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这座城市还是十分光彩耀人的,前提是它不在我送货的时候下暴雨。
「小李,你到底怎么回事,不想干了可以直接和我说,用不着和客人甩脸子,这周你特么都被客人投诉多少次了。」
马经理手插在腰上,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可好笑了,像极了小时候镇上逮谁骂谁的泼妇大妈,手抓着鸡毛掸子,扭着肥硕的大屁股,叫嚷着谁家的小兔崽子偷吃了她家门前的果子。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强忍着不笑出声来,唯唯诺诺地向他道歉。
「实在对不起马经理,今天这天你也看见了,不是我跟客人甩脸子,这是老天爷非得跟我甩脸子,我这么风雨无阻,任劳任怨的三好员工可不常有啊。你先消消气,气瘦了回家嫂子得多难受啊。」
我当然知道自己点头哈腰的样子有多怂,可这人在屋檐下就得学会低头,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装孙子嘛,谁不会啊。
「小李啊,瞧你整天油嘴滑舌像个什么样,老祖宗都知道要成大事就要先劳其体肤,饿他几顿。要再有客人投诉你,你也别干了,打哪来往哪去吧。」
马经理笑得一脸得意,脸上的肥肉都快能腻出油来了,说得好像老子稀罕在个破地方给你当牛做马一样,在过俩月等老子满十八了保证立马滚蛋走人,你爱找谁干找谁干去。
「别别别经理,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顾客就是上帝,我就当顾客是你亲老子供着行吗?」
看着这姓马的趾高气扬的样子,真想一大耳光子甩他脸上,这他妈一天上千个快件,店里就我一人送货,我特么的就算是闪电侠我也送不完啊,客人不投诉才有鬼呢。
「你小子别在这跟我贫,赶紧滚吧你,明天要是再有客人投诉你就真给我滚蛋,你叫我祖宗都没用。」
我偷偷地翻了个白眼,我祖宗要是长他这幅尊容,我一头撞豆腐撞死算了。
「好好好,那我下班了,经理再见。」
我送了一口气,拧了拧身上被雨水浸透的体恤,骑着我的小电驴准备回家。
不是我孬,实在是走投无路,这会儿要是不哄着姓马的那孙子,下个月我就只能靠光合作用维生了。
这日子过得啊,真是一天比一天糟心。
突然哐当一声,小电驴发出了几声悲壮的哀嚎,一种不详的预感突然闪现。
果然,这头蠢驴挣扎着扭了几下,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了。
生活多操蛋啊,屋漏偏逢连夜,白嫖还要操你妈。
一脚踹上去,还是一样一动不动,果然是旧货市场淘来的二手货,太不经折腾了吧,我都没累跨,你到是先给我罢工了。
雨越下越大,我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连裤裆里都是一兜子水。
等我跌跌撞撞折腾到了家,腿早就已经没有知觉了,浑身冻得直哆嗦,一摸口袋,钥匙居然不在?
「橙子,开门,老子要被冷死了。」
没人理我,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岑谌这骚鸡也不知道又上哪浪去了。
妈的,天要亡我,我现在就算是日个藏獒也没卵用。
「橙子,你他妈在不在家,在就赶紧给我开门啊你,不然明天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你。」
我发出了近乎绝望的呐喊,可惜却被雨声吞没了大半。
「嘿嘿嘿李三河,你咋了,大半夜的跪在这房门口拜菩萨?」
有人突然从身后拍了我一下,吓得我魂都掉了半截。回头一看,尼玛是岑谌这个骚鸡。
「你特么大晚上的跑哪去了,这时候才回来,你要是再晚一小时,我他妈就要被冷死在家门口了。」
岑谌好像喝多了,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儿,身上一股子酒味儿,一步一个踉跄。
「死不了,瞧你这怂逼样儿,不就是上个班淋个雨,至于要死要活的嘛。来来来,陪哥哥喝两杯呗。」
他像个傻子似的嘿嘿大笑,手中的酒瓶子啪的一下捅到我脸上,妈的,喝成这傻逼样还能找到家门口我实在佩服。
「喝你大爷,你钥匙呢?不想和我一起冷死在家门口就把钥匙给我。」
「钥匙?钥匙没了,钥匙被他拿走了,他不要我了,他要骗女人结婚去了。」岑谌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哭得撕心裂肺,让人心疼。
「橙子,别哭了,咱家钥匙呢,先把钥匙给我,我们先进屋再说好吗?」
跟醉鬼交流简直痛苦,我在他身上胡乱摸了一通,终于将钥匙找了出来。一路连拖带拽的,好不容易才将他搬进屋子里。
他早就醉得神智不清了,折腾累了也不再胡言乱语了,只是紧紧地抱着我的手央求我别走。
我不知道他在梦里将我当成了谁,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我却不忍心撒手了。生活这么不容易,谁又能比谁好过呢?
第二天一早,我就听见岑谌在我耳边哀嚎。「三河,起来煮个面呗,我要饿死了。」
我一个翻身将被子全裹在自己身上,一脚把他踹下床去。「煮毛线,饿了自己去吃。几点了现在?」
「八点半了。去煮个面呗,我这刚失恋,照顾一下我受伤的小心灵嘛。」
「煮你麻痹卧槽,八点半了?你怎么不早叫我,我他妈上班要迟到了。」
我猛的一下翻身爬起来,抓起裤子就准备往外跑,却被岑谌给塞回了被子里。
「别急啊你,我话还没说完呢,姓马的今早发短信来了,全城暴雨交通瘫痪了,你用不着去做苦力了。」
「你他妈以后说话能不能先说重点,吓死我了,要迟到了我这饭碗就得丢了。」
我抓起一个枕头向岑谌砸去,他却愣了好几秒也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了橙子,一个枕头就把你砸傻了?」
「没啥,三河,我昨晚做噩梦了。梦见星星月亮掉了一地,砸得我浑身发疼,我还一路捡一路掉,硬是舍不得放手。你说我是不是傻逼。」
他话里话外的痛苦与失望让我有些尴尬,可安慰的话我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们这些人,活得像被困在城市里的风,四处碰壁却又无处依附。为温饱奔波,为感情伤神,那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伤不了筋骨也要不了命。
「不至于吧,失个恋就成张爱玲了,还捡星星月亮,哪个大宅门里逃出来的小寡妇?」
我笑着打趣他,或许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相处之道吧。
「你懂个屁,张爱玲说过,我们这些冰清玉洁的小就需要男人轰动而浓烈的爱,得不到男人的滋润,还不如做一个在街边卖弄风骚风尘女子。我要做本街最骚的鸡,让男人的蹂躏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刚刚还要死要活的装深沉,现在就能在这跟我骚了,这失恋的打击可真是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啊。
「行行行,你赶快站街钓男人去吧你,没事就好,妈了个鸡的昨天喝成那傻逼样,吓死我了。」
「我就不,李三河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这弱柳扶风的小身板你居然要我出去接客,还不给我煮面吃,简直比灰姑娘她后妈还狠毒。」
我从柜子里拿出一桶泡面扔到他怀里。「爱吃吃,不吃滚。还弱柳扶风呢别特么恶心我了,也不看看你那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和那一身肌肉。啧啧,高零惨妇啊,难怪没男人要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假酒喝多了还是饿傻了,岑谌这个脑残居然拆开泡面抓起面饼就啃,连水也不喝一口。
「你他妈发什么神经,没男人要你就连泡面也不会吃了?」
「你才没男人要,我就爱这么吃,这么啃起来才过瘾。」
他咬牙切齿地啃着面包,发出咔咔咔的响声,仿佛口中咬的不是干泡面,而是芸芸众生之中那个让他爱之深又恨之切的男人。
妈了个鸡,失个恋还非得这么糟蹋粮食,知不知道农民伯伯多幸苦啊。
算了,不跟他计较,他看起来太难受了,就像卡了一根鱼刺在嗓子里一样,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喝口水吧你,小心别噎死。跟我说说,你男人怎么就辜负你了?」
我体贴地给他递了杯水,也顺带关心关心我这个好室友的感情生活。
「我男人个屁,那叫前夫懂嘛你。老子他妈的瞎了眼看上这么一个已婚的混蛋。爱找谁找谁去吧老子不爱伺候了。」
「这么硬气,昨晚是谁抱着我的手不放哭嚎着求我不要走的?把我当成那个野男人了吧。」
他猛灌了一口水,打了个嗝,眼睛红红地瞪着我。「硬不硬气又有什么卵用呢,我就算扒光裤子跪在地上求他,他也最多再跟我睡一夜,然后抖抖鸡儿走人。我这种人,本就不应该痴心妄想。」
「你说,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哪怕当牛做马也好啊,却偏偏是个矫情的死。」
他说得心酸苦涩,卑微到有些夸张,我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谁特么还不是个矫情的死啊,我自己都做不到独善其身,谈何安慰别人。
「行了闭嘴吧你,不提那些伤心事儿,谁再提谁是小狗,别啃你那面饼了,我给你煮面条去。」
他这才放下了手中碎成渣渣的面饼,突然一个熊抱将我抱在怀里。「三河,你咋这么贤惠,对我还这么好,要不咱俩凑合过吧。我保证不嫌弃你又矮又穷。」
「谁他妈要和你凑合,姐妹磨逼天打雷劈,只有帅气多金的强1才能征服我好吗。」
「1?你在搞笑吗,根本不存在的好嘛。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还是骗婚的人渣呢,来来来,和姐姐凑合过吧,双头龙分你一半,带你走上骚鸡的幸福人生。」
岑谌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我身上,趴在我耳边嘿嘿嘿地傻笑,仿佛之前那个要死要活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若不是他的声音略微有几分颤抖,我真的要以为他无所畏惧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