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先生也没留个电话。油画是她想要的没错,可真要收了,总得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的?要不然她欠着人家人情,到底算二十万的好,还是算一百壹拾万的好?
“阮小姐,麻烦您签字。”对面工头大哥再提醒了一次。
阮甘棠接着送货单过来,看了看,上头是有一个电话的,“王杨”。她只好拨了电话过去。
对方很快接了起来,那头的声音温柔得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喂…哪位?”
“你好,请问,您那边能联系到霍先生么?”
写字楼顶层的会议室门外,王杨反手合上了身后的会议室房门,走廊灯光不太亮,他甩了甩手里的电子手环,看了眼时间,猜着了是谁。“阮小姐?”
“嗯。我是。”
“他把那副《背影》送来我这儿了,好像不太合适。”
王杨笑了笑,“阮小姐,霍总还在开会。那幅画,的确是他让我送过去的。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他说想挂在您画廊,让您帮忙出手。”
“是这样呀?”阮甘棠心里暗自舒了口气。那霍先生反倒成了她的客人了。
“没错。”王杨话圆得周到,“霍总说,您那儿正好有个空位,挺合适的。就让我把画寄过去了。您挂着,能出手就出,不能就当是放在展厅里添彩。”
阮甘棠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捏着门栏儿上掉下来的木皮,正紧张着,“可是我们没签代理合同呢!”
“合同…”王杨想了想,“要的要的。”
“您看看,是我让人拟一份送过去,还是您找人拟好,我过去签约一趟?”
“画廊是有代理合同的,我找我们家律师要一份就好了。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在那儿之前准备好。”
“您的事儿,我随时都可以。”王杨说着又觉得有些不妥,太过激进了,怕是会吓着人。“我是说,看您的时间来都行。”
“那我弄好了,打你的电话好了。”阮甘棠说着,又交代了些别的,什么画廊地址,东街怎么走。早晚高峰太堵车了,还是上班的时间好。
王杨恭恭敬敬答着话,记着。等阮甘棠挂了电话,方才又走进去会议室里。霍乔松正在主持董事会,王杨只好等两小时后会议结束了,才去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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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头大哥得了阮甘棠签字,领着一干人等,把画搬了进去。油画送运是某快递公司的高端服务,进去以后,又按照阮甘棠的意思,帮着把画挂好去了那个空位置。
等人走了,阮甘棠才立在画前好好看了看。这个展位仿佛就是为这幅画设计的似的,恰恰好好不大不小,就连射灯也不偏不倚,打在画面纷飞的雪花上,营造出一层水雾似的的滤镜。
耳边起了动静,有些脚步声。阮甘棠回头过来,却见得张雅尔一脸的惊讶,忙问她:“怎么了,你?”
张雅尔笑了笑,“没有…”转而问阮甘棠道,“棠棠,这画…哪儿来的呀?”
“有个客人送来的,说是放在展厅里卖,找我们做代理。”阮甘棠说着摇了摇手里的作品说明书,“这么说起来,我得找找安律师。”
她寻着吧台去,吧台下面找出来自己的手机,搜索出来安律师的电话打了过去。阮明瑞介绍的大律师,说是负责画廊事物的,其实也是阮明瑞的私人律师。
电话很快接通,阮甘棠说明意图。对方业务熟悉,直道,画廊代理合同都是有模板的,他再亲自审查一遍,然后让人送过来画廊。
阮甘棠道了谢,一直到挂了电话,却还见张雅尔立在画前,一时摸索着身上的手机,像是在跟什么人发信息,一时又往外头看看,反正不□□宁。
她走过去劝劝:“怎么了呀,接到第一个代理生意,你该要高兴的。”
张雅笑得干干的,合着早晨画好的眼线已经有些晕开了,便更让人看得不舒服了。阮甘棠只好拉着她回去了洗手间,“眼线都花了,你快弄弄。我柜子里有定妆粉饼,吸油的。小棉签也在那儿。”
从洗手间里出来,张雅尔似是还有些心绪不宁,一到五点,便跟阮甘棠告了病假,早早下了班。李北城的公司就在旁边,照例接了她回去,走之前,两人一道儿和阮甘棠打了照面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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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安律师的合同便找人送来了。阮甘棠给王杨又去了个电话,约着人过来签约。王杨却是说,一下午都有会议,只好约着晚上吃饭了。
阮甘棠倒也没客气,“东街旁边有家火锅店,生意不错的,我先定个包间。”阮明瑞给她说过甲方乙方的道理。如今对方是金主,她该是要做东请客伺候甲方大人,那便由着她来选地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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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奇怪,王秘书明明说着是一整天的会议,偏偏五点半就到了画廊门口来接她。晚高峰还没来到,正好人是不多的时候。
霍乔松从迈巴赫里下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却又有些小惊喜的。霍先生到底是很绅士的,相处起来,也很轻巧。
店家就在街头,车就停在了画廊门口。王杨和司机都没跟来,也不知去哪儿了。反正跟她来的,只有霍乔松。
太阳还没落山,斜斜挂在天幕一角,夏末的傍晚飘着几丝凉风,将夕阳余晖的热度一扫而散。阮甘棠手里还抱着那沓合同,一式三份,她钻研了整个下午的。
合同一式三份,其中一份,安律师亲自落笔备注了好多小字,她一一拆解了来看,哪些条款是安律师新加的,哪些条款又容易被对方挑战,哪些条款是对画廊有利。她用尽了心思,差些熟读且背诵了…
边走着,目光还不时落在文件上,脑子里还在回味着。
霍乔松偶尔扫来旁边人的身影,笑着,“怎么了?”
“和我做个生意,就这么提防着我?”
阮甘棠侧着脸,抬眸望着他,“也,不是提防。”
“这是我第一回签代理协议…”她说着便有些心虚了,笑了笑,直把那沓文件收好回去文件夹里,背着放去身后。“算了算了,不看了。”
霍乔松笑了笑,脚步故意走得慢了些,四周围看了看店铺,“东街上的画廊,你都看过么?”
阮甘棠摇头,“没有。”
“主要是,不大敢去。别家儿都是大来头。”她抬手指了指左边一家,“何家老太爷开的,专门收藏山水画的,听说里头有唐寅真迹的。”又遥遥望着街角的一家,“穆府上专门找人经营的,画都不卖,全是珍品。只当是穆家的私人会所了。”
最后,手指落在旧木头装修的屋子上,“那家还好,可也是业界的大收藏家了…主人家里姓金,不是圈子里的,却挨着。祖上便是专门帮人经营藏品的,后来赚够了经理钱,才自己干的。”
“哦,是这样。”他有模有样答着,却抬手拉了拉她的手臂,“进去看看?”
“啊?”阮甘棠大约是不敢的,说起来这些都是陆琪拉着她在东街上走一遭,一一和她说过。里头什么样子,她也只是听来的大概。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霍乔松已经拉着她停在了木屋门口。
虽是老派的设计,可看得出来,木头用的是好的。店员倒也清闲着,没在门口守着,便就不会让客人们那么局促了。霍乔松引着她推门进去,沉香气息扑面而来。幽幽恬静,还带着几丝药香,阮甘棠四周围探了探,屏风摆设,看上去都是有些年头的,堂中墙上的钟馗图前,点着那炉沉香。
“二位是约了金老么?”店员女生笑着过来询问着。
霍乔松回道,“没有,带她来逛逛。你们接待么?”
店员女生早打量了遍两人,男人很高,一身气质逼人,衬衣熨烫得一丝不苟,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女孩儿麻花儿辫子编着一条彩兰发带,侧在一边肩头,眼里光泽奕奕,却总垂眸不爱看人,腼腆亲切。那条发带她上个月在《风尚》杂志上见过,牌子很大,造价不菲。
都是正经客人。
店员笑着点头,“可以的,你们随便看看。想喝点什么吗?”
霍乔松侧眸看着阮甘棠,“想喝什么?”
阮甘棠摇摇头,“我不用了。”
霍乔松才回了店员的话,“我们很快去吃饭,只是路过。不用喝什么了。”
“那好,有什么需要介绍的,您叫我便好。”店员说着递上来自己的名片,“我叫织槐。”
“行。”霍乔松接来名片。阮甘棠已经绕道儿去了展区。
原来除了屋子里那些摆件儿,墙上的画并也不是什么名家作品,都是不知名的小画家,可每一幅都是别有味道的。霍乔松跟了过来,见她看画安静,便没去打扰,随着她身边陪着。
射灯下,她身上的白色棉t毛边泛着白光,肩头的小弧度,乖巧着,他垂眸定睛看着,生生压下要去捂一捂的小冲动。只阮甘棠挪着一步,他便跟着挪着一步。
直到一幅画前,阮甘棠停了下来,怔怔望着眼前那幅小画,很惊讶的模样。
“怎么了?”他轻声问着。
阮甘棠转头回来,眼里欣喜,小声道:“这是,前几天我卖出去那幅画…”
她这才想了起来,那天两位客人临走的时候,那黑衣姑娘的确是叫过老人金老的…后知后觉,她恍然才知道,那天进店的,竟然是收藏界有名的金楚运,金老太爷…金老这些年,并不看那些成名的东西,多花时间在发掘新艺术品上。
她心里燃起些小窃喜,自己的作品进了金老的店面,这是值得说道说道的,可眼前也没得别人可以说,只好一把拉着旁边的人,急急忙忙冲出了店去。
店员看得客人走了,忙出来送着。
霍乔松还不知怎的,被她拉进转角,直到见不到店员的视线了。阮甘棠才开心着,“我的画被金老收藏了?”
他望着她嘴角笑意,一双水灵眼睛里,燃起了新希望似的。他跟着笑道,“哦,这可得庆祝了,棠棠如今是大画家了!”话刚出口,他便觉得不妥了。
阮甘棠也是头回听他这么称呼自己。明明只是见过几面,朋友都很难算得上,现如今又多了一层生意的关系,怎么能被他叫自己小名?
霍乔松忙改口,却掩饰得恰到好处,“听着之前陆小姐这么叫你。便顺口了。对不起,我收回!”
阮甘棠抿了抿嘴,望了一眼马路对面的火锅店:“饿了,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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