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没有故事

第三章 象牙时光

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学校大门右边的一个小花园里设了一个englishcorner,我和蒙克还有阿洛每天早上都会去那里朗读。那个花园很小,其实就是一个圆形的花坛,里面植了些当季的花卉,花园的四周是一圈高大直硕的白杨树,一到春天,总是它们率先冒出嫩芽;夏日里绿叶婆娑,荫凉阵阵;深秋的时候,巴掌大的黄叶子在秋风中打着转儿盘旋而下,置身其中,恍若能感觉到太阳残留下的温度;清洁工师傅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偏偏漏了这一片没去打扫,几个月下来竟然积了厚厚的一层。到了冬天,脚踩在干透了的杨树叶子上沙沙作响,依稀是收在叶子上的风声。
第三章2002年9月至2004年6月象牙时光
一睡猫
2002年9月2号,我走出北京西站看到的第一眼是灰蒙蒙的天空,那个时候还没有雾霾这一说法,我以为是阴天,就在10个小时以前我坐在我们那个四线城市的小火车站广场上想我妈的时候还是烈日当空。看着西站外陌生的灰色石头广场,我更加想我妈了。我好后悔我从没有对我妈说过我很想她,从小到大哪怕是离家三里地我也会在离开村子的那一秒开始想她。出门的时候我从不让我妈送我,我怕我一回头看到她日渐苍老的面容而再也不想往前走一步。这次是我要到千里之外的北京读书,我妈说要送送我,就送到村口,我没吭声。上了大巴,我径直走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坐下,大巴启动后,我回头看到我妈我姐我弟弟站在村口一直朝我这边望着,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瞬间流了满脸都是,我不敢抬头,任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鞋面上。我依稀感到大巴在向右转弯,我知道这已经是在五里之外的通向县城方向的国道上了,我要去县城长途客车站倒车然后去市里的火车站买票去首都北京。
车窗外的景物越来越熟悉,我的心陡地提了起来,快到洪磊去世的那个地点了,我望向右边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座位,这已经是我每登上一辆车习惯性的目光聚集点。我心里默默地念叨:“疯子,我要去北京上学了,读的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学校,我知道你在,我们一起去吧。”视线再次模糊。到了长途汽车站,我按照我姐给我写的纸条找到去市里的长途大巴。驶出县城以后,我已经流不出眼泪了,路边一闪而过的建筑不再熟悉,这些陌生的一切和我没有关系,我和它们没有离愁别绪。到了火车站,我去售票窗口买票的时候鬼使神差地选了凌晨一点的车次,这是个小站,没有始发车,都是路过停个三五分钟的顺风车,售票员大姐其实给我推荐了其他更有利的车次,我还是选了这一趟半夜出发的,我故意的,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会,这里再不亲也算是家乡,我真的好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哪怕是就在广场上大太阳底下坐着也行。
我看到了学校接待新生的指示牌,签到,上了校车。真正到了我期待已久的大学校园以后,心中禁不住有点小小的失望。我误以为校园里随处可见的灰色的小楼是因为落后的缘故,那时候不知道它们是学校千方百计保留下来的历史悠久的见证,动辄几十年的老建筑,当然比不上我们高中才建了两三年的现代化高楼大厦显得雄伟壮丽。小院里走来走去的年轻男女也不像我想象中的大学生那样风姿卓越。上高一那年,我是见过大学生的,学校为了激励我们刚入学的新生,特地赶在那年的国庆假期把几个被名牌大学录取的学长学姐们请回母校给我们做演讲。印象中的他们,男生身材挺拔,眼神明亮,女生长发飘飘,裙裾飞扬,演讲完毕之后他们迈着仙鹤一般的步子有条不紊地走下主席台,和他们相比,主席台下三千多名高中生无疑是凡夫俗子甚至是妖魔鬼怪。我当时甚至幻想,那几个学长学姐们在上高中时是啥样子的,难道也和我们一样的平凡吗?没有答案。我只能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是凡人修成正果得以飞升的仙人,我们那三千多名凡人想要达到和他们一样的境界,只有一条路可走:勤加修炼!虽然荒诞,某种程度上这应该也是老师们想要的结果。眼前的这些大学生,貌似并不怎么出众,只不过比高中生们闲适一些。
军训完毕开始上课以后,我才发真正发现大学生活和我以前的高中生活相比闲适的可不止一些,简直九牛一毛!第一学期我闲到了自己骂自己游手好闲的地步,选了六门课,马哲思修邓论这三门大课是小学的思想品德课水平,上课可以尽情的开小差,我用了两周的时间自习完了两门专业课和大学英语一,并赶上了当年的大学英语四级考试报名并一次通过,据说那是最后一次允许大一新生参加四级考试,从那之后不管英语水平如何一律得熬到大二才能报名考试。真正的上课时间于我来说是一个拿老师的课堂讲解来印证考核自学成果的过程,我敢保证,凡是从我那个高考大省考上来的学生都有这项技能。剩下的时间我用来参加了一个社团,一个学生会组织,找了一份兼职家教,即便这样还是感觉游刃有余,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发呆。我不敢对不起自己的高额学费,我开始观察身边的人都是怎么度过每一天的,发现每一个人都像中了化骨绵掌似的云淡风轻,我不敢这么过生活,我把时间分给了我参加的学生会宣传部,包揽了大部分的画板报和写通知,感觉好无聊,我想我一定是哪里出错了,这不是大学的全部。我开始偷学别人的一举一动,然后模仿。我开始研究班委会的处事风格,很快就发现它是一个小金字塔结构的衙门,每一个班干部都像是石块,层层推进,环环相扣,多个小金字塔拼组成了一个大金字塔,难怪这个大学素有dang校之称,难怪中国人这么痴迷做官,学而优则仕,放在当下,真正开始学做官应该就是从大学开始的。如果你对入仕没有兴趣,那你可以把你的智商用在科研,经济,文艺方面,只要你这颗种子有心发芽,大学就一定能给你提供土壤。可惜的是,大部分人的大部分大学时间都用在了打游戏上了,可以旷课,可以抄别人的作业,可以泡妞,反正考试前一个月突击一下准能过关的。
我只想学好专业课,多找几份兼职赚生活费。以上那几项妙不可言的事,我只能看别人去体验,我要养活我自己,这里离家太远了,我不能动不动就向我妈伸手要钱。有一个老师看出了我的处境,有一天他偷偷把我叫到一边问我想不想去做一份兼职,我使劲点头。他问我胆子够不够大,我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到底要我做什么兼职。到了周末才知道他是要我给别人当,去参加一些成人职称考试的英语和数学考场,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像这种走过场的考试,考试部门都心知肚明,监考老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我穿着老师为我准备的一套灰色西服戴上一副厚厚的眼镜去冒充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上了考场,通过后得到一份费用,够我吃半个学期的。我似乎意识到大学就是在实习社会人的生活。我开始渐渐感觉悲伤,意识中有一种被谁愚弄的感觉。我退出了社团和学生会,除了专业课之外我开始有选择性的旷课,抱着一本喜欢看的书和一本英语词汇在各个教学楼的自习室之间打游击战。
小喵和阿洛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
一个周五的晚上,我们宿舍里的几位热血战士联机打cs,我站在其中一位的身后盯着电脑屏幕没超过三分钟就发晕,我与电脑游戏无缘,于是抱着一本英语词汇离开了热火朝天的战场。我在第三教学楼二层的一个教室里找到了一个最后一排的座位。我很喜欢着坐在左后一排,可以一览全局,不想学习的时候还可以从第一排开始逐一观察每一个在座的同学在干什么,乐此不疲。我还喜欢每天换一个自习室,在不同的环境里背诵的单词带着那个环境的特色经久不忘。许是周末的缘故,教室里的人寥寥无几。我掏出tcl七彩手机玩了一会贪吃蛇,我只会玩这一款游戏,这个廉价国产彩屏手机当时很受学生dang欢迎,是我咬牙俭省用那次当的费用买的,彩屏和分辨率在当时不属于落后。我停止游戏后还是静不下心来开始学习,于是就照例开始一排一排地观察在座的学生。我注意到我前排的一个穿着粉蓝色毛衣的男孩一动不动地趴在课桌上睡觉,脑袋侧着枕在右臂上,左手握着一个小公仔,竟然是我唯一喜欢并坚持追看的火影忍者鸣人。我顿时来了兴趣,往左挪了挪位置,以便换一个最好的角度看一下这个在自习室睡觉的男生长什么样子。睡梦中的他睫毛好长好弯,鼻梁不高不塌精致的恰到好处,嘴巴微微地张开着露出两排细碎整齐的糯米牙,一条透明的口诞从嘴角一路滑落到课桌上的一打白纸上。睡觉睡到流口水!我差点笑出声来。一个恶作剧的念头油然而生,我默默地掏出手机,悄悄站起身用摄像头对准他的脸,咔嚓,拍了一张照片。突然他的眼皮睁开了,我一下子僵在那里不知所措,好在只是一瞬,他的眼皮又合上了。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慢慢坐回自己的座位,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干这种狗仔队的勾当,还好他没醒。
我把单词书打开,练习本铺好,假装开始学习,偷偷欣赏手机相册里的新拍的照片。我不得不说我有干坏事的天分,第一次偷拍的照片效果出奇的好,长长的睫毛,细脆的牙齿,还有他左手里握着的鸣人,甚至是那条垂下来透明的亮晶晶的口水都尽收眼底。我心花怒放,想着今晚上真是没白来,这只小睡猫的照片够我乐一学期的了。我看着照片一直在偷笑,已经完全没有了想要背单词的冲动,这个时候他醒了,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起身离开座位向教室门口走去。我看他的书本都还在,想着他一会儿肯定还会再回来的,我做贼心虚,赶紧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快步溜了出去,一口气走到第二教学楼的一个教室才算是平静了下来。
第二天是周六,我和宿舍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都睡了整整一上午,起床梳洗之后迅速去楼下的学生餐厅吃了午饭,然后匆匆赶往下午约好的家教那里。再次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好赶得上吃学生餐厅的晚饭。回到宿舍发现早已成了cs战场,只好匆匆背上书包奔向自习室。我下意识地回避了昨晚那个偷拍现场,到了另外一层楼。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很想学习,不用酝酿就自动进入了背单词状态。一个小时以后,第一节课下课铃响了,我抬起头,伸了伸双臂,正准备起身去洗手间,前排的一个学生站起身来也伸了伸双臂,然后慢慢的扭腰,等他的脸随着身子从左侧转过来的时候,我不由地一怔,是昨晚那只小睡猫!不会这么巧吧,我再度心虚。有那么一瞬间,我注意到他看见我的时候神色也是一怔。等他的脸随着向右扭腰转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琥珀色的眸子里蓄满了笑意。我想我一定是看错了,便低头假装翻书,这个时候他起身离开了座位。我心里很纳闷,怎么这个男生的眼珠不是黑色的,而且和常见的褐色也不一样,可是皮肤和我们一样呀,难道是少数名族?管他呢,这个地方是不能呆了,安全第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再度溜之大吉。
第二天周六一样,上午睡觉,下午去做家教。晚上回来再去自习室的时候干脆没去那个教学楼。下一周一连五天的课,一连五天的自习室我换了五个教室,我可不想再偶遇。又是一个周五,我的流水线自习室已经轮到了五楼了,那天也不知怎地,五楼的几个教室里要么是有活动,要么是有课。我懒得再跑,抱着自己的书包,靠在走廊尽头的暖气片上喝自带的热水。一杯水喝完已是半小时以后,我全身暖暖的很是惬意。正好,旁边刚刚在办活动的教室门打开了,人流涌了出来。一阵喧闹过后那个教室里空无一人,我如获至宝地冲了进去直奔我最喜欢的最后一排那个座位。就在我沾沾自喜地以为能独占这个教室的时候,一个背双肩包的学生风风火火地走进教室,我本能地抬头一看,整个人像被点穴一样定住,小睡猫!那个鼻涕虫!不是冤家不聚头呀!他似乎也定住了两三秒才找了个位子坐下。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两个小时后教学楼就要清楼了,我不打算再临阵脱逃,沉下心来开始看书。
“hello,moto……”某款手机专有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分贝很高,我被惊的一阵心烦,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个鼻涕虫的手机。不知为何,我感觉他一厢情愿地以为我不会介意他在这里接电话,难道就因为这教室里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我心里一阵碎碎念,那就别怪我偷听你打电话了。然而,我错了,尽管他说电话的声音很大,语气兴高采烈,语调也很高,我还是一个字也没听懂,因为他讲的不是中文,也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外语,我更加断定他是少数民族了。
“哈哈哈哈,ok。”这是他挂电话之前说的最后一句,我听懂了可还是等于啥也没听到。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迎面撞上他正好回头看我,脸上挂着含义不明的笑容。三五秒之后,他站起身向我走过来,一屁股在我对面的位子上坐下,说:“同学,帮个忙行不?”
“干嘛?”我用充满了防御的语气说。
“刚才是我姐姐给我打电话,我们快一年没见了,她说想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我想跟她开个玩笑,你能不能把你上次给我拍的那张睡觉的照片发给我,我想闹一下我姐姐。”他的国语很显然特不标准,说的语速很慢,像是怕我听不明白。
“啊?”我大惊,如果有镜子,我想我的表情绝对是一个在行窃过程中被一把抓住手的小偷那样的。
“我是蒙古国来的,外蒙古,就是和中国的内蒙古相对的那个。”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尴尬的要死的样子,继续说,“我爸爸在包头做生意,就把我带到中国来了,我妈妈和姐姐还在乌兰巴托。”
“哦,哦……”我用高频率的点头表示我已认罪,乖乖地从包里掏出了我的手机,可同时心疼不已,那个时候发彩信照片消耗的是钱,不像现在这样有流量这种东东。
“这是我的电话,你的呢?”他拿起我的笔,在我的作业纸上写下一串数字递给我,我只好把我的手机号码写在了他的号码后面。
叮铃铃,我的手机响起来,是他拨打的,我挂掉,默默地找到张睡猫图发到了他的号码上。
“哈哈哈哈……,好好笑,你好会拍照。”他刚一看见收到的彩信就咧嘴大笑,露出两枚尖尖的虎牙,更像猫科动物了。
“谢谢,明天我请你吃饭吧。”他说,“我先把这个给我姐发过去,她答应多给我一个月的零花钱,一会儿再和你说。”他回到座位上,噼里啪啦地开始按手机的键盘。我盯着书页好一会儿才发现眼神早已是虚焦,才发现心里七上八下,打开手机相册,盯着那张照片狠狠地看了几眼,点删除,下一步如果点了“是”这张照片就永久消失了,我正犹豫不决地时候,他又一阵风似地回到了我对面的座位上,看到我的手机屏幕,意识到我在做什么之后一把抢过我的手机,说:“不要删,它很好,我姐刚刚说超级喜欢的,还被我敲诈了一个月的零花钱,哈哈。”
我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一句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拍了你的照片?你那时候不是在睡觉吗?”
“不确定,我很困,醒了之后想了想,好像听到拍照声音了。”他一脸狡黠地笑着说,“刚才一问你就承认了,你好可爱,呵呵呵。”
对此,我表示无奈。他盯着我手机上的睡猫图看了又看,说:“人家我是不是也很可爱?”
“啊?……啊!”我隐约感觉他这话哪儿有什么不对劲,可又觉得挺对劲的。接下来他断断续续地开始自报家门,我耐着性子听完,辨识,总结了一下,知道了一个大概。他爸爸和内蒙的一个朋友合伙在包头开了一个贸易公司,他很想来中国玩,就缠着让他爸从蒙古把他带到了中国,前提条件是不准一味的游玩,所以就把他送到北京的这所学校。他的蒙语名字叫蒙克,19岁。我寻思他这磕磕巴巴的中文,就问他来我们学校能学什么呀。
“什么都学。”他很认真地回答我。
“啊?啥叫设么都学?”我不解,反问他。
“预科。”他说,“我以前学过一点中文,可是很多字都不认识,我在预科学中国字,学中国的风土人情,我自己会说俄语,刚才和我姐打电话说的是蒙语。”
我心想,有钱人真是闲的,光是这几门语言在北京就可以找一份薪酬不错的工作了,还上哪门子学。他看我走神,把手机塞我手里,说:“你还没说你的名字。”
“我叫关小鱼。”我说,我怕他不明白,写在纸上拿给他看,“认识这三个字吗?”
“那你惨了,嘿嘿。”他突然做了个鬼脸,露出那两颗很明显的虎牙来,“他们都说我是猫,我吃定你了,呵呵。”
“拜托我是鳄鱼,不过你确实挺像猫的,”我用笔指着他的脸颊,笑着说,“左边画三根胡子,右边画三根胡子,你可以演鸣人了。”
“你也这么说,周日动漫社让我画胡子cosy漩涡鸣人。”他双眼放光,一张脸像极了金色的向日葵,“到时候你来看我好不好?你看这个!”他说着从棉服里掏出挂在脖子上的一个公仔吊饰,我见过的,我偷拍他睡觉时手里握着的那个漩涡鸣人。
“来看我嘛,好不好么,大不了我以后都叫你小鳄鱼,这样我就不吃你了。”他又发射出一脸的光芒,“cosy结束后我请你吃好吃的,犒劳你。”
我承认,我对一切简单和阳光的东西毫无免疫力。我点头表示接受他的建议。
“太好了,我有朋友了。”他高兴地大叫,“他们都嫌我说话太慢,不理我。”后来我得知他们这个预科班的成员都是来自各国的小洋人,中文全是二把刀,英文也不是人人都懂,想交流就只能靠比划。
“那我以后教你中文吧。”我说,“不过,有几个习惯你的改改。”
“嗯嗯。”他用力地点点头。
“第一,以后进了自习室记得把你的电话铃声和按键声关掉,今天就咱们两个人,无所谓,万一影响到别的人就不好了。”我说。
“嗯嗯。”他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第二,给你起个外号,以后叫你小喵。”我学着他的样子坏坏地说,:“放心,你也可以叫我的外号,以后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我叫鳄鱼大仙。”
他呆若木鸡,我耸了耸肩,跟他这样的中文水平讲《大话西游》很显然遇冷了。
我开始把书和笔放进书包里,又指了指他的位子,他赶紧跑过去整理。
“能不能不叫小喵呀?”他一边背书包一边说,“感觉没有你的外号威风。”
我摇摇头。
“那我叫你小鳄鱼,打平。”他嘿嘿笑了。
从那以后,我的身边多了一只如影随形的大猫,除了上课时间之外,我走哪他跟哪,刚开始他用磕磕巴巴的中文和我聊火影忍者的时候还得配上手势才行,一学期不到就已经能够流利地和我争辩到底是鸣人比较厉害还是佐助更胜一筹。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来自异邦的猫科向日葵给我带来了我生活中消失已久的阳光,那一阵子,我忘记了白茫茫的一片,忘记了之前的一切阴影里的东西。那个学期以后,我推掉了周六日的两门家教,和小喵一起把四九城里的专门给外地人准备的景点逛了个遍。之后的好几年,我但凡路过那些地方,脑海中总能浮起他那阳光般的笑脸。
那个周日,我如约去了动漫社举办的那个cosy活动,我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我拿着号码找到我的位子,刚坐下不久,后台跑出来一个黄头发的忍者,小喵兴冲冲地拉着我的手往后台跑去。
“你怎么才来?我一直在盯着你的位子。”他气喘吁吁地坐到一张椅子上,立马有一个同学走过来递给我一支女生画眉用的笔。
“你要是不来,我就不扮了,我跟他们说我只要你给我画胡子。”他说。
“别吵。”我心里升起一股酸酸甜甜的感觉,说:“我要画了。”
他立刻乖乖地坐好,紧紧地绷住嘴唇,两颊蕴满了甜甜的笑意。我弯下腰,想着鸣人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在他左右脸颊上各描了三根猫须。描完了,我起身后退一步再次确认。
“ok,narutoishere。”我说。
“你其实比他更像佐助,都不用扮,光眼神就已经是了。”小喵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一个穿着佐助服装的人说。
“嘘……”我在唇边竖起食指示意他禁声,我怕他再说出令人躺qiang的话来,说:“我去座位上看你了。”然后快步离开了后台。
整场演出我就只认得火影一组,因为它是唯一的一部我喜欢并坚持完了的动画片,严格地说,我对动画片是没有太大兴趣的,总觉得那不是人演的,能好到哪儿去?就连大名鼎鼎的宫崎骏都是在认识了小喵之后被他拖着看了一部《千与千寻》之后才知道的,然后就发疯地迷上并看完了他的所有作品。我发现日本人在创做这些不是人类演的东西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专业精神着实非同小可。大和民族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民族,但凡不是人类的事,他都能干得很出色,出色到了变态的地步。比如说动画片,拍出了活人都演不出来的效果;比如说,拍出了牲口一样的境界;比如说拒不承认二战中对中国及周边国家的侵略行为,这能算是人类干的事吗?连敢作敢当的气派都没有,不算!
那一年,中国导演界第一号人物张艺谋先生的大作《英雄》问世,这部汇集了顶级巨星的冲奥大片给新千年的华语电影市场带来了空前的革新,这是客气话,你可以当啥也没看见,站在我们学生dang年轻人的角度来说,它的直接意义是诞生了口碑影评的最常用口头禅:大制作,脑残。大制作的意义是投资好几亿,巨星云集,场面宏伟,颜色华丽。脑残指的是内容空洞,表演全靠电脑特效,观影忽略演员演技。我曾经一度怀疑我看错了电影,这绝不是拍过红高粱和秋菊的老谋子,要么就是导演在给我们开玩笑,忽悠我们进电影院,促进消费,刺激经济增长。他是导演,我们是观众,我们只能没脾气,我们还没反应过来要不要怪他,陈导演的馒头血案紧跟着登场了,我们称他不愧是张大导演的好xiong-di,接盘侠!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怪张导?!更何况紧接着登场的七剑和夜宴也没好到哪里去。作为我这样的底层小影迷,我有自己的精神胜利法,我想这就好比是一杯泡了2000年的浓茶,在第1999年的时候被一饮而尽,重新加水,才泡了两三年,自然不能和老茶味相比,好歹也是茶,那么较真干嘛。于是这几年的电影院门口是这样的:
“电影怎么样?”等待进场的人问出场的人。
“又是大制作!”出场的人说。
“剧情脑残吗?”等待进场的人问出场的人……
“还行吧。”出场的人说。
等待进场的人还是不死心,抱着进去求证一下的心态走了进去。就这么一问一答,票房上去了。呵呵,你懂的。
实在忍不住了,在这里提前为李安导演大力鼓掌!每一部作品都接近满分,每一部题材都不和别人雷同,每一部都得奖,每一部都语不惊人死不休,每一部票房都不是第一,每一部口碑都是第一。男神啊,弱弱的问一句,你这么任性地做自己,真不care票房吗?
二我是有心的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晚雪之后不到半年,sars来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所有中国人2003年的记忆头条。
三月份的一个傍晚,一辆救护车响着刺耳的鸣笛开进校园,停在了女生宿舍门口,几分钟后又尖叫着离去。几个女生的高频哭声半天不止,她们宿舍的一个女生出现了非典疑似病症,被医院接去。宿舍门口被拉上了黄色警戒线,部分寝室被隔离。学校宣布停课,虽没公开允许可以回家,还是有一部分人悄悄奔向了火车站和机场。这并不是明智之举,我们班也有这么做的,刚下火车就被拉去隔离,乘飞机的偷偷进了家门,结果当地政府凭着机票上的身份证信息追到了家里,全家隔离。这还是好的,真要是感染了,回家就是个死,论医疗条件,地方根本无法和首都相比。
我和蒙克站在不远的路灯下看着救护车呼啸而去,彼此的眼中都是无能为力。之所以开始叫小喵为蒙克是因为这家伙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身高飞速增长,原来和我都是178,我没动,他转眼到了184,小喵已不足以hold住他的蒙古体质,我被迫恢复了他的蒙语名字。
“不怕。”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哥罩着你。”
回到宿舍,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还在打游戏,每层楼都有专人负责量体温做登记,稍一出现偏离就给他换单人单寝,隔壁屋的一个哥们量体温之前刚做完50个俯卧撑喝了一杯热水,结果温度计还没拿下来就开始向宿管解释,谁敢信你?人命关天呀,上报,被隔离了。蒙克让我和他一起住到他宿舍去,他们那一座小楼里住的全是各国的小外,条件要比我们的八人间好很多,局势刚一紧张他们都飞回国了,也是,谁愿意在这异国他乡担惊受怕呀。学生餐厅里空荡荡的,都是拿着饭盒打包回宿舍去吃。校园里到处是戴着口罩急匆匆的行人,在当时口罩还不是必需品,那个时候没有雾霾这个词,戴上口罩只会让观众人心惶惶,自己吓自己。不料没几年口罩就和手机一样人手一个,就算是你大白天带着防毒面具上街也已不足为奇。
校医院里已经买不到口罩,旁边的药店橱窗里直接挂上了售完的牌子。蒙克突然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两个十四层的口罩来,我崇拜地望着他。他是跑去校医院的护士那里软磨硬泡了半天最后还亮出虎牙来一直傻笑换来的。我对他竖起大拇指,“牛逼!”我和蒙克拿着两大饭盒饭菜回到他宿舍,吃完之后就洗漱然后打开电脑从第一集开始复习火影忍者,这个时候是看这种上百集的日韩剧的最好时机。
“蒙克,你要不要回去?”我问他,他爸早已回国,他妈妈一天好几个国际长途催他。
“不要。”他嘴里含着一只棒棒糖头也不回地说,“你想回家了?”
“我们那里是农村,没有这种高级东西。”我已经往家里打过电话了,村里如听天书,真要是回去,他们一定会把我这个北京来的视如瘟疫。
“我们那里是草原,云阔天低。”他的眼中顿时流光溢彩,“你是小鳄鱼,我是大狮子,自有神灵荫庇。”
又有救护车声呼啸而过,大街上就只剩下救护车上有乘客了。
“万一我也发烧怎么办?”我扭头看看旁边的蒙克,郁郁地说。他似有所觉,有坏笑在脸庞漾开,他把含在嘴里许久的棒棒糖取出,绕过我的肩膀,径直往我嘴里送过来。
“干嘛?”我本能地一躲,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他的胳膊用力圈住,下一秒他的嘴唇印在了我的唇上。我大脑一阵晕眩,想推开他,可他的双臂犹如铁箍一样把我的身子牢牢卷入怀中,有柔软甜腻地舌侵入我的口腔,短暂寻找了一下就黏住了我的舌头上。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顺着他舌头卷动的方向一起旋转,我渐渐放弃挣扎,任由他的胸腔用力地挤压我的胸腔,整个身体几乎要被他纳入他的身体里去。终于,他的身体松缓了,我如遇大赦,挣脱出来,开始大口大口地补氧。
“现在不怕发烧了吧。”他抖了抖眉毛,说:“咱俩一样了。”
“我怕蛀牙!”我瞪了他一眼,我居然没半点被占便宜的感觉,我说:“多大了你,还吃那么甜的东西。”
他静静地凝视着我,不再是嬉皮笑脸的样子。
“你真的挺像佐助。”他说:“连亲嘴时的反应都一样。”
我陷入白茫茫的回忆中,以前有个人说我像永泽。
“其实,鸣人和佐助也啵过。”他说,“第三集,不我找给你看。”说罢他的右手就向鼠标伸过去。
“我看过,那是无心的好吗?”我拉住他的袖子说。
“哈哈哈,好吧,我承认我是有心的。”他大笑,“你要不要啵回来,机不可失哟。”
“你们那里冬天是不是会下很大的雪?”我没理他的话茬,“会很冷吗?”
“当然,北京冬天那点雪,充其量就是在给我们那儿的冬天热身。”他说,“带你去看呀,我们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奶酪,包你不想回来。”
“我想听听你的心跳。”我说。
“来呀,听吧。”他用力锤着自己的胸口说,斜斜地躺在床边。
我靠在他胸口,耳朵贴在上面,低沉有力地砰砰声是我听到的最动听的旋律,不争气的眼泪撒着欢往外流。他的手轻轻地抚入我头顶的发丝。
“我的名字在蒙语里的含义是大英雄。”他说,“小鳄鱼不要担心,有大英雄保护你,非典算个屁。”他琥珀色的双眸愈发明亮了。
那一夜,我睡的又甜又沉。
那一年,哥哥张国荣和天后梅艳芳一前一后魂归星海,从此世间再无传奇。
三玉米须
2004年3月14日,第十届全国人民大表大会狠狠扇了位于地球那边的超爱置喙别国人权的美国一个大嘴巴子。这个大洋彼岸的大杂烩国家,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都成功避免沦为战场的厄运,并在战争结束后狂捞胜利果实,趁机飞速发展,一跃成为顶级暴发户,仗着财大气粗四处充当世界警察,打打这个挠挠那个,俨然不知道登高必跌重这个道理。风水轮流转,谁都有东山再起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建议五角大楼里的人好好读一下中国的春秋战国历史,好吧,太艰深,暴发户读不懂,那你可以去看金庸老爷子的《笑傲江湖》呀,左冷禅就是它的前车之鉴,时间问题罢了。
之所以扯到这里是因为留学生蒙克先生在俺的指导下已经能看得懂金庸老爷子的小说了,yeah!虽然他的阅读速度慢的惊人,却严令我不得剧透。上自习课的时候,我在苦读专业课,他却像蜗牛一样的看武侠小说且乐此不疲。这和那年雅典奥运会上的飞人刘翔的跨栏速度相比当然是天壤之别。刘飞人可是奥运田径短跑项目第一个黄种人冠军呀,载入史册!载入史册!载入史册!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我的大学被时间拖进了第二年度,每学期的专业课选项都有增多,同学们彼此之间的脾性也都摸清了,出现了三三两两的姐妹淘和xiong-di连。老师为了惩治旷课打游戏的战士,宣布出勤率不得低于百分之九十,这意味着每个人都得乖乖坐在教室里交朋友,咳咳,听课。官方说法当然是听课,实际情况是老师上面在滔滔不绝的传道授业,我们在下面不亦乐乎地和知己谈心。我的红颜知己是洛洁,一个眼睛大大个性爽朗的川妹子,我叫她阿洛。阿洛有着一头天然的自来卷长发,不管是扎辫子还是带发卡,其爆炸程度和她爽朗的个性一样羡慕死人。蒙克曾经建议我把头发烫成玉米须那样,因为他说我脸窄,烫发蓬松更好看。大二那年的冬天,我狠了狠心把头发烫了,这样可以一冬天都不用花钱理发了,结果当天就在教室看见一个笑容明媚的长发大眼女生向我招手让我坐她旁边,定睛细看,我俩一起大叫,阿洛把卷发拉直了!于是整节课我们两人都在摇头叹息并责备对方真是贪心不足暴殄天物。我们深刻地懂得了得不到的永远都是好的这个硬道理。当然,这并不妨碍我们照样是死dang,同学眼中的情侣。而且当天晚上上自习时我才发现蒙克让我烫发是有私心的,他几乎一整晚都在我旁边玩弄我新烫的玉米须,口中啧啧称叹:“卡哇伊!”
不得不承认,蒙克给我的大学生活带来了第一束阳光,阿洛就是第二束,他们两人令我的阴郁性格大大改观,我几乎忘记以前的自己。我发现他二人之所以成为我的死dang,是因为他们都是天生的阳光乐天派。我曾经试图把他们两人撮合在一起,一起出去玩,一起上自习,结果两人在我面前都变成哑巴,并私下里说对方不是自己的菜。蒙克甚至威胁我说如果我再乱来他就把和我打啵的事告诉阿洛。我老实交代,我和蒙克再也没有过任何过激行为,仅此一次。之后我们两人照样打打闹闹,谁也没再提过那次的事。
2005年,我的大三因为这两朵奇葩向日葵的照耀变得金光闪闪。我懒了,我会缠着阿洛帮我写作业帮我上交。我惰了,我不再去做家教,不再去做兼职,任由蒙克按照他自己的奇葩想法给我穿衣打扮,他每月的零花钱比我一学期的都多,一开始我还拒绝他给我买衣服,连包装袋都不打开,为此,他把我固定在椅子上,铁塔一样地站在我面前,直勾勾的盯着我半天也不说话,脸上有明显的愠怒。
“学费!”他说,“你教我学中文,总的让我回报一下吧。”
有一次阿洛问我:“你是不是在和蒙克搞基?”我说:“扯淡,我很喜欢你的大胸,我都没法子专心听课,拜托你穿多一点。”阿洛的身材很好,前凸后翘,青春洋溢的自来卷配上24小时阳光灿烂的笑容,让观者无不心动神摇,我勒令她穿衣服要捂严实一点,不然我会把迎面走来的色眯眯的双眼抠出来,踩爆,然后我去自首,坐牢。阿洛不想我去坐牢,她的衣服从来都是高领,她还三番四次阻止我再去帮老师的朋友替考当,我说这种烂考试只是机关里的人在应付档案上的学历栏,就算被逮住也不会坐牢,最多是那一科考分作废。我甚至还强拉阿洛和我一起去当,因为那次是老师的小姨子参加考试,需要一个女生,她一听双手就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打死也不要去。我软磨硬泡软硬兼施她都不从,最后我拿绝交吓唬她,她只好同意了,说仅此一次。我从大一开始一年替考两次,次次无惊无险,次次过关,偏偏我带阿洛去的那一次翻了船。我得说明,并不是遇见了多么严的监场老师,那些老师都有外快拿的,一旦自己的考场里出了事,别说外快了,当天的辛劳费也保不住。阿洛在考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被赶出了考场,她的自来卷太引人瞩目了,被替考的是老师的小姨子,监考老师把手上拿的那份考生名单上的照片看成男人了,照片上的小姨子头发比我的还短,脸比向日葵还圆还大。竟然让女生替男人来考试?!太侮辱监考老师的智商和尊严了,监考老师在那一刻正义感爆棚,她走到阿洛面前仔细审视半天,盯得阿洛汗流浃背,然后就被请出去了。我在另外一考场,我的经验应对这种考试早已驾轻就熟,开考40分钟我就交卷离场,我的那个监考老师对此深表满意,我的这种神速意味着即使会有巡场领导出现也是死无对证的事,他的外快得保,大吉。我轻轻松松走出学校大门,发现阿洛正哭得梨花带雨,我赶紧跑过去问她出什么大事了,她哭哭啼啼絮叨了半天我才听明白,我松了一口大气,掏出纸巾给阿洛擦眼泪,安慰她说:“这都不叫事,只能算老师的小姨子运气不好,明年让她自己来考就行了,你是不会有事的。”
“老师会不会怪你?”阿洛抽噎着说。
“当然不会!”我拍胸脯保证,“这都是地下交易,谁会拿到明面上说嘴?”
“真的?”她问。
“真的!”我说。
她终于破涕为笑,兴奋地大叫,一把抱住我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我意识到哪里有什么不对劲,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一辆车停在路边,老师摇下车窗招手让我们过去。我向他汇报了一下情况,老师果然一点也不在意,还安慰了阿洛几句。
其实任何形式的替考都是有风险的,只是当年的监管不严,点正才会平安无事。2016年北京替考作弊正式入刑,那时我早已远离象牙塔。诸君勿犯。
当天晚上,我心事重重地坐在自习室里盯着书本却根本一句也看不进去。蒙克也发觉我的不对劲,就都收拾了一下提前出了自习室。
“丢了魂似的,你怎么了?”他问我。
“你谈过恋爱没?我是说和女生。”我问他。
“当然没有,干嘛问这个?”他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真的没有?”我斜着双眼问他,“那你啵起来怎么那么娴熟?”
“那是因为……好对手。”他少有的急了,“那是我的初吻!”
“鬼才信你。”我说,“我才是初吻!”
“我也是,不然我可以拿虎牙发誓!”他突地咧开嘴,现出两枚白森森的尖牙,说:“如果我那次不是初吻,就把我的虎牙磨平!”他最珍惜他的一对虎牙了,他曾经说他小时候和她姐姐打架只赢不输全靠这一对利器。
“我信,我信。”我差点笑出声来,赶紧让他凶器收回。
“我只是喜欢你。”他直跺脚,说:“不是搞基,就是喜欢你。哎呀,该怎么说,中文好麻烦。”
我正想笑,这时候有几个同学说说笑笑的走过来,就赶紧和蒙克离开了。我不打算把心里的隐忧告诉他了,他和我一样是新手,给不出我想要的主意。
我并不是不喜欢阿洛,相反我超喜欢她,像喜欢蒙克一样喜欢她,像喜欢自己一样喜欢她。我遇见阿洛就如遇见蒙克一样,一见如故,第一次说话就毫无陌生感,我想我们前生一定认识,一定是亲人。但不是那种喜欢,就像蒙克说的那样,不是情侣,可就是喜欢。我开始有意识地躲避阿洛,上课我们俩一直坐一起,我就故意旷课,反正作业她一定会帮我做的。后来蒙克告诉我说阿洛去找他,问我是不是生病了,他说阿洛说这的时候快哭了。我终于于心不忍,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对策,我们宿舍的一个男生石岩在我的对策里应运而生。石岩个子高高的,为人可靠诚实,不像我这样心思深沉,也不像我们宿舍其他几个人那么口无遮拦滑头滑脑,我要把阿洛介绍给他当女朋友。我想起了一个细节,一次下课的时候,我和阿洛着急忙慌的冲向餐厅吃饭,阿洛就顺手把我和她的作业递给刚好走过的石岩让他帮忙捎过去。我注意到平时不苟言笑的石岩一下子脸红了,手一抖,差点把阿洛递过去的作业本掉地上。heistherightone。我主意已定。
好几年以后,我遇到过很多人,才感觉当初的这个决定风险实在太大,如果石岩骨子里不像他表面一样可靠,我不就害了阿洛吗?如果阿洛有什么想不开的……我越想越怕,甚至会突然焦虑的额头冒汗。万幸的是,他俩后来真的在一起了,结婚,生孩子,幸福的一起打拼,石岩是个值得女生托付终生的男人,我蒙对了,上帝垂怜。
我又重新回到教室和阿洛坐在一起开始上课了,旁边的位子上多了一个石岩。我会命令石岩主动替阿洛拿这拿那,会透露给他阿洛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一次还俗套地安排他俩一起看了一场电影。阿洛渐渐明白了什么,眼睛里开始浮现忧伤,木然地接受我给她安排的一切。我的心似乎像一块石头一般落了地。正当我渐渐轻松起来时,年底了,寒假,我回家过年,蒙克回了蒙古。新学期开始,春天来了,我的人生却再也没有从冬季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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