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纪

第 13 章

瞬才敢进来,小心翼翼地点了灯。佳期蜷在锦被中向里睡着,她大着胆子去碰了一下她的肩,没料到佳期竟是清醒的,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全都没忘。”
倒像是在闹小孩脾气。
太妃
佳期年纪轻,病里闹脾气,这倒也寻常,青瞬道:“娘娘?”
佳期不再说话,只闭了眼任她拿了药粉打理。那黄铜剪子只是剪灯花的,刀刃不过寸许长,虽然齐根没进左边xiōng口,可终究只不过剜下块rou来,血流得虽多,却并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动作起来疼得很。
佳期疼得又出了一身汗,青瞬喂了些安神药,她方才昏昏沉沉睡了,还记着叮嘱:“别走漏消息给陛下。”
但小皇帝到底还是知道了。天还未亮时,药力过了,佳期疼醒过来,睁眼便吓了一跳,因为榻前坐着一个人,白皙文雅,正是裴昭。
见她醒来,裴昭便站起来,“母后。”
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佳期想起李太医说的那些话,心里有些没底,偏偏青瞬不在,正急得冒汗,裴昭已经说道:“听说李太医酒后失仪,将母后认成了仇家,用刀伤了母后,儿臣来看看。”
佳期将信将疑,裴昭已凑近了些,就着熹微晨光端详了一晌。
他乌黑透亮的眼珠被晨光照得透出杏仁颜sè,格外剔透,看得人心里七上八下。佳期不禁向后一躲,牵动伤口,霎时“嘶”的一声。
裴昭立刻伸出一只手来按住她的肩,相触不过一瞬,立刻抽离开来,有些无措似的,苍白的眼睛有些发红,“不知道母后伤在何处,儿臣鲁莽。”
看他这样子,邵兴平是连伤在何处都没有告诉他,想来是当真没走漏风声。佳期掩住锦被,轻舒一口气,“陛下不用管。该到上朝的时辰了?”
她正捂着伤处,正是xiōng口,裴昭看了一眼便明白过来,仍是顾忌男女大防,立刻移开了目光。
裴昭亲自传了早膳服侍她吃过,这才到前朝去。到了晌午,却又来了一趟,陪她用着午膳,突然说道:“中秋宫宴有儿臣cào持,母后安心养伤,不必经手了。”
这些事佳期不擅长,加上宫中人丁不旺,向来能省则省,只是中秋这节历逃不过,毕竟要图个亲族齐整,并且平帝的老太妃们都要过节,算起来都是她没见过几面的“姐妹”,不好连这点热闹都不给。
她在这上头笨极了,往年中秋,都是裴琅派人来手把手地教,于是她少不得被裴琅在场面上或私下里冷嘲热讽。所以裴昭这么一说,她便松了口气,又十分愧疚,“这可不是陛下的分内事,不好让陛下去忙活。”
裴昭抬起头来,替她扶了扶靠枕,澄澈眼底分明是一股探究,“母后想忙活?”
她连忙摇摇头。裴昭便一笑,“那便是了。”
那一笑有些许促狭,有股他身上罕见的少年气。佳期一下想起了前日的话,笑道:“哦,哀家明白了,陛下怕哀家张罗选妃。”
裴昭依旧皱了皱眉,“都说了不要。”
这时其实离中秋还远得很,佳期也并未真打算让他一个半大孩子经手那些繁缛事宜,不过身上有伤,那酒里掺的毒又麻烦,来来去去tiáo理了多日,等到惊觉大节将近时,已不大来得及了。
她叫来宫中仆妇,那些人却一头雾水,“太后娘娘问中秋宫宴?陛下都已安置好了,只消太后娘娘去一趟西边。”
西边便是老太妃们的居所,到了这一步,便当真是万事俱备了。佳期有些讪讪的,忙叫人送了点心去裴昭的书房致谢。及至次日早间,便乘銮舆往西边去。
老太妃们跟这个凭空冒出来的顾小太后并不相熟,只有从前的王婕妤和林淑妃等人是跟她姑姑顾量宁说过话的。可是在深宫中憋得久了,便是不熟也能qiáng扭成妯娌,于是一帮女人纷纷拉着佳期的手问:“陛下可选妃了不曾?”
佳期张了张嘴,原想说“陛下才十七”,转念一想,十七倒也不算小了,是裴昭自己不亲女sè。而这不亲女sè的缘故无论是什么,似乎总有她这个后娘教导无方的缘故在。
她这个手生的太后一时被问得梗住了,不知如何接话。王太妃年纪轻,还未全然糊涂掉,啐道:“不知羞的,陛下可是明君,眼下尚未归政,哪来的空闲沉湎后宫?”
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像平帝。老太妃们犹豫了一阵,林太妃年纪最大,近七十了,人也糊涂,伸出老树皮似的手,出馊主意道:“那便先叫耆夜小王爷娶亲。”
佳期一愣,听她继续道:“小王爷一娶亲,自然再没心思chā手政事,到时候归政小陛下还难么?归得了政,还怕陛下不亲女sè?”
林老太妃一拍手掌,满脸皱纹里铺着志得意满,“迎刃而解。”
另一个老太太一戳她的腰,低声提点:“小王妃在这呢,小王爷娶哪个去?”
他俩真的是,甜过
宫宴
佳期有好几年没听过旁人叫裴琅“小王爷”了,琢磨了一会才想起小王爷和小王妃说的是谁。想来这帮人真是被闷得发了慌,糊涂得不记世事,倘若她没做这个太后,如今多半也是一样的。
佳期揉着额角陪到天黑,终于得了机会摆驾回成宜宫。
几日后便是中秋,宫中四处已装扮了起来,通明辉煌的红鲤鱼灯轻盈摇荡,光河一样绵延到深院中去。
有人等在宫门外,佳期快步走过去,那少年托了一下她的手臂,“母后,慢些。”
佳期笑道:“又不是腿叫人捅了,做什么慢些。”
裴昭应了一声,淡淡责怪道:“母后偶尔也说些吉利话。”进殿同她一起用晚膳。
青瞬将一尾蕉火鲈鱼卸开,将小刺尽数剔了出去,嘴上也不停,将一日见闻倒珠子似的大珠小珠落玉盘倒了一地。
她说话有趣,连裴昭都笑了,“朕只是忙,选妃并不急于一时。王叔也并不用母后张罗,”他回头问邵兴平,“前日说起,王叔近来心仪的是谁家的姑娘?”
邵兴平垂目道:“回禀陛下,是朱家的幺女,唤作紫庾的。”
朱紫庾这名字有些耳熟,佳期捏着筷子想了一会,总算想起来,大概是神策军副将朱添漫的女儿,自小养在军中,也是去年才回长京城的。
裴昭笑起来总是稍纵即逝,脸上的笑意已褪了,夹起一块焦边微卷的鱼腹,送到她碟中,“母后觉得不好?那儿臣遣人去跟王叔说。”
佳期自然不敢管裴琅的事,而且连谈都不想谈,正想岔开话题,裴昭又道:“过一阵子南山秋猎,到时母后身上若是大好了,何若也去散散心?”
她松了口气,立刻答应了。所幸接下去一连几天朝中都有事,没人来她的成宜宫找不痛快。到了正日子,照例是天不亮就被青瞬刨起来梳洗穿衣,又穿得像一尊神像似的坐在席中。
裴昭面冷,倒乏人认真敬酒,反倒是裴琅天生热闹,一手握着酒爵四处guàn人,犹如一只风卷残云大蝗虫,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后宫妃眷落座在后头,并不见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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