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见到房间里没人应声,又敲了敲门,只是这回声音有些着急了:“发生什么了”
“没事”青年木着脸冷冷回道:“打破了个花瓶罢了。”他系好了最后一颗扣子,又用手一拨头发,发丝上结的冰霜便簌簌往下掉:“进来收拾。”
车夫在门外一愣:这位脾气古怪的主人从来不允许他进房间的,今天怎么
他只犹豫了一瞬间,还是伸手推门进了屋子,弯下腰慢慢捡起地上的碎瓷来。他低垂着头,眼睛不敢乱瞄,老老实实地盯着地上,似乎地板上长了花出来。
“那人呢”青年面无表情地用篦子沾了香油,梳起头发来。
车夫恭恭敬敬地低头捡着瓷片:“小的给他处理了伤口,就在隔壁房间。”
车夫低头,看见自己袖口的一抹血迹,暗自腹诽:那位少爷的脾气可真大。上药上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醒了过来,不老实地动来动去,滴了一地的血。
伤得这么重,流了这么多的血,居然还能这、这么活泼的人,车夫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他自认自己这辈子见多识广,现下看来:果然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可真难伺候”车夫不经意间,居然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吓了一大跳,连忙去看青年的脸色。幸好,听到了这句小声的抱怨,青年也没说话,只是挑了挑过于细长的眉毛。
柔软的黑发被手指灵巧地束起,小指勾着发带打了漂亮的结,越发显得青年俊秀。他换了一身柔软的长袍,长发飘飘,眉目艳丽得有些阴柔,看起来竟像是穿着男装的女子。
车夫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几乎都要看呆了,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青年折了折袖子,似乎是没有注意到那惊艳的目光般,漫不经心地淡淡问道:“好看吗”
车夫一顿,赶紧低了下头:“属下不敢”他的手指抖了抖,忐忑地望着手里的瓷片。
雪白的靴子从他眼前走过:“再有下次,这双招子就别要了”世人总关注于美丽的皮相,却从没想过,那张漂亮的脸下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车夫心下一跳,连忙伏倒在地,将自己的头深深埋了下去,惶恐道:“属下罪该万死”他的这位主人虽然长得漂亮,脾气却不太好。不仅是不好,简直可以用古怪来形容了有些人到死时,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了他。
想到这里,车夫的额上突然就渗出了冷汗。
幸好,青年似乎没有和他计较的意思,脚步不停地走出房间,只在房间里留下了一声冷笑声
隔壁房间。
纨绔子的衣服被车夫给扒了,光着上身躺在床上,身上可怖的伤口涂满了奇怪的药膏,这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刚刚在烂泥里打了几个滚儿。他有气无力地仰面躺着,呆呆望着床顶上雕着的面目不清的八仙过海图。
吱呀房门开了,纨绔子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幼稚得像小孩子。
青年也不在意,坐在床边,静静盯着他的脸:“别人都说,世上除了死人,就只有一种人是叫不醒的。”他也不管纨绔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就是装睡的人。”
青年看着纨绔子平静的脸,勾唇轻轻道:“你说是吗”
声音散开,一室寂静。纨绔子闭着眼睛,很认真地在装睡
青年伸出手,摸了摸他光滑的侧脸,阴测测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你找上我有什么目的”
“只是”
“任教主给本座下了牵机之毒,这事除了我和他,根本没有人知道。”青年的脸藏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看起来阴桀可怖:“所以你到底是不是任我行的人”
任我行猜忌过重,找他来平衡教内势力,却又怕他一家独大威胁到自己的位置,早早就给他下了。
这件事情他做的隐秘,连青年自己也是前几日才发觉到身体有些不对劲的。江湖上医术高明的人很多,可是望一眼便知道这人中了毒,还能知道他中了什么毒,未免有些太过匪夷所思。就连号称杀人名医的平一指也没有这个本事。
青年倒是不曾怀疑过这纨绔会害自己他是真的受了重伤,要是晚遇到自己半个时辰,真的就变成死人了。有谁回豁出性命去只为接近他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有这个分量。
青年猜想的是:这个纨绔子和自己一样,都是任我行的棋子。他会伤成这个样子,怕就是引了任我行的猜忌,被灭口时侥幸逃脱造成的。三千蝼蚁可食象,若是他们两个联起手来
纨绔一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而且他也根本不认识什么任我行。在他的认知里,名字起得这么招摇,不是小喽啰就是大人物。可是看青年的武功,看起来也不像是很厉害的样子
为了不让自己卷入奇怪的江湖纠纷,纨绔索性继续躺在床上闭眼装睡,似乎对青年的问题连回答都不想回答。
屋子里静悄悄的,静得能够听见楼下客栈老板谄媚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青年没了耐性:“你不说”他忽然一把掐住纨绔的脖子,恶狠狠地看着他:“你真的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真的这么以为啊”被这样折腾,纨绔子终于睁开了眼。
他光着膀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脸吊儿郎当的样子,面对青年的威胁毫无畏惧。看着他如此认真的表情,纨绔皱了皱眉,不耐烦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问少爷根本没有的事情,果然长得漂亮的人脑子都不太好。”满脸飞扬跋扈的表情:“少爷我忙得很,什么鬼任我行连听都没听过好吗”说罢,他挑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青年,全然忘了自己的长相丝毫不逊人家。
车夫还是很尽职尽责的,把纨绔拖上床之前还帮他擦了擦脸,那洗去了尘土与血污的脸精致得像画一样。
纨绔有一张带点女气的脸。眉目深邃,颇有些异域风情,长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肌肤光洁如玉,因为鲜少晒到阳光的原因有点惨白。比起青年多了一分桀骜,少了一分柔美。细密柔滑的黑发散开在褥子上,更是衬得尖痩的下巴白皙如雪。
可惜长得再好看,也不过是个没用的纨绔。青年皱起眉,眉心的沟壑深陷下去:“哦”
明明灭灭的烛光里,他忽然就笑了起来
江湖上,竟然有人不认识大名鼎鼎的任教主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纨绔在说谎了。
青年有双优雅的手手指修长,像白玉一样晶莹剔透。
只是当这美丽的指尖掐进纨绔腰上见骨的伤口,在里面狠狠转了两圈之后,白皙的手指上就染上了血污,看起来妖冶又诡异。
在这样非人的折磨下,刚刚就算重伤还是一脸不可一世的纨绔疼得满头冷汗,牙关紧咬也止不住喉咙里发出的痛呼。
红色的血被挤出来,尖锐的指甲划开血肉,拨弄着伤口里的嫩肉。让他有种那手指已探进自己腔子里,打算把他开膛破肚的错觉。
纨绔揪紧了身下的褥子,咬住伤痕累累的下唇。若是旁人被这么对待,只怕早就开始哭求了。可是他偏不,甚至一双桃花眼恨恨看着青年,瞪得老大。
腰侧的伤口几乎贯穿了整个腹部,青年的指尖似乎都碰到了骨头上,可是纨绔还是一言不发。倒是硬气青年冷冷一笑,手指终于从伤口里抽了出来。
虚弱的纨绔子已说不出话了,他苍白着脸,头靠在床柱上,像是已没了气息。
青年就着纨绔那张保养得十分好的脸把手指上的血污擦干,低声在他耳边道:“我向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如果你敢骗我下场什么样,你该明白了吧”
唇瓣开合间,吐气如兰,熏得纨绔白玉一样的耳根痒痒的。
等到青年终于离开了房间,那床上似乎已晕过去了的纨绔子才浅浅抽了几口凉气。他抬起头,额头上满是冷汗。漂亮的桃花眼恶狠狠地盯着门板,低声诅咒道:“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最讨厌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小王八蛋你给我等着,等少爷我好了”
“不把场子找回来,我就不叫唐无乐”
、第3章 我家教主好可爱
若说倒霉,唐家的三少爷倒是独独一份的特别倒霉。明明是妹妹被坏男人拐走了,门主派他去追回来。结果,不仅妹妹没带回来,还差点丢了自己的小命。
这也就算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总归是唐门的少爷,走到哪里,江湖上都得给他几分薄面。可偏偏等他被疼醒,才发现,自己好似来到了一个从来都没来过的地方。这里的人,居然从来没听过唐门
怎么可能
对此,唐家的无乐少爷嗤之以鼻:他唐家绵延百年,南叶北柳,西唐东杨,别看唐门才排第三,可却是四家中历史最久的。什么藏剑叶家长歌杨家不过是才两代的暴发户罢了
在无乐公子眼里,也就只有那个总是被抢未婚妻的倒霉柳家能勉强和自己家并论了。霸刀柳家,那是从前朝就兴起的家族。虽然走的一贯是中庸低调路线,不像唐门这样招摇,却也不是好相与的。
自己身上还伤着,唐无乐却忧心起了别人的事情小妹这次悔婚,怕是捅了天大的篓子。因着大姐的事情,柳家本就对唐门有了三分芥蒂。若是小妹乖乖和自己回去,老老实实认错,照着柳惊涛那王八蛋的性格,也没话说。可是她不仅不回去,还打算和叶家那个小杂种回杭州。叶家的少爷抢了柳家少主的未婚妻,传出去就相当于那个金光闪闪的暴发户家族狠狠打了柳家一个大嘴巴柳惊涛怎么肯干休
唐无乐心烦意乱地躺在床上,眉头紧皱:柳家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连妹妹也想要杀掉。他替妹妹挡了一下,让叶凡带她跑了。可叶凡那小崽子毛还没长齐,功夫那么差,能护她多久
想起那人模狗样的叶家少爷,无乐公子就恨得牙痒痒:早知道是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当初就该丢给獒犬咬死他不对狗都不吃这没脑子的玩意儿谁知道会不会拉肚子
若是叶家的小少爷现在出现在唐无乐面前,八成要被他大卸八块,拿去喂狗都嫌肉不够弹牙。当初叶凡流落蜀中,是唐无乐带着唐小婉一起遇见他的。若不是小婉妹妹苦着脸求他,他才不会救那么个满身破烂的小叫花子呢
此时此刻,唐无乐早就忘了是他放狗伤人,咬得那叶家少爷满身是血,唐小婉看不下去了,这才央他把人捡回堡里的
死里逃生虽然好,可如今他竟然到了一个连唐家都没有的地方,却是更加麻烦了。
毒手公子唐无乐,那是从小众星捧月娇宠着长大的,非琼浆玉露不喝,非山珍海味不吃。这样不学无术又喜欢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也只有百年门阀的唐家才能养出来了。如今没了家族的支持,他少不得要蛰伏一阵子,收敛收敛自个儿傲气十足的性子。
只是对于唐少爷来说,一天不张扬,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肋下的伤口本就见骨,好不容易开始愈合了的新肉又被撕裂开来,痛彻心扉。他唐三少爷长这么大,还从没吃过这样的暗亏。
他向来是天之骄子,父兄专心研习机关暗器,从来不会参进家族里的那些纷扰里。哪怕是领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差事,也比那下一任的门主不知要好上多少,唐无影不知道有多羡慕他。
唐家人活得肆意,却过得压抑。不管是家族的荣光,还是江湖的纷扰,都无法让人平静地生活。可唐无乐不一样,他的父兄为他撑起了一整片天空,在这片天空下面,他能够活得无忧无虑。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在想:自己是有多大的气运,才能投生在唐家那样的人家。又是有多么的幸运,才能成为唐家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唐无乐
可曾经的天之骄子,为了活命,还要求人庇佑。窝窝囊囊地任那娘娘腔搓扁揉圆想起来他就一口闷气堵在胸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差点给憋出内伤。
“不过是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也敢这么对我娘娘腔你等着此仇不报,我唐无乐三个字倒过来写”
夜已深了,纵使唐家少爷千般不甘万般悲愤,可随着烛泪燃尽,他的眼皮也越来越重。一头长发从床角垂落下来,撕裂的伤口凝结出了血笳,他居然就这么疼着疼着睡了过去。
虽然伤重,但纨绔的唐少爷一向是个心宽的,虽然惜命,却也不怕死。寄人篱下居然还睡得挺香,一觉就到了大天亮。
早上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腐朽的木板缝隙照进屋子里,照得浮满油泥的桌面闪闪发亮。
在所有人都还在睡梦里的时候,青年就已经迎着早上的阳光坐在了楼下。
他本就是一个很严于律己的人。
就要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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