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应驰:“烟还要不要?”
应欢愣了一下。
应驰有些别扭:“不要了。”
应欢陪应驰回房间收拾,应驰外出了大半年,行李自然很多,衣服鞋子,各种训练服就一大堆。应驰叠好衣服,放在床上,应欢半跪在地板上,把衣服整整齐齐地放进行李箱里。
姐弟俩沉默地整理着,好像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应欢好几次想开口,但都有些无力。
今天一下子发生太多事情了,她脑袋都是懵的,想不出特别好的话来安抚他。
鞋子袜子和内裤应驰不让应欢帮忙了。
他自己把东西收拾好,塞进行李箱,他坐在硕大的行李箱上,有些吃力地把拉链拉上。然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茫然,失落感从头到脚把他包围住了。
应欢过来摸摸他的头,轻声说:“我申请了德国的学校,等毕业了就去留学,那边运动医学很发达,你好好调理身体。等我回来,我做你的医生和教练指导,以后你要是还想比赛,总是有机会的,不要太难过。”
应驰如鲠在喉,他喉咙滚了滚,眼泪差点又掉下来了。
应欢让他的脑袋靠在她腰上,特别温柔地一下一下摸他的头,“热火球员莫宁不也只有一颗肾吗?他跟着热火不也拿了总冠军。你还年轻,身体好,一定还有机会的,相信我。”
“好……”
少年哽咽地应了一声。
晚些的时候,应欢背着包去敲徐敬余的房门,刚抬手,发现房门只是虚掩着的。
她推开门,看见徐敬余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靠在沙发上,抬眸看她,“过来。”
应欢走过去,把包放下,脱掉鞋子,坐到他腿上,不仅如此,还把腿也蜷缩起来,一双脚丫踩在他结实的大腿上,几乎整个人都团进他怀里。这种实实在在的依赖感,让徐敬余有些惊讶,他低头看她,无声笑了笑:“突然这么粘我,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应欢抬头看他,小声问:“你喜欢我这样吗?”
徐敬余:“我要是说不喜欢你就不粘了?”
“嗯。”应欢很缓慢地点头,“谈恋爱不是这样吗?不做对方不喜欢的事情,这样不容易产生矛盾,也不容易吵架。”
徐敬余皱眉,过了几秒,他捏住她的下巴,慢慢纠正她:“我说过,你在我这里,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只要是谈恋爱就都会有矛盾,也会吵架,也不是你做了我不喜欢的事,我就不喜欢你了。是你做我喜欢的事,我会高兴,你做了让我伤心的事,只要不出格,我都可以包容你,原谅你,因为我喜欢你。”
应欢愣愣看他,下意识说:“我也喜欢你。”
徐敬余嘴角翘了一下,别过脸,看了一眼窗外,又回过头笑:“你嘴是抹了蜜吗?净会说好听的话,我就是被你这些甜言蜜语给哄得……”
哄得差点儿失去思考能力,忽略了很多问题。
比如,她可以说很多动听的话,可以答应他在亲密时的各种要求,可是她其实并不太懂男女之间的爱。她太看重亲情了,这不是坏事,是好事。但她是真的不懂谈恋爱,她在用自己认为是对的方式来跟他相处,却从来没有全身心投入进来。
应欢有些无辜:“我没哄你。”
徐敬余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手指穿过她的发丝,罩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地按了安,低声问她:“什么时候打算出国的?”
应欢一听他说到留学就有些心有余悸,怕说错话两人再冷战。
徐敬余像是看清她的想法,手轻轻揉她的后脑:“老实交代。”
应欢抱住他的脖子,小声说:“应驰打第一场wsb的时候,我感觉到他越来越喜欢打拳击,他从小到大爱好不多,能坚持到现在,又爱到骨子里的,就只有拳击了。但是我爸的病很难意料到底什么时候就坚持不下去了,我其实心里也明白,如果应驰真的缺了一个肾,是很难再回到拳台的,我特别害怕他失去方向,怕他一蹶不振,这种感觉是很可怕的,比缺一个肾不能打拳击还可怕,我怕他会成为第二个陈森然……”
“所以,我想让他知道,别迷茫别彷徨,我会拉着他。”
“我得让他看得到希望。”
……
徐敬余很久没说话,小姑娘蜷缩在他怀里,没多少重量,说的话却有千斤重。
他这些年外出比赛,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来没有遇见过像她活得这么纯粹又通透的人,明明只是个小姑娘……
徐敬余心疼得厉害,他压着她的后脑勺的手用力,应欢瞬间失去平衡,双腿倾斜向内,整个人往他身上贴。
徐敬余什么也没说,低头吻她的唇,他吻得很轻,没有深入,也不带情欲。
他只是觉得,她值得世界上最好的对待。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她,左手还捧着她的脸,嘴角带了点笑意:“应小欢,以后要是我也出什么事,你会不会陪着我?”
应欢张张嘴,眼睛微瞪:“当然会啊,但是你不准说这种话。”
徐敬余懒懒地笑:“好,收回,换一个。”
“什么?”
“多喜欢我一点儿,多依赖我一点儿。”徐敬余看着她,“让我觉得,我是被你需要的,嗯?”
应欢下意识地要为自己辩解:“我……”
徐敬余手移到前方,按在她唇上,“不用急着给我说甜言蜜语,今天不喝迷魂汤。”
“……”
……她没说,也没灌什么迷魂汤。
徐敬余睨着她:“我说的是,以后再有什么事要跟我说,不要自己扛,我是你男人,懂不懂?”
应欢总说应海生和陆镁报喜不报忧,其实她性子里也遗传到了这一点。
这时候她已经明白徐敬余的意思了,她轻轻点头:“好……”
徐敬余靠过来,奖励地亲她一口,低声说:“像今晚这样就很好,以后多这样,嗯?”
应欢看着他,小声:“好。”
“好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徐敬余把她抱下沙发,直起身。
应欢踩在地板上,拉住他的手,声音更小:“我今晚想跟你一起睡。”
她不想一个人呆着。
徐敬余愣了一下,垂眼看她:“跟我睡?”
“可以吗?”
“一个人睡不着?”
“嗯……”
“让碰吗?”
“……”
应欢红着脸抬头,徐敬余笑着看她,“别怕,今晚不碰你,哥今晚就好好哄你睡。”
这一晚,徐敬余是真的什么也没做,就哄失眠的应欢睡觉。
第二天,应欢和应驰离开三亚。
两人回了一趟家,然后直接去医院。
应驰精神不太好,脸上还有些伤,看起来有些憔悴和颓废。
应佳溪到医院门口接他们的时候,看见他这个样子,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告诉他们:“你们爸在闹,知道我把你们叫回来,闹得厉害,说什么也不肯做手术。”
应驰抬眸,少年眼睛干净纯粹,藏不住情绪,他满眼的担心,但还是没说话。
应欢看他一眼,说:“我们去看看。”
三人走到门口。
门还没打开,就听见应海生有些歇斯底里地沙哑地骂陆镁:“都说了,不要叫他回来,你叫他回来做什么啊?啊?我说了,我宁可死了,也不想毁了他……”
说着,说着,男人就哭了。
陆镁也跟着哭,又忍不住骂:“那你能怎么办,就去死吗?然后丢下我们娘三个?闺女还没嫁人,儿子没娶媳妇,你舍得吗?你想过吗?你要是真死了,应驰会多自责?这辈子都活在阴影下!他要多少人耻笑?”
应欢闭了闭眼,咬紧牙关,深吸了口气。
应驰深深地后悔了。
他为自己之前的犹豫和挣扎感到无比惭愧,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现在父亲要他一颗肾救命,他为什么不给呢?有什么可以犹豫的?
他推开病房门。
陆镁和病床上的应海生同时愣住,然后双双别过眼,抹眼泪。
过了几秒,陆镁回头看他们,挤出来一点笑:“怎么……回来这么早?刚下飞机,也不去休息一下……”
应驰一身运动服站在床尾,少年身材高大挺拔,青松一样,他看着病床上的应海生,装作不在乎地说:“爸,我不打拳了,我以后好好上学,跟教授做科研也挺好的。打拳每天训练都很辛苦,挨打的时候挺疼的,老了还可能得帕金森……”
“我不打了。”
应欢看着他。
这话里有多少分不甘,或许只有她最清楚。
应海生和陆镁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应海生哽咽出声,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应驰运动员体质,身体非常健康,检查过后没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上手术台。
手术安排在五天后。
那五天过得像五年,每一秒都是煎熬,所有人都在等,等最后一秒的奇迹。
徐敬余在手术前一天赶了回来,他去找了徐路平,得到否定答案,用力撸了一把头发,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说:“再找找,还有二十多个小时。”
等到最后一个小时,还是没有结果。
徐敬余赶去医院,他觉得有些愧对应欢,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他也为应驰可惜,觉得他太过年轻了。
应欢看见他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的时候,没有太多意外,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徐敬余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微红的眼,明显的黑眼圈,什么也没说,只是俯身把人抱住。
应欢忽然想哭,她特别揪心地说:“还有半小时就要进手术室了。”
还是会不甘心啊……
徐敬余只是抱她更紧。
今天来的除了应家亲戚朋友之外,还有钟薇薇,钟薇薇已经来这里守了好几天了,她说来陪应欢,来看应驰。
术前准备像电视剧似的,一帧帧地播放。
最后一幕,是手术室大门关上之前,应驰举起一个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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