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骨科）

自从夏怡走了之后，即将开学的喜悦也无法冲散周亦妍的难过。她经常碎碎念，生怕夏怡在国外过得不好。
周江衍就会想办法安慰她，可周亦妍还是难受。
“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这样呢？你还会觉得没关系吗？”
周江衍落在周亦妍屁股上的手变得有些僵硬。
周亦妍看了他几秒，委屈的低下头。
这几秒的对视，是默契，是无奈，是对宿命的臣服。
周江衍想转移这种不快乐的氛围，轻轻拍了拍她的小屁股，想要去看：“我看看是不是打重了。”
周亦妍的不开心转移到周江衍身上，她赌气的转到另一边不让他看，裹紧身上的被子：“不要你管，烦人，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周江衍哑然失笑，起身穿上衣服，收拾了一下被两人弄乱的房间：“好啦，我出去了哦，一会儿爸妈该买菜回来了。”
周亦妍干脆用被子把头都盖上。
周江衍觉得这样的妹妹也很可爱，可能自己是疯了，中毒了。他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抱一个我再走？”
被子裹得紧紧的，没有动静。
他失笑，伸手拽了拽被子，拽不动。
“周亦妍，真的不抱？用完我就扔啊？”
被子还是不动。
但是他想抱，爱意涌动流淌在胸膛，促使着他俯下身去，隔着被子温柔的抱了抱妹妹。
本来后天就开学了，可那天晚上雷雨交加，第二天这一片就都突然停电停水了。
“这可怎么办我还要去学校呢？这下怎么洗澡啊？”周亦妍左等右等不来水急的要命。
碰巧这时候姑姑也来了，她家那边也停水了，姑姑进门就对大家说：“我知道你们这也停水没办法洗澡，走吧，跟我泡温泉吧，妍妍不是要开学了么？得洗个澡啊。”
周亦妍立马蹦高跳起来，周江衍应该还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周爸表示自己不想泡温泉，所以就只有周妈和周亦妍，姑姑叁个人一起去。
估计都是因为停水，温泉比平时要人多，本来可以单独换衣服的隔间，也不得不大家挤一点一起换。
周亦妍靠着柜子在角落里换衣服，突然有个小朋友跑过来撞了她一下，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赶紧扶住柜子才稳住。
小朋友的妈妈随后追了过来，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
那人看着周亦妍的身体，惊呼了一声。
周妈和姑姑的眼光追随过来。
周亦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用浴巾挡住身体：“我没事儿，你们走吧。”
“妈妈，这个姐姐也犯错被打屁股了吗？”
稚嫩的童声无所顾忌的响起，声音清亮穿透在换衣室里。
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周亦妍凌厉的眼神扫向无知孩童，又软了下来。
可姑姑已经走过来，也惊呼了一声：“妍妍，你这是怎么弄得啊？”
周亦妍后退几步，可身后就是柜子她退无可退，周妈已经叁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把把她拽过来，扯下她的浴巾。
那些还没有放进去的衣服被紧紧攥在手中，挡在胸前，可身后的光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览无余。
周亦妍的大脑在那一刻变得空白。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视野里的景象变得好像曝光被拉到满点，每个人的眼神，动作，都缓慢仿佛定格动画。
那这声音仿佛从山谷里传来，她听的见，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算周妈怎么质问她，甚至把她推搡在地，她听不清，她也不明白。
门铃被按响，来开门的周爸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们：“不是去泡温泉吗？怎么又回来了？”
姑姑尴尬冲他摆手：“我走了，我走了。”
正在吃饭的周江衍也望了过来。
周妈一脸怒容，鞋也没脱的一把拽住周亦妍的手把她从门外扯进来。
周亦妍一个没站稳，踉跄走了几步跌倒在地上。
周江衍放下碗筷站起来，面色不悦：“妈你干嘛？”
周爸关好门，也问：“这怎么了啊？生这么大气？妍妍，你咋了？”
周妈把包直接往地上一扔，也不管里面的手机口红直接被摔出来，指着坐在地上的周亦妍，气的发抖。
“你说，你给我说！你身上，屁股，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亦妍面色苍白，眼神只是落在地上。
“你干嘛对孩子发那么大火啊？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周爸见状也急了。
周妈瞪着周亦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周亦妍，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哥也处处捧着你让着你，怕你受一点委屈，我就把你养成这么一个人？”
说完她崩溃的哭起来：“我生你养你，你就这么对我？你就这么对你自己？”
“哎呀你哭什么啊，到底怎么了啊？”周爸也生气了。
周妈哭了几声，摸了摸眼泪，指着周爸：“你问她，她身上都让人打成那样了，是怎么回事儿？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我都看见了，屁股上，大腿根，还有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你姑之前跟我说，她在妇产医院看见过你，我当时就想问你来着，周亦妍，今天你要是不给我解释清楚，今天我们两个就一起死！”
周爸也接不住了，他僵硬的看向周亦妍，看着她选择沉默，内心不祥的预感无限扩大。
“去妇产医院不是给我看病，是陪我朋友。”周亦妍试着解释。
“朋友？你哪个朋友？叫出来给我看看，我看看你交的什么狐朋狗友能年纪轻轻的去妇产医院！”周妈不依不饶，宛如一头发怒的狮子：“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啊？啊？我当初还不如就不让你复读！学习好又有个屁用啊？你连做人都不会，你还读什么书当什么医生啊！”
“我说的是真的…”周亦妍扭过头，倔强的不想让哥哥看见如此狼狈的自己，以及委屈的眼泪：“你爱信不信。”
“那身上的呢？谁弄的！你告诉我谁弄的！你是被人欺负了还是怎么回事你赶紧告诉我！”
可是，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
“周江衍！你妹这怎么回事儿，你知不知道？要是有人欺负她，你这个做哥哥的不管吗？”
望着坐在那里孤立无援的妹妹的背影，周江衍的拳头在身侧握紧。
那一声声尖锐的质问，不仅刺在周亦妍心上，也刺在她的心上。
要怎么说？
交代始作俑者，交代那个凶手，其实就是他自己吗？
周妈的辱骂变本加厉。周亦妍忍着巨大的难过，忍耐着，可哥哥突然大步走过来，平日里一向不用父母操心的他，站在周亦妍的身边，强忍着愤怒：“所以你就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把她拽回来了？她是个成年人了，你还把她当小孩子无所谓吗？你口口声声说宝贝她，可是多少次你们不在乎她的感受，轻易的否定她，忽视她的努力！”
周江衍从来没有这么顶撞爸妈，他一开口，叁个人都安静下来。
周亦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周江衍，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听到他说出口过。
“从小到大，你们都更偏向我，饭桌都按照我的喜好来，我的生日礼物每次都比妍妍的贵几倍。我要赛车你们二话不说，妍妍想要娃娃你们却在生日的时候忘记，她哭你们还责怪她不懂事。这种事……太多太多了……我长大之后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很对不起她，恨不得掏出我的所有去弥补。所以你们也没有资格说养大，如果说有，也是我把她养大的，从换尿布到现在，她的人生是我一直陪在身边！”他忍无可忍，已经打算坦白一切。
可周亦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抢先说：“反正你们也只是需要我的成绩不是吗？录取通知书已经拿到手了，其余的是我自己的事情，没人欺负我，你们不要管了。”
周妈一听这话愤怒直接达到顶点：“好，我不管，我白养你这么个废物白眼狼，我也不想活了，咱们今天就一起死！”
说完，她直接扑上来真的掐住周亦妍的脖子。
真的讽刺，她曾经多么爱这种窒息的感觉，那些夜里，在哥哥的手心中，她一遍一遍的体会着这种感觉。
飘飘然，很美好，大脑停滞，就不用再去想很多事情，比如爱，比如奉献，比如应不应该。
妈妈发狂流泪的面庞在她眼前，哥哥和爸爸冲上来拉架，可妈妈的手仿佛力大无比的禁锢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妈妈看起来似乎真的想掐死她。
胸腔里的空气一点点减少，身体也燥热起来。
她不害怕的，噩梦里这样的场景，又不是没有出现过。只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也许是又哭又笑，丑的眼泪鼻涕一起流。
放在妈妈手臂上的双手，只是那样静静地放着，没有想要抵抗的意思。
除了一句对不起，她什么都不能说，事到如今，这一切的一切，她亏欠了太多对不起。
也许就让她这么被掐死是这个故事最好的结局，故事里的大反派被打倒，发射到月球，说着“我还会回来的～”消失在夜幕里，还能很酷的比个耶。
濒临死亡时脖子上的力量突然消失，把她带回了人世，那一秒周亦妍还没意识到，这才是最坏结局的开始。
“嗙！”的一声，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周家在那一天，终于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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