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毛衣”是的,她知道自己会打毛衣,上上个月被杨品璿拼凑出来的成效之一。
“你告诉我,他感冒了。那是你第一次对我提起你们的事,声音轻轻淡淡的,但是听得出你很担心、很心疼,那是无庸置疑的浓烈情感。他请假,发烧咳嗽、在家昏昏欲睡两天下,他不爱冬天,因为讨厌把自己包裹成笨重的北极熊,但如果是你织的,他就一定会穿这是那次对话,我得到的收获。我介绍你一家手工艺材料行,里头应有尽有,你还多裁了几个碎花抱枕放在客厅、书房,让他在看文件时垫在腰背上,减轻筋骨酸痛。还有一次,你问我哪里有食品材料行,也是因为那阵子他工作压力太大,食欲不佳,所以你就做些饼干、小蛋糕让他当点心吃。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怎么可能舍得把这些珍贵的记忆都忘掉呢”
原来她是这样的一个人。
外表矜持冷淡,内心却有着令人惊异的丰沛情感,源源不绝地给那个心爱的男人,多到几乎怀疑一辈子都不会有罄尽的一天
“食品材料行在哪里”未经思索,话便飘出唇畔。她想探究,那让她对柠檬派驾轻就熟的男人。
“顺着红砖道直走到底,红绿灯左转,大约十公尺就到了,不远。”
她轻点了下头充当谢意,推开明亮的玻璃门离去。
身后,店员摇头叹息。
少了那个在店门外守候的沈静身影,她的背影看来好孤单啊
这就是十年爱情的样貌吗隐隐约约,她似乎有些心酸地懂了。
这条路,她以前真的常走吗
一路行来,站在食品材料行门口,她无声自问。
没有任何的记忆,也无一丝熟悉感,对于各式各样制作器具,她甚至不能肯定正确的用法。
“啊,季小姐,你来啦”年约四十的老板娘迎上前来。
又一个熟悉她以及她的爱情的人吗
“你,又能提供我什么呢”她近似自言地问。
“什么”
“关于我的爱情,我的男人”
老板娘笑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原来,在这里她什么都没留下。季向晚点头,没多解释便要转身离去。
“啊,对了,你失眠的症状好些了没有你的气色看起来比上次看到你时更苍白呢”
一愣,她收住步伐,回身瞪视。“你知道”
“你上次说的啊”
“什么时候”她什么时候告诉老板娘失眠的事她完全没印象
“大概八、九个月前吧我还记得,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你买了啤酒花回去,说是要治失眠的,那时你的脸色很糟,眼睛都是浮肿的。”
啤酒花,又名蛇麻翠,雌雄异株的植物,一般撷取叶子和花冲泡,含有镇静、安眠、麻醉的效用,故,应注意不可过量或长期饮用。
脑中没来由地跳出这段文字,她吓了一跳。
“如果真的没办法,就去看医生吧,季小姐,啤酒花茶喝多了不太好”
接下来老板娘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恍惚地走出店门,思绪仍无法平复。
她为什么会买这种东西真是为了治疗失眠吗
八、九个月那正好是她搬到现今住处的时间,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日子过得恍惚,记忆模糊,终致遗忘。
究竟那段时间,她与韩姓男子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们最后分开,而她斩断与他相关的一切,包括记忆
心不在焉地与路人擦撞了下,对方提着的购物袋掉了一地,她弯身无意识地帮忙捡拾,那人不经意瞥她一眼,脱口喊:“季向晚”
她手一顿,抬眼。“你也认识我”
今天是怎么回事处处碰到熟人。
“哼”女子不说话,面色不善地抢回日用品塞回袋中,起身便要走人。
“等等。”她随后追去,挡住前路。
“走开我不跟冷血的女人讲话”
“冷血指我吗”
“除了你还有谁”女子恨恨地道。
她不解。“你对我有敌意,为什么”
“你少装蒜了,季向晚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很,韩子霁早就不爱你了,他爱的人是我姐姐,他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找你谈清楚了,只是还来不及就出事了”
“韩子霁”韩子霁、韩子霁韩
陌生的名字绕在舌尖,万分之一秒触动心房,太快了,快得来不及捕捉,又归于平淡。
“原来,他要和我分手了吗”难怪她没有感觉,原来这男人已不属于她了啊那,忘了也好。
“季向晚”女子恨得咬牙,被她无动于衷的神态激出一把火。“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可恶的女人了因为你的存在,我姐姐流了那么多眼泪,韩子霁还处处顾虑你,结果你根本不在乎,你只是存心折磨人”
季向晚困惑地拧眉。“我是第三者吗”听起来,诸多不是,万般怨尤呀,她的存在其实是错误的吗
女子一窒,那句轻淡的疑惑,听来却像十足的讽语。
“身分上的认定又怎样你根本没有我姐姐爱他,他的死,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如果你早放了他,他们也许就不会、就不会有那场车祸”丧礼上,只见她一贯的神情麻木,从头到尾没有掉过一滴泪,直到现在,都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她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恨起这个淡漠冷感的女人
“所以,我不是第三者。”不是第三者,谁都没权利怨恨她。“既然第三者不是我,凭什么我该让她要流泪、要痛苦也是自找的,起码他到死,都还是我的,旁人无权置喙。”挺直腰杆,漠然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不经思索便已脱口而出,似是积怨已久。
她,真的不在乎吗那为什么在被指控她为何不肯放了他、指控她间接害死他们时,会有一股深到无法压抑的恨意自心田涌出
这就是,那店员要她探究,十年爱情的样貌吗
这就是,杨品璿要她找回的自己吗
她的男人早巳背叛她,这段人人称羡的爱情,早已千疮百孔、丑陋不堪。
他早就死了,他出轨的情人也死了,讽刺的是,就算他没死,她也一样会失去他,他的心早巳远扬。
那女人说,他要提分手,只是来不及
第三者不是我,凭什么我该让
起码他到死,都还是我的
强烈的两句话重重敲击心坎,她震惊地止住步伐。
如果不是那场致命的车祸,他会提分手,他一定会的
如果是以前的她、如果是以前的她会怎么做
男人、背叛、分手、啤酒花、车祸这代表什么一连串的元素组合起来,教人不得不往最惊骇的方向想。
胸口似有一只大手挤迫,她窒闷得喘不过气。
会吗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以前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无法肯定。矜冷的外表,可以有火热的情感;温柔如水的性情,是否也可能做出最激狂决绝的报复
她不能确定是不是她所想的那样,麻木许久的心,在此刻强烈慌乱起来。
杨品璿
一个名字瞬间跃出脑海,她几乎没多思考一秒,脚下自有意识地往目标方向而去。
“季小姐”在未经预约的时间里看见她,助理小姐略微惊讶。
她似有若无地点一下头。“杨医师在吗”
“今天不是预约门诊的日于哦”以为她记错了时间,迳自帮她查了起来,你和杨医师是约后天下午三点“
“我知道。我有事找他。”呼吸略略急促,只是长期缺乏情绪的脸容,却依旧矜冷。
“这杨医师现在有门诊”
“没关系,我等。”
“可是,他一直要到晚餐时刻才有空”
“没关系,我等。”她只是一迳重复同一句话。
“那,好吧。”助理小姐替她倒了一杯水,请她进休息室等候。
这一等,足足等了七个小时。
而助理小姐一忙,也早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搞定今天最后一位心理谘询的患者,杨品璿浏览过助理贴在备忘板上的几张字条。“今天还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了啊,对了,三十分钟前,你的未婚妻打电话来,问你晚上有没有空,陪她吃顿饭。”
“嗯,我知道了。”左手捞起外套,右手已拿起手机拨号,那张助理忙碌中没贴好的便条纸,随风悄悄飘落桌底。
上午11:20 季向晚小姐来访。
他走了,陪未婚妻吃饭。
更早之前,助理小姐发现她还在时,讶异而抱歉地传送来这道讯息。
也许他没看见助理小姐的留言。
第一次,兴之所至地找他,也才意识到他们的关系有多生疏,扣除掉心理谘询师与患者的身分,要想不循规则地见他,太难。
只是陌生人罢了。
靠墙蹲着,脚麻了,却不想移动。
思绪好乱,找不到出口,她必须寻个排解的管道,否则她快承受不住了,就像、就像数月前那意识错乱、浑沌空白的日子。
她不要再走回头路了,她不要再因为狂乱痛楚的记忆逼得自己几欲崩溃,而使、得情绪牢牢困锁,麻木无感地过日子,她怕极了被空白一寸寸吞噬的感觉。
可是、可是她又该怎么做
杨品璿、杨品璿、杨品璿你在哪里
九点五十分。
杨品璿临时绕回工作室找些资料,掏出钥匙正欲开门之际,固定摆放在玻璃门两侧的大型常绿盆栽后,纤影隐约晃动。
他停住,侧首望去,旋即挑眉,讶喊:“向晚”
他来了。
内心的呼唤化为实影,她松下一口气,不为什么,只因那是她困锁于黑暗时,唯一握住她的一双手。
有他,便莫名安心。
朝他伸出了手,轻不可闻的细哺飘出唇畔:“救我”
失去意识前,隐约记得,一双暖逸厚实的臂膀收容了她。
第三章
“韩学长,有人找你哦”学妹在系办门口,探头喊了声。
“请她她在外面等一下。”正为六系迎新的活动心烦着,策划内容不满意,流程图改了又改,烦得快抓狂,眼也没抬地回了句,也不晓得有没有听进耳,转头喊人:“阿奇,学校补助的活动经费下来了没有”
“下来了。”将公文找出来,递去。
足足被砍了三分之二。韩子霁沈下脸。“有没有搞错”这点鸟钱怎么够看来活动企划书又要再修正了。
“阿勋呢”
“他今天没来耶”
皱眉。“他早上不是没课”
阿奇笑得三八兮兮。“你不知道啊他最近追企管系的系花追得很勤,八成又当火山孝子去了。”
“我不是交代他今天要开会讨论活动流程吗都时间紧迫了,身为行政统筹还把什么马子”这群散仙,存心要操死他啊
见他沈下脸,其余社员也不敢再嘻皮笑睑。
“那小欣呢”
“她”完了没人敢说,她替男友送点心兼伴读旁听。
韩子霁心里有数,系办出了名的痴情佳人,对男友温柔体贴到可以滴出水来,她还有可能去哪里
“很好,那你们告诉我,这会还开不开”丢下企划文宣,他转头走出系办。
哦喔他们系会长最近脾气不大稳定哦大伙儿皮最好绷紧点。
“那个学长,你要去哪里”
“找指导老师在我回来前,最好该到的人都给我找齐”
走出系办大门,没多留意角落那个正欲举步走向他的身影,大步离去。
凝视快步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她无声轻叹,咽回欲出口的叫唤。
一个小时后,他回来了,该到的人也到齐了。
他怒火稍霁。“相关人员全都过来,准备开会。”
“那个”很想提醒那个忘到九霄云外的人,外头的小学妹还在等他,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等敲定大致流程、规划,已经是又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呼”韩子霁吐出一口气。
“那个学长”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吧“外头有人等你”
刚刚会议文书跑腿替大伙儿买饮料,发现她还在等,惊讶极了。
小学妹都等了快五个小时了,纤纤细细的身子,安静地站在角落,她脚站不酸,旁人看了都不忍心了。
“我不是说了我在忙吗叫她等一下,不然就改天再来。”学校的经费补助、加上原本的系费补助,加加减减下来,重新调整额度,这一忙完,又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伸手拿过早退了冰的饮料吸一口,疲惫地揉揉眉心。“我先回去了,明天其他五系的代表会过来商讨,阿勋,你得参与,记得准时。”
走出系办,正要下楼,身后传来略带迟疑的叫唤。“那个韩”
他停住脚步,半侧过身。“叫我”他们认识吗
看他的表情,便明白他全忘了。
早明白那是无心之语,倒也没意料之外的其他情绪是的,没有,就算有,也不会太强烈。
她点头,递出紧紧抱在怀中的物品。“这个,给你。”
那是一本像是笔记的册子,指掌还感觉得到来自她怀中的温度,一道模糊的记忆闪过脑海,学弟好像说有谁找他,只是他没特别放在心上,也以为那人早走了
“等我的人是你”认真细想,那都是中午的事了
“嗯。”她温温浅浅地点头。
“一直在这里”没离开过
她奇怪地抬眸,好像在问:有什么不对吗
“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就是没有,才会让他忽略了个彻彻底底。
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他藉由低头翻阅册子来掩饰心虚,这一翻,模糊的记忆也同时被勾起,思索了半晌才顿悟。“啊,是你”
他想起来了。“你说,要我来找你的。”她说道,向他解释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就因为他叫她来找他,她就真的来了
他早忘了这件事,没想到她真的考进来,成了他的学妹,并且如他所说,亲手将册子送给他,还为此而枯等了七个小时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来向你打声招呼,东西给你了,再见。”只是这样而已,她实践了那个看似无谓的约定。
“那个”张口欲唤住她,立时难堪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用心画了每一张图,他却连她的名字都没在记忆中停留过。
“向晚,季向晚。”她回眸,轻声接续,体贴地化解他的僵窘。
“咳、咳咳,向晚,你饿了吗一起吃晚饭。”让人白白耗了七个小时,再怎么说都是他理亏,总该有点表示,他想这该是她想要的。
她摇头,浅浅一笑基本上那不像是笑,只是唇角轻轻扯动而已。“改天吧,我不饿。”停了下。“今天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说是改天,她自己其实也很清楚,今天之后,他们不会再有交集,即使是在校园中遇到,他说不走也已经忘记她。
“季向晚”是愧疚还是其他他分不出来,喊住她,冲动地脱口而出:“如果你当时的心情还是没变,我的承诺依然算数”
一贯轻浅无波的柔颜,总算浮现些许愕然。“你是指”
“要不要当我的女朋友也许我们可以试着交往看看。”
也许,还带了那么点赌气的成分吧被系办那群恋爱至上的家伙给气到了,要谈恋爱大家来谈,反正他现在没有女朋友,一点都不为难。
她一迳地低着头,不吭声。
气氛相当安静,静到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连名字都是在十分钟前才知道的,她会挣扎也是人之常情。
就在他反省这样的提议是否太唐突了时,她低喃似地轻吐出话来。“好。”
她答应得太干脆,反倒是他反应不过来,有人女朋友是这样追的吗
“呃”那,接下来怎么办“我送你回家。”挑了件最寻常的事说出口,不管怎样,起码该有点当人男朋友的样子。
她偏头凝视了他几秒,又露出那浅得不像微笑的微笑。“没关系,你不用勉强。”
这是什么意思拒绝吗
他以为,一年前偷偷观望他,一年后考进他就读的学校,并且不惜枯等一整天,代表的应该是喜欢他、想亲近他的意思吧但在她等了七个小时之后,既不和他吃饭,也拒绝让他接送,那她到底在想什么
奇怪的女孩,他不懂她。
瞧见他脸上的困惑,她淡淡补上一句:“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应该很想快点回家休息。”
没去探讨他瞬间浮现的错愕是何涵义,轻道了声再见,越过他率先下楼。
“忘了吗”声音飘飘缈缈。“我们之间的一切,甜蜜的、苦涩的、等待的、悲伤的,全都忘了,就这样笔勾消”
够了、够了能不能不要再纠缠她她真的受够了“你到底是谁把话说清楚,如果我欠了你什么,也得让我知道啊”
“不,你得自己想起来。”
“你”她虚弱,痛苦。“拜托你,告诉我,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
“折磨吗”黑暗中,看不见身形的朦胧身影渐渐淡去。“最狠的折磨,其实是无心,也无形的。”
意识再度回笼,发现她是在自己房中。
偏转过头,映入眼帘的俊容,一瞬间感到熟悉却又陌生。
“醒了吗有没有好一点”杨品璿倒了杯温水放到她手中,顺着她坐起身的动作,张开腿上床由身后将她搂住,牢牢将她困锁在双臂以及躬起的长腿之中。
暖呼呼的气息煨暖她泛凉的体肤,吐纳之间尽是他的气息。
伸来的大掌,叠上她握住水杯的手,轻轻搓揉。“你当时全身冷得像冰块,没有一丁点温度,好像”
“死人,是吗”凉寂语调接续。
杨品璿扳过她的脸,迎面便狠狠吻住,不若以往徐徐调情的步调,粗鲁狂热地摩擦、纠缠,直到凉唇也有了温度,这才放过她。
“只是要说像刚由北极回来。我可没兴趣和死人做嗳。”
他在生气吗季向晚微讶地抬眸。
他的口气、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透过彼此相贴的肌肤,却能感受到脉搏的律动、血液里浅浅的激荡。
“杨品璿”
他是心理谘询师,任何毫微的变化都能敏感察觉。读出那抹空茫无助,这段时日略略释放出的情绪又淡到几乎抓不住,他微惊,捧住她的脸。“向晚,你看着我,深呼吸,看着我的眼睛,不要急,不要怕,慢慢把心情稳定下来”
她照做,然后,眼底添了抹迷惘。
“可以了吗现在,慢慢地告诉我,你今天遇到什么了”
“我杨品璿,如果我是杀人凶手,怎么办”
杀人凶手“怎么说”
“今天,我遇到几个人,从她们口中,我知道我以前有过交往十年的男朋友,是深刻到舍生忘死的那一种。”
“嗯哼”
“他出轨、背弃我,我买了啤酒花,然后他出了车祸杨品璿,你会怎么想”
他皱眉,表情严肃得吓人。“所以呢你在怀疑什么”
“我无法不这么想,杨品璿,我的失忆不是任何意外造成的,它是一点一滴,自有意识地由记忆里摒除,也许是再也承载不了日益加深的罪恶感,也许是他死不瞑目的纠缠,我夜夜由恶梦中惊醒,不敢去回想那一切,所以才会潜意识里封锁住与他相关的记忆”
“这只是你片面的猜测,你现在没有这段记忆,事情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不然呢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释了。不时浮现耳边的声音、每夜混乱的梦境就算我忘掉一切,他还是不肯放过我,这是他的报复,他不要我忘掉,他要我不好过”
“就算如此,那又怎样”他冷静抛出一句。
“什么”
杨品璿没有任何表情。“他背弃了你,不是吗严格来说,一手导致这段悲剧的人是他,背弃十年来无悔追随的女人,他死有余辜,有什么资格怨放过你自己,向晚,不要再被愧疚感打压。”
可以吗她可以这样吗“好痛苦,杨品璿,我可不可以不要找回那段过去了”不过是片段,就已教她难受得招架不住,难怪她当初会选择深埋一切,如今再度挖掘出来,她没把握自己是否已经可以承受。
“随便你。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我没理由替你坚持什么,我会取消后天的预约,然后,我想你也不再需要我了,你可以这样过一辈子,没人会有意见。”回答得几近冷酷,仿佛稍早的温柔并下存在,她要怎么过她的人生与他无关。
能吗她可以一片空白地过完她的人生,无感得像个活死人
“不,我不想”纤指无意识地揪握住他胸前衬衫,指节泛白,有如呼吸困难的落水者,痛苦慌吟:“救我,求你,救救我”
他缓和神色,连人带被地将她搂进怀里。“我会,只要你坚持,我会奉陪到最后一刻。”
“不会再离开我吗”连十年爱情的男友,都能转眼背弃,她不懂他哪来的自信,说要陪她到最后一刻,他们甚至没有爱情。
“嗯。”视线透过她,落在虚无的空间里,飘忽得难以捕捉。“除非我无法自主。”
“杨品璿”他这一刻的表情太虚幻,那难以触探的感觉令她微慌,扣紧了指节,牢牢攀附。
“怎么”他感受到了。
她在不安,异常地不安。
“我爱你好不好是不是有爱,你就不会弃我于不顾”她的人生现在是一片空白,只剩他,也只有他了,若他再离去,她不晓得还有谁能帮她。失去那双唯一拉住她的手,她怕,会在无尽黑暗中永远灭顶。
所以,她才会想用爱情留住他
“爱情并不能保障男人的不离不弃,这你不是见识过了一次就把你伤得不成丨人样,为什么还会傻得想用爱情留住我”
这是什么意思“允许我爱还是不允许”
多傻爱情是无法由着人心支配的。允她去爱,她未必能爱;不允,也未必能阻止,允与不允,岂由人愿
他无声叹息,似有心若无意地低喃:“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什么”清瞳一片迷惘。
他也不指望她能懂,只是露出一贯温和的笑,将话题带开。“向晚,你知道你有异于表相,比常人更为狂热执着的情感吗一旦爱了就是全心全意,投入生命去付出,在爱情让你如愿留住你要的男人之前,你已经先失去自保的能力。”
“爱情不一定能成功让我留住你,但是如果没有爱情,我们就连最基本的牵扯都没有。”他更没有留下的理由。
他依然不做正面回复,指掌捧住细致脸容,倾前细细亲吻。
“杨品璿”她异常坚持,要讨个答案。
她极少对事情如此执着呢,她的情绪,又更鲜明了。
他笑。“我会陪着你,无论有没有爱情。”算是最具体的答案了。
隔日清晨醒来,一如往常,枕边已空。
不同以往的是,固定会出现的早餐边,多了样物品一款轻巧秀气、适合女性使用的手机。
木然的日子过久了,从没去探索过自己的需求、喜好,这是他第一次,以具体的形式为她的需求作考量。
顺手按了几个键,空荡荡的电话簿里只有一笔记录杨品璿.
她微愕。是昨晚寻他不着的行径吓着他了吗
由他平静的言谈看不出异样,可他的做法却又泄出一丝端倪。
心湖浅浅动荡,他不晓得,这样的行为已经超出应有的尺度了吗
一直以来,他寻求夜晚出轨的刺激,而她需要一副温暖胸膛的拥抱驱赶寂寞,他们之间存在的,只是变相的互取所需,就像大自然间的生态平衡,他不该、也不需要关注她的需求的。
她不会读不出这举动背后,无声的默许与纵容。白天里,她找得到他,再也不仅只局限于黑夜
但是,若说他要的不只这些,昨晚却又不曾允她爱他。
他到底在想什么
发现自己竟强烈地渴望探究他时,拇指已不自觉地按下发话键。
“醒了”柔柔沉沉的嗓音,在她来不及挂断前传入耳中,她将手机又贴回耳际。
“早餐吃了吗”另一头又问。
她甚至不曾出声,他却对发讯者的身分全然无疑。
“你该不会电话拨了,人又陷入失神状态了吧”
“不,没有。”一否认,便听见他沉沉的低笑声。
“那就好。今天天气不错,你可以出去走走,试着融入人群,观察他们、了解他们,别老在家里发呆,那对你没帮助。”
“嗯。”他不是已经开了房子里所有的窗,试着让阳光诱惑她了吗
他又继续说:“遇到好玩的事可以去尝试看看,不知道该如何决定时可以问我,若是遇到以前的熟人”他顿了顿。“不管发现什么,立刻拨电话给我,不要怕,知道吗”
“知道。”这类的言词其实从没少过,在她迷惘时、被恶梦惊醒时、耳边幻听困扰时他一再扮演着这样循循善诱的角色,为茫然的她指点一束光亮。以前总认定是心理谘询的范畴,如今突然往另一个角度去看,竟读出那么一点点温暖。
她听了他的话,吃完早餐后,先到住家附近的公园,坐在秋千上看孩童嘻笑、玩耍,童言稚语听在耳中宛如天籁,金黄铯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了一身,暖呼呼地包围着她。
“阿姨,给你。”三、四岁的女孩递来一颗苹果,甜甜的笑容相当讨喜。
“谢谢。”感受到纯净而不染杂质的情谊,她摸摸女孩的头,解下腕间的银链系上那小小的手腕做为情感回馈。
女孩晃动着阳光下光灿美丽的银链,神情带着最原始的喜悦,她看着,心情竟也好了起来。
原来,快乐可以如此平凡无奇,这就是杨品璿要她感受的吗
中午,她在路边摊吃了一碗很难吃的牛肉面,可是她打电话告诉杨品璿,她下次还想再来吃。
“怎么难吃”
“汤很咸,牛肉太老,咬好久都咬不烂,桌子也好脏,油腻腻的。”
难得她对事情可以这么多观感,他不着痕迹地诱她多说一点。“那你为什么还想要再去”
“老板娘态度很亲切,一直问我会不会热,帮我开风扇、倒红茶、陪我聊天,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好可怜,生意不好,我下次再去。”
他低笑。“你同情心挺丰富的。”
她的同情心还不只这些。
下午三点,他又接到她的电话。“杨品璿,我可不可以养狗”
“不行。”他连想都没想。
“可是”她为难,似想上诉。
“先告诉我,哪来的狗”
“刚刚这里下了一场午后雷阵雨,狗和我一起躲雨,我买饭团喂它吃,然后它们就一直跟着我,不肯走。”
它们原来还不只一只。杨品璿额际隐隐作痛,这时还真希望她的情绪不要太丰沛。
“听我的话,离它们远一点,我说不能养就是不能养。”
“可是它们怎么办”
看来是不打算置狗儿于不顾了。
他叹气,像是妥协了。“好吧,你可以将它们带回去,但是别太靠近它们。晚上我会过去,把它们带回来这里养,日后看看来门诊的人哪个有意愿再让他们领养。”
所谓别太靠近的定义是什么“连帮它们洗澡也不行吗”
“晚上我会洗,把它们留在阳台就好,别进到屋里去。”
真冷酷。她咕哝,挂掉电话,对他的交代却是字字遵循。
十点整,他准时到来。
看了眼乖乖待在阳台的三只狗儿,他挽起袖子,抱进浴室。狗儿的挣扎弄了他一身湿,人狗抗战中察觉其中一只还怀孕了,真是好极了
料理完狗老大,抱回阳台的笼子里,她连狗项圈、粮食都买妥了。回头瞥她一眼,先进浴室冲澡,照惯例在腰间围了条毛巾出来。
“你喜欢它们”拨弄湿发,抛出一句。
“没有。”谈不上喜欢,只是想有个东西能让她投注注意力。“真的一只都不能留吗”
“不能。”捞过今天带来的两、三本食谱递去。“经过书店时顺手买的。如果脑袋空得发慌,想找些什么填补的话,再过一阵子天气会逐渐转冷,不妨研究冬令食补,我想你既然懂厨艺,这类养生药膳应该难不倒你。”
她拿出吹风机,替他吹干湿发。
杨品璿挑眉,将这举动带来的讶异藏进深思的眸里。
第四章
第二话 谜样的男子
他待她 情真意切 却有貌美未婚妻
他为她 舍生忘死 却不曾许诺永远
他懂她 心如灵犀 却只愿陪她一段
谜样的他 教她迷惘 教她困惑
教她点滴陷入 深深着迷
“请问韩子霁在吗”
“找我们系会长”对方打量她一下,很快认出她是昨天等好几个小时的女孩。“他晚一点才会过来,你找他有事吗”
“我等一下有课,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美丽女孩的要求总是让人不忍回绝。接过装着三明治、鲜奶的提袋,好奇问了句:“你和韩会长是什么关系啊”还帮他准备早餐呢。
“没、没特别的关系,朋友而已。”
“噢。”应该又是个单相思的案例。
稍晚,韩子霁上完课,瞥了眼系上活动组组长递来的纸袋。“什么”
“人家要我转交给你的啦。”
“有说是谁吗”
“她说是普通朋友。”
他不以为意地点头。“我吃过了,谁还没吃早餐的,拿去吃。”
“太辜负人家的心意了吧”三天两头这样躇蹋女孩子的心意,早晚遭天谴。
接连两个礼拜,出现在系办或班上的早餐没有断过。
有时他起得早,在家里吃过才出门;有时赶着上课,来不及吃早餐,那份餐点就会用得上,不过次数不多,一个礼拜顶多吃一次。
迎新的事,忙得他昏天暗地,过程又老是状况频频,和其他五系一直无法达成共识,再加上要兼顾课业,搞得他脾气也浮躁起来。
这一天,因为系上出了名的大刀王临时说要小考,别轻视小考,大刀王就是有那个变态本事,把平时分数的比重拉到百分之五十,要是他平时不以点名为成绩考量,而且一学期就考那么一次小考,那么不小心挂了的人,就请自求多福了。
因此,他来得比往常更早,端坐在教室里临阵磨枪。
“韩子霁,外找”听到同学叫唤,他随意往窗外一瞥,定住。
“你怎么会过来”要不是看见她,他完全忘了还有这一号女友的存在。
“啊你今天来得真早”
“有考试。”他漫不经心应道,目光落在她手中提的早餐,恍悟。“那些早餐是你准备的”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所以你有特别想吃什么吗可以提前告诉我。”
笨蛋他其实很想告诉她,那些早餐他根本没吃。
“你”最后,他选择了比较温和的词汇,掩饰不知由何而来的罪恶感。“你不必这样做的,我吃过了。”
她微张嘴,而后笑开来。“我知道,你同学他们有说。”
“那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用心被践踏,她不生气吗
“我很意外你会坦白说。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每天都要做早餐,多做一份不麻烦啊,只要一次能帮到你,就够了。”换句话说,就是不想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饿到肚子。
他完全哑口无言。
“干么不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女朋友”
这回,换她不自在地低下头。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认真的。”她从没把那句话当真过,只是因为他这么说,给了她理由去表达关怀,看起来就不会太奇怪了。
有人女朋友是这样当的吗两个礼拜不闻不问她不生气,将她的心意随手扔给别人她也下生气,仿佛要的只是他能给她正当付出的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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