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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军帅帐。
公孙箭、蔡阳、朱赞、刘纲、池早等全部到齐。
我简单把前军和上午公孙箭运粮的情况介绍了一遍,然后说道:“眼下我军多方失利,军心不振,最可虑的,就是我们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敌人到底有多少军马。徐庶先生,精通韬略,我所素知。刚才大家也看到了,若非他闭营不纳,令我回头重创无备的赵颖军,我后营现在必然是前后被攻,已然陷落敌手。所以,在此危险时期,我决定由徐先生暂领后营之印,全权统率后营所有将士。”
加上寨外公孙箭的本部私兵,目前后营中总共尚有六百骑兵,他他们大都是在官渡时就跟随我的直系亲军,由刘纲率领,忠诚和勇猛都是勿庸置疑的。然后是蔡阳、朱赞带回来的二百步兵。除此以外,还有两千七百多负粮运食的民伕,多是从许都和伊川本地强征来的。
当下我见众将皆我异议,便请徐庶升座。徐庶也知道形势危急,并不推辞,欣然接受印信,端坐帅案之后,发号施令。我和大家一起,分两列站在下面。
徐庶早已心有腹案,道:“其实此次敌人的作战方案非常周详严密,我方自前军掉入彀中以后,就已无还手之力。”
看看大家,蔡阳、朱赞立刻脸上发烧,坐立不安。
徐庶心下叹气,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道:“飞帅刚才说了,现在最可虑的,就是我们还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少军马。嗯,初时我也很迷惑,蔡、朱二位大人返回后营之后,我就在仔细思索,到刚才飞帅痛击尾追之敌时,我已对敌人的兵力有了大致认识。”
他扫视众人,目光落在蔡、朱二将的脸上:“敌人的兵力,鲁山上淮军大致有两千,黑山军三、四千,总共最多不超过六千人。”
啊?
包括我在内,大家全愣住了。
蔡阳忍耐不住,当先放炮:“徐先生,你说敌人的人数,也就和我军相当?这不太可能吧?”
徐庶点一点头,慢慢分析道:“黑山军一向在上党、常山一带活动,那里离伊川最少也有七百里,一路南下,我河内郡的关卡重重,要绕过这些关卡,又要多行三百里。千里调集兵马,居然如此神速隐秘,我看一是敌军统帅治军严格,士卒精炼,而且人数不能超过五千;二来,恐怕是沿途郡县内有重要官吏与其暗中勾结,方能这般令我们如同睁眼瞎子。唉,我怀疑,许都内就有敌人的细作,我军刚一行动,敌人就已经知道了。”
哦?
徐庶提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我方有敌人的内奸?
蔡阳和朱赞精神一振,互相看了一眼。
这下我们的责任也减了。
徐庶冷眼瞧着,续道:“敌人先以少量人马弱势接锋,连战连败,诱牛金都督的大军逐步推进至其巢附近,再令人故意供认出来,使牛都督产生错觉,以为只要攻破敌巢,就可一举将鲁山匪军连根拔起。谁知,敌人早就在那里设下了圈套。这敌人主将当真厉害,虽然知道我军实力与他们不相上下,但欺我无备,事先竟然就已开始算计到我后军的粮草,在接战前分兵三路,主力与我前军纠缠,伺机歼灭;一路在美龙口设伏,堵截后续粮草对前线的援助,另外一路奇兵则不动声色,提早埋伏在我后军之南,准备一旦主力诱歼我前军完毕,就前后夹击,攻占我后营,夺取我们的全部军需辎重。只不过他们没料到我后军如此难缠,所以在调配军力的时候有所失误。”
他赞赏的目光看了我和公孙箭一眼,道:“所以我料目前我们的南方,大约只有有五百到一千名敌军。”
这么少?诸将越来越惊奇了,照徐庶这么说,南边的敌人最多不过我们一样的数量,就算是黑山军的精锐,依我们训练有素的铁骑,战斗力上也应该是略胜一筹。
徐庶沉重地说道:“但敌人已大破我前军,获胜的主力一定正兼程赶来,在我们与南面敌军纠缠的时候,随时可能遭到他们毁灭性的打击。”
蔡阳大声道:“徐先生分析得有理。末将建议趁敌人大军未到,及早行动吧。我和朱都尉陷没前军,丢失主将,罪大难赦,愿引本部军马在前开路,保护飞护军返回许都,查清内奸,再来报牛都督之仇。”
公孙箭一听,你这就把牛金当死人了?脸色一沉,正要说话,我忙拉住他,道:“公孙兄,且听徐先生将令。”
徐庶看看我,心想:“不知道飞兄是否明白我一番苦心。”
道:“既如此,蔡阳、朱赞二位都尉听令。”
二人急忙出列行礼。
徐庶道:“令你二人率本部人马,为我军南撤先行,申酉时(下午四点)出发。”
蔡阳、朱赞一起应诺。
公孙箭和刘纲心里,忽然想起了那十石的蹶张强弩。
徐庶微笑道:“今日正刮西北风,可谓天助我也!你们如此如此,当可破掉敌军埋伏的弓箭。”
想了一想,又道:“再拨三十领重甲,三十套马甲给前军。”
蔡阳大喜:“徐先生果然好计!”
原本还心怀疑虑的朱赞也暗暗佩服:“这位徐先生虽然是无名之辈,却真有一手,难怪连飞侯都甘心让位,听他指挥。”
徐庶接着吩咐道:“刘司马听令。”
刘纲急忙出列。
徐庶道:“令你率二百虎豹骑,为前军压阵,一旦发现敌军出现混乱,立刻出击。”
刘纲接令。
徐庶道:“公孙大人和我一起,率余众保护飞帅、池先生,随后出发。”
蔡阳、朱赞、刘纲仨人都下去各自准备。我见池早还是满脸铁青,神魂不定,拉着他去到后帐,慢慢安慰他。
公孙箭接了令,却略一迟疑,脚步缓慢,走到帐门口,又转折回来,问道:“徐先生,您可知道那蹶张强弩,力量到底有多强么?”
徐庶道:“当然知道。军中三石强弩,就可射一百二十步(合今一百六十七米)五石以上的强弩就已经无法单靠双臂的力量拉开了,要用蹶张腰引,就是拿脚踩住弩弓的弓背,双手拽上弓弦。今日敌人杀我鼓手,用的是十石蹶张,可射二百六十步(合今三百六十一米)乃是攻城专用之物了。”
公孙箭道:“先生令蔡都尉、朱都尉他们以驽马拉粮车在前,又教他们用布帛缠绕在马尾之上,临近引燃粮草布帛,以惊马火车混乱敌军,确实是奇妙之计。可是在那到达前的百丈之内,全是死亡弩箭啊!那车上堆积的粮草,纵然能挡住部分弓箭,但这种蹶张强弩,如何能防?”
你这么懂行,应该很清楚,别说十石了,连五石的也防不住,没等你使火马车计,人和马都要被射死了。
徐庶皱皱眉,暗想:“居然被他看出问题。”
不过想想他号称善射,遇上这种事当然先从这方面考虑,倒也顺理成章。看看左近无人,低声道:“蔡阳、朱赞这种扔掉主将,自行逃走的将领,能够这么战死沙场,岂非是最好的结局?”
公孙箭大惊失色,厉声道:“先生如何能这般做?蔡、朱二将纵然有罪当杀,也该光明正大,大帐上陈列其罪状,然后才推出斩首,以警示三军。先生如此行径,不是要他们去白白送死吗?我要去见飞帅!”
徐庶冷冷道:“你去见飞帅好了,然后你们二位就顶替他们去冲锋吧。”
公孙箭一怔:“若先生将令一下,我自然率军先冲,如何能让飞帅去?”
徐庶道:“飞帅为人,你难道不知?他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肯让将士们为自己而去送死的。你这么冲进去的结果,只能就是如此。”
公孙箭呆住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那蔡阳、朱赞也确实不是东西,丢失自己军中主将,一直恍若无事,听说可以推卸责任,立刻喜笑颜开。这种人,给他们一个做烈士的机会,难道不好么?思前想后,过了半晌,涩然道:“徐先生,可是你这么调配,于情不忍,于法不通啊!”
徐庶道:“这次突围,总需有人牵制南方的敌人,我们才能有机会撤出险地。你以为我们这次遇到的敌人,真的只有六千兵马么?我实话告诉你吧,仅我们身后,就有不下三千人。为了飞帅安全,只能舍末保本。我已尽力帮助他们,至于生死存亡,只好听天由命了。你一会儿私下去找刘纲,悄悄告诉他,待蔡、朱二将率军冲出之后,便纵火烧寨,然后退回寨北,和淳于铸军会合,保护飞帅撤走。”
公孙箭道:“烧寨?那我们的粮草……”
看看徐庶冷峻的脸色,忽然回过味来,既然要突围,自己的大营迟早是要丢掉的,这些粮草除非想留给敌人,否则非烧不可。
徐庶淡淡道:“你上午引军在美龙口,发现情况不对,若能当机立断,放弃粮草,岂需飞帅孤身下山冒险相助?以后大人遇到事情,还需多多计较才是。”
公孙箭低头称是,冷汗汩汩而出。
徐庶见镇住了他,放缓语气道:“这样吧,我再给蔡、朱二将一个机会。”
公孙箭又一呆,心里糊涂,这位徐先生到底在想什么?
徐庶道:“等会你出去,若他二人已点齐本部人马,整装待发,你可告诉他们,让他们暂缓行动。”
公孙箭睁大眼睛,没听明白。
徐庶微微而笑,道:“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记住,是他们点齐本部人马之后。”
转身自去后帐。
后帐,我正极力劝导池早,宽解他的紧张情绪,见徐庶进来,冲他使个眼色,笑道:“好了,我们的神机军师来了。元直,你来得正好,帮我劝劝他吧。”
徐庶洒然坐下,心里苦笑:“谁劝谁啊?”
眼前军情,他比谁都清楚,己方这一仗是必输,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把损失减少到最小。想了想,道:“池兄,再给我讲讲八阵之道如何?”
池早躺在席上,背向我们,哼哼两声,不去睬他。
徐庶转转眼珠,道:“其实池兄训练刘纲、刘目他们的阵法,如果再精心练习一段时间,然后由池兄居中指挥,足以在百万军中任意驰骋,往来无碍。”
池早心说那还用你说,我这门阵法除了那不知名的小女孩胡谄了一些缺陷,这天下哪里还有第二人能如此随心所欲地布出这等精妙绝伦的阵法?
徐庶见他不说不动,又道:“可是,敌人若是发现池兄为阵势之首,蹶张劲箭势必首先向池兄招呼。”
他一提那骇人的蹶张弩,池早顿时惊凛一下。
徐庶暗暗摇头:“一个地方出来的人,飞兄无忧无虑,无畏无惧,这位池老兄虽然学识渊博,胆气却实在太差。”
道:“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这门阵法,好替池兄指挥他们,这样突围之时,就可以在外围保护池兄。”
池早一琢磨,这买卖不错,虽然可能回去要多罚一倍的款,但事到如今,总比丢了命强。一翻身坐了起来:“好,难得徐兄这么诚心求教,我就教教你吧。”
振作精神,和他探讨八阵之法。
一聊起来,徐庶显示出精深的阵道学问,提出的疑问都是正在节骨眼上。我和池早都是又惊又喜,我是心想原来元直技艺多门,果然高人,池早却颇有得逢知己的喜悦。
过了一阵,我渐渐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反正池早精神起来就好,找个借口,便要出去。
徐庶道:“飞兄要出去的话,请顺路去找找刘纲,要他把曹大公子相赠的宝刀宝剑,择其厚重锐利的,颁给刘目等七卫暂时使用。”
我点点头,出了后帐,来到刘纲的军帐内,他正跟公孙箭说话呢,见我进来,急忙过来见礼。
我把徐庶的意思说了,刘纲问道:“那飞侯的意思呢?”
我笑道:“现在元直是后营总指挥,一切都要听他号令。”
刘纲看看公孙箭,答应一声,转身去取那包裹。
我问公孙箭:“你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公孙箭道:“啊……飞帅,我是……这样,我也想欣赏一下飞帅的那些宝刀名剑,所以来找刘司马。”
我道:“既然这样,你就先看个够,然后再发给大家。”
刘纲取过包裹。我让他打了开来,公孙箭匆匆看了几眼,便说要出北寨去查看部下的伤亡情况。我见他如此体恤下属,很是赞赏,便也不留他。
刘纲一边帮我鉴别着,一边问我:“飞侯,真要把这些宝贝都给兄弟们吗?”
我道:“是啊,你觉得如何?”
刘纲道:“我是又心疼,又高兴。这么多好东西一齐送给别人,我真有点舍不得。可是一想到马上面临恶战,我的兄弟们有了这些武器,说不定就能保住性命,却又很开心。”
我笑道:“呵呵,等仗打完了,你家飞侯再找名师造些更好的兵器给你们用。”
刘纲激动道:“多谢飞侯!”
曹丕送给我的七刀五剑三匕首,一共十五件名贵兵器。徐庶、池早、公孙箭、刘纲、张凤五人已经先取去了五件,清钢匕到了我手,只剩下九件,要从中挑出七件来,其实范围已经很小了。拣择一会儿,我不耐烦起来,道:“嗯,不用挑了拣了,都给大家发出去好了。”
刘纲为难道:“可除了习练八阵的七卫外,剩下的两口给谁呢?”
我知道他人老实温和,亲卫中都是好兄弟,给谁不给谁都不好张嘴。便道:“嗯,给淳于铸留一口好刀,还有一口,……给韩臭嘴吧,免得他比武输给你老不服气。”
刘纲脸一红,讷讷道:“飞侯,原来你连这个也知道?”
我哈哈大笑:“那张臭嘴,声音又响,说话又毒,天天不绝于耳,我怎会听不见?”
铁肩、比翼二门的弟子,掌门大师兄刘大、刘二有秘密任务,目下都不在军中。在许都时,我部下的亲军这些时日里就靠了铁肩门二师兄刘纲和刘目二人支撑,他二人性子都比较温和,不善于约束一众师弟。所以随军来伊川的半道上,我见淳于铸秉性忠厚,武艺出色,是个能服众的人,便立刻提拔他做了刘纲的副手。
刘纲在铁肩门虽然是二师兄,但为人随和,下面一众师弟们不像怕大师兄那么怕他,有时就会和他开开玩笑。韩臭嘴就是其中之一。他老是不服刘纲的武功,可又老打不过刘纲,每次打败就乱发牢。开始都是什么“今天没吃饱、昨晚没睡觉”之类的搞笑歪理,等刘纲得到含章刀,输仗的理由立刻就变成了“师兄刀真好”弄得刘纲哭笑不得。虽然我对他们师兄弟间的事情管得很少,但这种趣闻轶事却总能听到一星半点。
正说话间,公孙箭去而复返,道:“飞侯,徐先生有令,攻击即将开始,请您和池先生先退入营北淳于铸军。”
我一愣:“那你和元直他自己呢?”
公孙箭道:“我们率领第二批虎豹骑,随时准备支援前锋。”
我道:“让池兄先撤,我要和你们一起留在中军。”
公孙箭为难道:“末将奉有徐先生军令,请飞侯体察。”
他搬出徐庶来,我倒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道:“我自己去见元直。”
忽然,徐庶一步闯了进来,道:“飞帅怎么还没走?前军已经准备开门冲击了。”
我坚持道:“这时候我怎么能离开你们?”
徐庶和公孙箭互相看看,徐庶点点头,道:“好,我们一起撤。”
对刘纲道:“刘司马,你就负责指挥中军,按计划执行。”
刘纲看看他,又看看公孙箭,应道:“是,请徐先生放心。”
退出北寨大门,纵骑下驰的时候,徐庶终于找到个机会问公孙箭:“适才蔡、朱二将表现如何?”
公孙箭哼了一声,吸口长气,然后用力一吐,似乎要借此呼出胸中的郁闷:“他二人竟然真要驱赶那些民伕在前面送死,真不是东西。”
徐庶道:“其实你若不阻止他们,由得那些当地民伕推车先驱,敌军若稍有同乡之情,手软那么一下,也许真可以保住他二人性命。”
公孙箭恨恨道:“如此无德无才,又毫无人性的将领,早死早托生,免得拖累了更多士卒。我只是为那些跟随他们的属下可惜。”
徐庶道:“如果牛金都督阵亡,他们回去都是死罪。”
公孙箭叹口气,忽然看徐庶一眼,道:“徐先生早料到蔡、朱二人会如此卑鄙行事,为何却不加以阻拦?”
徐庶淡淡道:“我原本是要去的,不过既然有你代劳,何必我多事?”
公孙箭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徐庶轻摇其头,道:“公孙兄,我很钦佩你的仁心善念。不过你这样的人,先后在公孙瓒、袁绍、曹这些不把属下生死放在心上的强豪手底任职,居然能活到现在,也真是异数。”
公孙箭道:“你……不要把我师叔和袁绍、曹他们相提并论。”
徐庶道:“哦,原来公孙瓒大人是你师叔,得罪。不过……他的所作所为,难道能称得上仁义之主么?”
公孙箭想起师叔当年一剑刺死强行直谏的忠贞之臣严纲,不禁默然。
徐庶道:“现在你我决意跟随飞兄,不正是因为他难得的仁义之心么?为了主公,为了天下百姓的大义,我们纵然放弃一些小节,又有什么好怨怪好不安的呢?”
公孙箭咬着牙关沉思许久,终于深深地点点头。
徐庶道:“那些民伕,你如何处置的?”
公孙箭叹道:“都是些善良无知百姓,我已嘱咐刘纲,放火烧粮前让他们先取,能拿多少是多少,然后放任而去,让他们赶快逃走。”
徐庶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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