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帝城修仙指南

6.第五章

镖队快马加鞭,总算是在城门关闭前赶进了平川镇。镖队们都有自己常驻的客栈,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并且安顿下来。赵启明派了几个人,押着那群在路上偷袭镖队的残兵败将送去官府;自己则叫一桌最好的席面,吩咐说不必在乎银子,只把最好的菜上上来。
眼见着鸡鸭鱼肉流水般递来,赵副镖头去敲房门,却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
“你别敲啦,”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祝丝绦已经换了一身浅碧色的襦裙,俏盈盈地探出半张脸儿来,“霜霜听不见的。黄昏到清晨都是她的冥想时间,入定之后,概不见客。”
“祝小姐。”赵副镖头赶紧抱拳行礼,听了对方的解释,挠头道,“可是霜仙师的救命之恩”
因为术师们不论手段如何,总以得证大道、飞升成仙作为最终目的,所以凡人常以“仙师”作为尊称。虽然微生霜并没有直接救过谁的性命,但赵启明很清楚,如果不是她突然出手,白日的乱军之中仅凭那一位术师就可以取了整只镖队的性命。更何况她还是客人,出了银子请了镖队,结果不但没有被保护,还反而要她来保护他们。威远镖局行走江湖凭的就是信义二字,所以赵启明特意叫了一桌上好席面来赔不是,然后顺便把祝家的定金退了。
半路翻车,哪里还有脸收钱。
“她不会在意的。”祝丝绦小声道,好像真的怕惊动了什么的样子,“他们术师都是一群怪脾气的家伙,赵镖头可别去招惹。”
现在不招惹,只怕过两天等微生霜回过味儿来,要怪罪自己怠慢啊
赵镖头端着一张苦瓜脸,手指是悬在门框上,敲门也不是,不敲也不是。正纠结间那门却自己“吱呀”一声开了,那据说正在“入定”的白衣少女在门后微露半个身形,向赵启明行了一礼,然后道:“镖局的好意,微生心领了。只是修行事繁,无暇与大伙吃酒,还请不要怪罪。”
她生得眉目皎洁,一副冰清雪冷的模样,却居然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言下之意还颇为客气。赵启明哪里敢有半分不满,口中连称不敢不敢,刚要说既然仙师您事务繁多那我等俗人就不打扰了然后速度滚远,祝丝绦却从房间里走出来,笑嘻嘻地道:“既然霜霜不去,那我便替她去吃好了赵镖头您不介意吧”
赵启明当然不会、也不敢介意。他虽不知道这位祝小姐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是在云州,只要你姓祝,那就十有八九没人敢懈怠敷衍。更何况祝丝绦为人极是玲珑,入了席不但不觉得尴尬,反而飞快地融入了话题当中。她以茶代酒,与镖局的汉子们几轮喝下来便亲切得好似多年老友一般了,不但赵镖头,连同在桌旁蹭饭的崔濯都不由自叹弗如。只能说祝氏的生意能做到富甲天下那确实不是没有缘由的,哪怕是族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眷,走出门来都如此长袖善舞。
当然,多年之后崔濯再次回忆起自己对于祝丝绦此人的第一印象居然有“名不见经传”五字,不由得深深感叹那时的自己真是有眼无珠。
既然都已经露过面了,微生霜和祝丝绦在此后的几天也就不再遮掩。祝丝绦取了银子,托赵副镖头在镇上又买了一辆马车,稍微拾掇了一下,虽然比不上之前的豪华舒适,但也比破牛车来的强许多。傀儡车夫在之前的打斗中被飞剑切断了手指无法控缰,微生霜并非偃师是修不来的,于是崔濯自告奋勇,要给她们做车夫。
赵副镖头退的金铢二人自是没有收,祝丝绦笑嘻嘻地说这本来就不是保护费,只是蹭了镖行的队伍,一路上人吃马嚼的一点辛苦钱。她话说得十分漂亮,赵镖头实在找不着破绽,只能红着老脸收回了,底下自然吩咐其余人等更加用心照料。还特意找了崔濯,说知道他对术师好奇,但也不要没事就去磨叽搅了仙师清修。
崔濯嘴里应的痛快,就算赵叔不说,微生霜那儿他也不敢去磨牙。但是祝丝绦可以啊祝丝绦是个非常好说话的小姑娘,不论崔濯来搭讪的理由多么拙劣她都能轻飘飘地接过,并且将话题无限延续下去。
“你这把剑是在青蚨斋买的吧”
这一天阳光明媚,镖队行至一处风景秀丽的溪畔,停下搭灶做饭、稍事歇息。祝丝绦对着冷硬的干粮饼子愁眉苦脸吃不下饭,崔濯便自告奋勇,卷了裤腿下河给她叉鱼。祝丝绦长在深宅大院里,也没见过这等乡间野趣,兴致勃勃地跟着他去,却见崔濯从木匣里抽出一柄雪也似得细剑来叉鱼,当下一眼就认了出来。
“祝大小姐好记性啊,”崔濯拍马屁道,“这确实是我在青蚨斋买的货物,朝歌有位大主顾点名要它,出了一百金铢呢。不过眼下也只能委屈用来叉叉鱼了。”
“你那大主顾别是个傻子吧,要一把残剑做什么”祝丝绦打趣道。
“你知不知道,两百年前的那位白衣剑仙”崔濯神秘道。
“五帝城四万年来唯一一位女剑仙,她的传奇话本连小孩都看过好不好”祝丝绦满脸鄙视,“匣藏三尺风吹雪,人间一顾檀上月就是檀上月首创了术师中的剑修之法,据说她本人也已经修至极剑之镜,剑开天门飞升成仙了。难道你想说这把破剑就是她随身的佩剑风吹雪”
“虽不中,亦不远矣。”崔濯笑嘻嘻地道,“我的那位大主顾就是要找一把和风吹雪差不多的剑,最好是残剑,给他放在家里妆点门面。”
“你这也太假了。”祝丝绦真心实意地道。
“不假。”崔濯真心实意地回,“起码它长得是很有风吹雪的意境的。”
总而言之,无论崔濯手中的这柄残剑是不是传说中的神剑“风吹雪”,它在叉鱼的专业性上还是非常值得肯定的,虽然崔濯拼命自夸那是因为自己手艺精到。祝丝绦才无所谓到底是哪个的功劳,她问赵镖头要了佐料,又在野地里薅两把野葱,懒得打火折子,于是指使微生霜用术法生了火,把那刚刚捞出来的鱼开膛破肚洗刷干净,架在火上烤。微生霜长得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倒是意外得好说话,默默地点了火,也拿一根树枝叉着鱼坐在旁边。
崔濯和祝丝绦你来我往地聊天,一边就把那柄残剑抽出来看。只见它的剑身清澈,粗粗看来虽是雪白,细观之下却其实是由无数飞雪般的银白痕迹堆砌而成,层层叠叠。祝丝绦一边烤着鱼,一边啧啧称奇,说你这剑不提能不能用,看确实是蛮好看的哎,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当术师,不然搞一把好剑,当个剑师却也是蛮拉风的。
“剑师”崔濯一下子抓住了关键词,问道,“是术师的一种吗”
“对啊,”祝丝绦看着手里的鱼在火上烤的噼噼啪啪响,漫不经心地道,“术师分很多种的,什么剑师啊,咒师啊,符师啊,偃师啊看你擅长什么了。不过人类想做妖师那是没指望的,妖师只看血统,没血统努力也白搭。”
崔濯听得两眼亮晶晶,他多年来好奇无比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境界,今日却被这少女三言两语道来,就和想象中一样的玄妙。他有一肚子的问题,难得遇到了懂行的,激动得有点不知道先问哪个好:“嗯血统是什么意思啊”
祝丝绦随手把自己的鱼塞给崔濯,从火堆里抽了根烧了一般的柴火,在地上随便敲熄了,便用炭黑的那端在一块大石头上画了个十字,标了东南西北,道:“你知道五帝城为何名为五帝城吧”
微生霜侧过脸看看她,觉得祝丝绦大概是瞧这少年顺眼有心要教导,于是提醒道:“柳柳,注意分寸。”
“不要紧啦,”祝丝绦笑嘻嘻地道,“这些东西富贵人家都知晓的,算不得什么秘辛。”
“嗯。”微生霜知道好友向来比自己更精通世事,想来也不用担心。于是手一伸,“鱼拿来,我帮你们烤。”
崔濯也没多想,对方既然伸手了他也就把两条串着鱼的木棍都递给微生霜,道了声谢,便去瞧祝丝绦讲古:“知道啊。十万年前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世间精怪横行,争斗不休。直至五帝联手而平复天下,采天下金英,铸成五座帝城,以镇五方。从此画地而治,天下太平。”
这是每个孩童都耳熟能详的历史,自然也包括崔濯。于是祝丝绦点了点头,道:“那你也知道,五帝城中除了位于中土的黄帝城,其余四座帝城的王族都并非人类。”
“是,西野为白帝昆仑族,东海为青帝碧落龙族,南疆为赤帝煌羽朱雀,北境为玄帝星纹白虎。”崔濯对答如流,显然平时也没有少听说书。
“不错,这四帝之所以坐镇河山,就是凭借出众的血脉。”祝丝绦说道,手中的炭棒指着十字底下的那一竖、象征着南方的方位,“比如说煌羽朱雀,唯有他们能够使用天火决,是天下最强的攻击类术法。据说赤帝城的帝都栖梧原便是常年被烈焰包裹悬浮于高天之上的城池,若无通行的手令,哪怕只是靠近都会化为飞灰。而对于天火诀的掌控完全依赖于继承了多少赤帝的血统,若是你天生就没能继承血脉,那么无论如何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崔濯看着她手中炭棒所指的那一点,想象着那被烈焰环绕的悬空城池不由得心中一震,以至于连后面的话都没大听清。
他的出身卑贱,所以从小到大虽然人缘不错,却也向来没什么朋友。而唯一一个能称得上“朋友”的,据他自己所说,就是来自赤帝的帝都,栖梧原。
但他也从来没有提起过,所谓“栖梧原”到底是一座怎样的城池。
“世间真有城池能够漂浮于空中”崔濯的声音都变得有些轻微沙哑。
他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崔濯平时没什么乐趣,就爱凑茶馆里听说书。那先生舌绽莲花妙趣横生,也说过赤帝的帝都乃是烈焰永燃之所,崔濯却只当做是先生的噱头,听过后一笑也就忘了,连求证的想法都没有过。但今日祝丝绦显然不是说书先生,她说有,那就是真的有。
“其实我也没去过。”祝丝绦老脸一红,然后赶紧补救,“不过我家的生意也有做到那边,听下面的人说是真的。如果不是术师想要去栖梧原那么必须乘坐专用的机关飞鸟,那飞鸟上携带了辟火的宝物,可以保护乘客不被烧死。”
祝丝绦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崔濯的眼睛简直亮得吓人。她并不知道自己从小听到大的话给这个少年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只觉得他的目光璀璨若星辰,简直不敢与其对视。
“咳咳,这个嘛,也不只是赤帝城啦,”祝丝绦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不由得也端正了一下态度,严肃道,“青帝城坐落在万里长鲸的背部,随着长鲸的浮沉而日夜变幻;白帝城更是建立在神树昆仑之上,真正的昆仑族人甚至不是男女婚配而生育,而是从昆仑神树上结出的果子里诞生嗯,总而言之,这四族都不是人类,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反正在术师中,以血统继承术法的称作妖师。”
“那人类呢”崔濯听得如痴如醉,倒也还没忘了自己,提问道,“人类有什么特殊的分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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