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院中的孙之鼎看到这一幕,面sè微僵,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情绪,未等其开口,东珠头也不抬地问道:“太子,今日安好吗?”
孙之鼎点了点头:“很好。乾西五所内,他独占三所,有数十位ru母仆役专门服侍,太医院小儿科的圣手亦要昼夜陪诊,我这个院使更是每日都要请脉一次,自是安好。”
“陪侍的人再多,也弥补不了此生没有亲生额娘呵护的遗憾。”东珠停下手里的活,看向孙之鼎,“因为太多的人都当他为太子,没有人把他当孩子。”
孙之鼎注视着东珠的目光,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皱了皱眉,颇有些不解的神sè。原本东珠可以凭借救治皇后产子有功之名申请出冷宫,而事实上,孝庄也曾让苏麻喇姑前来传话,让东珠出冷宫,专门照顾太子。
孝庄之意,虽在平衡后宫,牵制朝堂内外各方势力,但终究对东珠来说也算出头了。可就是这样的好事,也被她拒绝了。
“我给不了他什么,亲生额娘的呵护、以命相抵的成全,还有悉心的照料、血浓于水的亲情……这些我都给不了,所以我也不想沾他的光。”东珠看穿孙之鼎心中的疑虑,索性给出答案。
犀利而冷静,孙之鼎无奈地笑了:“真像。”
这下,lún到东珠面露疑sè地看着孙之鼎。
孙之鼎自揭答案:“你和当今圣上,真像。”
东珠眉头微拧:“看来今日,除了报平安以外,你还有别的消息。”
“是的,皇后娘娘。”孙之鼎言简意赅。
若换作旁人,定会惊诧万分,随即刨根问底。然而,在东珠却是半分波澜都没有。她的眉心似乎只是微微蹙了片刻,心下便豁然于xiōng。是的,赫舍里故去,皇上不是寻常男子,不会为了赫舍里而当一辈子鳏夫的,就算他想,整个帝国也不会答应。
大清后宫需要一位新的女主,而她钮祜禄东珠,便是最好的人选。
尽管,朝堂之上,会有许多反对的声音,理由简单而明确,无非就是说她是罪臣之女,德不配位。但是东珠知道,不管是康熙还是孝庄,在这个时候,都会选择自己。
随着大清国势增qiáng,满人对蒙古的依赖转轻,大清后宫并不再需要一位博尔济吉特氏女主。而满八旗中的贵族女子中,有谁还能比过东珠的尊贵呢,开国五大臣与开国之君长公主的后裔,一人系正黄、镶黄两旗,进而影响整个八旗勋贵。
况且,就算不论出身,单就成功化解此次察哈尔叛乱的救驾之功,放眼整个后宫,亦是无人能敌。
所以,东珠成为继后,看似是康熙和孝庄的选择,实则,是时势的选择。
“这也没什么稀罕,一个位子而已,就像你在太医院的差事。”东珠面上淡淡的。
“我虽不慕仕途官位,但坐了这个位子,能让我更便捷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自然还是要感谢这个位子的。”
孙之鼎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在无视和轻蔑这个位子之前,是不是可以想一想,这个位子能帮你做一些之前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东珠心中一动,之前不能做的事?当下便有了主意。
盏茶之后,东珠来到了咸安宫中,当她避开众人独自进入内殿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
坐在炕上,面露期盼朝她笑的贵太妃,全无往日疯癫形象,却也没有穿着华服装饰隆重,而是穿了一件极素朴的蒙古袍子,头发也梳得像个少女。
“我知道,你会来看我最后一面的。”贵太妃朝东珠伸出了手,在那素朴的袍口下面,隐约看到狰狞的伤口。东珠的心跳得极为厉害。宫中历练数年,饶她能慧眼看穿康熙与孝庄,却终究没有看透面前这位贵太妃。
察哈尔叛乱的覆灭,康熙以凌厉之势处决了一干人等,这其中就包括贵太妃在世上唯一的也是两个儿子中的最后一个察哈尔亲王阿布奈。
那是她在失去博果尔之后,活下去的全部指望,更是这些年jīng心布局所图的将来。可如今,全都没了。所以,不管康熙和孝庄是不是以共犯的名义处决她,骄傲的她都不会再存生念。
也正因为此,东珠出冷宫后作为准皇后行使的第一个特权,就是来看她。
东珠原以为这位骄傲的懿靖贵太妃会满身华服、尊贵体面地告别于世。
却没想,此时的娜木钟只是返璞归真,以最初的面目,来结束此生。
当东珠看到她袍下手臂上重重叠叠的伤口时,她似乎能够理解了,于是她握住了贵太妃的手,坐在炕桌的另一侧。
“你是聪明人,我的心思和我所做的一切,你都知道。”贵太妃看着东珠,此时的贵太妃面sè极为平静,没有了往日的怨毒与戾气,平和起来像极了寻常老妇。
东珠点了点头。
贵太妃从炉上拿起茶壶,倒了一碗nǎi茶,放在面前闻了闻:“好香啊,跟儿时在阿霸垓的味道一模一样。”说罢,便将茶碗递给东珠。
东珠接过来什么都没说,就喝了。
贵太妃盯着东珠,突然便爆发出一阵大笑,笑过之后,眼中已然有了湿意:“你是脑子糊涂了,还是胆子太大,居然真敢喝!你明知道我的心思,又知道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你坏了我的大事,害死了我的儿子、我的族人,令我满盘皆输,你居然还敢喝我拿给你的茶?”
东珠将茶喝尽,放下碗,掏出帕子抹了抹嘴角:“纵是死在你手上,也是今生债今生结。既全了你的心,我亦无憾无愧了。”
“你这个孩子,这气度,这心思,倒真是可惜了,终究是可惜了。”贵太妃深深吸了口气,“不过你放心,这茶里没毒,我不会害你的,只因我明白你终究是善良的。你得了信后找的是安亲王,而不是孝庄,便是想替我遮掩,救我一命。可是傻丫头,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两全之法,你选择让康熙和孝庄活,那我以及我背后所有的人,就得死”
室内死一般宁静。
两人皆是无言。
茶壶冒着热气,咕嘟咕嘟地响着,nǎi茶味香甜腻人。
两人心中都是无限怅然。
“都过去了。此生的冤与恨、不平与委屈,终将会过去。”东珠看向贵太妃,“你为了博果尔,没有一天快活过,每一天都在仇恨与算计中度过,最终搭上了一切。而那个人,当初种种,何尝不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可恨亦可怜。这么多年,我猜她也是寝食难安、日夜不宁。所以,宫闱之争,向来没有真正的赢者。就算赢了场面,也终将输了人心与时光。”
贵太妃深深吸了口气,随即目不转睛地盯着东珠:“我之所以这样心平气和地面对你,是因为我没有输给布木布泰,而是输给了你钮祜禄东珠。所以,我败我死,我亦欣然。只是日后,你便成了我,而下一个输的,则是她。”
“我不会成为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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