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少将大人

第六章

江渠南就是这样,说话总是给一鞭子,又给颗糖,恩威并施。这一套一套的施展下来,让人难以抗拒。
若回到古代,顾鸢就是孟获,江渠南就是诸葛亮。
顾鸢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说“不好”的话,那就是在介意江渠南——你不可否认的是,江海制药确实比斯康制药好上太多。明明说了要当跳板的话,却放着好的机会不要,不是介意他江渠南是怎么样?
可说“好”的话,也许会变成“进斯康制药,就是等着一个能进江海制药的机会”,回头可别又担上司马昭之心的名声。
不过顾鸢断然不会进江海制药。江渠南一家忘性大,不代表她就能若无其事、把酒言欢的和他们和平共处。所以她这会儿只能客套的回了一声:“不麻烦了。这边项目我跟了这么久,舍不得放开。等这个项目做完,我还不一定要留在公司发展,我收到了大学的offer。”
江渠南懒洋洋地应:“哦。”
对他说了一大通,解释了一大通,在他眼里,不过归为一个“哦”,倒显得顾鸢想太多似的。顾鸢攥了攥手。
她听见江渠南慢条斯理地喊她:“顾鸢。”
“什么?”她抿紧了嘴,态度不善。
江渠南笑笑:“少生点气,气大伤身。”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顾鸢似乎忽略了她发白的指尖,想要反驳回去,却听见电话“嘟”的一声响,江渠南已经把电话挂断。
让她少生点气的人,却给她憋了一肚子气!顾鸢真是恨得咬牙切齿,这感觉,仿佛命脉都给江渠南扣住了。没办法,那个男人就是太过了解她。
她满腹怒意,皱着眉推开玻璃门。幸好电视的光芒和主持人的声音,把她蓦地拉回平淡温暖的现实!
宁淮看向她的眼睛里藏着星星。
她站了一会儿,忍不住轻轻吐出口气,郁结一丝一缕慢慢消散。
宁淮不像江渠南那么难以读懂,他表情很直白。顾鸢回到他身边坐下,她脸色还有点发白,想了想,没有隐瞒地开口:“去澳洲的时候,我得了抑郁症。”
她开了个头,把那段时间最难过的事情娓娓道来:“那时候语言还不太通,和医生没法交流,只能硬扛。”
被用尽全力喜欢的人在订婚宴上,为了一个她一直嫉妒的人而抛弃了她,在那么多等着看笑话的人面前抛弃了她,连顾鸢也分不清楚,她到底在为了些什么而痛苦,是感情,是尊严,还是别的什么?
“宁淮你知道吗?”她慢慢说,“我因为暴饮暴食,体重飙到了150斤。”
“后来忘了是什么时候,被人骂了一声‘肥婆’,像被人打了一鞭子一样。”
“那之后我难过的时候,依然会暴食。可吃完了,我又觉得特别愧疚,所以我学会了催吐。”
“我是瘦了回来,但我胃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很长一段时间,不靠酒精和安眠药,我就难以入睡。就是睡着了,也会一遍又一遍的梦见那个场景。”她声音微微发抖,像是回到高中,因为受到委屈,而冷着脸,在他面前轻轻诉说的时候。
宁淮忍不住揉了一下她脑袋。
时间不是良药,时间的酝酿之后,梦魇会变成执念。更何况顾鸢是那么骄傲的人。一个万众瞩目,风光无限的骄傲的小公主,成了一个笑话,有多打击人?
顾鸢面色苍白,咬住牙。
“如果我不报复他,不让他体会一遍我曾经经历过的事情的话,我的噩梦会一直持续下去的。”
她握住宁淮放下来的手,很坚定:“宁淮,我必须那么做!”
“我知道我知道,”宁淮声音温和,“没关系,我帮你。”
顾鸢对宁淮会毫不犹豫选择帮助自己的事,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他从来都是这样。
七月的风拂动外面树影,透过叶缝的光斑斑驳驳。
天色已晚。宁淮起身准备离开,顾鸢把他的电话和住址存好,抬眼见他正微笑着。
“那我先走了。”
刚才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他鸦青般的头发翘起来一支。顾鸢很顺手地帮他把那支头发理了理,片刻后收回手,见宁淮微怔的表情和闪闪发光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动作好像过于亲昵。她有点不好意思:“路上小心。”
“嗯。”宁淮回应一声,却半天没动。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鸢鸢,到我家来住吧。”他很认真。
顾鸢顿住。
小时候她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爸妈却都很忙。正赶上创业初期,小两口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甚至天都不能回家。所以顾鸢怎么办?
当然是被爸妈给扔去宁淮家,和他吃在一起,住在一起。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宁淮家比她自己家都要熟悉。一个熟悉的人,给你创造一个更好的环境,为什么不接受呢?
宁淮约在第二周周末开车过来接她,她有一周的时间,可以好好收拾她的东西,也可以再多做一些考虑。反正不管他想什么做什么,宁淮都会绝对尊重支持她。
因为顾鸢在汇报会上的表现,暂时摆脱了她空降花瓶之嫌,同事们对她态度好了不少。她自个儿倒是没什么变化,平日里表情极少,但心情却很轻松。
屋里的东西被打包得差不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料,在周三小组成员八卦中,得知了一个消息,又在她平静的生活中掀起一番风浪——江渠南的生日!
江渠南平日一副前卫型男的样子,你看见他的时候,绝对猜不到他的兴趣是话剧,电视剧也只喜欢看老版的《三国演义》、《红楼梦》。
他生日从来都过农历。六月中,大暑之日。
偏偏顾鸢是个不记农历日子的人,她只晓得江渠南生于大暑,却每年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哪一日过生日。
江渠南这生日过得可不低调。出手阔绰,请了宴客许多,去海岛上过生日宴。
这虽然是富商纨绔的聚会,可江渠南会笼络人心,也给了他们研究小组组长、副组长请贴一张,让两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生日。
多好的机会啊!便是不能接近江渠南,在他心里留下个印象也是好的。
顾鸢忍不住考虑起自己在他生日宴那天应该做些什么。等组长和副组长在茶水间拿着那张请帖,检验边角那一点金边是不是纯金时,她才有如当头棒喝,骤然清醒!
自己连个请帖都没有,别说做什么,连打入内部都不行!
他江渠南倒是有意思。
一会熟稔一会儿冷落,一会暧昧一会疏远。便是连这些小组的无关人等都想到了,顾鸢不信,他会没想到自己这个“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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