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等闲

2 受人敬仰

兵卒可望不可即的还有中军之将身上背负的责任。
乌氏、长狄两军对垒在国之交界,地势狭长开阔,间杂低矮山地,恰逢冬去春来的青黄不接之时,按理来说容易陷入胶着战。
两日后黄昏,清芜君一人到军中时,两军正好结束骂战,乌氏一员大将在阵前重伤,眼看就是这几日活头了。
“将军,祁副将善战,不可不救啊。”
清芜停住拍打身上尘土的手,说了句去看看。
营帐之间隔得不远,走了几步,耳畔有痛苦的嘶吼传来,清芜往那里瞧了一眼,抬脚就去。
是负伤的祁副将营帐,门口有两口药锅咕嘟嘟的发响,清芜嗅了嗅飘过来的药味,撩开厚帘。
帐内有一张铺了毛皮垫子的大床,一人在上面辗转难侧,仔细看看,原是两条腿膝盖以下的部位都没有了,齐整的切口昭示这是利器所为。
清芜往前走,一路行来,一直跟在身后的那两人赶忙跑到床边报告。
祁副将转过头,因为失血而灰白的脸上隐约泛着异样潮红,含着巾帕的嘴蠕动几回,硬是没有顶开那条巾帕。
救与不救已经没有多少区别。
清芜朝他点头,转而看向床边侍候的随军大夫。
“先生可有良方?”
随军大夫擦擦额头的汗珠,脸上有难言之隐,清芜请他到帐外说话。
一出大帐,大夫立刻跪下
“老朽无能。”
这便没有什么再说的了。
清芜指指旁边的药锅,拉起大夫。
“锅内药品可是有什么不同之处?”
大夫惊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神色一松道
“药材没什么说道,就是多了一味野药,不远处的山上便有,只是难寻些,恕老朽直言,不需寄厚望于此。”
“是否可延缓疼痛?”
大夫再次露出讶异神色,再说话时便多了几分敬意。
“确实有。”
“副将如此,大致需要几日逝?”
大夫不敢怠慢,迟疑片刻,低声道
“最多四日。”
“好。”
随军大夫见此人说了声好就往外走,犹疑稍许,追了上去。
“老朽多嘴,这几日如何做事,还请明示。”
清芜停住脚步,扭头抛下一句
“你是医者,该如何难道不知?”
轻声慢语的却叫人莫名抖了一抖。
大夫见人走远,幽幽叹口气。
“难死老朽了。”
军中粮草重要却也不敌药材稀缺。
既然如此便就用吧,医者当然是治病救人,代价嘛可以不惜,要是有违制度,怕是还有这位新晋的将军挡着。
清芜直直走出营地,看了眼四周,便朝其中一座小山头走去。
黄昏短暂,金色光辉开始泛黑后,清芜从小山头脚下的路口转出。
入目尽是黑甲。
清芜拎拎衣领,让披风好好盖住全身,继续往前走。
数百黑甲兵纷纷转脸,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
一方在前额处破了两个洞的斗笠,一块泛白的黑色披风,还有那卷到小腿,沾了泥的裤脚,分不出原来模样的鞋,所有的外在融合成了贫穷农户的形象。
大家自觉地静悄悄着,直等到看见这个人慢腾腾的进了敌军大营,登时便有几位士兵上前拥护后,黑甲兵们异口同声的骂了句娘。
竟然如此轻易地放过了俘虏敌军将领的机会。
黑甲兵们纷纷转身离去,几位拥着清芜的士兵右臂向天,大声欢呼。欢呼声越来越大,慢慢的就淹没了整个营地,在很多人将他抬起往天空抛,依旧保持着原先包裹全身的样子。
小小庆贺很快结束,他站下地,忽然有人惊呼出声
“将军受伤了!”
中军主将受伤可不是好苗头,瞬间,紧张弥漫开来。
清芜拿下斗笠,解掉披风,露出右臂上的伤口,当下还在渗血,颜色鲜红,是刚受的伤。
顿时,义愤填膺的话语从几个人嘴里往外蹦。
“并非阵前受人暗算,山上就有的。”
清芜看了看伤口,一幅没什么大事的脸色,朝四周将士点点头便走向祁副将大帐。
“我亲娘,这个瘦歪歪的将军真是深藏不露,你们看见了吗!”
“我们眼不瞎,看得见,啧啧,那伤口绝对是兵器伤,将军完全不当回事,看来并不是传开说的那么不堪,大家就别胡猜了,大敌当前,同心协力才对。”
一个还是稚嫩脸的士兵摆着迷恋的脸咕叨
“这是我见过的最不同的将军,他好干净,没有汗臭,说起话来不吼不叫,却也叫人听得进去,去山上的时候他吩咐如有阵前叫骂,一律放出马鸣,你们知道吗,当时可是看着我吩咐的。”
“不晓得将军去那荒山上干什么。”
“那身破衣烂衫不知道哪里来的。还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大夫接过清芜递来的新鲜草药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将军,得此许多草药,可有麻烦?”
清芜舀了些药锅里的药汁抹到右臂伤口。
“只是突然遇见个脾气不好的,当我是奸细,给了一刀。”
大夫看着那自己没帮上忙的伤口在药汁下翻着肉皮,好意提醒
“将军不可大意,虽然无毒,却也是利器伤,再加此处水土不佳,是极易化脓的。”
清芜点头谢过。
“我会按时敷药。”
大夫是很喜欢这样配合的病人的,于是眉眼也带了笑意,随军大夫没有官职,但却是实在受着尊敬,可以免除繁文缛节的人。当下,大夫带了些闲聊的口气问清芜
“将军哪儿弄来的这些草药?看着像是经过了挑拣,倒是真有心。”
这也确实出自真心赞许。
清芜正清洗手上的药汁,闻言也没有不想多说的意思,还是那般不急不缓的说话。
“山上有一猎户,存了些此种草药,我买了一半。挑拣是他做的。”
没有什么不对,大夫就是觉着自己仿佛没了再说下去的话语。
“有劳将军。”
客气完,便进去帐内。
清芜在巾帕上擦着双手,眉心微微皱起。
给他一刀的人,身手敏捷,不像是寻常百姓,不晓得什么来路。
再抬眼看这营地,他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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