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里面的厨子来自天南地北,传言,在清辉楼只有想不到的东西,没有吃不到的东西,不少世家子弟都是那里的常客,没想到那竟是谢家的产业。
“小王爷也常来光顾清辉楼,我同小王爷,也算有几分交情。小王爷相邀,我自是不敢不来。”谢青莘苦笑道,“只是这种宴席,真的不适合我。若我那堂弟还在京中,我定拉他来顶包。”端亲王是所有亲王中年龄最小的,过完年也才十七岁,与他相熟之人大多称他为小王爷。
徐西陆道:“我从未见过端王爷,这次乃是沾了家兄的光,才能进得了这端王府。”
“哦,对,徐玄英是吧?”谢青莘了然,“我见过他几次,是个人才,就是和大多数读书人一样,书生气太重。”
“如此听来,青莘兄对读书人,好像颇有偏见啊?”
谢青莘拍拍徐西陆的肩膀,“徐老弟看破别说破嘛。来,再喝一杯,小王爷的酒还是很不错的。等你有空,一定要来我的清辉楼,我拿我私藏的好酒招待你,保管你喝上瘾!”
这谢青莘确是个爽快人,也是难得不因徐西陆外貌而嫌弃他的人。两人交谈甚欢,徐西陆一个没注意就多喝了几杯,等他反应过来,身上已有些发热,脑袋也晕晕乎乎的,谢青莘却还像个没事人似的,一个劲地劝他的酒。
“青莘兄,真不能喝了……”徐西陆推开谢青莘递来的酒杯,无奈道。
“这才哪到哪!西陆兄,你我如此投缘,怎能不多喝两杯?”
“那……我去醒醒酒,待会再同青莘兄痛饮。”徐西陆说完,也不等谢青莘反应,逃跑似的下了桌,愣谢青莘怎么喊也不回头。
徐西陆一路疾行,穿越喧闹的人群,朝梅园深处走去。很快,人声渐渐模糊,徐西陆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发觉自己四周已是空无一人。凉风席面,鼻尖萦绕着梅花的清香,那红梅像是被颜料染过似的,鲜艳夺目,一片一片的看起来就如同一丛丛火苗在跳跃。徐西陆缓缓地闭上了眼。
没过多久,徐西陆感觉自己酒醒得差不多,准备回席时,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人声,再细细一听,居然是徐玄英的声音。徐西陆寻声走去,果然看到徐玄英静立在红梅树下,而他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人。
那人一身玄色锦衣,气质华贵,轮廓亦是奢华俊美非常,眉若远山,星目炯炯。他站在红梅丛中,竟把盛开梅花都比得黯然失色。
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哥哥,长成这般模样,定要祸害不少少男少女吧。徐西陆正胡思乱想的,就听见那人开口对徐玄英道:“本王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敢打你的主意!”
“衍卿,”徐玄英声音中含着几分无奈,几分纠结,“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双亲已不允许我再拖此事,若我不答应,恐怕连徐府都出不去……”
原来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端亲王,宋衍卿。
“那本王就亲上徐府要人。”宋衍卿轻蔑道,“难不成,那徐泰和还敢据本王于门外?”
短短数句话,这其中蕴含的深意却让徐西陆虎躯一震。难道这就是徐玄英不愿议亲的原因?原来他不仅仅是端亲王幼时的伴读,还是他的……
一株梅花枝,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吱呀一声,堪堪落在徐西陆头上。徐西陆吓了一跳,不由地后退一步,这一动作,惹得周围的红梅纷纷簌动起来。宋衍卿听见动静,不期然地转头望去——
梅香一缕清浅,漫天的花瓣如雪般地散落下来,在这如画的景色中,一黑衣男子站立其中,身形略微不稳,脸色也有些慌张,梅花落在他的肩上,真是……煞风景透了。
宋衍卿把徐玄英护在身后,目光如刀子般向徐西陆投去,“谁?”
第10章
徐西陆挣扎地从梅丛中走出,向宋衍卿行了礼,正欲回答,鼻子却一痒——“阿嚏!”
“什么东西。”宋衍卿皱起眉,扬起衣袖,道:“来人,把他给我叉出去!”
徐玄英忙道:“衍……王爷,此人是我家二弟,今日是同我一道来王府赴宴,还请王爷手下留情。”
徐西陆摸摸自己的鼻子,道:“在下徐西陆,拜见王爷。”
宋衍卿上下打量徐西陆数眼,转身对徐玄英,怀疑道:“这真是你弟弟?”
徐玄英无奈地点点头。
宋衍卿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传言徐氏儿女个个人中龙凤,两个待嫁的女儿更乃当今大小二乔,本王倒还真没想到,自命不凡的徐泰和竟还有这样一个儿子。”
徐西道恭敬道:“王爷,你打趣我就好了,何故牵扯到我父亲?”
见宋衍卿眼神凌厉起来,徐玄英忙扯开话题:“二弟,不是让你在宴席处等我么,怎来此处了?”
徐西陆随口撒了个谎:“我等久不见大哥,只好自己来寻了。”
“时辰确实不早了。”徐玄英道,“王爷,那我等就先告辞了。”
宋衍卿绷着一张脸,迟疑了片刻,颔首道:“去吧——慢着,那个谁,你过来。”
徐西陆指指自己,“王爷是在说我?”
“废话。”
徐西陆小跑到宋衍卿跟前,“王爷有何吩咐?”
宋衍卿凑近徐西陆,在他耳边低声道:“无论你今日听到什么,胆敢在外透露一个字,本王定让你后悔长了这张嘴,明白么?”
徐西陆故作惊讶:“王爷在说什么?在下真是半个字都听不懂。”
宋衍卿不耐地挥挥手,“行了,退下吧。”,
回徐府之前,徐西陆还不忘和谢青莘告别。谢青莘得知他要走了,埋怨道:“今日都没喝过瘾,西陆兄就这么走了,实在是不够意思啊。”
“家中最近事多,我实在不便多留。”徐西陆带着歉意道,“改日,我一定专程去清辉阁拜访青莘兄。”
“那就这么说定了!”谢青莘爽朗道,“你若不来,我可是要亲送帖子去徐府了。”
“一定一定!”
徐玄英也同几位熟识的好友道了别,两人才一同走出端亲王府。上马车之前,徐玄英对徐西陆道:“小王爷说话虽刻薄了些,但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
徐西陆面上一哂,“大哥不必同我解释,那小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和我无关。”
徐玄英自嘲一笑,“也是,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回去吧。”
徐西陆坐在马车上,也无心再去看外头的风景,总是忍不住回想徐玄英和端亲王在一起的画面。这两人,一个贵气俊美,一个儒雅文弱,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外表倒也称得上般配。现下,京中男风盛行,城南的秦楼楚馆都开了几条街,里面的少年个个清秀灵动,善解人意。许多贵族子弟,玩腻了歌姬家妓,偶尔也会去男风馆换换口味,有些甚至还会在家中养几个男妾,但若谁敢娶一个男妻回家,就算不被祖宗家法伺候,也会被御史参一个败坏门风,藐视皇权。
那小王爷若只是因年少一起念书的情谊,多眷顾徐玄英些倒还好,万一他执迷不悟下去……小王爷身份何其尊贵,太后皇帝不会动他,那倒霉的,只会是他们徐家。
想到这里徐西陆不禁长叹一口气——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他只想好好减肥,为什么总要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费心?
不知不觉,马车已停在徐府大门口。徐西陆方下车,就听见世安苑的丫头道:“大少爷您回来了,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从下午开始便头疼脑热,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现在人已经晕过去了!”
“怎会如此?”徐玄英急道,“请郎中了没?”
“已经请了,夫人用了些药,还是不见好!”
徐玄英急急忙忙跟着那丫头往世安苑的方向走,徐西陆也跟了上去。张氏毕竟是他的嫡母,他也不能全然不管不顾。徐西陆赶到世安苑时,董姨娘已经带着她的两个姑娘守在外头,她见到徐西陆道:“二少爷怎么也来了?”
徐西陆问:“夫人如何了?”
“老爷拿着帖子把太医请来了,现下宫里的太医正给夫人瞧着,夫人不会有事的,二少爷先回罢。”
“不必了。”徐西陆撩起衣摆坐下,“我就在这里等着。”
“二哥哥还是别吧。”徐青阳斜眼看着他,“你刚从外头回来,别带了什么晦气过给夫人。”
徐西陆缓缓转向她,“我刚和大哥一起从端王府回来,二妹妹的意思是,端王府是个有晦气的地方?”
“我……我可没这么说!你莫要含血喷人!”
“好了,”董姨娘开口道,“这里是世安苑,你们在这里拌嘴,也不怕打扰夫人静养?”
“姨娘——”
“给我好好坐下!”董姨娘厉声道,“耐心等太医的消息。”
徐安宁也劝道:“姐姐快坐下吧。”
徐青阳依言找了个位置坐下,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自己又不是夫人亲生的,夫人平日里对这几个庶子庶女又没什么好脸色,现在一个个都装得多孝顺似的,犯得着么。
世安苑内堂,徐府从宫中请来的太医为张氏施完针,起身道:“夫人乃是急火攻心,导致气脉不痛,血积于心。老夫已将夫人气脉打通,接下来还需静养数月,按时喝药,切不可再大喜大悲,愁绪满腹。”
徐玄英道:“有劳太医。”
“此乃老夫分内之事,徐大人不必客气。”
一个时辰后,张氏才悠悠转醒,醒来的第一眼,便看到了一直守在床边的徐玄英。
“母亲……”
张氏又闭上了眼睛,转过头去。
徐玄英勉强一笑,“母亲再是生气,也不能不管自己的身子,我让下人端汤药进来给母亲用些。”
“不必了。”张氏平静道,“心结不解,药石罔效。”
徐玄英望着张氏已有些斑白的鬓发,眼睛一红,“母亲,您这是在逼我。”
张氏睁开眼,看着几乎和徐泰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徐玄英,“不是母亲在逼你,是整个徐府,都在逼我们母子。”
“母亲,您是父亲的正妻,父亲也只有我一个嫡子,几位妹妹就不提了,那二弟……您难道认为他会对我们有什么威胁?”
“你二弟虽不中看也不中用,可你别忘了,他是柳淑节的儿子!”张氏眼中浮起一丝屈辱,“柳淑节在徐府的那几年,你父亲可有正眼看过我一眼?你那大姐姐,明明只是个庶女,你父亲却不顾脸面,亲自给她提亲,愣是把她嫁进了将军府!若你二弟再有出息几分,你父亲眼里怕就没你这个嫡子了!”
徐玄英无奈:“可柳姨娘,毕竟已经过世多年。”
“难道你觉得浮曲阁那位会是省油的灯?!”张氏抓住徐玄英的手,恨恨道:“全京城,除了咱们徐家,哪还有第二户人家敢称妾室为‘夫人’?你知不知道,其他的官眷贵妇都是怎么看为娘的?每次去你的外祖家,你的几个舅母,又是怎么在为娘面前y-in阳怪气的?”
张氏说着又开始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徐玄英拍着背给她顺气,“母亲,您先别说了,好好休息才是。”
张氏摆摆手,接着道:“我如今是管不了内宅的事情了,但是玄英,我的儿,你不能输,你绝对不能输……”
徐玄英看着自己母亲,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母亲这些年表面上虽专心礼佛,内心却时时刻刻牵挂着徐府,牵挂着他。别的或许她都能不管,但是自己,却一定不能逃脱她的掌控。
见徐玄英把话听进去了几分,张氏的声音也平缓了些,“你现如今已考取功名,也进了翰林院,正是即将大展宏图的时候,你父亲只是朝中新贵,只有他自己打拼的家底,和那些几朝的重臣到底是有差距的,他自个儿在官场上都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对你的助力实在是有限。那靖国公乃是三朝元老,他的那位嫡孙女,为娘也见过,知书达理,温柔娴淑,深受祖父祖母宠爱。玄英你……你到底有何不满的啊?”
徐玄英看着张氏,听着她的一言一语,眼底残剩的星火一点点的淡去。最后,他别开目光,轻声道:“母亲,您先喝药,其他的……咱们慢慢再说,好么?”
张氏一愣,长叹一口气,再次闭上了双眼。
一直到深夜,徐玄英才从张氏房里出来,见到徐西陆等人还在外头候着,道:“母亲已经醒了,太医说需要静养数月。”
董姨娘拍拍心口,“还好还好,夫人安好就好。”
徐西陆注意到徐玄英通红的双眼,问:“大哥,你还好吧?”
徐玄英不自然地笑了一笑,“还好。若无其他事,大家便先回罢。”
徐西陆临走之前,回头望了一眼世安苑的大门,暗自思忖,或许徐府马上就要办喜事了。
第11章
一直到出了正月,宫里的太医都来了数次,张氏的病还是不见好。徐玄英向朝廷告了假,每天都守在张氏旁边,悉心照顾。徐泰和只偶尔去看几次,并不多待。他对张氏一向是礼多于亲,张氏又总是端着正妻的威严,从不会刻意讨好,两人话都说不到一起去,这几年几乎是连同房都没有。
除了徐玄英,徐西陆等几个庶出的儿女也是每日都要去请安的,张氏的母家也来了人,徐西陆有幸见到了徐玄英的舅母魏氏。张太傅虽为太傅,膝下几个儿子却个个都不争气,最多就是一个五品的小官。张太傅年事已高,等几年后他从太傅的位置上退下,这张氏一族,恐怕也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唉,好端端的一个人,怎的就瘦成这样?”魏氏抹着泪从张氏房里出来,“太医怎么说?”
徐玄英道:“太医说母亲还需数月静养。”
“我房里有一根千年老参,回头送来给你母亲补补身子。”
徐玄英客气道:“多谢舅母,我送舅母出府。”
魏氏回头望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徐西陆等人,压低声音道:“你这几个庶弟庶妹,可都还老实?”
“弟弟妹妹都很好,舅母放心。”
“我怎么能放心得了。你母亲病成这样,徐府现在岂不是那个谢氏当家做主?”魏氏苦口婆心道,“万一,舅母是说万一,你母亲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那谢氏还不飞上天了?如今,谢家的几个后生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万一谢氏再生出个庶子来,难道大家还要称一个庶子为贵庶?那我们张家还要不要脸了!”
徐玄英眼神一暗,生硬道:“母亲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魏氏连连称是,“希望你母亲快些好,我还等着喝徐家和靖国公家的喜酒呢!”
“舅母!”徐玄英打断她,“此事未有定论,望舅母慎言。”
魏氏忙捂住嘴,四处张望了一番,“是是是,我们自己人知道就好。”
送走魏氏后,徐玄英端着汤药回到张氏病床前。张氏问他:“你舅母走了?”
“是的,她说她改日再来看您。”
张氏冷笑一声,“她来看我?猫哭耗子罢了。”
“母亲,”徐玄英道,“您别这么说,舅母也是好心。母亲还是先喝药吧。”
张氏撇过脸去,不再与徐玄英言语。徐玄英死死地握着药碗,似忍无可忍般地闭上了双眼,他深吸几口气,再次睁眼时双目已是一片死寂,“母亲。”徐先英颤声道,“只要您好好喝药,儿子什么都听您的。”
张氏猛地抓住徐玄英的手,“此话当真?”
徐玄英露出一个有些悲伤的笑容,“儿子什么时候骗过您?”
“好、好……”张氏眼眶一红,“我的好玄英,好儿子!待你将来飞黄腾达,定让那些瞧不起你我母子的人好看!”
初春,冬雪化水,天也开始渐渐回暖。病了月余的张氏终于好了起来,已经可以下床走路,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徐玄英瘦了一大圈,好似生病的人不是张氏而是他。而徐西陆抓住了冬天的尾巴,把肚子上最后一圈游泳圈减了半圈。连九冬给他穿衣的时候都忍不住感叹:“少爷,你肚子真的小了很多!”
徐西陆低头捏了捏腰间残剩的赘r_ou_,自嘲道:“我这十月怀胎,总算把孩子生下来了。”
九冬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少爷,您少奶奶都没娶,怎么怀胎啊?”话说完,九冬自己也愣了,马上反应过来,“不对不对,少爷您是男人,是万万不可能怀胎的!”
总的来说,徐西陆对自己暂时的成果还算满意。一般的情况下,减肥的初期最先瘦的都是小腹,然后是四肢,最后是脸,所以想要达到理想身形,他的路还很长。
张氏病好之后,更加不愿打理家宅内事,每日把自己关在世安苑吃斋念佛,董姨娘的管家权限又大了几分。传言,徐泰和也曾问过谢氏愿不愿掌家,却被后者婉拒了。徐西陆知道,谢氏一向不屑什么名分实权,她重视的,从来都只有她和徐泰和多年来的郎情妾意,举案齐眉。
三月,董姨娘替徐西陆亲自挑选的管事走马上任,此人姓赵,名春,年近四十,眼神中透着一股j-i,ng明。赵春以前在京城郊外替徐府打理几个庄子,被董姨娘看中,今年才调回徐府。
赵春笑眯眯道:“小的名赵春,十几岁就进了徐府,也算是徐府的老人了。董姨娘见我头脑灵光,办事又还算利索,所以特意让小的来伺候二少爷。”
徐西陆端着茶盏,看了一眼一旁憋着笑的九冬,笑道:“我这闻秋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事情倒挺多。以后,就要麻烦赵管事了。”
赵春一脸谄笑,“二少爷这话说的!能伺候二少爷是小的的福气。董姨娘心疼少爷屋里人少,特意遣了两个机灵的丫头过来,霜华,云溪,还不来见过少爷。”
两个丫头从赵春身后走了出来,一个安静娴雅,一个活泼灵动,她们朝徐西陆福了福身,“给二少爷请安。”
徐西陆点点头,“九冬我用惯了,他得留在我身边,其他的人,就由赵管事安排罢。”
赵春喜道:“多谢二爷!”
赵春带着两个丫头退下后,徐西陆问九冬:“什么事那么好笑啊?看你憋得脸都绿了。”
九冬再也忍不住,捂住肚子狂笑:“赵春……叫/春!哈哈哈哈,叫/春……”
徐西陆无力扶额,“这孩子怕不是傻了。”
“哈哈哈哈哈……嗝……”
“别笑了。”徐西陆道,“快准备下,爷要出去一趟。”
这次离府,徐西陆没有坐马车,而是带着九冬一路步行,来到上京中最热闹的长兴街。这条街上有成百上千家的店铺,就算在一家店铺里只待上一炷香的时间,也要好几天才能逛完。除了比较常见的当铺,玉器铺,布铺,茶铺,还有不少胡人开的店面,卖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而那闻名全城的清辉楼,就在这长兴街的正中央。
清辉楼一共三层楼,从外头看上去倒也没什么特别,走进去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大褚朝地域辽阔,各地的饮食口味各不相同。除去一楼简雅大方的大堂,其他两层都是包厢,顾客主点什么菜系,就坐在相对应的包厢里。在清辉楼,可以在风细柳斜斜下吃着江南的糕点,也可在大漠孤烟旁痛饮边疆美酒。这时候交通不便,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对异域的美食自然是心向往之,清辉楼竟有主题餐厅这么先进的理念,也难怪生意这么好。
谢青莘听闻徐西陆到访,亲出来迎接,一见到他就笑骂道:“徐老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这左盼右盼,盼了这大半月才你才来,待会可要自罚三杯啊!”
徐西陆被谢青莘的热情感染,也忍不住捡起以前饭局上那套,吹起牛逼来:“好说好说。让青莘兄望穿秋水了这许久,西陆实在惭愧,别说三杯,三十杯都没问题!”
“这可你说的!哎,等等——老弟你是不是瘦了?”
徐西陆穿越来之后就最爱听这话,乐呵呵道:“是瘦了不少。”
“那可不成!今日为兄定要好好给你补补,快随我来。”
清汤寡味几个月,徐西陆都感觉自己的舌头要失去味觉了。他摸摸自己的小腹,心道,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大不了这顿吃完,他接下来几天的运动量加倍就是了。
谢青莘带着徐西陆来到三楼,这是专为世家贵族准备的地方,一应陈设更是奢华又不显俗气。在三楼正堂,悬挂着一大块匾额,匾额上用金丝刻着两列名字,一列约为十个。徐西陆好奇道:“青莘兄,这是何物?”
“这你都不知道?”谢青莘语气中多了几分怜悯,“你呀,平日里肯定和黄花大闺女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罢!”
徐西陆笑道:“青莘兄说笑了,我以往既无亲朋,也无好友,没事出什么门呢?可现在不同了,我有了青莘兄,那肯定得三五日就来叨扰一番!”
“哈哈哈,老弟你嘴也未免太甜了罢!”谢青莘朗声道,“这是一块排行榜,排的正是上京中十大未娶的世家公子和十位待嫁闺中的贵族佳人。”
没想到清辉阁也爱搞这些,徐西陆来了兴趣:“各人有各人的偏好,青莘兄怎么能保证排榜的公正?
谢青莘自信道:“每位公子,佳人的家世,才貌,品性,我们都会一一考虑进去,也会参考他人的意见,自是能让十之八九的人信服。”
徐西陆凑近细看起来,上面的名字他都略有耳闻,有几个还在端亲王的琼林宴上见过,徐玄英排在第四,第三的则是……“青莘兄,你确定你没有偏心自家人?”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么?”谢青莘玩笑道,“我那青苏堂弟论才华,论家世,论相貌,怎么就不能排在第三了?等我叔父回京赴任,过个三五年,青苏排第一都不是问题!倒是你那大哥,怕是马上要被撤名字喽!”
徐西陆一愣,“此话怎讲?”
谢青莘随口道:“他不马上要娶靖国公的嫡孙女了么?下月就要定亲了罢。”
“这青莘兄都知道?”徐西陆有几分惊讶,这事虽说已在徐府传遍了,但老爷和夫人都还没个准话,谁都不能确定。谢青莘一个外人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谢青莘神秘一笑,“现在京城都传遍了,我若连这个都不知道,还开什么清辉楼?”
徐西陆又浏览了一遍匾额上的名字,好奇道:“那端亲王也尚未娶亲,他的名字怎不在上面?”
谢青莘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傻弟弟,小王爷的名字,我可不敢刻在上头。”
徐西陆想起了自己穿越前也曾经上过类似的榜单,含笑道:“我看要上这排行榜也无甚难度,说不定下次我也上了。”
谢青莘皱起眉,扶住徐西陆的肩膀,“西陆兄,这还没喝酒,你怎么就醉了?”
“青莘兄若是不信,不如同我打个赌?”
谢青莘来了兴致,“哦?西陆兄想赌什么?”
徐西陆上下打量着谢青莘,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若我下次真的有幸登榜,就请青莘兄着女装,在清辉楼喝上一天的酒;反之,则由我女装饮酒,可好?”
“这……”谢青莘顿了顿,盯着脸大如盆的徐西陆,痛快道:“成交!”
第12章
两人达成约定后,徐西陆放了九冬去街上玩耍,自己跟着谢青莘去了早就备好的雅间,享用淮南菜。淮南多湖,盛产河鲜,桌上摆满了一桌的水产,蒸炒炖煮,花样繁多,还一大盆反季节的大闸蟹,色泽橙黄,看着着实诱人。包间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淮南秋景图,淡薄而高远,含蓄又奔放,又平添了几分妙趣。
徐西陆不再克制,放开了肚皮吃,口感鲜美的河鲜配上清辉楼独有的天醇酿,一旁还有谢青莘这个京城的百晓生给他讲高门贵族之间鲜为人知的八卦,这还是他穿越后第一次如此痛快惬意。
只可惜,饭吃到一半,清辉楼的管事便前来禀告,说是蒲州谢氏老家那来了人,要亲见谢青莘。谢青莘担心是有什么要事,便让徐西陆先吃,他去去就来。徐西陆兀自啃了几个大闸蟹,竟是再也吃不下去了。想来他这阵子节食得太厉害,连胃缩小了不少,就是想要暴饮暴食它也不允许。徐西陆干脆推门而去,倚靠在栏杆处醒醒酒,消消食。
隔壁包间门口站着两个衣着华贵的贵公子,正用不算小的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偶尔几句话飘到徐西陆的耳里,他们原来是在讨论徐府和靖国公的婚事。
“要我说,靖国公的嫡孙女嫁给徐玄英,也是可惜了,那林五小姐,可是清辉榜十大佳人之一啊。”其中一个青衣公子道。
“我看未必,徐玄英可是徐尚书的唯一的嫡子,徐尚书现在深得今上器重,他本人当年科考也是位在甲等,如今在翰林院任职,可谓是前途无量。方才在清辉榜上不也看见了他的排名,何来可惜之理?”
“荣兄啊荣兄,你刚来上京,徐府里那档子破事你怕是还没听吧!”
“徐府怎么了?”
“徐尚书年轻时玉树临风,清俊潇洒,竟把那宰相谢恒的嫡女勾得神魂颠倒,即使那时徐尚书已娶了张氏为妻,谢家女仍执意下嫁,入门成了徐府的贵妾!”
“妾就是妾,何来贵妾一说?”那位姓荣的公子愠怒道,“徐府正妻嫡子竟就由着他们去了?”
“徐府正室乃张氏一族,张太傅年事已高,张氏青黄不接,能翻出什么风浪来?至于那徐玄英,呵,不过是个空有皮囊的死读书的罢了。”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陡然响起茶盏碎裂的声音,莫说是那两人,连徐西陆也吓了一跳。
“什么人?”
“不知道,”青衣公子脸上现出几分惶恐,“在清辉楼三楼的客人非富即贵,荣兄,我们还是先回去,免得惹祸上身。”
两位公子回了雅间,徐西陆本也要回,不料隔壁包间的门倏地一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腰间佩刀的男人,那人魁梧挺拔,神色冷峻漠然。“公子,”男人道,“我家主子有请。”
“你家主子?敢问是哪家的公子?”
那人未多言,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西陆有些不安,又想到这是天子脚下,还是谢青莘的地盘,自己安全应该是毋庸担心的。他跟着男人走进包间,便看到桌上炖着一盅咕噜冒泡的羊r_ou_汤,桌边坐着一人,身着暗褚色华衣,眉目张扬,满身气度风华,只是斜睨而来的目光,暗藏着几分不豫。
徐西陆走上前,跨过碎了一地的茶盏,鞠躬行礼,“见过王爷。”
宋衍卿凉凉道:“你们方才在外头说得挺开心的,不如现在也说给本王听听?”
徐西陆忙道:“王爷,冤枉!我刚刚只是在走廊上醒酒吹风,并未和人交谈。”
“呵,你就算未参与其中,但却置若罔闻,更未前去制止,理应同罪。”
徐西陆:“???”
“但是看在玄英的面子上……罢了。”宋衍卿轻一颔首,“坐。”
“西陆不敢。”
“让你坐你就坐,”宋衍卿口气冷硬,“哪那么多废话。”
这小王爷就像是条会随时暴走的龙,虽然才十七岁,对现在的徐西陆而言还是有那么点杀伤力的。徐西陆无奈叹气:“是。”
宋衍卿饮了一口天醇酿,修长的手指吧嗒吧嗒地敲打着桌案,状似寻常道:“玄……你大哥同靖国公家的婚事,可是真的?”
徐西陆垂眸:“西陆不知。”
宋衍卿冷笑,“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你会不知?”
徐西陆沉默不语。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虽说徐府和靖国公的婚事已是八九不离十,但两家还未定亲之前,徐西陆实在不敢说什么,万一那徐玄英突然醒悟,反了口重新投入端亲王的怀抱,那自己岂不是要被端亲王扒皮泄愤?
宋衍卿只当徐西陆是默认,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声沉重的响声,酒杯滚落到徐西陆脚边,天醇酿缓缓流出,带出浓郁的酒香。宋衍卿一计眼刀撇过去,“你那是什么表情?”
徐西陆惋惜道:“西陆只是在可怜这上好的天醇酿……自然,也在可惜王爷的一片真心。”
宋衍卿嗤笑一声,“你懂什么?”
“王爷,恕西陆直言。王爷若真的心悦我家大哥,此事倒也不是还没有回转的余地。”
宋衍卿忽地看向他,“说。”
“王爷为何不直接上表皇上太后,请他们为王爷和大哥赐婚呢?”
宋衍卿一时没了表情,“哦。”
“我朝虽没有娶男妻的先例,但王爷可以身先士卒啊!”
“徐西陆,”宋衍卿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身先士卒是这么用的么?!本王真是喝多了才会同你说这些,滚滚滚!”
徐西陆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若王爷和大哥都没那般破釜沉舟的勇气,西陆斗胆谏言——王爷,痴情伤身啊!更何况,就算王爷愿为大哥不顾世俗超纲,大哥也并非王爷良配。”
宋衍卿怒极反笑,“他不是良配,难道你是?”
徐西陆想了想,道:“从某些角度上来说,我说不定比大哥会合适那么一点。”
宋衍卿恼怒的瞪视着他,“你何不揽镜自照,瞧瞧自己是个什么模样。本王就是从这清辉楼上跳下去,死外边,也断不会喜欢你!”
“王爷息怒,请听西陆一言。”徐西陆继续劝道,“我大哥人虽好,对王爷也是有情有义,但我嫡母强势,大哥自幼不敢忤逆她半分。除非太后皇上亲下旨赐婚,她断不会让大哥娶……或者嫁一个男人。王爷若真的想同我家大哥一世一双人,关键不在我们徐府怎么想,而在宫里那两位怎么想。”
徐西陆的话自是有几分道理,宋衍卿渐渐地冷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沉声道:“玄英近来可好?”
徐西陆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嫡母卧床半月余,大哥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人憔悴了不少。”
宋衍卿闭上了眼睛,挥挥手,“你退下吧。”
“是。”徐西陆退出雅间,关上门后,他长舒一口气,没想到这小王爷性格虽烂,到底也只是个色厉内荏的少年,好好同他说话,他也是能听进去几分的。
徐西陆回到自己的雅间,谢青莘不知何时已经回来,见到他便问:“你刚才去哪出了,为兄找了你半天!”
徐西陆不好意思道:“方才碰见端亲王,同他聊了几句。”
谢青莘有些惊讶,“你还能同那小王爷聊上天?没想到啊徐老弟。”
徐西陆笑着打了几句哈哈,问:“青莘兄方才去的匆忙,可是蒲州老家那边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就是我叔父下月就要来上京赴任,刚从蒲州出发不久,过几日就要到了。”
徐西陆一愣,“那青苏兄也要过来?”
“这是自然,青苏不马上要进御史台了么。”谢青莘道,“到时候我组个局,咱们兄弟几个好好聚上一聚。”
徐西陆心道你那谪仙般的弟弟只怕不想和我聚,面上却依旧笑着:“一定,一定。对了,我这边遇到了点小麻烦,还希望青莘兄能帮我个忙。”
“好说,什么忙?”
“替我查个人的底细。”
日落之前,徐西陆回到了徐府。刚踏进闻秋苑,便看见几个丫鬟和小厮站了一排,正在接受赵春的训话。赵春手里拿着一根藤条,面上透着一股子狠劲,和早上在徐西陆面前的时候判若两人。
九冬远远地瞧着,不爽道:“少爷为什么要这样重用叫/春啊?他可是董姨娘的人!”
徐西陆点了点九冬的脑袋,“就是因为他是董姨娘的人,爷才要重用他。”
九冬急了,“少爷,那董姨娘可不是什么好人!她当初怎么对您的,您难道忘了?”
“九冬,你细细琢磨下,这董姨娘一不像谢夫人那边有显赫的家世,二只有两个姑娘傍身,为何要同我一个庶子过不去?”
九冬一愣,“为啥啊?”
“如果真的有人想对谢夫人不轨,那人最可能是谁?”
九冬一头雾水,“谁啊?”
“你再想想,在这徐府,谁最忌惮我娘亲,谁又最忌惮我?”
九冬想了想,道:“二小姐?”
徐西陆长叹一口气,“朽木不可雕也……”
第13章
过了几日,徐泰和终于发话,徐玄英和靖国公嫡孙女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三月初三,是宜嫁宜娶的黄道吉日,徐府托镇远将军夫人为媒,正式向靖国公府提亲。
这镇远将军府正是徐长赢的婆家,提亲的时候徐长赢跟着一起去了,回头又趁机回了趟娘家。她先是向徐泰和请了安,又被留下一同用了饭,黄昏时分才匆匆赶来。一见到徐西陆,徐长赢蓦然红了眼眶,“西路!你怎的,怎么的瘦成这般模样了?”
“姐姐?”
徐长赢捧着他的脸颊细看,哽咽道:“是不是董氏又亏待你了?你这是要心疼死姐姐啊!”
“姐姐。”徐西陆握住她的手,咧嘴笑着,“我在徐府都好,我是自己想瘦些的,以前的样子,实在是见不得人。”
“胡说!”徐长赢娇嗔道,“不就是圆滚滚些,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那姐姐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比以前好看多了?”
徐长赢绕着徐西陆走了两圈,点头道:“是丰神秀雅了许多,也越来越像娘亲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笑道:“挺好的,虽说男子重才不重貌,但哪个姑娘不想嫁个俏郎君?你这样,以后姐姐也好替你说亲。”
话音一落,就闻见“噗”的一声。徐西陆忙放下手里的杯子,“今日姐姐是替大哥提亲,怎的说起我来?”
徐长赢含笑道:“玄英二十才定亲,已是晚婚了;你如今也十八了,姐姐还不得替你好好看着?”
徐西陆又喝了口茶压压惊,“姐姐,我的婚事,不用着急。”
“你懂什么?你姐夫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都给他生了涟儿了,你——”徐长赢话头一顿,狐疑地看着徐西陆,“你不会还惦记着那谢青苏吧?”
徐西陆一口茶又是喷得老远,他接过云溪递来的帕子,责怪道:“姐姐就不能让我好好喝口茶么?”
徐长赢正色,“你同姐姐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想着他?”
徐西陆苦笑:“我以前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只要谢青苏在府里,你的眼睛就死死黏着他;连娘亲留给你的玉佩都送了人家,你当姐姐是瞎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徐长赢语重心长道,“西陆,你好男色姐姐不会管你,你先把正房娘子娶进门,生下个一儿半女后想养几个男人在房里姐姐也都没话说。只是那谢青苏,你还是别妄想了罢,人家是什么人物,尚公主都不在话下,又怎会将你放在眼里?”
徐西陆点头如捣蒜,“姐姐放心,我对谢公子只有欣赏艳羡,并无半点儿女私情。”
徐长赢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更何况,大哥二十才娶亲,也是想先立业,后成家,我自然也是这个想法。现如今我不过是尚书府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相貌平平,无才无德,好人家怎么会把姑娘嫁与我呢?”
徐长赢微微蹙起眉,“可是你想立业,你用什么来立?你从小就不爱念书,也从未习过武……”
“念书是不可能的,我这辈子都念不好书。但想要进军营,也未必要一身武艺,进去再练也不迟。很何况姐姐的公公,镇远将军掌管禁军多年,”徐西陆笑眯眯道,“姐姐只要替我开这个口,我想镇远将军不会不应的。”
徐长赢心里有些发憷,“你从小在徐府锦衣玉食,能受得了军营里的苦?”
“禁军不比别的军营,常驻在京中,职责只在于京城和皇宫的安全,只要不闹什么宫变,又不用上战场杀敌,能有多苦呢?”徐西陆挽着徐长赢的胳膊,哄劝道:“姐姐,你就应了我罢。”
徐长赢迟疑道:“你……让姐姐考虑考虑。”
“自然,此事也不急。”徐西陆笑道,“我还想再瘦几斤再出去闯荡呢。”
徐长赢叮嘱:“你呀,想瘦可以,但是千万要好好吃饭,注意身体,知不知道?”
望着徐长赢带着关切的面容,徐西陆难得地心里一暖,笑着点了点头。
徐府和靖国公府的婚礼定在了七月初八,实在是有些匆忙,但一切还是要按照三书六礼来置办。徐府里,张氏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往日里一天三次的念经诵佛也断了。董姨娘也把内宅的琐事放在了一边,帮着张氏打点。徐青阳知道后,私下还同徐安宁抱怨,“大哥娶亲,姨娘瞎忙活个什么劲?也不知道以后你我出嫁,她有没有这般上心。”
徐安宁安慰她,“自古无论是嫡庶,嫁娶之事皆由嫡母做主,到时候你我出嫁,嫁妆也是夫人来备的。姨娘现下讨好夫人,也是为我们将来做打算。”
“嫁妆……”徐青阳咬了咬唇,“我的嫁妆,定不能比大姐姐少。”
“你我怎能和大姐姐相比?”
“怎么不能?”徐青阳不服气道,“我们都是父亲的女儿,她娘还死了,我们娘还在呢!”
徐安宁知道多劝无用,只能暗自叹气。
春花三月,万物复苏,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候。
一日,张氏命人把徐玄英叫来世安苑。徐玄英一进门就看到几个放在地上的大红木箱,里面放着的都是他们徐家准备的聘礼,他漠然地移开目光,看向张氏,“母亲叫儿子来,可是有什么事?”
张氏递给徐玄英一个锦盒,沉声道:“你打开来。”
徐玄英打开锦盒,里头装着的,是一张刻着金丝喜字,背景为红色祥云的婚帖,上头写着: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夫,徐玄英;妻,林氏如筠
承宁六年,七月初八
徐玄英不解道:“母亲,这婚贴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是今日一早,递给端亲王府的帖子。”张氏道,“方才,被人退了回来。”
徐玄英胸口起伏,仿佛是在隐忍着什么。张氏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你和端亲王,是不是闹别扭了?”
徐玄英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
“没有?”张氏不悦道,“你和端亲王自幼一同长大,情谊非同一般,这几年你也时常去端亲王府拜会王爷,若是没有,他怎会拒了你的婚贴?”
“只……只不过是一些小事,不碍事的。”
“事关端亲王,怎会是小事?”张氏厉声道,“当年你入宫做王爷的伴读,为娘就嘱咐过你,一定要事事以王爷为先,要敬他,护他,以后他才会帮你,助你。这么多年,你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的青睐,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乱子?”
在张氏的逼问下,徐玄英只好硬着头皮撒谎,“我办事不力,小王爷生我的气了。”
张氏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那你就亲去王府给他赔罪。王爷若是不原谅你,你就别给我回来。”
“母亲,”徐玄英嘴唇微微颤抖着,心中好似被浸在毒汁里一般,“您为何……为何每次都要这般逼我呢?”
“娘逼你?”张氏深吸一口气,痛心疾首,“玄英,王爷是什么天潢贵胄,你还不知道吗?他在皇上面前说一句话,比你父亲说千句管用。当年,你能那么顺利就进了翰林院,不也是托王爷的福?”
徐玄英一脸木然,眼中再无半点星火,“儿子知道了,儿子照母亲说得做便是。”
张氏闻言,表情也缓和了下来,“好孩子,母亲这一切都是为你,你日后,定能明白母亲的苦心。”
引嫣阁内,徐家两个姑娘正在细细挑选着徐玄英大婚时她们要带的首饰。董姨娘坐在外间,手里拿着绣着鸳鸯的团扇,慢条斯理地扇着,“那丫头确定没听差?”
“二少爷和大小姐说这个的时候,那丫头就在旁边伺候着,怎会听错?”帘茶低声道,“二少爷这半年来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瘦了一大圈不说,现在还想着进禁军,这……”
董姨娘盯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淡淡一笑,“那又如何?他这般拼命,也没见老爷多看他一眼。”
“姨娘可不能掉以轻心。二少爷,毕竟是柳氏的儿子,一旦闯出点什么名堂,还会得不到老爷的青睐?姨娘,此事我们可否要告诉夫人?”
董姨娘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夫人现下一心扑在大少爷的婚事上,还是不要让她为此事分心了。”
帘茶试探道:“那姨娘想要自己做些什么?”
董姨娘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十足的把握,决计不能轻举妄动。杏浓的例子,你这就忘了?”她闭眼摇着团扇,“等吧,总会有机会的。”
“姨娘!”徐青阳手里攥着个粉红桃花样式的金步摇,“我要这个!”
“你倒是个有眼光的,”董姨娘笑道,“这是当年姨娘入府时夫人赠与的,这么多年,姨娘一直都舍不得带。宁儿,你呢?”
徐安宁羡慕地看了一眼徐青阳手里的步摇,“姨娘的首饰都好看得要紧,我就拿这个翡翠玉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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