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海难(6)()
我听父亲讲过在海上和巨妖搏斗的经验。
活过一百年的生灵称为精怪,活过五百年的生灵称为妖,吃过人的妖开始有狡猾的心机和厉害的手段。
蜃是能制造幻象的生灵,出现在海和沙漠上。
幼小的蜃移动缓慢,通常不出巢穴。它吐出蜃气,形成一个短暂的小型妄境,把远近的小生灵直接诱骗到它口中吞吃。
蜃精营造的妄境可以幻化出它见闻过的城镇,偶尔冒失的商队或船队会成为它的食物。
蜃妖的妄境来自它吃过生灵的记忆,如果它吃过的人足够多,甚至能幻化出一座物阜民丰的大城。
只有海里的蜃妖才会无限制地长大。
虽然有以上的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依旧让我瞠目结舌。
即使是南宫家控制的天下名都广陵城,都没有那么高阔坚固的城墙。
大城有十二座城门,城楼上一队队的荷戈持矛的士兵在来回巡弋。
我能听到里面官府狗官的出行车马声、商贩货郎的吆喝声、学堂童子的诵书声。
一个矮小的士兵甚至惊讶地指向我们这边。城里士女们开始慌乱地惊叫,我听到他们仓惶的逃窜。
接着是鲜血飞溅和恶毒的谩骂声传来,该是城中的官兵为了稳定慌乱的人群,开始杀人立威。
城楼内的金鼓大作,旗语缤纷地舞动,号召守城的军队集结。
弓箭手急急冲向城楼,如雨的火箭射向我们的大楼船。
一枝火箭擦过我的耳根钉在了身后,我下意识地去摸右耳,有股烧糊的焦味。
老子的俏脸会破相吗?
父亲岿然不动。他的狻猊甲已经插满了十几支火箭。
这真的是蜃妖制造的妄境吗?
我猛地一个激灵,全部都是幻觉!
我们的船离它还有三四百丈,官兵绝不可能把弓箭射这么远。
这货不是石车和炮弹!
我揉了下眼睛再睁开,船上没有任何箭。
只有数十个水手滚在甲板上惨叫,眼神迷离。
一个水手绝望地捂着自己的脸:
“被箭射中了,我的眼睛全瞎了。”
混蛋,这家伙的眼睛好的很,他是被妄境迷惑了。
我望了一眼父亲,他颔。我踏步过去狠抽那水手的耳光。
“喂。醒醒。醒醒。”
他豁的拔出佩刀乱砍我的手:
“临死也要拉你这个官兵垫背!”
搞错没有!这家伙已经分不清现实了。
“噗!”
我本能的抽出银蛇剑自卫,随即迅向后跃开。
那个水手的咽喉多了一个蚊咬般的小洞,退后五步,血大面积地从创口喷出来,然后死不瞑目地跌下甲板,消失在海里。
没有一点血因为闪避不当迷住我的眼睛或者污秽我的盔甲。
“对不起。”
我第一次杀人就是这样结束的。
父亲的棍棒让战斗成为我的本能,第一次实战我就毫无差池的完成了所有的步骤。
但我的心头一阵烦躁。
操蛋。
兵刃相加之声在我耳畔传起,其他清醒着的水手也在和那些被蛊惑的脆弱家伙兄弟相残。
真操蛋。
“扯下布捂住耳朵,扯下布捂住耳朵”
我大声叫嚷,但声音淹没在兵刃声中。
我的嗓子哑,又有更多的水手眼神变得迷离。
两个被蛊惑的水手蹿上来,一前一后夹击我,我削断了后者的双腿,洞穿了前者的胸膛。
怎么办?怎么办?还没战斗,大家就全要自相残杀完了?
“前面全他妈是放屁!全员披甲持兵。前进!前进!冲过去,就是白云乡了!”
父亲高喊,他的狮子吼传到每个岗位的水手耳中。
大家全醒了。
甲板上狼藉横阵着三十来具自己人的尸体。
我们的船已经来不及绕行。
蜃妖对于我们这一千多口食物势在必得。父亲也没有丝毫退避的意思。
大楼船开始加,分开浊波,留出一道银线。
重新就位的炮手升起两舷各十二门钢铸炮口,瞄向城墙的二十四个望楼。
四十个水手伺候的主炮冉冉从甲板上升起,朝向城墙最高出的宫殿高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神威将军级的炮弹极有实感地砸在望楼和城墙上。
望楼缓慢地倾塌,城墙凹进去触目的空洞。
好像我们真在完成攻打坞堡的常规步骤那样。
城内又响起了妇孺老幼呼天抢地之声,火从到向下城内的城楼蔓延到大批木建筑的民房。
“批批剥剥”的燃烧络绎不绝。
一片片城墙倒下,我们可以看到焦糊如残煤的肉体断肢。
城内就像油锅地狱。
这幅惨绝人寰的场面即使像我这样天良有限的人也为之侧目。
真是个无下限的妖孽,我们海盗的一点狗屎那样小的良心都要利用。
这妄境里幻化的人都是它吃掉的啊,还要让他们再惨死一次吗?
父亲冷笑一下。
他向主炮手们做了个手势。
主炮里装的是无敌将军级炮弹。
我们的大楼船已经和城墙相贴,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
无敌将军射。
城心的宫殿夷灭。
主炮炸膛。
打实的一击无敌将军能让一个元婴武者原地消失。
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枚无敌将军,对付移动缓慢的蜃妖再有效不过。
大城剧烈地颤动,扭曲,像篝火上的火苗那样挣扎摇曳,然后消失。
大楼船一震,停住不动。
一百丈大楼船的船头有一半已经进入了蜃妖张开的嘴。
我完全看清楚了蜃妖的形体。
这是一个半张开的级无敌大唇形物,下颚的利齿卡进大楼船的底部钢板。
我们头上三丈高是它上腭的尖牙。
唇深处冒出的腥臭之气让我胃里直犯恶心。
它的唇部有无数狰狞的伤口,显然是神威将军造成的大小创口。
唇部最深处有一次圆形的窟窿,可以投过去看到前方的天空和海。
这是无敌将军的杰作。
瀑布般的妖血从无敌将军造成的恐怖伤口冲下来。
可能因为极端的痛苦,蜃妖的深处传来毛骨悚然的厉叫!看上去它想把上颚咬合下来,但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不怕,不怕,我是个男子汉。
我深深呼吸,暗自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大点的b,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子要好好干它。
可我还是很怕。
“火铳手轰击三轮。”
父亲说。
百余个铳口喷射出无情的火焰,越来越多的腥血像泉水那样从蜃妖的软腭淌下来,有一股腥血从我头上浇过,经过我的背脊,从小腿上流下。
好爽。
父亲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踏向蜃妖,每步如一。
在无敌将军造成的创口前止步。
然后他骂了句脏话,转身坐回自己的虎皮交椅。
我现本来在他鞘里的宝刀,出现在他左手。
“噗”
蜃妖整齐地分成两半。
向舷两边歪去。
“把它的尸体寸斩作脯,再清洗下甲板。你们可以放长假了。”
父亲摸了我的脑袋“表现不错,没有尿裤子。”
父亲刚才出了一刀,把蜃妖分尸了吗?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日尽处升起了晚霞,霞染的海水和蜃尸的血汇在一起,我们的船航行在一片奇妙的血色之海上。
前方,是白云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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