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个恋就要死要活的,大多是需要写暑假作业的群体,成年人的世界根本容不得矫情。周楚吟心里再怎么萎靡不振,最近该跑的通告也一个没落下,敬业一如既往。
录节目前电视台的编导跑过来跟他道歉,电视台的独立化妆间装修,所有艺人不论咖位都只能在大化妆间里一起化妆。周楚吟知道着编导只是个传话的,便也不为难他,笑着答应了。
可是真到了在嘈杂的大化妆间里化妆时,阻滞的空气,盒饭油腻的味道熏得他一阵阵恶心。实则他并不是个矫情的人,平时拍戏也是以能吃苦著称的,只是实在不习惯大化妆间里这过分热闹的环境,服装师、化妆师等等都是长期在一起工作的同事,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跟城乡结合部的菜市场也没什么区别。
“我的电吹风呢,谁把我电吹风拿走了?”
“哎,在我这呢,这螺蛳粉太烫了我吹一会儿。”
“你们听说了吗,综合频道的那个谁和小三一块儿吃螺蛳粉被他老婆孩子撞上了,他老婆还没说话呢,他儿子把一碗粉全扣自己爹头上了。”
“哎别聊了别聊了,皮导说程小姐的假发披在右边,你怎么又给她披左边了,赶紧换过来。”
“哎呀,不怪我呀,是张师傅把假发拿错了,我走不开,你们谁去找张师傅拿一下?”
“都腾不开手啊,今天武台长家家政阿姨的儿子不是要来台里实习吗,不说上午就过来帮忙吗,怎么还没来?”
“哎,听说小伙子长得又高又帅,估计想以后进演艺圈吧。他这么帅,那家政阿姨肯定也有几分姿色吧?”
“哦哟,给你一说我脑补出来好大一出戏……哎,那小伙子来了吧,你看门口那个是不是?”
周楚吟正好化完妆在照镜子,正好能从镜子里看到门口的位置,便下意识地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果然有个身高腿长的年轻男孩,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孩是谁——那晚把他送到酒店的人,宋涣。
宋涣衣着十分简单,浅蓝色的牛仔裤搭配沙色连帽卫衣,然而胜在身材修长气质阳光,简简单单往那一站便青春逼人。
周楚吟画完了妆无所事事,托着腮又仔细在镜子里看了看宋涣的五官,鼻梁高挺双眸灵动……这么看着跟喻晚风一点也不像啊,连沈遥那种照着喻晚风整出来的脸他都能一眼分辨,那天怎么会认错的呢?
宋涣也在菜市场一样的化妆间中发现了周楚吟,立刻在镜子里对他露出一个明朗的微笑,迈着长腿朝他走来。
这里人多眼杂,周楚吟怕他乱说话被有心之人听了去,站起身迎着他往外走。
把人带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周楚吟问他,“武台长让你过来的?”
宋涣莫名其妙地问,“和他有什么关系?”
周楚吟心说现在的孩子真是不知愁,他妈妈为了让他来电视台实习,不一定费了多大的工夫呢,不免提点了他两句。“怎么没关系,如果不是你妈妈托了武台长,你怎么到这来的?”
宋涣皱了皱眉,这才恍然大悟,“这样啊……”难怪今天到后台来得这么顺利。
周楚吟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去忙你的正事吧,我也要准备录制了。”
宋涣乌黑的鹿眼泛起一层亮光,“我就在忙正事啊,看你就是我最正经的事。”
“费这么大周折,就为了来看我?”周楚吟这才发现,这男孩还真是他的粉丝——男孩的卫衣前襟上印着他的花体签名,他代言的品牌做活动时偶尔会送一些带着这个签名的小物件,也有些粉丝会自己把这个签名图案胶印在衣服上。
宋涣激动地看着他,眼睛里有一整条璀璨星河,“当然了,我是你的死忠粉啊!你的所有综艺我都追的,而且只看有你镜头的cut版,每段视频三遍起!”说完,激动地拉开卫衣的拉链露出里面印着周楚吟q版卡通头像的文化衫。
周楚吟仿佛被他的情绪感染了,连日以来积在心头的不快散去了大半,笑着说,“别浪费太多时间在追星上,你这个年纪,读书才是正事。”
宋涣听他说话,几乎是本能地点头应和,点完头才发现自己不完全同意,于是又说,“没花多少时间,你综艺那么少,我都看不够!”
周楚吟被他逗得开怀大笑,“那你去看电影或者剧吧,那些多。”
“电影和剧我也都看了,多古早的我都补过了,不过……”宋涣低头思忖片刻,“我还是更喜欢看你的综艺,影视剧总让我觉得……那不是你。”
周楚吟想说综艺里也不是他,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自毁人设。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录制快开始了,而宋涣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仿佛还有一火车皮的话要说。
“节目结束之后你有事吗?”周楚吟问。
宋涣又习惯性地点头,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整张脸都明快了起来,脑袋也拨浪鼓似的转了转,“没事没事,我什么事都没有。”
宋涣这股子带着傻气的痴迷劲儿让周楚吟十分熨帖,他当明星二十几年,从来不缺人喜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宋涣这样单纯直白地渴望着,让他前所未有的满足。被忽视、被冷落、被抛弃所造成的伤口也像涂了一层麻醉剂一般,暂时与疼痛隔绝了。
“那结束之后你在5号门外面等我一下。”
周楚吟说完之后就离开了楼梯间,宋涣却在那里愣了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录制结束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些,周楚吟又被赞助商拉住聊了半个多小时,他以为宋涣早就等不及回去了。没想到从5号门出去时,少年还靠在门口的大槐树下。
春日午后的阳光暖而不烈,洒在风里,洒在树梢,也洒在少年的鞋尖。春风带着新绿破土的香气细细而来,让人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宋涣戴着墨镜仰头靠在树下,脖子修长喉结突出,瘦削的下颌骨线清晰。周楚吟远远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他这个角度和喻晚风太像了。
当然,喻晚风是不会傻兮兮地穿着带有他名字和头像的衣服在大树底下等他的。
周楚吟把车开到路边,摇下车窗。宋涣很快发现了他,欢快地向他蹦跶过来。宋涣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直到他左手甩动着打到了左腿,周楚吟才发现他好像顺拐了。
宋涣张开四肢趴在车窗上,笑嘻嘻地跟周楚吟打招呼,“忙完啦?”
周楚吟探身过去抬手摘掉了他的墨镜,少年灵动的眸子在他眼前闪动。周楚吟看着宋涣弯弯的眉眼,心情才渐渐平复到颓丧的常态。“这里人多,上车吧。”
宋涣雀跃地拉开车门钻进来坐在副驾驶位,尽管周楚吟新买的这辆跑车前方空间足够大,放置宋涣的一双长腿还是显得局促了些。
“等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吧?”周楚吟原本想放下东西就走的,可是在见到宋涣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改了主意。让人等了这么久,一起吃顿饭总是应该的。
“没事,我不饿。”少年目光真诚,他不饿,是真的不饿。全神贯注地等一个人时,完全不觉得饿。
周楚吟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怎么会不饿,你这个年纪晚一分钟吃饭都要饿得前心贴后背的。走吧,带你去吃饭。”
周楚吟带宋涣去了森城电影学院附近的一家海鲜酒楼,以前上学的时候,他经常和喻晚风一起来这里吃饭。
虽然已经过了饭点,酒楼的生意依然很火爆,周楚吟和宋涣戴着墨镜低头穿过走廊进了包间。老板在门口就看见他们了,见是老客,一路陪着进了包间。
周楚吟也认得老板,笑着点了个头。
老板热情地拿着菜单与他们寒暄,“两位大明星好久没来了!最近很忙吧?现在正是皮皮虾最肥的时候,来一斤还是来两斤?”
两人摘下墨镜,宋涣对上老板笑盈盈的脸,酒楼老板明显怔了一下,随即恢复了笑容,“蛏子喜不喜欢,黄酒蛏子是我们大厨的看家菜!”
“黄酒蛏子确实不错。”周楚吟把菜单递给宋涣,“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宋涣却又推回到周楚吟面前,乖巧地说,“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周楚吟便让老板看着安排了。
老板走后,周楚吟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到宋涣面前,“是你的吧?”
宋涣兴奋地一把把手镯抓过来,爱惜地拿在手里摩挲,“是我的是我的,我还以为丢了,原来是被你捡到了!”
周楚吟笑了笑,善解人意地问,“嗯,急坏了吧?”
宋涣摇头,“那倒没有。”
“……”周楚吟体贴的笑僵在脸上。
宋涣知道自己的话有歧义,赶忙紧张地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觉得可能冥冥中是有安排的。我当时买这个手镯是因为有你的名字在上面,总觉得戴着它就和你有了某种联系。后来《天下归心》首映那天我跟你说了第一句话,这个手镯就不见了,我就以为是它带着我去见你的,完成了使命它自然就消失啦。”
周楚吟不想表现得太高兴,却绷不住脸上的笑,使劲抿着嘴才堪堪维持住故作淡定的表情,“咳,哪有你说的那么神奇……”
宋涣用三根手指捏起手镯,“何止?!它比我想象得还要厉害!”
周楚吟,“嗯?”
宋涣白皙稚嫩的脸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它又把你带到我身边了。”
周楚吟一怔,不知该说宋涣的笑容和言语哪一个更甜,只觉眼前的少年像一滴炼乳滴在浓郁苦涩的黑咖上,在他心里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菜上得很快,周楚吟见宋涣只守着自己面前的青菜吃了几片,还以为他放不开,遂好好尽了一番主人之宜,不停地给他夹菜。
宋涣来者不拒,黄鱼吃了大半条,拇指粗的蛏子吃了十几个,带子吃了半打,芦笋蟹腿吃了一盘,海鲜粥喝了五碗。
大约是海鲜粥太热了,宋涣吃得满脸通红鼻尖冒汗,一边擦嘴一边抬眼观察周楚吟。
宋涣吃东西快,服务员为避免打扰他们也尽量减少进来的次数,桌上摆着许多还没来得及收走的鱼骨贝壳和一口热气还未散尽的空锅。周楚吟看着刚刚被自己喂饱的少年,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
他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感受过这样的人间烟火气了,朋友再多再铁,终究不能每天陪你看日升月落。夜深人静他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面对一室冷月清辉的时候,常常后悔买了这么大的房子。他甚至想过养一些小宠物,又怕宠物十几年的寿命太短注定先自己而去,到时候徒增伤感。
宋涣捂着脖子轻咳了一声,周楚吟这才将思绪拉回来。他手指扣在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宋涣,语气轻柔又平静,“你以后跟着我吧。”
他没有征询宋涣的意见,也并不颐指气使,只是平静地给了宋涣一个唯一的选择。
他知道,宋涣一定会答应。即使年轻如宋涣,可能还不清楚这句话全部的含义,但周楚吟确信,宋涣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而他能够回报给宋涣的,也绝对对得起宋涣的选择。
宋涣果然连连点头,“好,我跟着你。”
只是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甚至有几分……敷衍?宋涣似乎在椅子上坐得不耐烦了,一会儿拽拽袖子,一会儿提提裤腿,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他站起身问周楚吟,“从什么时候开始?”
周楚吟心道难道这孩子毛毛躁躁的是急着想跟他走?“明天?你如果实在着急……”
宋涣皱着眉打断他,“明天不行,下周吧,下周我去找你!”
周楚吟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被一竿子支到下周去了,便又听宋涣说,“今天……谢谢款待,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下周,等我!”
宋涣说完,便像债主找上门急着逃命似的跑了,留下周楚吟和一桌海鲜壳子。他瞪着桌上那条只剩下脑袋的大黄鱼,百思不得其解,“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就走了?等我等了这么久,总不至于就为了一顿饭吧?”
大黄鱼翻着白眼仿佛在反问,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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