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兆的暴动。无论怎么看,厉琳这回都难以翻身,而大兆的暴动更是在自己的授意之下愈演愈烈,只等着火候一到便借着灾民暴动之名斩草除根做掉那女人。
怎么想都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因厉琳的一纸奏折被搅乱,女帝的态度都让宇文妍惊疑不定。
五千。骁骑营精锐尽出。五千骁骑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兆再无翻天之力,意味着女帝彻底整治大兆的决心,也意味着
厉琳在大兆府做的她以为的那些混账事,都在女帝的注视之下
沈宁轻声请示:“殿下,如今”
宇文妍面无表情站了很久。
日头西移,屋内光线渐渐昏暗,不知过了多久,沈宁双腿发酸,却不敢出声,偷偷窥一眼太女的脸色,那张阴柔狠厉的脸庞在昏黄光线中显得竟有些狰狞。
沈宁不敢再看,低头等着。宇文妍终于慢慢地说:“沈宁你说,母皇,她真的想过,要我这个太女继她的凤位吗”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沈宁哪里敢接,只得含糊道:“女帝想来想来必是自有决断”
“决断”宇文妍神经质似的一笑:“我等这个决断等了快十年了,不想再等了。沈宁”
沈宁被宇文妍话中之意惊住,忙低头应了。宇文妍很温柔地说道:“告诉党敏琪,十日之内,本宫要听到钦差暴毙大兆府的消息。厉琳不死她就得死。”
声音轻柔温和,可沈宁分明听出了其中的阴鸷。顾不得后背冒出的层层冷汗,急忙应了,匆匆赶去传消息。
宇文妍站在书房内,看着心腹慌张而去的背影,慢慢捏紧了手指。
那个凤座一定是她的
摇摇头,又闭起眼仔细思量起大兆府之事。就算女帝给厉琳调兵之权又怎样山高路远,骁骑营再快也不可能在半个月内赶到江林,至于大兆守军宇文妍冷笑。没有她宇文妍的命令,厉琳就算搬出女帝凤旨也别想调出一兵一卒
细细思量,整个计划算无遗策,厉琳绝无可能活着出大兆府。
宇文妍心下又轻松起来。天已近晚,便顺口唤道:“梁梦,告诉下边,晚膳摆上来。”
半晌没听到动静,不耐烦道:“梁梦”忽然住了嘴。终于想起来那个瘦弱苍白的男人早因为吐了自己一身而被关进了柴房。
不知道怎么,宇文妍竟觉得有点后悔。想起男人在床上逆来顺受的模样,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便抬脚往柴房走去。
宇文妍身为太女之尊,这辈子也没进过下人院子,在府里绕来绕去,过了半刻钟竟然没找到柴房在哪,只得唤来管家。
管家急匆匆赶过来时正见自家主子一脸不耐的表情,心下嘀咕,这人都给打成那样扔到柴房,怎么忽然又起了兴致要见呢面上却只恭敬地将人领到一间脏乱不堪的破旧房前,道:“回主子,人就在这了。”
宇文妍嫌恶地看着屋子周围乱七八糟的木柴,到处都是灰尘,自己的金丝绣靴踩在地上一步都挪不开,动一动就四处溅灰。
抽出一方丝帕捂上口鼻,皱眉:“府上竟然有这么乱的地方你是怎么管的事”
太女府管家是个年近五十的精明女人,闻言心中叹气,您身为太女自然是从不见柴米油盐,可这堆柴火的地方,就是放到皇宫也干净不了啊
可也只能喏喏应是。
宇文妍没心思训人,心中略带懊悔地想着:竟然把人关到这地方来了,那人瘦的一把骨头,一指头就能戳到的娇弱模样,不知道受得住受不住。
打定主意若是梁梦能跟认个错磕个头,就把人领回去。宇文妍有些迫不及待地推开漏风的木板门,抬脚迈进了柴房。
“你你是梁梦”宇文妍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蜷成一团的男子。
蓬头垢面的男子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向后缩了缩。他穿着一件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肮脏长裙,身前斑斑点点全是呕吐过的秽物残留,手里捧着个干硬的馒头慢慢啃着,也许实在难以下咽,时不时仍有干呕,却没呕出什么。
宇文妍分不清心里究竟是厌恶还是心疼,一脚踹过去骂道:“本宫问你话,你聋了”
轻飘飘的一脚,却仍然把人踹倒在地。梁梦一手捂着腹部,慢慢抬起头。
宇文妍吓了一跳。这哪里还是那张白嫩清秀的脸,男子不知为何整个人都浮肿起来,脸上蜡黄一片,头发乱糟糟遮着半张脸,露出的半张上却有一道长而狰狞的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医治,已经开始化脓。
宇文妍恶心得连连后退,撞上身后的管家,一脚踹过去:“这人怎么成这样了本宫的人竟然被你看顾成这样”
管家爬起来跪在地上,心中叫苦连天。宇文妍心中更气,回头看一眼男人,还是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一手紧紧护着腹部,不知为何更加烦躁起来。
“把人给本宫收拾干净了,若是能医好就送回本宫房里,若是医不好,本宫就砍了你的脑袋”
管家刚起身,吓得扑通又跪下。这哪还有个选啊分明就是告诉自己拼了老命也得医好啊
宇文妍又扭头砍了一眼蓬头垢面的男子,皱着眉离开。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可看着男人那可怜样子,心里竟然会不舒服
罢了,反正脸上的伤治好了,收拾收拾还不是一样任自己玩乐宇文妍哼了一声,转身回了书房,男人不过是个乐子,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于是她也就没看到,身后无声无息的梁梦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终于有了反应。
宇文妍不是草包。相反的,她够聪明,也够狠。可她只算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厉琳比她更狠,更狂。
只能说宇文妍时运不济。就好像她较劲了脑汁要算计宇文良瑜,却千算万算没算到她的“二皇妹”竟然是个男子,就像她自以为运筹帷幄要将厉琳置于死地,却没想到厉琳正眼巴巴地等着她的“推波助澜”。
大兆府天高皇帝远,向来是礼教不通,民风彪悍,军匪一家。此时有人暗中推动,更是混乱不堪,流民贼寇出没,烧杀抢掠愈演愈烈,逐渐蔓延至了州府江林。
事态渐渐向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江林权贵们起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看笑话,可当她们发现,那些暴动的灾民流寇,竟然逐渐多出了许多陌生的旗号时,她们终于慌了。
何谓官匪一家那些暴动的趁火打劫之徒,暗地里多的是权贵支持,说白了不过是为了整治厉琳,拿钱办事。可最近不知道哪里来的许多外府之人,全然不买党敏琪等人的帐,横行霸道占山为王,又大张旗鼓招兵买马,打家劫舍吃香喝辣。
自然就有人不满了。同是落草,你也为寇我而也为寇,凭什么你就横行无忌吃香喝辣,我就得受人调遣,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做
于是渐渐的,大兆府彻底沦为暴民之地。更多的灾民则无法忍受严寒饥荒,开始袭击各地官府和屯粮富户。
而十几日后,当厉琳捧着凤旨,晃晃悠悠前去大兆守军驻地调军镇压时,便给党敏琪出了个大大的难题。
这兵是让她调还是不让
让她调,宇文妍早就下了密令,不给厉琳一兵一卒。不调眼看着江林州府府衙都要被灾民流寇踏平了。
一时间江林府焦头烂额。
厉琳到了驻地,摆出凤旨,却被百般推脱,费劲了口舌也没调到一兵一卒,悻悻而返。
第二天,江林的权贵们又一次接到了钦差大人的请柬。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吹到人脸上刀割一般。党敏琪坐着轿子往府衙走,手里捏着厉琳的请柬。江林已是萧瑟一片,门店紧闭,行人绝迹,路边躺满了饥寒交迫的灾民,哭骂声直往耳朵里钻。两列士兵护着轿子往前走,生怕有暴民突然窜出来惊扰了知州大人。
党敏琪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只觉荒唐。
什么时候,大兆府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待到了府衙,进了宴厅,看着厉琳捧着暖炉,穿着狐裘,笑模笑样倚在两个美貌男子怀里的德行,党敏琪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江林权贵悉数到齐,虽然脸上都还带着笑,却已是忐忑不安。她们虽然笃定厉琳不敢做什么,只是这些日子大兆府的种种情形,已让她们察觉到了不安,不知这看似无能的年轻钦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在这荒蛮之地摸爬滚打过的女人们,有着比京城贵族们更加敏锐的直觉。
没有宴席歌舞,甚至连一直在厉琳身边跟随的御前女卫们也没见踪影。
厉琳笑吟吟地在三九寒天里摇着马蚤包的折扇,待侍儿奉了茶,便单刀直入道:“上次惊扰诸位,下官深感惶恐,简直是夜不能寐啊。今日请诸位来,一是打算向诸位陪个不是,二是许久不见,想跟诸位叙一叙旧。”
党敏琪板着脸想,真他奶奶的不要脸。
厉琳似不经意地看了党敏琪一眼,笑道:“大兆府人杰地灵,山清水秀,下官自从到了这里,简直是乐不思蜀啊不知诸位近日过的可好”
能好吗席间有人已忍不住便要掀桌大骂。都他妈因为你这扫把星
没人搭理,厉琳也不恼,话锋一转又转到党敏琪身上:“咦,党大人看起来有些憔悴,不知是不是公务操劳所致果然是我东华栋梁,忧国忧民。”
党敏琪咬牙:“厉大人过誉,下官不敢当。”
“哎,党大人误会了,”厉琳摇摇头,“我是想说,不知党大人操劳这许久,赈灾之事可有眉目了”
一句话正戳到党敏琪愤恨之处,冷冷道:“朝廷既然派了钦差大人来此,自然有钦差大人主持赈灾,下官不敢逾矩。”
“原来是我来主持”厉琳惊讶非常地看着她。
对这装傻充愣,句句要气死人的女人,党敏琪实在压不住心头的火:“自然”
火药味十足,几乎快要撕破脸面。
厉琳点点头,若有所悟:“既然如此,本官就勉为其难,主持一下大局罢。今冬灾荒严重,本官不得不替大兆灾民说句话。在座诸位都是家底殷厚的,为何不捐出少许存粮,让百姓们度过难关呢”
又来了
席间有人冷笑:“赈灾之事是您厉大人的事,与我们何干厉大人自己怎么不掏腰包”
又有人道:“可不是。厉大人自己不掏腰包却让我们出钱出力,哪有这等好事就算要我们开仓放粮,也请厉大人自己做出个榜样来。”
众人心有戚戚焉地看过去,说话的是个矮胖中年女人,面容平庸,穿着粗俗的很,是个两月前方来大兆行商的外府商人。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故意刁难了。在座的谁不知厉琳半月前便甩出银票四处买粮,却无一家卖给她
在大兆府,厉琳早已是寸步难行。
闻言厉琳也不生气,笑吟吟看过去:“沈掌柜,这话可着实没理,下官千里迢迢从临晏赶来,又没带着粮仓,这榜样一说,从何说起啊”
那沈掌柜闻言越发得理不让,直嚷嚷着若是你钦差大人都没辙,我们小百姓更是没辙,这大兆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还请你钦差大人一力承担罢云云。
说的席间众人频频点头,均道这女人虽然粗俗了些,却着实道出了众人心声。
厉琳被她说的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硬着头皮逞能道:“若是我能筹到粮食,又该如何”
眼睛却斜着党敏琪,似乎是想要她帮自己圆个场。可党敏琪巴不得这人早死早利索,不打磕巴地干脆顶了一句:“若是厉大人以身作则筹粮赈灾,下官自然愿随其后。”
厉琳被噎得一愣,连连翻起白眼。席上的女人们互看一眼,均露出心照不宣地坏笑,那沈掌柜更是落井下石,大声道:“若是你厉大人三天之内能弄得到粮食,我姓沈的出双倍若是弄不到”
言下之意,若是弄不到,你趁早灰溜溜滚出大兆府吧。
一语激的众人纷纷响应,什么三倍四倍的狂话都出来了,生怕钦差大人不够难堪。
厉琳看她们说的热闹,头上冒了汗,连忙挥起折扇,直到众人得意洋洋住了嘴,终于咳嗽两声开口了。
拿手一指:“沈掌柜,双倍”
沈掌柜傲然点了点头:“绝无二话。”
“莫掌柜,三倍林大人,四倍韩小姐,三倍”
一一点过名去,见众人均点了头,厉琳叹了口气,无奈道:“既然如此,下官只好勉力一试了。石青”猛然扬声唤道。
唇角露出一抹j计得逞的坏笑。
党敏琪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见石青风尘仆仆从门外迈进,单膝跪地,朗声禀道:“报主子,御前侍卫一百人整并粮食两千担,已至大兆府,不日即可运抵江林”
话音落地,鸦雀无声。
只听厉琳悠悠道:“诸位的粮食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不未察觉地,向那“沈掌柜”眨了眨眼。
第51章 雷霆手段四
瞬间境转。
厉琳在江林一会四处借粮,一会娶调兵,一会又查税入,拖了党敏琪和宇文妍的眼线足足两个月,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她一路慢吞吞地游山玩水走走停停,结交各地官员,礼物贿赂流水介地往外送着,只换一句话借贵府衙粮食百担,以作救援。
珍珠玛瑙,翡翠白玉收着,勾肩搭背的交情套着,天潢贵胄的厉家少主、钦差大人屈尊开口要点儿粮食,区区一百担,别说各知州知府,哪怕一个小小县衙也不差这点东西,自然满口答应。
厉琳一路走一路要,东求一点西讨一点,又在每处留下几个侍卫守着粮,只等她的飞鸽传书一到,便立即押粮启程,赶往大兆。
等厉琳进了大兆府时,身边侍卫就剩下了几十人。
最初以为的最好结果也不过是筹到千担左右,谁知各地的粮食陆陆续续水滴般汇到一起,最后悄无声息抄小路抵达大兆时,竟然筹到了两千担之多,连厉琳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出两天,江林附近大大小小的赈济场便开了起来。
粮食源源不断地运抵,党敏琪等人被厉琳算计的哑口无言,只得硬着头皮开仓放粮。
燃眉之急,转眼已解。
宇文妍要党敏琪“十日之内解决厉琳”,消息传到党敏琪手里时已是又十日后。
已经太晚。
粥场建好,钦差大人便成了大兆百姓心中的活菩萨,无人问津,愤恨不已的灾民得了救助,感恩戴德,许多人家里甚至为钦差大人立了长生牌位每日供奉。
于是,在几日后,大兆府衙被某伙胆大包天的贼寇袭击后,钦差大人雷霆手段的大清洗,竟然没有引起任何民愤。
厉琳领着两百名以一当十的骁勇女卫横扫大兆府,宇文妍在临晏气得当场掀了桌案。
她的所有计划,都向着无法控制的方向滑去。
厉琳根本都没有调用大兆府的守军
宇文妍想的很周密。钦差无能,大兆暴动,厉琳不幸与暴动中身亡,届时她身为太女,挺身而出,以出众手段收服贼寇,名利齐收,就算母皇明知大兆是她根基之地也无可奈何。哪怕女帝下旨允许厉琳调动大兆守军时,宇文妍也没有太慌乱,这给了她更好的借口,骁骑营进入大兆,引起大兆守军不满,由于钦差调配失误导致双方冲突不断,钦差在冲突中不慎身亡,她再请旨出面安抚
可千算万算,谁知道他妈的北褚边境竟然在这个时候有了异动
明罗来朝未质,北褚东华修百年之好,北褚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翻脸
可北褚边境驻军集结的信报明明白白摆在了大兆府衙的书桌上。
厉琳调动,大兆守军可以百般推脱,最多治个玩忽职守;可边境不稳,若敢推脱便是里通外国之罪,十个宇文妍也担不起。
大兆守军只得浩浩荡荡开往边境驰援,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厉琳慢慢地收拾。
大兆守军前脚拔营,女帝的骁骑营后脚便到了江林。预计中的冲突被严丝合缝地错开,多了五千骁骑营的厉琳如鱼得水,摧枯拉朽般平定了整个大兆。
期间还有若干伙流寇,因“感念钦差仁德,主动归降”,厉琳便宽容地表示“有错能改善莫大焉”,均予以厚待,此举顿时带动了更多被逼落草的山大王们纷纷投诚。
至于那些主动归降的匪头子,为什么有些后来竟然出现在了厉琳的贴身侍卫中,便不得而知了。
而等大兆守军开到了边境,却发现北褚早就悄然撤军,仿佛前些日子的集结不过是北褚将领在这风雪交加的寒冬突然想起来跑到边境遛个弯。
等灰头土脸回到江林,一道凤旨传下,痛斥大兆守军谎报军情,动荡民心,灾荒之日图费军饷口粮,实乃居心叵测云云,勒令将领交出兵权,闭门思过。
至此,大兆初定。
“党大人,”厉琳仍旧是那副懒散风流模样,大马金刀坐在江林府衙门前,看着党敏琪。
此时的党敏琪终于明白了自己和太女从头到尾都在被厉琳牵着鼻子走,已无翻身之力。
苦笑着看向比自己年轻二十多岁的女人,谈笑间雷霆手段,将大兆府根基连根拔起,党敏琪终于知道为何自己混迹官场几十年仍旧只是个知州。
那诡谲汹涌的朝堂之争,那京城权贵们一手遮天的无声角逐,终究不是自己所能想象的。
“厉大人。”实心实意向厉琳一礼,她知道自己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宇文妍是不会放过她的。
厉琳捧着描金暖炉,勾起一抹笑:“大兆如今也算安定了,不知党大人何时能让下官看一看账簿”
果然。
党敏琪知道厉琳一直没放弃抓宇文妍的死岤,可若说此时她或许还能在宇文妍手中全身而退,交出了真正的账簿,她就真的会死无全尸。
厉琳懒洋洋坐在府衙大门前,翘横得像个土匪流氓,见党敏琪无论如何不肯松口,终于笑了。
“不如让本官猜一猜那么重要的东西,党大人绝对不会放心将它藏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况且江林府衙这么大,个把绝不会被外人找到的密室,还是有的,我说的对不对”厉琳慢慢道:“这个地方,我想,一定是一个,如果党大人不肯说,我较劲了脑汁也找不到的地方对不对”
一阵冷风吹过,党敏琪打了个哆嗦。她只穿了一身官服,在这大冷天里被厉琳带到府衙门前,站了半个时辰,冻得快没了知觉。
厉琳见她不语,又笑笑:“所谓机关,不过是防个贼盗。党大人,你有没有布置一种,一旦被强行打开,就会彻底摧毁账簿的机关我想是没有,以党大人这般谨小慎微的性子,万一不小心弄坏了账簿,你可怎么跟你主子交代呢”
党项敏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惊慌地看着眼前闻言浅笑的女人,终于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而厉琳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微微一摆手:“十二,十三。”
两条人影齐刷刷出现在党敏琪身后,单膝跪地。
“属下在。”
“给我一寸寸地,一块砖一块砖地,拆掉江林府衙”
“是”
厉琳打了个哈欠:“虽然耗的时间久了些,不过,总是能拆完的,你说对不对,党大人”
临晏,厉府。
寒风呼啸,厉府的书房内温暖如春。
厉老夫君捧着小小的手炉,埋怨似的催促道:“琳儿都说了什么快念来听听她说没说何时回来在那边受没受伤可还好吗这么冷的天,她可怎么受得了”
厉凤中拿着信,被他念的头大:“好了珂儿,我还没看呢。”
拆开信,又看看围在一旁,眼巴巴盯着自己的明罗和厉安宇,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罢了,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谨小慎微。何况自己今天要是不把女儿的信念给他们听,还不得被自家夫侍念死。
阅罢信,厉凤中不由笑了:“琳儿这次,果真做的不错。竟是我小看她了。一切安好,即日便要起程回来了。”
“这么快”厉老夫君惊呼一声,站起来,捏着帕子团团转圈:“过冬的新衣可得赶紧预备,还要把府里好好打扫打扫,对了,罗儿,记得找师傅做几身新衣裳,好好梳妆打扮”
明罗红着脸点头,眼中喜悦满满。
厉凤中扶额,果然是夫道人家。
“还早着,除夕前也未必赶得回来,你急什么。”
“除夕”厉老夫君一愣:“怎么会那么久”
厉凤中叹道:“路上怕是不太平,琳儿打算抄永安府至平远府的山路拐回来,远的很。”心中也是叹息,这一路,但愿平平安安的罢。只盼宇文妍莫要被逼得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
想了想又叮嘱道:“这件事,莫要对外人说去,平白给琳儿添了什么麻烦。”
厉老夫君连连点头。
明罗的心思却早飞向了大兆府。
她定然是吃了很多苦吧光是挺使团的人偶尔透露只言片语,也猜得到大兆府那里乱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写往北褚司徒将军那里的信派上了用场没有,能帮上一点忙也是好的。
她这么冷的天气,在那边过的如何有没有贴心人伺候着
思念几乎要将他淹没。
一旁的厉安宇也是心潮起伏,想的雨明罗相差无几,竟是将厉琳当做情人般思念着了,浑没听见厉老夫君最后一句的嘱咐。
直到回了自己院子,还在想着厉琳。坐也坐不住,男红也绣不下去,最后干脆坐在铜镜前发起呆来。
自从厉琳走后,他天天学着怎么绾头发,怎么描眉,怎么打扮的像个未嫁男子。如今他能绾好多种发式了呢,还学会了绣男红
她会喜欢吗
正发着呆,墨书笑嘻嘻地进了屋子:“少爷,刘三小姐又来请了,说是请您去品茶,还说带了个巧手的喜公,要教少爷个新的绾发样子呢。”
“刘涵文”厉安宇抿嘴一乐。这个刘三小姐也挺有趣的,自从上次送了自己回家之后,便常常请自己出去品茶赏花,守礼的很,温文尔雅,虽说长得不怎么样,对自己却着实体贴,与她聊天也舒服的很。若不是因为厉琳
厉安宇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应了一声:“告诉她,我一会儿就去。”心下却打算着,还是跟她说明白吧,姐姐快回来了,自己可不能再跟她出去玩了。
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幻想自己是那等着妻主回家的夫侍,偷偷笑出声。
清晨。
临晏的街道上宁静无声。天刚蒙蒙亮,临晏还在沉睡之中。
卓清一人骑着马,慢慢行在街道上。
昨夜与蓝喻红几个聚在宇文良瑜处商讨了一夜。靖婷来信细细说了大兆之事,几人放下心之后又颇有些目瞪口呆。
这家伙,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把大兆府平了
想起蓝喻红的话,“这么多年,咱们果然没一个看透她的。”
卓清的冰块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真的看不透吗
若真的看不透,回风那家伙怎么可能
想起回风,又略觉得尴尬。以前虽然阴差阳错知晓了他的秘密,可也没觉得什么,实在是因为那家伙太没有身为男儿的自觉了,骑马打猎,喝酒划拳,跟个女人没两样。只是经过靖婷大婚那夜的大吵大嚷,几人毕竟都有些尴尬。方才告别时,他打着哈欠问仲菲辰两个要不要留下睡一觉时,那两个女人居然吓得落荒而逃,真是够丢脸
卓清自幼便性子淡漠,极少有人愿意与她结交,一张从无表情的冷脸不知吓退了多少人,渐渐长大后,连她母亲见她都颇觉头疼。唯独对这几个好友,十几年的情谊,让她早把厉琳几个当做最亲密的伙伴。也因此,从宇文良瑜府上出来后,仍旧不紧不慢地行着,仔细考虑着好友回程时可能出现的问题不过,回风或许早都考虑了不知多少遍了罢,自从靖婷走后,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就差在脸上写上几个大字“害了相思病”
正走着神,身下的马忽然嘶鸣一声,人立而起。
卓清收住思绪,紧紧勒住缰绳稳住身体。
安抚住爱马,才低头看去,不由皱眉。
一团灰不溜秋的人形趴在马蹄旁一动不动,过了好半天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卓清一眼扫过,便懒得再理,抖动缰绳,准备绕过去。
那人却忽然动了,挣扎着支起身体,看也没看她,试图往前迈步,谁知却重心不稳,直直往马蹄下倒去。
卓清叹了口气,翻身下马,将人扶住。
握住胳膊却一怔:是个男子怎的瘦成这样
男子挣了挣,那力气微弱的跟婴儿般。喘了口气,轻声道:“多谢。”
声音虽弱,卓清却听得很清楚。也许是刚刚想到几个好友,心中正柔软,又可能是因为这声音十分温柔,便起了恻隐之心。
“你是何人家住何处可要送你一程”
男子轻轻摇了摇头,勉强将脸庞抬起,道:“我没有”露出脸颊上一道狰狞疤痕。
若是宇文妍在,定然会认得出来,竟是梁梦。
卓清性情冷漠,虽常陪着厉琳几个胡闹,也算流连花丛已久,见过的美貌男子不少,却从未动心。可此时一眼撞到男子的眼眸,不知为何竟心脏猛跳起来。
“你”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对一个陌生男子再度开口,若是蓝喻红几个见了定然惊掉下巴。
还未说完,下一秒,男子再也止撑不住,昏倒在她怀里。
第52章 世外桃源一
轻纱床帏,红木雕花,窗明几净。
床边小几上的描金香炉中正幽静地散着轻烟,与贵逾黄金的龙涎香袅袅燃着。
梁梦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间雅静房间。
静静躺了一会,仍然想不出这里是哪。看那房屋摆设并不像太女府般富丽堂皇,这么说,自己并未被抓回去
“唔”轻轻支起身,脸颊旁一阵冰凉刺痛,伸手摸上,狰狞伤处已被仔细敷上了药膏。
瘦瘦的手指怔怔摸着脸颊。
是谁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双深蓝官靴慢慢踏进来。
“醒了”冷冰冰的声音。
梁梦一惊,如梦初醒般抬头,便看到一个紫衣女子,面容冷峻,身材修长,无甚表情地看着他,手中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雪蛤粥。
梁梦认得女人。凌晨时他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偷跑出太女府,差点被一匹马踩死,是女人救了自己
“喝粥。”冷冷的声音打断梁梦的回忆,突然伸到自己鼻子底下的粥碗让他愣了楞,女人不容置疑的口吻让他想起了噩梦般的宇文妍。
不禁微微颤抖,却不敢违抗,苍白着脸色,颤颤去端女人手里的粥。
卓清看着瘦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男子,仿佛被惊吓到的兔子般心惊胆颤的表情。
皱皱眉,将手中的粥又往前递了递:“喝粥。”
梁梦咬了咬嘴唇,他真的很饿。鼓起勇气接过上好的白瓷粥碗,蚊子似的声音:“谢谢”
女人仍是冷冰冰地看着他,梁梦一句话未说完心中已是大羞,急忙又低头,只敢看着静静立在床边的那双脚,嗫喏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得片刻
“你很瘦。”
“啊”梁梦怔怔抬头,女人已转身离开,只是在迈出门时又扔下一句:
“我叫卓清。”
梁梦怔了一会儿。
卓清吗
“吃饭。”
卓清将手中食盒放到桌上,对安静绣着男红的清丽男子淡淡说道。这间院子是她自己名下的一处别院,极少有人知道,只偶尔小住,平素连下人厨子都是没有的,几日间都是卓清出去抓药顺路买了饭菜带回来。
梁梦并未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就快缝好了,你等等。”
他在缝一件她的旧衣,是前几日替他熬药时笨手笨脚烧焦的。卓清看着他白皙的手指夹着绣花针灵巧地缝制着,专注的眼神让她移不开视线。
男子似乎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仰起纤细的脖颈看过来。
卓清几乎是慌乱地退了出去。
“你你先忙,我到院子里透透气。”
落荒而逃的女人自然错过了身后男子那一抹转瞬即逝却又清丽无比的微笑。
梁梦抿嘴一笑,又低下头继续忙着手中的男红。
自出生起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卓清站在院落中,狼狈地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怦怦狂跳的心终于镇静下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莫名其妙捡了个男子回来金屋藏娇已经够奇怪,如今竟然还被搞得好像从没见过男子似的心跳如雷,若要让厉琳几个知道,不被笑死才怪。
可是见到男子的第一眼,就不由被狼狈不堪的他吸引,当他昏倒在自己面前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住,好瘦那一瞬间,竟然莫名的心疼。
所谓一见终生。
不过如此。
已近寒冬,院子里几株老梅已经吐蕊,散着淡淡幽香。卓清望着树上的梅花,冰块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当初鬼使神差地买下这处院子,说不定就是为了遇见他。
“衣裳缝好了,你要不要试试”
转过身,梁梦站在房门前,羞涩且紧张地望着卓清。
女人虽然冷淡,可对他是极好的。为他请了大夫,又为他每日忙碌着抓药煎药,那些药都是极贵的,虽然知道女人是富贵人家,不在乎银两,可情意却是实实在在的。起初他也惶恐过,不知她为何对自己这般好,可每日里感受着女人寡言少语却无微不至的关心,渐渐的竟安下心来。
就算她对自己有什么目的也都无所谓了吧。
被这样关心着,平静地相处着,对低贱的自己来说,都已是梦境般美好。
听见他唤,卓清转回身:“好。”
适才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隐去,一身紫衣,长身玉立于梅下的女人好看极了,梁梦看得呆了呆。
“你身子还未好,外边冷。”卓清转身见到梁梦身上的单衣,皱眉。
“只一会儿,不碍事。”梁梦轻轻摇头,走过去,将衣裳递给她:“缝的不好,可是总强过扔掉,这么好的衣料”似是有些紧张地解释。
卓清接过衣裳,见他紧张,自己也莫名紧张起来:“很好,谢谢你。”
说着又一皱眉,解下身上披着的大氅,将梁梦瘦弱的身子裹了个严实。
“你”
梁梦心头一跳,伸手推拒。这这怎么使得
“无妨。”卓清摇头。自幼习武,又身为女子,并不畏寒,何况他这般瘦弱,好像风一吹便要倒下似的,看了让人心疼。
梁梦还想再说什么,不经意却对上卓清幽深的眼神。
顿时忘了言语。
“我我去试试衣裳合不合身。”卓清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胡乱找了个借口便欲进屋。
“卓卓清。”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梁梦鼓起勇气第一次唤了她的名字。
果不其然,女人的背影僵住了。
“谢谢你。”
轻轻柔柔的男子嗓音,却成功地让女人握紧拳头,克制着想要转身告白的冲动,再次狼狈逃开。
梁梦轻轻笑起来,下一刻,却感到下腹一阵剧痛袭来,整个人痛得跪倒在地。
“梁梦”
“你们这群废物”
宇文妍将手中的案卷劈头盖脸砸向下属。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竟然从戒备森严的太女府逃了出去,然后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世界上
一个大活人,脸上还带着丑陋显眼的疤痕,能逃到哪里去
在地上团团转圈,却无法平息心中越发高涨的怒火。宇文妍想不通,她已经如此降尊纡贵,亲自去看望他,还慷慨地允诺让他回到自己身边,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不但不感激涕零,竟然还要逃开竟然还敢逃开
一个低贱的肮脏的小侍,谁给他这天大的胆子
丝毫未想到自己有什么错,满脑子都是要将人抓回来羞辱凌虐的念头,宇文妍暴跳如雷地下令:“给我全城搜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本宫就不信他能跑出临晏”
“这”跪在地上的几个属下面面相觑。
一旁侯立的徐琴摇头无奈,堂堂太女竟为了一个男人失去理智。硬着头皮劝谏道:“殿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府中死士万不可再分出人手了。”
“闭嘴本宫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宇文妍恶狠狠瞪过去。
看着效忠十几年的太女被刺了一般的眼神,徐琴只觉一阵心寒。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认定追随的女人成了这般阴晴不定暴躁无常的样子
“殿下,此时厉琳已启程回临晏,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厉靖婷”宇文妍冷静了一些。是了,昨日似乎沈宁跟她提过此事,可自己当时正为了找人而怒气冲天,根本没有听进去。
“她要回来了何时”
徐琴心底叹气:“消息是刘涵文那边传来的,是厉家少爷亲口告诉她的,绝无可能出错。厉琳走的是永安府至平远府的山路,那条路偏僻险峻,是下手的大好时机,亦是最后的时机。若放任她风光回京,只怕以后再难压得住了。”
“”宇文妍沉吟。厉琳在大兆府的大闹让她大伤元气,本打算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女,却被对方闹了个灰头土脸,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宇文妍狠狠咬牙:“将府内死士全部派去”她要那女人死无全尸
“梁梦本宫亲自去找翻遍临晏城也要把那贱人抓回来”
自从那日后,卓清一见到梁梦便尴尬得手脚没处放。梁梦也似乎在躲着她,见到她便惴惴不安,有时自己离得近了,他便脸色煞白,惴惴不安,仿佛在害怕什么。
几次梁梦担心他的身体,想去请大夫来,却被他哀求绝望的眼神止住。直到又过几日,梁梦再次昏倒在她面前,终于让她慌了手脚。
“怎样”守在床前,卓清面无表情,轻声问道。
被一路扯来的大夫是个面容慈祥的老妇,并不介意她的冷淡,伸手搭脉,过得一刻收回手,笑道:“恭喜小姐了”
“恭喜”卓清眼神中闪过困惑。
大夫笑着点头道:“是喜脉。”
哗啦一声,卓清猛然站起,带翻了身旁的药碗。看向床上紧闭双眼的男子,只觉耳边轰隆隆乱响。
梁梦不敢睁开眼,绝望地躺在床上,听着耳边的对话,不知道如何面对女人。一切都完了,她的温柔体贴,沉默相陪,她给的无言关怀,幸福温暖。
果然这样的身子,根本没有得到幸福的资格
模模糊糊听到大夫和她的对话,却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
卓清很快镇静下来,将大夫送出门。好心的大夫还在叮嘱:“这位公子身子骨太弱,小姐若是体贴,便替他抓几副固本培元的药,混着老妇给小姐的安胎方子一起吃上几个月。”
“在下晓得了,多谢大夫。”
送走了大夫,直到会到床边坐下,卓清看着男子清秀的脸庞和那一道再难消去的丑陋疤痕发呆。
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不知来路,瘦弱不堪,长的亦不算绝色。还怀着别的女人的孩子。
真是卓清苦笑,她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对这样一个家伙动了情。
神情复杂地看向装睡的男子。傻瓜,浑身都怕的发抖了,还不肯睁开眼吗。
伸出手,犹豫了片刻,还是覆上梁梦巴掌大的小脸。
放触到他的肌肤,梁梦的身体便再无法克制地巨颤起来,眼泪不能遏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流下。
不要不要赶他走不要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恨起了肚子里那个,他为之不顾一切从太女府逃出来的孩子。
耳边听得低低一声叹息。
“这孩子,按着族谱,该是晔字辈,若是女孩,就叫她晔瑶吧。”
难以置信睁开眼。卓清微微笑地看着她。极少笑的人,笑起来竟温柔如春风般,这才是卓家长女,就算不似厉家少主的风华绝代,不似蓝喻红与仲菲辰的潇洒不羁,仍旧无人能及。
梁梦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泪水汹涌流出。
修长的手指轻轻拭去他的眼泪,卓清不善言辞,只好沉默着一遍遍擦拭着梁梦止不住的眼泪。
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哪怕对几个好友,亦不曾有过。
是劫是缘,她都认了。
“梁梦。”不知过了多久,她低低唤道。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心里不知道是疼痛还是疼惜。
“我我想娶你。”握着他冰凉的指尖,索性直奔主题。既然不舍得放手,那么就紧紧抱在怀里。想娶眼前的男子,想照顾他,做他孩子的娘亲,给他一辈子的宠爱呵护。
也许是和靖婷那家伙混久了吧,连自己都跟着做起疯狂事来。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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