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黄圣记

第一章 痴儿与愚妇

清晨时分,房瓦上,井台上,露水密布,清冷地晨曦出现在天边,鸡鸣狗吠声中,沉寂一夜的春风镇正在慢慢醒来。
镇子最西边,隔着一条干涸的小河沟,一座破败小院,屋顶茅草稀疏,许久没有修缮,枯枝败叶在晨风中挥动。而到处缺砖的院墙被藤蔓包围,在日积月累的雨水洗刷下,一道道黑痕爬满墙壁。在小镇清早各处升起的炊烟对比下,小院寂静无声,显得衰败而无生气
日头高升,早秋的阳光暖融融地照遍春风镇,各家店铺卸下门板,街边小摊支起摊子,热闹的人声不绝于耳,乡民走出家门,开始了新一天的生计。
“吱嘎”
破败的小院门打开,一个矮小的身子蹒跚着跨过对他而言有些高的门槛,转过身,用双手从门里拖出来一个几乎和他一般高的竹篮,这个小人儿身体孱弱,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气喘吁吁,还夹杂着两声微弱的咳嗽。
是一个小男孩,个头矮小,身体孱弱,看着大概有五岁左右,面色黄中带白,一脸病容,没有一丝血色,他身上衣服显然是自己穿的,皱巴单薄,衣角散乱,看五官倒是很秀气,整个人瘦瘦小小,令人怜爱,可惜的是一双眼睛散漫无光,毫不焦点,好像什么也不关心,一副痴痴傻傻的神色自然就带到了脸上。
小男孩扶着竹篮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等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又接着发了一阵楞,缓慢地扭动小脑袋,左右看看,接着弯下腰,双手抱起身边的竹篮,慢慢地向东边集市上走去
远远望来,就像一只长了双脚的竹篮在行走
“哟,小痴呆又出来买早饭啦今天吃不吃我家的油饼啊”
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一个站在油锅边的扁脸汉子大声嚷道,惹得周边各色早点摊子上的摊主食客们一阵哄笑。
“油饼脸,你就是黑心货,不记得那次小痴呆买了你家油饼,被他那傻子娘打得屁股开花的事了别人一个铜板一张,你卖小痴呆五个铜板,他还敢再买你的哈哈”
“滚滚滚,我不是把铜板又退给他那傻子娘了”绰号“油饼脸”的扁脸汉子有点挂不住了,一边瞪了旁边的包子摊主,一边解释道:
“我那是逗小痴呆玩呢,谁知道他娘的那个傻婆娘那么狠,那么小的孩子,下手是毫不留情啊,那小身板,眼见得身上的皮肉就一条条肿起来,乌黑乌黑的,我站在旁边看着都腿软。”
“那你去退铜钱就没捞着跟那个傻婆娘说句话可都说那个傻婆娘美若天仙,可惜就是难得出门,还是个哑巴”
“对啊,说说,买你个油饼”
“我也来个油饼,说说,说来听听”
旁边的食客们来了兴致,都纷纷问了起来。
油饼脸顿时脸上笑开了花,嘴上不住道谢,手脚也麻利,送出几个油饼,收回几枚铜钱,嘴里也没闲着,接着说道:
“要说那傻婆娘,漂亮是真漂亮,反正我活到这个年纪,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那身量,那容貌,反正,不是我们这种乡下地方能出来的”
油饼脸说的眉飞色舞:
“不过漂亮是漂亮,但是太太,他娘的,怎么说呢”
“太吓人,好像是一个杀猪的”一个面色白净的中年食客接上话来,笑眯眯地看着油饼脸。
”对对对,这位爷说的清楚,”油饼脸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只一直摆弄油饼的手在那同样油渍的粗麻裤上震起一阵细灰。
那个白净食客仍然是笑眯眯地,不过不动声色地把刚送来的油饼往一边推了推。
“就是像杀猪的,不过可比屠老三那憨货吓人多了,就那傻婆娘瞥我的那一眼,那眼神,就跟看头猪似的,我是一动都不敢动,全身冰凉,后来,趁她转过头去,我把钱往她家门槛上一放,转身就走,头都没敢回啊”
说到此处,油饼脸还一脸后怕的神色,惹得旁边的摊主食客一阵嗤笑调侃。油饼脸也不服输,粗言秽语也是一顿反骂。
就在这清早食摊热闹声中,那个大竹篮往前走去,停在了一个粥摊旁,那边一个大娘揭开了锅盖,一阵白气升腾,遮住了小男孩的身子,也挡住了那个白净食客饶有兴致的眼色
“宝宝,别听他们瞎说,都是闲的没事造的,”卖粥的大娘怜惜地看着小男孩,取过他抱着的篮子,拿出两只缺了口的粗瓷碗,低声说到。
“天气凉了,你穿这点太少了,回去叫你娘给你加衣服啊,看你小脸都青了。”
小男孩呆呆站在一边的,也不知道听到没有,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大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往那两个粗瓷碗中又各加了一勺,把碗口用麻纸盖好,放回竹篮中。
旁边有个卖酱菜的少妇,瞅了一眼在给食客秤酱菜的婆婆,快速地往小男孩篮子里扔来一块酱菜,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卖粥大娘和旁边喝粥的客人都偷偷一笑。
大娘把篮子递给对木立一边的小男孩,看着他放下一枚铜板,机械地抱着篮子,扭头慢慢走远的身影,又叹了口气,接着又忙碌起来。
破败的院内,杂草丛生,泄露几处天光的茅屋中,一张破败的木桌上,两个人在低头喝粥,坐在屋内唯一一张破板凳上的是一个衣裳破旧,头发用木钗潦草地插住的的女子,大概有二十五六岁,正是鲜花盛开的年纪,但女子却面色苍白,神情呆滞,眼神中带着深深地疲惫和冷漠,又时不时透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戾之气,偶尔目光转动,看到站在桌边,不时踮着脚,喝粥都不发出一点声音的小男孩时,眼中又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厌恶。
二人静静地喝完稀饭,女子一放下筷子,整个人宛如静止,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神情茫然,而小男孩很习惯的收起碗筷,走向水缸,站上旁边垒起的几块青砖,吃力地用木瓢将水勺到旁边木盆里,接着蹲下来,慢慢地洗起碗来。
日头走到中天,死寂一般的院中响起缓慢地脚步声,小男孩又拖着竹篮走向远门,推开门,跨出门槛,又回头从门内拽出竹篮,他缓缓地走向集市,这次是去买两个人的午饭。
女子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对小孩的行动置若罔闻,身子好像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就这样,已然过了一个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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