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妃不承欢

第12部分阅读

谈笑风生,而我被他牵住的手,却渐渐开始无法遏制越来越惶乱的心情。
“念你也算是一统河山的明君,本王今晚就给你一个痛快,至于这江山,你放心,你归天后,本王定会好好处置。”乐王口中的江山,轻飘飘地,仿佛不过是一件器皿般,“三年,本王为你征讨南越整整三年,一朝凯旋,竟是连心爱的女子都守不住,赢玄忆,我李家能助你一统江山,也能将江山颠覆”
“好,好,好”玄忆说出三个好字。
但,第三个好字,尚未出唇时,我已看到,乐王手中,捏着一枚寒森森的利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状如梅花,又非梅花。
我只看到它划破空气,直向玄忆射来。
我心下大惊,本已被玄忆拖至他身后的身子,竟不知死活得挣脱他的手,用力将他推开。
最后一个好字未落,他脸上焦灼的神情悉数落进我的眼底:
“瞳”
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个字,他的手上银光向我身后一闪,随后,我听到,叮地一声,象是器物相触坠落的响动。
眉心舒展开,眼眸里也带了笑,我知道,他一定会保护我。
所以,刚刚的举止不过是我一场完美的演绎。
但,下一刻,一阵锥心刺骨的疼在我右肩下方绽出。
原来,我的所谓完美演绎,还是让自己付出代价。
那样的厉疼,是我从来没有尝到过的。
醉酒的头脑,此时,因着疼痛一片清明。
我看到,玄忆,终于不再平静,他的眼里,甚至带着一丝紧张,一丝无措。
他的手扶着我,但他的手心,应该只会扶到一手粘腻的鲜血。
“您救过墨瞳两次还您一次只欠”我用尽全身力气,想把这句话说得尽量完整,可,听起来还是断断续续的,颇难理解。
我是爱惜自己的命胜于任何事的。
可,我也不愿欠人过多的情意。
所以,这一次,是我还他的。
只是,我干嘛要用力去推他将自己的身体反而挡在他的身前。
既然推,我也该侧过一点点,这样,伤到的只会是胳膊。
现在,真是太不划算。
才舒展开的眉复颦紧。
真的好痛,我用力地掐着他的手臂,他,能体味到和我一样的痛吧。
他却没蹙一次眉,唯一让他眉心蹙紧的的神色,叫做担忧。
其实,是我的手上力气在渐渐消失。
我不知道,乐王下一次的攻击在什么时候,我只知道,我没有力气再去推开他,甚至帮他去挡再一枚的暗器。
纵然,如果再挡一次,我和玄忆,就两不相欠了。
四周,好象,有什么声音,那是什么声音呢
“瞳儿瞳儿你还欠朕一次,朕不容许你有事”
他的声音愈发焦灼,真是讨厌,我好累,他还要提醒我欠他一次。
身子,慢慢软下去,力气,终于消逝。
当疼痛把所有思绪归于一片黑暗前,玄忆把我紧紧搂他的怀里。
那里,香味依旧,而,我是否真的快死了
我的血洒在这盛夏的山野中,定是映得那碧绿菁菁处,也带了几分嫣妩的红意吧。
只是,或许,我再也看不到了,眼前,骤然陷入黑暗一片
第八章 望帝心1
史官记:乾永元年八月廿六日,乐王叛变,围帝于猎场,有女以身救帝,重伤,帝遂命潜伏之滴血盟悉数缴诛叛军,留乐王,押解返京。
乾永元年九月初一日,帝颁旨,流放乐王于漠北,满朝皆惊,然,不得妄议。
弃妃不承欢 作者:风宸雪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只是在那一片昏昏噩噩中,总有一个光圈在那遥远的黑暗尽头,可,我无论怎么走,都到不了那光圈之外。
而,四周浓得如同墨汁一样的黑暗,仿佛一块巨大的吸磁铁一样,要把我吞噬。
一阵尖利的疼痛,生生地撕开这片黑暗,我惊叫一声,嗓音哑暗。
“你醒了”带着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费力地睁开眸子,右肩下,疼痛依然清晰。
寻着那声音望去,眼前那人,消瘦的脸庞,墨黑深黝的眸子,竟是他
“你昏迷了四天四夜。”景王的语音很淡,淡到,我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眼前浮现出他那晚的绝决,我以为,我忘记了,可,却还记着。
本以为,陷入黑暗前,和倘若活着,再次醒来,都将是另一个人映进我的眸底。
但,人生,就是这样的奇怪,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禁军已护送皇上返京。你的身子不便移动,所以才留了下来。”
他仍是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我的心,分明,漏跳了一拍。
在那一拍的间隙里,我仿佛又看到,漫山绽开的那抹腥红的血色。
绽在我的背上,也映进玄忆的眼里。
只是,这一抹红,终究在他的眼底驻不了多长的时间。
未待我醒转,他,就已离开避暑山庄。
觉到一阵锐疼时,我不禁轻唤出声,我看到,自己洁白的手臂上,扎了一枚细巧的银针,随着针尖的拧动,景王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专注。
他,竟通晓医术。
“那枚暗器本是周朝帝王专用的暗器,唯一不同的,是在齿刃口子上淬了巨毒。幸好,随行的太医用蛇药替你延了命,本王抵达镐京才知南苑的变故,所幸还来得及救你。”
我还是没有说话,嗓子很疼,疼得干哑。
刚刚轻唤出声时,我能觉到嗓口还是有着不算浅的血腥气。
这种气味让我觉得很难耐。
所以,我宁愿不说。
况且,对于景王,如今的我,实在是无话可说。
“本王离京这月余,你果然没有令本王失望,但这一次,你可知,只要这暗器再偏半分,你的命就没了。”他悠缓地说着,针尖蓦地往深里一刺,旋拧间,我疼得额际沁出冷汗,却不肯再轻唤出声,“本王不希望棋子动了真情,如果你要动,本王劝你趁早死了这念头。否则,他不会喜欢上一个容颜尽失的女子。”
他的这番话,骤然点醒的,是我一直浑沌的思绪。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了玄忆
难道,我真的,对一个帝王动了情
不会的,我不过是不想欠他什么。
我最宝贵的,还是自己的命。
我,一直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这点,永不会变。
容颜尽失,这四个字,终是重重敲在我的心上。
如果我容颜尽失,恐怕,玄忆对我,也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怜惜了吧。
不论是他,还是眼前的景王,包括那晚的乐王,在他们眼里,最在意的,始终是我这张脸。
这于我,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这个问题,我无数次问自己,却无数次找不到答案。
第八章 望帝心2
伤口痊愈地不算快,毒性,在景王每日针灸下,有所控制,不过,终有些余毒并未肃清。
随玄忆御驾来此的几名臣子,也早随君王一同返京。
此时的避暑山庄,仅剩的主子,惟有景王一人。
而他,是奉旨替我疗毒。
为什么玄忆会准他来此,我百思不得其解。
已是九月初了,我还要待在这多久呢
倚坐在床榻,盛夏的暑气,早消散不少,心底,却愈渐的烦燥。
景王还是在固定的时间替我银针疗毒。
自被他割腕那日开始,我对他所有的话,即便启唇都会消失在空气里。
你不过是一名卑贱的宫女,竟妄想成为本王的侧妃身为本王的棋子,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败,便是真的死
彼时,他对我所说的这句话,我永都会记得。
这一日,他收了银针,问:
“还是不愿和本王说话”
我没有回答,只是低着螓首,看着手臂上那一点针痕,淡淡的,不甚明显。
“本王今日晌午,得到京城传书,你一直想知道的蓁儿,已被皇上接出冷宫,恢复妃位。”
他的语音,是那么悠缓,可说出的这句话,犹如夏日的惊雷一样,炸开在我的耳边。
我骤然抬起眼眸,正对上他睨视我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任何的情绪,仿佛说的,只是与他,也与我无关的事。
或许,这真的,是与我们无关的事。
玄忆匆匆返京,原不是为了惩治乐王,仅是为了那深宫里的一人。
那,让他魂牵梦萦的一人。
现在,她终于被他亲自接出繁逝宫,那么,他与她之间,又岂容得了别人呢
所以,我是不是该知趣地消失呢
“你的伤势经本王这几日的针灸,因无大碍,一个时辰后,即刻随本王返京。”
“王爷,可以放了奴婢吗”
问出这句话,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幼稚得可笑。
但,我突然不想回去。
虽,心底,仍是放不下一些什么。
可,让我怎么去面对他面对蓁儿
出乎意料地,景王并没有立刻冷酷的否决,只是随着我这句话滞了一滞,随后,起身,往殿外行去。
我的心,也就在这一刻,忽然,陷入了另一种黑暗中。
那种黑暗里,带着寂静到窒息的森冷。
缩了一下身子,还是牵动右肩的伤口。
有些许的疼痛,提示着我,伤口的存在。
一如,心底,也渐渐,萌升出一道不可忽略的伤。
眸底干涩,有时候,能肆意流泪、悲伤,也是种幸福。
不过,我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种幸福不会属于我。
再怎么强求,都是奢求。
曾经,不屑为他眼中的替身。
明日,我或许连这替身,都再不可得。
但,哪怕再黑暗,时间是不会中止的。
我仍是在一个时辰后登上回镐京的车辇。
青色穿蝶花纹的车帘内,我独自一人侧卧于绵软锦襦。
景王则策马于车队的前方,偶尔,随着被风吹扬起的帘角,我能看到他骑于马上的身影。
他的身影,在此刻,多了一份落寞的感觉,不复往昔的犀利。
一定是我的心境如斯,才让我看事看人,都是这样的感觉吧。
随着挂满昏暗灯笼的古城墙出现在车帘的一隅时,我知道,镐京终于抵达了。
此时,已是深夜,但,我却丝毫没有一点困意。
作者题外话:下一更是在晚上八点前
第八章 望帝心3
车辇驶进朱红的宫门时,天际,有一丝启明的微光。
那一点点的光,却骤然划破夜的黝沉,将心底的某处也一并的照亮。
不知道,是右肩伤口的疼痛,还是路途的颠簸,在朱红宫门于辇后徐徐再次阖上的刹那,人,恹恹地歪倚在垫上,我的手一直是冰冷,此时的冷,更带着一种血液仿佛都凝固的寒魄。
景王没有再出现,从进入镐京开始,我就再没从偶尔被风拂开的帘外看到他。
掀起车帘的是云纱。
她掀着帘子,佟儿扶着我下辇,一边,早停着宫内专用的肩辇,这肩辇,是嫔位以上的女子方能有的代步。
外人眼中,无非是我又一次的殊宠,可,惟有我知道,玄忆对我还如此这般好,仅仅是我为他挡了那一箭。
如此罢了。
没有一个男子,会不感动,一个女子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哪怕,这一幕或多或少,带着误打误撞的成份。
但,感动,只是感动,因感动产生的感情,或许注定,不会是关于爱的。
坐上肩辇,我的气息,仍是不平。
惟有思绪清明。
肩辇起,肃穆的宫墙在暗夜与白昼的交替间,恍若浮光掠影般不真切。
极目处,谁又能望尽那九重宫阕呢
到头,不过都是镜花水月。
肩辇并未向昭阳宫抬去,而是,偏向了另一条甬道。
甬道边,栽着夏日最最娇媚的繁花,空气里,因此,弥漫了些许馨甜的香味,树荫花丛间,掩映一座宫阕,宽大的金边匾额上书三字:未央宫。
这是一座自玄忆登基来,就虚置的宫,但在前两朝,亦算是和当今太皇太后所居长乐宫并齐的主宫之一。
“姑娘,到了。”云纱轻轻禀道,“皇上吩咐,让姑娘暂居此处。”
以婢之身,赐居宫殿。
我的心,仿被什么攫住。
这,就是他的安排。
夜如何其夜未央。
只是如此罢了。
长乐未央,于这宫里,亦是种灿若烟花的短暂。
任医女扶着进入宫内,宫门开处,早有内侍点起宫灯,一路照着,直通主殿。
“歇在偏殿吧。”我轻声道。
云纱要说些什么,佟儿却已扶着我往偏殿行去,其中一隅偏殿上书椒房二字,让我仅觉得是种嘲讽的意味,我择了最里的那间偏殿清凉殿。
这殿名,置在这未央宫,倒是好的。
殿内,虽打扫齐整,榻上,并未置锦褥。
一边,有宫女上前铺设锦褥,我坐在靠近轩窗的椅上,看着曙光霁白,玄忆该上早朝了吧。
不过,只这一念,旋即收回心神。
看榻上收拾得干净,径直站起身,佟儿问:
“姑娘可是累了还是伤口又不适”
“歇一下就好。”
浑身是一阵地发冷,这次的伤,并不轻,倘若景王不是担心宫内的变故,应该不会这么快要我返回禁宫。
我的命,在他心里,本就算不得什么。
躺到榻上,右肩的抽痛和浑身的发冷一并席来,我复昏昏沉沉地睡去。
仍睡得不深,觉到有人在端详我时,我睁开眸子,殿内却是空无一人的。
自嘲地一笑,我何时如此的优柔
是在等着那人吗
即便,他下了朝,往日去的也只是御书房。
更何况,我算什么呢
只是,心里,真的,很想见他。
这份想,应该是和告诉他,只欠他一次救命之恩,还清后,我和他之间就俩不相欠,然后,我就可以不再这么优柔了吧。
正思忖着,殿外传来内侍的尖传声:
“皇上”
作者题外话:大家要见小忆忆吗
第八章 望帝心4
心,猛地一震,不禁撑起孱弱的身子,细细分辨时,原来,那后半句不过是:
“有赏,赐墨瞳姑娘”
余下的,再听不进去,松了撑在床榻边的手。
一径地跌进玉枕。
跌去,又岂是一点期盼呢
按着宫里的规矩,皇上有赏,我须起身叩拜谢恩,但,那内侍并不进内殿,仅让我听到所赏的东西,显是上面的吩咐,免了这礼数。
云纱掀起帘子进殿,见我醒了,问:
“姑娘,皇上赏下了东西,要拿给姑娘过目吗”
她对我一直是淡淡的,少了从前的热络。
摇了摇螓首。
我并不是视钱财为不屑的人,可今日,他赏得再多,心里,还是怅然若失的。
“收起来吧。”
我复倚下去,虽赐居未央宫,但,由于我并非嫔妃,也只有云纱和医女佟儿俩人随侍。
所以,不免有些冷清,不过,再多的冷清,我都熬得过。
只是,现在唯一不习惯的,是有了期盼,原来,期盼是比失望,更加让人难熬的东西。
而今日,对我来说,是特殊的日子。
今日,是九月初九,也是我的生辰。
母亲在的时候,总会替我亲自煮一碗面,意味着寿长福泽,她去后,每年的生辰,再无人记得,更不用说能尝到一碗面。直到进了南越后宫,我惟独一次使了丽妃的特权,便是让御膳房,替我做这一碗面,纵然,那碗面所用的材料,均属上乘,可,味道始终不如母亲替我做的。
因为,母亲所做的面里,多了一种,叫做亲情的味道。
这种味道,是我唯一珍视的部分。
思绪间,我轻启唇:
“云纱,晚膳能替我传一碗面吗”
“是,我会吩咐膳房备下面点。”
“谢谢。”
其实,心底亦明白为何会有期盼,是因为,我不想,每年的生辰都一个人过吧。
待到晚上的掌灯时分,隐隐,外面,有烟火燃亮了半边的禁宫苍穹,云纱恰端着面进来,见我望着窗外,道:
“可巧,今日是珍妃娘娘的寿辰,膳房备下了娘娘最爱用的三鲜菇菌面。”
“珍妃”我疑惑地问,宫内仅有正一品三妃,从一品妃位是空悬无人的。
她端着盘子,放到我榻前的几案上:
“就是昔日,被贬于繁逝宫的珍妃娘娘。”
她从盘中端起面碗给我,是上好的薄瓷万寿碗,我伸手接时,手,还是无法抑制地,略略颤了一下。
“外面的焰火,是为贺珍妃的寿辰所燃”
这句话,有些明知故问的味道,是让自己死了期待的心吗
应该是吧。
放不下的人,才会难受,才会痛,当看淡一切,则,心自静然无波。
“是,皇上在朱雀台,燃特制的烟火,一为贺珍妃娘娘的寿辰,二为庆珍妃娘娘五个月的身孕。”
她怀孕了
玄忆亲自接她出冷宫的缘由,此时,清明于心。
她被废入繁逝宫已有两载,这番怀孕,可见,即便废黜,玄忆还是和她
拿起银箸,我夹起碗中的面,细细的品着,面里的温度让我的心,在此刻并不觉得冰冷,一口一口,我吃得很慢,但,再慢,也会有吃完的时候。
空荡荡的面碗,一如,骤然空落的心。
依然不冷,但,很空,很空。
云纱收了空碗,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也是她月余来第一次对我说的话不再是形式上的恭谨:
“姑娘,凡事还是想开些,景王说了,姑娘的福在姑娘自己手里拽着,皇上不是薄情之人,姑娘于他有恩,指不定,今晚前面宴席散了,就过来了。”
作者题外话:蓁蓁怀孕了哦。。。息肌丸为啥对她无效呢
第八章 望帝心5
皇上不是薄情之人
是,玄忆并不薄情。
所以,才会念念不忘于冷宫中的那人。
所以,才会在煎熬两年后得偿所愿地把那人接出。
而我,于玄忆有的,不过是恩,却并非情,若有情,也是基于那人身上,这点,我明白,景王,定也明白。
如今,景王之所以迫不及待把我接回宫中,无非是不想让玄忆淡忘,因着我救他的恩,赐我一个位分,这样,在珍妃怀孕不能承恩期间,做为他棋子的我,仍有着他要的功用。
纵然,我并不知道,他到底要的是什么,图的是什么。
可,即便不知道他和玄忆的过往,我所知的事中,他王妃的死,却是间接与玄忆有着关系,面对深爱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妻子自杀,尚能如此隐忍的景王,实是一般人所不能为之的。
亦因此,我知道,他最终让我效力的事,也必不会简单。
一如,曾经试想过,要不了玄忆的命,却实是会要了我的命。

我还欠着玄忆一条命。
右肩又开始疼起来,其实,它一直是疼着,不过,我未将注意力放在那上面罢了。
“你也早点歇息去罢。”
云纱见我不语,默默端起盘子,转身欲待离开前,我轻声道。
她停了步子,略偏着头:
“姑娘,自个的身体,只有自个才能保重。”
说罢,她径直掀了帘子出去。
我斜斜地倚在软锦上,闭阖上眸子。
一个替身和她的正主,连生日都如此相象,冥冥中,仿佛真有一股牵引力,让人逆不得分毫。
微微觉到肩上有些冷时,似有人把锦被轻轻替盖上。
云纱,还未去休息
“你还不去歇着”
我并不睁开眸子,复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睡得有些僵硬的身体,稍稍缓解一下。
那人却并不离开,反在榻边坐下。
难道
我的心,骤然怦怦跳得紧,睁开的眼睛,对上的,却是深黝暗沉的眼睛。
“王爷”
他冷冽的薄唇扬起一抹淡笑,看着我先是失望,继而有些惊愕的眸华,道:
“两次,你想见的都是皇上。想不到本王扶灵回去不过月余,你的心交得倒十分之快。”
“王爷吃味了”
我并不如之前般疏冷,巧笑嫣然地凝着他,细语婉转间带着几分戏谑。愈是心底脆弱到不堪,我愈是会伪装出另一种表相。
哈,我真的很虚伪。
他一手咻地捏住我的下颔,因我倚卧的姿势,他整个人,仿佛压于我的身上。
但,我们至今,仍是有着一些距离,他另一只手撑住床榻,使这份距离,永是这么保持,并不贴近,可,即便如此,我仍觉到一丝的压抑。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我,我并不回避他犀冷的目光,与他对视中,我只觉到,眼前这个男子,为什么,他的眸底,竟有一丝深浓的悲伤那层悲伤,他掩饰得那么好,却在此刻的对视中,还是悉数落进我的眸底。
距离,真的很近。
那么,我眸底,关于那种期盼的神情,他,必然也是看到的。
“替本王办事,事成之后,本王会放你出宫。”他说出这几字,捏住我下颔的手,并不用力。
第八章 望帝心6
“您放我出宫”这句话的背后
他不是说不要玄忆的命吗可,他这么说,分明,要的还是他的命,然后篡位
“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本王,本王说过,不会要他的命。你大可放心。”
“究竟是什么事为什么您现在还是不肯说”
“因为,你今时今日还没有能力替本王办成这件事。而本王要的是万无一失”
我眉心微颦了一下,他立刻将手臂又撑起些,但,仍是这样俯视着我。
他怕压到我的伤口他竟对我还有一丝怜惜
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我依旧笑着,妩媚婉约:
“何时奴婢才有这能力呢”
“待他正式封你为嫔妃,专宠六宫之后。”
“王爷,难道一点都不怀疑,这月余,奴婢仍是宫女的身份”
他的眉尖蹙了一下,旋即道:
“是你不愿”
他确实很聪明,能一眼识破人心。
但,我最擅长的,恐怕就是掩饰,就是说假成真。
“不。”
我敛低眸华,纤纤素手半褪一侧中衣,臂端,那颗鲜红明艳的守宫痣赫然在目。
纵然,女子的发肤只能给夫君相看,但,早在国破那日,我的手臂就被他所看,今日,又有何妨呢
这颗朱砂痣,是清白的证明,亦是玄忆根本不曾临幸我的证明。
可,他又怎么知道,玄忆对我所说的那句话呢。不过一句话的缘由,意味全然相反。
景王明显一怔,甚至这一怔中,还有着其他的味道,他稍稍移过视线,不再看我的赛雪欺霜的手臂。
“皇上,并不要奴婢。”
我的手扶着榻边的缨络,那些络子从指间滑过时,仿佛,有些什么,也握不住一样,在逐渐流失。
他的眸底,有不解,更有疑惑。
“王爷,究竟皇上和珍妃之间有什么过往您可以告诉奴婢吗如果奴婢不知道这其间的利害关系,任奴婢再怎么努力,都近不了皇上的心,哪怕奴婢这次为了能让他有一丝的感动,不惜以命相博,可,结果,您也见到了,皇上,仍是视珍妃重于一切。您若不说,奴婢也不会再问,只是,奴婢的这步棋,将是您的败着。”
女人,真是奇怪,而且善变的动物。
想当初,为了要在景王心底的位置不一样,我才另有目的地去接近过玄忆,可,时至今日,我说出的这句话,目的,却已截然不同。
我讨厌每次说假话的自己,但,每次,我偏要装成无比真诚的样子,这样,才能骗了别人,也暂时地连自己一并骗了。
他深瞳愈发黝暗,许久,他收起撑在一边的手,另一只手也离开我的下颔,淡淡道: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本王就告诉你”他顿了一顿,才缓缓继续道,“珍妃是当朝太尉的女儿,因后宫倾讹,即便有圣恩隆宠、家世显赫做傍,仍被废于繁逝宫。墨瞳,本王不希望你继续愚钝下去,否则,你不配再为本王的”
“棋子,是吗”我打断他的话,手陡然从缨络缠绕中抽出,有些牵扯也一并地了断,“后宫倾讹,连珍妃都不能善其身,王爷,对奴婢的期望真是很大。”
原来,她是太尉的女儿,也就是景王即将迎娶王妃的姐妹。
这般都会被废黜,玄忆,哪怕有着对她的眷爱深沉,都不能保她一丝一毫
作者题外话:三更。。。
第八章 望帝心7
“本王相信你的聪明,也相信,你缚住君心,不会太难。”
他的手蓦地把我褪至一半的衣裳拉上,这一拉,仿佛蕴着些许其他的情愫。
不过是我的幻觉。
他本就是无心冷情之人。
他的手骤然抚过我的脸颊,我下意识地避了一避,这细微的动作,让他手底的力度愈渐加大,不容我避开分毫:
“本王在天长节后,就会迎娶太尉的次女林愔为王妃。”
我不知道,他为何要告诉我这个,难道还以为我会动容,会失态吗
我不再躲开他的手,可我的眼底,也不再有一丝的感情。
“任何人,即便是皇族,都有不可违抗之命,于你,更是如此。”
他说完接下来的半句话,我淡淡应道:
“奴婢记着了。”
“本王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活得比以往都要好,这是在南越后宫,本王应允你的。”
“奴婢拜谢王爷当初的不杀之恩”
他所谓的活,是有着交换的条件。
所以,不会纯粹。
可,我仍是在他当初给的温暖中,有过无悔,但,再多的无悔,随着那日体内血液流逝,都一并消逝了吧
我微俯螓首,唇边泠泠地笑意,终让他抚着我的手,颤了一下。
“你手腕的伤,不是本王所愿的。”
“却是那伤,又一次救了奴婢。所以,奴婢铭谢于王爷,恭贺王爷和王妃琴瑟相合。”
低下的螓首,一并掩去眸底不过刹那的失落。
女人,真是太奇怪,或许,连我自己都无法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为什么经历那些事之后,再面对景王,仍不能豁然呢
“时辰不早,你歇着吧,记住本王今晚和你说过的话。”
他起身,下榻,月白的帘子拂动间,室内仅有清冷的月华满地。
我放下帐帏,沉默无声。
我的生辰,即将过去,原来还是我一人独自守岁。
除了母亲之外,无人,会陪着我守岁。
一如,没有人会知道,今晚是我的生辰。
过了今晚,我便是十六岁。
十六岁,韶华之年,心思谁予
“这给你。”景王,忽止住步子,转身,掀起帐子,隔着那层朦胧,把一件物什置于我的掌心。
我定睛看时,却是一鎏金掐丝的蝶舞华阳钗,以景泰蓝的工艺做出的蝴蝶造型,正中是镂空的暗格纹,确是颇为精致。
这种钗的款式,在南越,并不算少见,我翻转钗子,底部果然刻有沁意坊的字样,正是南越最名胜赫赫的首饰坊。
“王爷”
他的身影已往殿外行去,一句话悠悠扬扬飘来:
“皇上天长节时,权做你的添妆。”
玄忆的天长节是九月十九日,距离今日,不过十天的光景,但,那是宫内后妃所需计较的事。
回到宫中已有一日,他未来。我还能怎么去想呢
拉下漫天的月白帐帏,在这一色的白中,我不知道是心境的苍白,还是这后宫的天与地,褪去所有的华彩之后,苍白,是唯一的内在。
手心攥着景王赠与的钗,这可以算是我的生辰贺礼吗
纵然,玄忆,在今日也曾让内侍赏下贵重之物,可,那不过是另外的意味。
复沉沉睡去,恍惚中,似有人拥住我的身子,那么温暖,我陡然醒转,仍,只是那方锦被轻压。
窗外的月色,更见清冷。
若人心,亦如这禁宫真实的本质。
第九章 谁可语1
清晨,起身时,云纱早端着漱洗用具进得殿来,因我伤势还未大好,所以只倚在榻上,并未下榻。
她眼角瞥见枕边的那支钗,略怔了一下,不过,也只是刹那的怔滞。
用洗颜粉轻拭粉脸,甫停,云纱的托盘内,又端了那枚翠钿。
我没有伸手接过,淡淡地挥了挥手:
“既是不出去,何必多费功夫”
“姑娘,伤势痊愈后也只愿待在这未央宫中吗”
我不语,我并不喜欢别人来揣测我的心思,何况,此时除了待在这宫里,不让更多人看到我的脸之外,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如何
即便,我知道,这也瞒不了多长时间。
“昨晚皇上歇在倾霁宫,今日又是免朝的日子,听说连珍妃娘娘的定省也一并免了。”
正梳理青丝的手,停了一下,但,旋即恢复如常:
“主子们的事,与我们有何相干昨晚你的主子,必也对你吩咐了什么,怎今日还说这些”
他果真一直陪着珍妃,对我,恐怕真的淡忘了吧。
淡淡一笑,笑中,敛去这一瞬的自怨自艾。
“既然姑娘不愿听,云纱不说便是,这钗可要替姑娘戴上”
我略略凝了一下,望向置在枕畔的钗,还是点了下螓首:
“嗯。”
别人赠予的礼物,哪怕,那人是冷酷无情的景王,我总该戴上几日,也算是种谢恩。况且,若不戴,云纱会怎么回她真正的主子呢
她替我将青丝简单盘了一个反绾髻,插上那支金钗,又拿来菱花镜给我照着,对镜稍稍打量,还是添了几分的姿容。
那枚翠钿,犹豫了半晌,仍是命她取来,对镜贴在眉心。
虽然,赏和赠的意味不同,但,因着所赏和所赠的人不同,在我的心里,终是难以分出孰轻孰重。
梳洗停当,忽听殿外,内侍尖利的嗓音传来:
“皇后娘娘驾到。”
纵是肩上有伤,我仍下榻,跪伏在榻边,这一跪伏,伤口密密匝匝地作着疼:
“墨瞳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绯色的裙裾出现在我俯低的眼前时,我仅能将螓首俯得更低。
“平身。既身上有伤,还是躺着吧。”文哲皇后径直走到靠着轩窗的紫檀椅上端坐,吩咐一边的云纱将我扶到榻上。
我微倚榻上,仍低垂螓首。我受伤之事,看来六宫已皆知。这恐怕也是玄忆能将我安置此处最好的理由。
文哲皇后是当朝风丞相之女,自玄忆大婚后,就被立为中宫,母仪天下已有十数年,宫中也素有口碑。
而此时她的突然驾临,却让我略有心悸,毕竟,我近前看到她的那次,还是在繁逝宫走水那晚。
当晚的她,始终是比宸妃要淡然。
对于这样淡然的女子,竟在我回宫的第二日来到这未央宫,我实是不知这其中的乾坤。
“墨瞳,抬起头来。”她语音缓缓,自有着六宫之主的气势。
避,无可避。
慢慢抬起脸,迎上文哲皇后探究的目光。
她在看到这张脸上,只有瞬间的失神,不过仅是那么一瞬,随即恢复常态。
“果然很象珍妃,这也是皇上之所以对你独加青睐的原因吧。”
作者题外话:来者是善还是不善
第九章 谁可语2
文哲皇后的话语没有任何的掩饰,我看得到她在说完这句话后,神态里的落寞。
“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本宫传唤,不得擅进。”她吩咐一边侍立的宫女。
“是。”侍立在一边的宫女包括云纱俯身行礼,依次退出殿内。
殿内就剩我和她二人,紫檀椅离床榻很近,但我知道,我们之间其实一直隔得很远。
她目光一直端详着我,许久,方悠悠道:
“宫衣叠后未开箱,梦里承恩入未央。墨瞳,你可知这两句的意思”
“皇后娘娘,奴婢才疏,实是不懂,请娘娘指教。”
“这未央宫,取长乐未央之意,长乐位东,未央为西,这里又称西宫,为西六宫之首。”她徐徐地说着这宫名的由来,我只摒息听语,“你的容貌,颇似倾霁宫的珍妃,是以,皇上才赐你这宫,虽未封以嫔位,但亦见圣恩之隆。只是,这宫名终是应了那两句诗,若握不住,便是梦。”
“皇后娘娘,奴婢愚钝。”
我不明白她为何说出这番话,话里,藏真针锋犀利。
“墨瞳,你可知,这未央梦注定你无法握住,因为,你姓墨”文哲皇后骤然语意转冷。
我的身子稍颤了一下,虽是坐于软垫之上,仍是觉到一种道不明的惊愕,而有些什么一直困惑在思绪里的东西,此时也逐渐清晰起来。
“先朝熹宁八年六月,睿清侯弹劾丞相墨飞与四王结党营私,意欲谋反,同年七月,熹宁帝以谋逆之罪将墨氏满门诛杀,牵连十族。墨飞行刑前,曾以血盟誓:吾墨姓子孙虽存一女子,亦必覆西周”文哲皇后稍顿一顿,继续道,“所以,自熹宁帝开始,均明令不得纳墨姓女子为妃。”
“皇后娘娘,奴婢只是一卑微的宫女,对于这些,奴婢从不曾知晓,也从不存任何非份之心。”
她沉吟了片刻,这片刻中,仿佛下定决心一样,缓缓道:
“你虽为盐商之女,可那盐商,却实是十族之外的墨姓之后。墨瞳,并不是本宫气量狭隘,容不得你。你可明白”
“墨瞳明白。”
难道,她今日是要让我出宫抑或是
我不敢往下深想,毕竟她是中宫皇后,若要我的命,实是轻而易举之事。
“既是明白,这宫里你是再留不得了,本宫身为中宫之主,实不想六宫再次失和,眼见着,皇上对你又放不下心,如此下去,皇上迟早违了那条明令,帝业有损。”
“皇后娘娘可是要放墨瞳出宫”
问出这句话,心里,怅怅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若放我出宫,必会妥善安排,这不是最早我所想要的吗可以活着,不被任何人要挟。
但,景王,既知我姓墨,还安排我入宫,这其中的乾坤着实让人费解。
再则,景王真会就这么放过我吗毕竟,虽然我出了宫,但,却也知道了他对当今皇上的二心。
而这所有一切之外,我,放得下这里吗
文哲皇后的话打断我的思绪,她的语音很柔、很淡,可她的音色里夹带着犀冷的味道:
“若放你出宫,难保皇上还是会命人寻访于你,毕竟,你的容貌长得太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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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谁可语3
我从她的话语里闻到了危险的味道,此刻,玄忆应该在倾霁宫陪着珍妃,皇后倘若先斩后奏,又有何不可呢
毕竟,后宫之主是她
“皇后娘娘,奴婢不过容貌相似珍妃娘娘,既然珍妃娘娘如今已回到皇上身边,奴婢对于皇上而言,就不会再有任何留恋,娘娘您母仪天下,难道,就容不得区区一名奴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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