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妖人

05

如踏在云端,又似身在迷雾,眼前的一切如蒙月纱,唯耳边银铃声切切,眼前一线灯火连绵,朦胧的花香渐浓,脚下逐渐湿黏,向下看去,错落的花朵争相开放,开的无比娇艳……如在那落败大宅一般,确实找对了地方。
妖雾连天,潮湿的花香争相涌来,隐约可见白雾之中隐隐重重的花朵,比大宅里看到的还要繁丽,香味浓郁的仿要溺毙来人,渐渐的,眼前光芒愈盛,最后展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城。
他们跟随在队伍后边,在溜进城之后便潜入一旁,只见灯烛辉煌,入眼皆是来来往往的人,头戴花冠,欢声笑语,此刻纷纷列成两排目送女宫,面上一片欢庆祝福之意,看的瑟瑟瞠目结舌,怔怔道:“这……渝安城不是已被烧了吗?”
这灯火辉煌,熙来攘往,竟是一片热闹繁华之象,全似没有被雷火烧灼的阴影。有幼童嬉闹着跑过来,结结实实的撞在身上,并非幻觉。
这倒是件稀奇事,不是幻觉,莫非他们当真穿越了时间,来到了数年前未被天火毁去的渝安城?
眼下这般情况,唯能随机应变。
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拥着上前,便见一条长灯圈成一团,中祭台高耸,花轿被簇拥着置于祭台中间,风过,被撩起的纱幔下隐现一人身影,却纹丝不动。周遭一片跪地趴伏之辈,花香越发浓郁,伴随着银铃声,美丽而诡秘。
白衣人便是在此刻出现的,谁也不知它是如何上的那高高在上的祭台,便见它立于花桥之前,从宽大袖口处探出苍白纤长的手,那花轿里的人也缓缓动了,艳丽繁重的服饰,头戴花冠,黑发被饰物重重压着,那张面上也覆着花纹秀丽的面具,一时之间竟是分辨不出男女。
只见其被搀扶着一步步下轿,立于祭台之上,双手呈献祭之姿,拥抱上苍般,繁丽的衣摆便流水般泄下,落下一地惊艳,只下一秒,一柄长剑便狠狠刺穿了她的胸口!
“啊!”瑟瑟瞪大了眼,不可抑制的发出惊叫,只她很快反应过来,将余音咽入喉中,只剩下仓皇的一声短叫,只周围人都狂热的盯着那祭台,隐隐献出痴狂之色,无人顾她:“这是……”
“这是花祭。”
对上瑟瑟警惕的眼,书生腼腆一笑,只轻声道:“渝安城有一祭典,每五年便举办一次,是以少女为祭,向天祈求来年灵药妙物取之不竭,繁花花开不败,长日化春连绵福寿。”
瑟瑟冷笑:“用无辜少女来换取渝安城的兴盛?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据传当年渝安城城主为不祸害无辜之人,便央了一能人,制造了一人偶,用以祭祀而用。”书生低声道:“姑娘你看,那献祭者举止卡顿,并不似真人,怕这便是那传闻之中特用来祭祀使用的人偶了。”
“人偶?”
瑟瑟仔细一看,只见那献祭的少女一动不动,似全然没有被刺穿胸口之痛,大红的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落在面前的祭台之上,周遭的花竟是缓缓蠕动,争先恐后的吸吮着,未了竟是顺着大滩的鲜血向前,攀爬在其纤细的身躯上,缠绕着四肢,无叶的花朵开出极艳的红色,即便是周遭的灯光亦无法掩盖其华色,透出无比的妖冶。
白衣国师直直向前,立于祭台之上,红花满地,倾斜而下,随着他大敞双臂,面带炽热狂喜的人纷纷向前,以接受洗礼之姿,一个连着一个,俯身摘了那鲜红花朵,塞入嘴中,狂热之势远远看去竟是恶鬼,说不出的诡异,仿佛那并不是什么花朵,更似血肉。
“这地方当真古怪,师弟,你说这……”瑟瑟深吸一口冷气,转头欲问,却见背后空无一人,她茫然四顾,忽的周身一凉,傻眼了:“闻人靳?大师兄!”
……
花香粘稠,简直到了熏鼻的地步,冷切的月光落下,隐约可见错落且残破的屋顶,不见杂草,红花丛生,却不显繁花之姿,反而显得越发诡异起来。
那一片繁盛之象,果真是幻觉。
只是如此逼真的幻觉,当真世间罕见,竟能将他诓骗。闻人靳面无表情的收紧了束缚,凝滞在乐成林心口的束缚一寸寸收紧,他半是袒露着胸口,深色胸肌之上青筋暴起,如蛇般游走,眼睛一点白,逐渐扩散,隐隐有疯魔之势。
此处乃是那魔物的老巢,能牵动乐成林倒是正常。只他身体里自身的两魂六魄俱在,即便是成为了契妖,也无法与真正的契妖一般,真正为唯他是从。
也正是如此,他方能因他而突破幻境。
进入渝安城,乐成林本是行尸走肉之态,被牵引着前进,越是靠近祭台,闻人靳便感到牵引乐成林的束缚竟有松动之势,就像是他身体里那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妖灵迫不及待的试图回到主体,却因术法而死死被困在乐成林的身体之中。
方摁住失控的乐成林,眼前竟如镜花水月般开始扭曲,眨眼间便见繁花红灯变成错落杂草,却是一座阴森冷漠的弃城。
“老实待着。”
闻人靳轻声道,以指为剑,飞快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他上前一步,堵在乐成林唇边,粘稠的鲜血沾了满嘴,他稍用了一些力,清晰的看见乐成林的颊肉微凸,夹于葱白长指之间,他垂了眼,手上不自觉加大了力道。
契主的鲜血对于契妖来说诱惑力极大,他不受控的去吮,眼里的白渐收,脸上渐现懵懂之色,身上仍涌动着狂躁的妖邪之气,嘴角残留的血色还未吞咽干净,便已下意识贴上来,是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闻人靳低下眼,长长的睫在面上留下浓重的阴影,他的面过于白了,唇殷红,似淌血,白之上红与黑格外触目惊心,半晌,那略薄的唇极浅的弯了一弯,是个嘲讽的弧度,声音又轻又冷,简直要刺到骨子里去:
“你可曾想到你竟还有今日?”
乐成林仰着头,脸被他的手指遮了一半,余能看到那双黑亮的眼睛,从前从未呈现过的炙热。
……当真无趣。
闻人靳欲撤开手,乐成林却浑然不觉般,紧跟上来,贴着他的手掌,嘴唇上仍沾着鲜红,小兽般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一口他的伤口。
似火燎,闻人靳猛地缩回手,黑色瞳仁受惊般微缩。猝不及防,乐成林被他甩开,他抬起头,许久未曾说话的嗓子干涩无比,吐出喑哑的声音:
“……阿,靳。”
“……”闻人靳垂眸,嘴角微微勾着,声音却又轻又冷:“谁让你这么唤我的?”
在卿风崖上,他可从来都只冷眼看他,即便是要唤,也都是生疏冷硬的唤他为师弟,何曾唤他过姓名?些许是唤过,却也不重要了。
乐成林为何人?天赋极高,唯我独尊,乃无上之境清川第一弟子,外人只道他乃恃才傲物,却也只敢在背后轻叨。在除妖师界内,唯实力方能睥睨一切,如此之人,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粗浅小地翻了船,一魂一魄被拘,还被无名妖灵给侵占,扰了心魂,落得如此下场……倘若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吧?
可他偏生便在眼前,从来都是端了冷淡的眼此刻懵懂热切的看着他,似因他的不悦而不解,却不肯松口,只重复的唤他:“阿,靳?”
阿靳?
……他可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乐成林恢复神志之时,那精彩的表情了。
闻人靳冷然抬眸,顾自向前而去,乐成林便巴巴的跟了上来,此刻眼前已经没有了妖瘴的遮蔽,将完整的渝安城如此清晰的暴露在眼前:放眼望去,尽是一片孤冷废墟,展现了大火之下死寂的孤城,有零星的花朵绽放,越到了深处,那花便是越加的茂密,粘稠湿冷的花香拥入鼻中,不由皱眉。
这花香……
隐约有辘辘马车声接近,扩散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明显,闻人靳转身,便见一漆黑马车从远处驶来,本是寻常事物,却在这般情况之下显得极为诡异,更别说那车上并无车夫,车厢里头更是一片死寂,也不知是否有人。他面无表情,支身立于前方,指出由烬,却见那马车让也不让,竟是直直的撞了过来!
闻人靳避也不避,由烬在手,直指向前,可那冲天刃气直直向前却劈了个空,眼前空气似扭曲了一瞬,却很快被填补,马车从他身体一穿而过,竟只是一个幻觉。
他回首,白袍冷袖,眉梢微扬,倒是染了点兴味来:
由烬劈开了幻障,下一瞬却又被填补,使人重新入幻,这幻障层层叠叠,端的是变化莫测,寻常妖灵可做不出这般来,怪不得能坑乐成林一把。
倒是有趣。
只不知这幻障的主人藏在哪处,亦不知目的如何……闻人靳正垂眸微思,余光便见着乐成林忽的朝前而去,他拉住了牵引,道:“作什么?”
乐成林微晃,他茫然回首,嘴角还残留着一抹血色,眼神却甚是懵懂,毫无杀气,只断续道:“有……人,唤我。”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