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传来一声娇斥,“哪里来的不知礼的小子?!”
贾琏自知惊了旁人的马车,也觉得失礼,急急的拉住缰绳,拉着马头转了个弯。只见赶车的马夫是个身材结实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绸布长袍,一见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贾琏倒是一时猜不出这是哪家的下人,只得对着车中的人道,“归途心切,望莫怪。”
马夫倒是眼尖认出了马背上的锦衣少年正是同自家姑娘定亲的荣国府长房嫡子——贾琏。
笑道:“原来是琏二爷,这可真是巧极了。”又对着车中的人道:“凤姑娘,是琏二爷。”
贾琏一听这般熟捻的语气,心道,莫不是这厮曾经哪里勾搭过的良家女子?
只听得车中的女子道:“既是他,便罢了。”
“多谢姑娘。在下归家心切,先行一步了。”随即拉了缰绳,抽了马儿,又如一阵风一般的呼啸而过。
车中的王熙凤轻轻卷起的车窗的帘布,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心里跳了跳。一双迷人的丹凤眼中露出羞意。
旁边的丫鬟平儿道:“看这琏二爷马上功夫倒是不错,不知道可比得上二老爷如何?”
王熙凤拍了拍平儿的脑袋,“就你贫嘴。”
平儿不敢多加造次,只得收了嘴,却是满脸的笑意,惹得王熙凤臊红了脸,想着刚刚看到的谦谦君子,心里便更加满意起来。
这门婚事,自己本是不乐意的。毕竟叔父官居高位,自己又是王府的大房嫡女,日后如何也是要进宫的。可是大姑母和叔父硬是将自己定给了贾府的大房嫡子。虽说那位日后也是承袭爵位的,却听说是做不得主的。若不是姑母一再承诺,日后若是自己过了门,便将这管家的大权交给自己,这门婚事,自己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只不过刚刚看到那人的气派,倒是不如传言中的那般不堪。
马车缓缓的驶动起来,车轮吱吱的作响。
平儿见王熙凤一脸的心事,便知道是为了刚刚那琏二爷,笑道:“姑娘,奴婢见着琏二爷气度不凡,日后也不是凡人。您啊,这回可不担心了吧。”
王熙凤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道:“到底如何,还是未知数呢。让车夫快点,这天色眼见着便暗了。”
平儿笑道:“奴婢省得。”便探出头去,对着车夫道:“姑娘吩咐了,天黑之前一定要进城。”
车夫忙道:“让姑娘放心吧,奴才这赶车的技术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随即重重的甩了一下缰绳,马儿便哒哒哒的快速跑了起来。
贾府的人为了给贾珠过七七之日,早早的便准备好了香油纸钱,又请了法师连续在院子里念了好几日的经文,只为了让贾珠日后能投个好人家,莫要在留念此间。
贾琏到了府上的时候,天色还未暗下来,只不过门口到处都是一片素白,显得很是凄凉,连守门的小厮都各个面带哀色。
守门小厮见到贾琏,忙抛下台阶迎了过去。
贾琏跃下马,将缰绳扔给跑过来的小厮,吩咐道:“去喂些草料。”
小厮忙应了一声,便牵着马儿从侧门入了。
贾府的中堂里已经摆上了灵台,两个法师正在敲着木鱼,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贾琏皱了眉头,便往荣寿堂去了。
贾母此时正为着贾珠的事情伤心抹泪,屋里又是围了一圈的媳妇婆子们。贾琏见这些人皆是眼睛红肿,满脸泪痕,想来都是哭过的,只是不知……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又有多少人是虚情假意的?
“孙儿给老祖宗请安了。”贾琏作揖行礼。
“是琏哥儿啊,你大哥哥的事情,你都知晓了吧?”贾母声音嘶哑哽咽,说道贾珠之事,又伤了心思。
贾琏脸色沉重道:“孙儿已然知晓,大哥哥去的实在太早了。”
“呜呜……”贾母又呜咽的哭了起来,哽咽道:“谁说不是呢……罢了,老身今儿个实在,实在是没了精神,明日了再见你吧。先下去吧。”说着挥了挥帕子。
“孙儿告退。”说完便直起腰身,转身走出了内室。
待走出了荣寿堂,贾琏转身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荣寿堂,便提歩往西屋而去。
此时贾赦正偷偷的躲在书房里溜着鸟儿,想着如今二房的去了,自家儿子也看着是个有注意的,这日后总归是自己这一房的要出头了。等老太太走了,这二房一家的都得搬出荣禧堂去。这么一来,心里更加乐乎了。
“大老爷,二爷回来了。”
能出现在自己这偏房的二爷,自然只有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了。贾琏放下了手中的笼子,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道:“让他进来吧。”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门边被推开一个不大的缝隙,贾琏一身墨色袍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贾赦眼梢瞟了眼贾琏,发现自家儿子自从去了一趟江南,这倒是越来越显得稳重了去多,看着气派也足了。
贾琏见贾赦手中拿着书,只不过那书面竟然是反过来的,待看到一旁被灰布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圆形,便知道这厮又在不务正业,也不点破,笑着道:“儿子给父亲大人请安。”
贾赦假装咳嗽了两声,道:“嗯,这次倒是回来的及时,若是晚了一天,便赶不上你那兄长的日子了。可曾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了。”
贾琏笑道:“儿子回了府上,便去了老太太那边。”
贾赦闻言,挑了挑眉:“嗯,竟然如此,便先去歇息吧,今儿个晚上要给你大哥哥送行呢。”
“吱吱吱吱……”笼中的鸟儿突然叫了起来。
贾琏憋了眼鸟笼子,唇角轻轻的弯起。
贾赦脖子开始红了起来,随即鼓起气道:“还不快出去!?”
贾琏神色内敛的朝鸟笼子走了过去,伸手将笼子提了起来,扯下笼子上的灰布。笼中的鸟儿喳喳的叫个不停。
“是百灵,声音倒是好听,可惜……终究不能自主。”
贾赦见自个的小心思被自家儿子给识破了,恼羞成怒道:“胆子大了,倒是管起你老子的事情了。”
“啪”的一声,笼子被扔在地上。鸟儿在笼子中疯狂的飞扑着。
贾赦见状大怒,指着鸟笼子斥责道:“逆子,你这是对为父的态度吗?”
贾琏转过神来,幽暗的眼眸直直的盯着贾赦,如暗夜中的寒潭般冷冽莫测。
贾赦心里发毛,呐呐道:“你这么看着为父做什?”
“我在看老爷准备继续做这百灵鸟多久?”贾琏冷声的说着话,脚步向前走了一步。
贾赦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迎来,喘不过气来,磕磕巴巴道:“你……你在说什么?”
“这荣国府传至今日,老爷已是三代。当年老国公将这爵位传给了老爷,是让老爷光宗耀祖,延续荣国府的荣耀,如今二叔把持府上外物。内政也被妇人掌握于手中,老爷如今便如同这笼中的百灵鸟一般,稍有不慎,便任人宰割!”
贾赦心里大骇,额上慢慢的溢出冷汗来。自己在这府上的地位,自己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老太太偏心老二家的,管家的大事,外间应酬大事都阻着自己。便是亲戚间的迎来送往,都是老二家的出面。如今这京都城还有谁不知道这荣国府如今是老二家的当家的。可是这些如今被自己儿子这般血淋淋挖出来摆在自己面前,果真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你待为父想这般?你待为父想这般憋屈的躲在这西屋的角落?你知道这西屋过去是谁住的吗?是当年国公爷的姨奶奶住的地,呵呵呵,如今倒好,倒是让咱们这一家子住上了。你道为父心里好受?”贾赦说的激动起来,扯着贾琏的衣襟,指着荣寿堂的方向道:“但是为父能如何?那是谁?!那是老祖宗,孝悌之义最重!”
贾琏听到贾赦这般激动的言语,反而笑了起来。这人果然不是他人眼中的那般堕落无志。
贾赦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脸上老泪纵横。“这个一等将军的爵位又如何?还不是要屈居一个五品工部员外郎之下。”
贾琏弯腰捡起地上的鸟笼子,修长的手指轻轻的一挑,鸟笼便被打开,百灵鸟哗啦啦的在房中转了几圈,便望着半开的窗户飞去,片刻便消失在天际。
“老爷,在公,你是一等将军,是荣国府爵位承袭者。在私,你是荣国府长房。于公于私,这个委屈,还当真受不得。否则就是打了圣人的脸了。”
贾赦抹了抹满脸的老泪,愣愣道:“你这是何意?”
贾琏冷笑着转身行至案几前,端起紫砂茶壶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将茶杯在手中把玩了一番,方才笑道:“听说老爷最近得了一幅古玩。闻谏议大夫张仁大人颇好此物,老爷不如以一等将军的身份递了帖子,邀张大人过府一叙,以画会友。”
“这……”贾赦脑袋里模糊起来,看着眼前面色莫测的贾琏,问道:“这,为父这地方如何能招呼?”
贾琏放下茶杯,转过身来,眼中暗芒微闪,“便是让他到老爷这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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