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

第2部分阅读

输了呢。”
顾颖鹿垂下眼睛,说:“对不起,我玩不了诈牌,你开吧。”
岳少楠缓缓移开色盅,盅底只有一个6点,但也有两个赖子。李同探身看过两人的牌面,一脸惋惜的跟顾颖鹿说:
“哎呀小顾,这是你水平嘛你这手里都有俩赖子了,怎么也得再叫一把啊”
顾颖鹿也不答话,只是面不改色的将面前的酒仰头一倾而进,把李同看的惊叹不已。
岳少楠扫了一眼空杯,唇线微抿,手下已重新扣好色盅。
正好李同被一个电话叫走,林琛送走李同,回来就看出不对劲来。只见尚未等辨清输赢,但凡色盅一开,顾颖鹿仰头就是一杯,一瓶martini将见底时,岳少楠猛的一把攥住顾颖鹿已经扬到嘴边的手腕,脸色铁青的怒道:
“你到底想要怎样你这样逞强很有意思么”
顾颖鹿听到这句话似乎有瞬间的茫然,眼神也渐渐迷离,嘴角一勾,答道:“呵,愿赌服输,我喝”
岳少楠已是真被气着了,忍耐也似乎到了极限,连太阳岤周围的血管也在突突的跳动着,突然狠狠的一甩手将她手中酒杯夺下,啪的往桌子上一摔,手指微颤的指着顾颖鹿:“别再让我看到你喝酒”
顾颖鹿只是低着头并未看他,脊背绷得僵直。林琛若有所思的看着怒极离去的岳少楠,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也紧拧了一下。叫了一杯温柠檬水过来,轻轻放到她手边,柔声道:
“快喝了,我送你回去。”
顾颖鹿听话的端起杯子,垂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了,起身的时候还是微微摇晃了一下,手在桌沿上扶了一下,看着林琛递来的臂弯,摇了摇头,慢慢跟着他一起出了门。一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顾颖鹿头靠在窗边,只是默默出神。直到林琛停下车时才惊觉了一下,转向正侧头研看她的林琛,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林琛唇角略一上扬,下车过来为她拉开车门,将手掌递给她,顾颖鹿轻轻握了,探身下了车,林琛却没有立即松开,手下略一用力,将她带进自己胸前,干净的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的将顾颖鹿包裹起来。
顾颖鹿有些疑惑的抬头,正对上林琛看向她的幽深黑眸。下一刻,温热柔软的唇已印了过来,带着淡淡的啤酒的甘冽味道,但舌尖只是轻柔的沿着她的唇角略略辗转了一下,顾颖鹿一愣,已感觉到他并不是真要做什么,立即使劲侧过脸去,轻喘了一下,小声说:
“林总,我们都有些醉了。你回去开车小心点。”
林琛看着她低头的样子,淡笑一下,轻轻松开,嗓音柔缓的向她说道:“嗯。对自己好一点。”斜倚在车身边注视着她进了楼门才回到车里,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后视镜,一辆并不扎眼的黑色轿车正调头飞掠而走。
一生一世十里桃花修
顾颖鹿有些脚步不稳的出了电梯,声控灯光随着她的脚步声豁然亮了起来,已经一眼看到正立在自家门前的人影。顾颖鹿顿时笑得一副苦瓜样出来,暗想:“要不要这么狗血,该来的不该来的,不到二十四小时全聚齐了。”
正在门前团团转的魏东遥已听到身后的动静,本是生的祸国殃民的一张脸,在转身看到顾颖鹿时,竟几乎变作肝胆俱裂的一副表情出来,急忙拉住她上下看了一遍,不住嘴的抱怨:
“小祖宗活祖宗哎大半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就差破门而入了,你瞧瞧你手机”
顾颖鹿拿出手机一看,密密麻麻的十多个未接来电。讪讪的开了门:
“呸吧你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这不是酒吧太吵了没听见嘛你每次都来无影去无踪的,要不是下午碰到东阳,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魏东遥已敛起了先前的焦灼神色,语气里仍是不善:“你好意思说你倒是什么时候主动给我打过电话要不是晚上回去就听我们家那二世祖念叨起来,我抽风才大半夜跑来找你呢诶,不对,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已经不用贴过来酒味就钻进魏东遥鼻子里了,立刻变脸的抓住她,着恼的问道:“不要命了你你到底喝了多少,怎么浑身都是酒味”
顾颖鹿无所谓的应着:“我那体质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喝醉倒好了。”
魏东遥却没理她那套说辞,缓了缓语气才说:
“就算是碰到他了,你犯得着跟自己过不去么”
看着她眼里已有了哀求的意味,口气还是软下来,手指无奈的向她额头戳了一下,说:“算了,不提他了。鹿鹿,你就当是报答我吧,对自己好一点。”
顾颖鹿听到这句话怔了一下,不到十分钟,竟然从不同人的口里接连听了两遍。她的肠胃本来就不好,岳少楠是知道的。后来在国外的那几年间更是被损耗的千疮百痍,回国前还差点胃穿孔,幸好及时被魏家兄弟送进医院。
以前的岳少楠,别说是酒,稍微带些刺激的饮食都不会让她多碰,跟她说过最多的话题就是温养之道,今天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喝下了几乎一整瓶martini。就连他今晚发怒的神情也是她见所未见的,时间似乎已经将记忆改变太多,他甚至还问她,究竟想要怎么样
就如同范柳元对白流苏说:“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最悲哀的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她忽然有些不敢想象,她那年的决绝,在他心里存下的,究竟该是一种怎样的怨意。
或许天下的怨侣都可以向对方轻易问出来:你想要怎样但这不是左或右的选择题。岳少楠六年前就已经听到过了她的回答,却又怎么会知道,这注定没有退路的答案,她从来未曾舍得留给他去填写。
魏东遥已经从茶几下的抽屉里翻出了她常用的胃药,又从饮水机里调兑好了一杯温水一起递给她。顾颖鹿接过来,她已许久未曾见到过东遥,平时看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一时有些没想到他竟仍会记得这样清楚,眼睛里也没来由的涌进了些湿意。
掩饰般转身去推开窗扇,初秋夜晚的清爽气流顿时扑了一屋子进来。魏东遥抱臂斜倚在门边,目光划过她的手腕。方正的腕表表盘和白色的表带等宽,有些夸张的箍在腕上,别致而大气,越发衬的那皓腕细致伶仃的骨感。
他却对着表带下的一道红痕看的有些惊心,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态,正声说:
“你喜欢写东西,正东集团企宣部又不是没有你位置,何苦非要待在日报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连个喘气的时间都没有鹿鹿,你真的太瘦了。”尾音略有些暗哑。
顾颖鹿正在拉窗纱的手下一滞,背对着他轻快答道:“你就别替古人忧心了。在报社写的是天下趣事,去你那里就只能盯着一个正东集团写,你无聊死我算了。”
魏东遥眼神里黯了黯:“你别瞒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调到这个版面。”
“东遥这是我的事。”顾颖鹿阻声之下已经有些变脸了。
魏东遥也仿佛被噎住了,半晌才幽幽的说了一句:“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
顾颖鹿也自觉语气有些过分了。生命的恐怖之处,在于它无法控制且能够无休无止的不停发展下去。直到变得你连自己都不敢相认。而这个人,就仿佛是她命定的天使,平时无影无踪,却总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从天而降。
六年下来,如果没有魏东遥,她又如何能够站在此时此地。暗吸了口气,转过身来已是一副风调雨顺的带笑口吻:
“好了东遥,几个月没看到你了,今天不是为了专程来讨论我的工作吧。”
魏东遥耸耸肩,答道:“你倒是也知道几个月没见到我了。”
顾颖鹿听的有些好笑:“这话说的,怎么跟个幽怨的小媳妇似得就你这万花丛中的,我哪儿作得准你的行踪冒冒失失的撞过去,不凑巧再惊了哪出儿鸳梦暖账岂不是罪过。”
魏东遥一双丹凤眼微微眯了一下,自顾自坐回沙发,也并不理她。顾颖鹿倒了杯清水放到他面前,看他一副萎靡的样子,笑笑的说:
“对了,前几天还听我们娱乐版的记者在八,你跟那位大明星到底进展到几垒了最近你们那偷拍照简直是漫天飞了啊,都快赶上艳照门的热度了,不过倒是没见着过几张你的正脸,啧啧,这反侦察的手段,佩服啊佩服”
魏东遥这才“嗤”的一声,玩世不恭的说:
“正脸都没瞧见的八卦你也信你自己长着眼睛不会看还几垒要不我明天就放风说其实我儿子都会打酱油了。真是,你这一年多记者白混的”
顾颖鹿肩膀直抽:“我是一直看来着,就差被你身边的美女晃花眼了。嘿,人家是换女友如换衣服,你的境界是换女友如吃三餐。对了,你今天过来没被狗仔跟吧阿弥陀佛,可别拖累我,回头再跳进黄河洗不清的。”
他斜睨过来,一双凤目显出些冷俊:“喂顾颖鹿别把我说的跟发了春的种驴似得”
“噗”顾颖鹿乍听之下,顿时被实实的呛了一口水。
魏东遥见她咳嗽不止,只得认命的轻敲着她的背,恨声道:“谁叫我走到哪儿都这么招人待见的。懂不懂什么叫舍己为人就是献出我一人,让世界充满爱。境界啊,你懂不懂”
顾颖鹿一边咳嗽一边指着魏东遥乐道:“你接下来可别告诉我,咳咳,其实你心里一直在等待你的真爱这么烂白的剧情啊”
魏东遥手下忽然加了力道,一拍之下顾颖鹿一副吐血的表情道:
“魏东遥你拿我练铁砂掌呢”
扔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魏东遥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却也没接电话,任由它叮叮当当的响着,双手交握在脑后一仰身靠进沙发里,长腿大喇喇的架在茶几上晃悠着。顾颖鹿好笑的看着他,下巴往墙上的挂钟努了努:
“魏大少爷,已经视察完毕了,你现在可以放心的去为世界和平事业而奉献爱心了。快点儿接吧,我都替电话那头的人闹心了。”
魏东遥白了她一眼,索性按掉铃声直接关了机。顾颖鹿也盯了他一眼,不满的说:
“人家又没得罪你,接个电话能掉层皮啊”
魏东遥饶有兴味的瞄了一眼她的表情,满不在乎的说:“我看还是你比较有爱心,要不我开机,你来接”
顾颖鹿“哼”了一声:“不过是算准了人家稀罕你,就要被这么作践”
魏东遥也不理她的讥讽,只仰着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似乎在想着什么,一时没再说话。顾颖鹿知道他的少爷脾气,说完也不再催他,自顾自的去更衣洗漱。
再出来,却发现他已经歪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壁灯柔和的氤氲在他身上,领带半散,衬衫扣子解开了几颗,胸口微敞,整个人此时虽然是一副萎靡慵懒的模样,偏偏那张脸生的风流韵致,掩不住的皎皎青竹雪兰般高宅红门的出身气度。
顾颖鹿站在一边暗自欣赏了一会儿,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醒他,冷不防却被他一伸手也拽进沙发,惊叫一声后,不等她抱怨,魏东遥一副懒洋洋的声音已向她说道:
“原来你有偷窥癖的怎么样,是不是濯濯如春月柳,所谓风华绝伦亦不过是如此。”
顾颖鹿闻言扑哧一乐,这才发现他仍闭着眼睛,只是满脸都漾出了一副邪邪的笑意。挥手拍了一巴掌在他紧拉不放的手背上,往沙发的另一角上舒服的一蜷,说:
“去见过自恋的,还真没见过这么红果果的自恋。你赶紧给我走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陋室,我可还寻思着要嫁人呢。”
魏东遥忽然睁开眼睛,打量着她的眸子里波光一闪,“嗯,柴火妞虽然不是我的style,不过到胜在弱质扶柳纤浓有度,要不我勉为其难,从了你。”
这人大约也是莺声燕语中依红偎翠的惯了,跟她说话一向这样,深一句浅一句。顾颖鹿则抱定黛玉初见宝玉时王夫人所指教的:“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当下也并不领情,不以为然的说:“你借我十个胆再说这可真是个借刀杀人的好法子,我要敢应,等不到明儿早上就得被全国的未婚女青年们给吃光抹净。”
“哼,顾颖鹿,要不了四年你可就挂三了,老帮菜一棵,放眼前的大好机会你都不知道珍惜。这话我可不会总说的,等哪天连我也飞了,到时候看你再找谁哭去。”
顾颖鹿被他噎的一时语塞,半晌才气极而笑:“魏东遥您自己要挂三了就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奔三,有你这么倒着算人岁数的吗用不用这么狠的啊好歹也给我留点幻想的余地呗,人家好容易才假装忘了多大,你用不用这么坦白相告的啊”
再互相挤兑了一会儿,顾颖鹿也只是随着魏东遥满嘴胡说,看他就又闭上了眼睛。这回显然是真困了,看这样子还真怕他开车路上就睡过去了,只得没脾气的由着他打盹,顾颖鹿自己也仍是靠在沙发一侧,随手捡了本杂志慢慢翻着,眼皮渐渐发沉,竟然也睡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魏东遥已经不见了人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盖上了一层薄毯。
六年不流年修
echo珠宝的总裁岳少楠一早上都在发着邪火,市场部总经理老柯进去向他汇报发布会效果,没想到直接撞到了枪口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总裁办跌了出来。路过总裁秘书小曼的座位时,老柯手上连连比划了几个十字,抚额不已的小声跟她说:
“你今天又要惨了。”
小曼冲他扁了扁嘴,上班还不到两个小时,进去汇报的高级主管已经无一例外的都被骂了出来,老柯也并不是个案。虽然早看惯了英气逼人的老板岳少楠整日摆出的一张臭脸,但他还不至于会随便训斥人,今天这样的情况也就更是显得格外严重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还没等老柯的背影消失,总裁专用内线已经响起来,小曼顿时头大了几圈,一脸惨绿的接了,只听到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咖啡。”
听到嘟嘟的忙音才发现只剩下速溶的了,岳总并不是个很挑剔的人,唯独只除了咖啡。他对咖啡的挑剔倒不在于咖啡豆的产地,而是萃取方式上,必须是特定水温和水压下现萃而出的espresso。小曼这一早上都如坐针毡的,根本没注意到研好的咖啡粉已经告罄,配送一时也来不及。正端着一杯速溶咖啡在门口战战兢兢的辗转着,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清悦的口哨,回头一看是老板的好友魏东遥,顿时如见了救星一样。
魏东遥一看小曼那副苦瓜样,乐道:
“你们那位又发飙了”
小曼撇着嘴捣蒜般直点头,把冲好的速溶咖啡一把塞到好脾气的魏东遥手里,双手合十的作势谢了,看着他进了总裁办才抚了抚胸口回到座位上,一边赶紧打电话让配送中心取咖啡豆,一边在心里暗暗比较着:都是美人,脾性差哪儿去了。要是正东集团招总裁秘书,自己一定火速去报名参选。
岳少楠头也不抬的接了咖啡,啜了一口立即就噗了出来,怒到嘴边才发现是魏东遥。这倒是想谁来谁了,心里却更是没来由的紧了一下。
放下咖啡杯,向魏东遥皱眉问道:
“你这拿来的什么鬼东西小曼呢”
魏东遥不以为然的说:“啧啧,难怪小曼在门口转悠半天也没敢进来,还真没瞧出来你也这么矫情,速溶就喝不得你了这又是在跟谁较劲呢”
岳少楠瞭了他一眼,点了支烟,随手把烟盒往魏东遥怀里一丢:
“昨晚去哪儿鬼混了居然会穿着隔夜的衣服前来抛头露面。奇闻。”
魏大公子的讲究在他们这群人里是出了名的,永远是白衣胜雪,不染纤尘,最是风流倜傥的那个,恨不得头发丝里都雕根水仙出来。此时的模样若是落在其他人眼里,恐怕早就骇异的下巴也掉到地上。
魏东遥兀自往他办公室沙发上半躺下来,角桌上摆着一个整块水晶摆件,雕着希腊神话中名叫echo的小仙女,这也正是岳少楠珠宝品牌的同名标志物。水晶的光芒从落地窗外透过的阳光中折射过来,吸引了魏东遥的注意力,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从小仙女的头顶划过,半闭着眼睛玩味般向岳少楠反问道:
“呃我昨晚的行踪,你有兴趣知道”
岳少楠只回了他一个讥诮的眼神,魏东遥并不以为忤,斜倚在沙发上,指腹仍按在echo的水晶雕像上,自言自语般说:
“来这么多趟我还真没注意到她,不过,我恰好知道这个传说。”
指尖在小仙女的发顶圈绕摩挲,慢悠悠的讲着这个故事:
“小仙女echo爱上了河神之子narcissus,她因为受到赫拉诅咒的而无法完整的表达自己,只能带着无法遏止的爱紧紧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可是,这个容貌和骄傲偶达到极致的河神之子却并不懂珍惜她,明明听到了她的心意,却只是满脸不屑的转身离开。echo为此躲进山林深处,终于默默死去。”
空气里已升起了一种异样的黯沉,魏东遥悠然的吐了口烟雾出来,仍是微闭着双眼,语气已是一转,冷冷的接着说下去:
“这件事后来被报应女神得知,于是惩罚narcissus爱上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最后也让他在得不到所爱对象的痛苦中溺水而死。怎么样,少楠,我讲的还算完整吧。”
却又并没有真要他来回答的意思。岳少楠盯着魏东遥,缓声问道:
“你搭错了哪根筋几个月没露面,今天忽然衣衫不整的跑来我这里,就是为了给我讲个烂熟的希腊故事”
魏东遥终于抬眼看向岳少楠,对他一直盯着自己的神色视而不见,只是唇角一挑,悠然说:
“呵呵,少楠,别人就算了,你难道不会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么,嗯”
桌上的内线响了起来,岳少楠抬手按下免提,眼睛仍是紧盯着魏东遥,老柯气短的声音已经传出:
“岳总,顾记者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专稿的事可能今天上午出不来结果,您看,要不我今天先直接联络东辰日报广告部那边”
话音没落,已经又是半躺着闭目养神的魏东遥很顺口的语气接了一句:
“哦,她不是不接电话,正梦周公呢。”
岳少楠闻言一怔,已是神色大变,脸上挂了寒霜一般,强行压住了情绪才沉声道:
“我到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一个六年没露面的人也这么熟了。”熟到连她正在睡觉都知道岳少楠的目光不由又扫视了一眼魏东遥的衣服。
魏东遥只是微微一笑:“那要看,你有没有试过要知道。”
语气里竟已是明明白白的挑衅了。岳少楠顿时面沉似水,下意识的回敬了东遥一句:
“哦你昨夜试的感觉如何挑剔如魏少,居然也会对别人弃用六年的旧物感兴趣了。”
“呵呵,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看来我们也都知道旧物自有旧物的妙处。不然,你现在这又是在做的什么”
语气慵懒,尾音却又透出几分疾言厉色。
说完,魏东遥这才站起来,衬衫上满是褶痕,领带松松垮垮的系着,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走到门边,又施施然的回头向他:
“对了岳少,下次再见到她,别忘了把你和雪灵那丫头的订婚贴送她一份。”已再不多话,推门而出。
这两个都是人精,手帕知交,言语上自然是谁也得不去便宜。这边岳少楠已听弦知音,眉头也渐渐拧成一个川字。
他并未想到自己会时隔六年之后,在一天之内连续遇到顾颖鹿两次。世界太大还是遇见她,世界太小还是丢了她。他和她千回百转中相遇,彼此走失却又仅用了一个转身。等他回头,已再也看不到她。
此后再见经年,一经就已是半个轮回。
直到这场发布会,他看到她那样紧张的一个劲在往阴影里小心翼翼的缩藏着,她怎么会以为这样他就看不见她笑话。他度过了这样的六年,还需要用眼睛才能够看得到她么。
只是他没想到魏东遥的弟弟竟会跟她那么熟,那时魏东阳还太小,并没有机会认识她。而这些年来,魏家兄弟两人几乎一直都是在国外,读书的读书,做生意的做生意。彼此间就算是见面不多,但怎么也不至于东遥明明知道顾颖鹿的下落却从不向他提起。
话里话外,他已看出魏东遥今天的这一趟,竟像是专程为顾颖鹿而来了。有些想法已像毒蛇一样钻进岳少楠的心里,渐渐将他紧紧盘缠起来,让他浑身不对劲却又作声不得。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看起来冷硬,心里其实比谁都敏感,即使至交好友他也不轻易流露真实情绪,有些事情他也只肯自己默默吞咽。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与她再次重逢,会接连牵带出他曾经的两个兄弟。
岳少楠忽然有些不敢想,两千多个日夜,时光究竟划下了多少他未知的痕迹。
日报的记者虽然累,好处就是不需要坐班。除了一些固定的选题会,剩下的时间都由记者自己弹性掌握,按稿计酬,分口明确,偶然会有呛口的事发生,但多数情况下也不是故意为之。只要不打算往仕途上钻营,记者这行并无需一般职场中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顾颖鹿也很享受镇日里跟着一帮舞弄笔头的同事们互相逗逗贫、抖抖小机灵的生活。此时她的心思还在刚刚接到的一个电话上:echo市场部总经理直接打电话找她约稿,以她现在的行情最高也不过是一字两元,对方开出的稿酬按一字五元。
顶级软稿价格,她似乎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却仍是本能的回拒了:
“柯经理,条件确实很诱人,一则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记者,笔杆子完全没有您想象的这么值钱。二则,我们也有行规,echo是我另外一个同事的跑口范围,如果我私自接下来,日后传出来我也就不用再在江湖上混了,您说是吧。”
柯经理明显错愕了一下,仍是循循善诱的应到:
“顾记者,我很欣赏你的原则性。不过就我所知,贵报各版间串口现象很频繁,我们之前虽然没打过交道,但你的专栏我关注已久,早就想找机会跟你连上线,正好通过这次发布会拿到顾记者联系方式,这也真是机缘巧合了。我们对这轮宣传的软文质量要求很高,并不会随随便便找一个相熟的记者就算了。顾记者这样推脱,莫非是对我本人信不过”
顾颖鹿听他话里话外已经上升到人格高度来,知道对方已是志在必得了。既然周旋无益,她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略一沉吟,只得跟老柯约好了面谈时间。
桃园三英修
报业集团正在做新一轮结构调整,林琛这一夜也不过只睡了5个小时不到,一大早就赶到集团去开会,傍晚才又匆匆赶回来接着上夜班。好在前半夜送来的都是副刊文娱类的版面,审起来相对轻松些,林琛也得以在这些内容中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
目光落在面前的版样上,d叠头条是echo的报道,篇幅占用的不小,字少图多,顾颖鹿这篇报道倒真是省事。林琛手指在这篇版样上有节奏的轻叩着,视线渐渐定在她的名字上,支在脸侧和人中上的左手忽然下意识的向唇边划过,停在下巴上。
他对于昨夜岳少楠在酒吧里主动过来打招呼,多少是有些意外的。年少时的意气风发逐一飘零在尘世变迁中,这也本是他们所无力左右。
直到岳少楠对着顾颖鹿掷盏而去,林琛才恍然有了些印象。他其实是无意中发现岳少楠在一路跟着他们,毕竟是早已过了当街追女孩的年纪,林琛本来只是对岳少楠的举动多少有些好奇,开始时他默不作声的在暗中打量着,后来却是鬼使神差般就吻了顾颖鹿。等他看到岳少楠绝尘而去的慌乱时,他心里竟隐隐生出一丝恶毒的快感来,以至于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时间过去太久,又经过了种种不堪的变迁。林琛也渐渐把他们桃园三结义的那出埋进记忆深处。
所谓尘世如烟,说的就是这样,一旦挂了锁,经了年,蒙了尘,再翻出来时,即使动作再轻,也免不了先就是噗的一口灰过来,蒙头土脸的不说,还直呛进人肺里,鼻涕眼泪不打招呼的就会齐齐翻涌出来,弄的你手足无措。
那时的他们还都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整个军区大院按天干地支排下来,少爷党们大多集中在甲院和庚院,同样优越的出身,走到哪里都如众星捧月般,傲气,自得,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他们得不到,一个个都被被宠惯的无法无天。
可毕竟还是群居动物,即使这样的一群人里,也还是少不了会有那么几个领头的。在他们那样热血沸腾的年纪,英雄主义色彩是从骨子里承袭下来的,往往只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几派孩子就能打到天昏地暗。其实也不知道究竟在打些什么。几仗下来的结果,甲院的岳少楠和庚院的魏东遥,俨然成了两个山大王。
林琛比他们略长一两岁,从他祖父辈起就是文官出身,到他的父亲,很早就已进入副国级的考察序列中。这样家庭熏陶出来的孩子,自然是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书卷气,他的性格也自小就温和。大院的孩子间是个小社会,林琛多是自省的旁观,极少会参与到这些“人民内部矛盾” 中去。
那时的林琛也暗中打量过那样两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只觉也果然都是一时无两的人物,争酣的缘由,无非是一山不容二虎。即便以后长大成人,待儿时的无知蛮横一一淡却,这两个人也早已握手言和,但是骨子里深植的骄傲,仍会时不时就令他们条件反射般,针尖对麦芒,处处别苗头。
那年的冬天少有的寒冷,大院里那片著名的湖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坚冰,冬日午后的阳光熠熠的冒着清辉,给湖面投射出一片丽暖的假象,几个大院的孩子大约也被这样的阳光感染,奇异的没有发生任何争执,只是各自成团的在湖面上溜冰。正读初三的林琛手里捧着一册复习资料,好心情的独自在沿湖看柳。跟春天相比,他更喜欢这时的柳枝,条蔓分明,随风梳过阳光,说不出的柔韧舒展。
听到呼救声时,还沉浸在“云晴鸥更舞,风逆雁无行”意境中的林琛,起初还以为是幻觉,跟着就感到两个少年离弦之箭般,几乎是同时从自己身边飞过,又倏然一起消失在离他不远的冰面上。已有越来越多人围聚而来,此时正是大人午休的时间,巡逻的警卫员无不是怕了这这帮混世魔王,见他们都扎在这儿,谁不是早就躲得远远的。
林琛反应过来后,到底要比其他孩子沉稳些,赶忙拉住了几个相熟的,一边交代他们去找大人,一边又着人拦住不断涌来的人流,以防止冰面受力不住发生新的意外。等他也赶到跟前,才发现掉到冰窟的是周司令家正读小学的小女儿周雪灵,此时已被岳少楠托出了水面,只是另一只手里居然还拽着个已被冻得半死不活的魏东遥。
林琛先伸手接了周雪灵,那孩子红色的羽绒服已经被灌实了冰水,小小的身躯在过度惊吓和彻骨寒冷中竟比铅块还沉。岳少楠只得让魏东遥双手暂时扶在冰沿上扒着,跟林琛一起水下水上的又是托又是拽,好容易才把周雪灵弄上岸,再回头看魏东遥已是脸色青紫的一片,还在勉强支撑着而已。
岳少楠看着魏东遥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由叱了一句:
“水性不好瞎逞什么英雄”
还没等他声音落下,魏东遥倚靠的那片冰面突然再次断裂,林琛暗叫一声“不好”,想也没想的也跳了下去,总算跟力气也已耗得差不多的岳少楠一起,把迅速下沉的魏东遥重新托了上来。
好在大人们也都已闻讯赶来,又及时出动了冲锋舟,三个被冻成冰棍的半大男孩,最终并排在医院躺了小半个月,算是险险的从鬼门关前溜了一圈回来。
但是,谁也不曾料到,刘关张的情谊虽然就此结下,命运也将另外一段故事由此拉开了序幕。
忽然感到指间烟烬烧上来的灼热,林琛这才惊觉了一下。柔软的触觉还隐隐的停留在自己唇边,心里却陡然空了一下。这一天连开会带值班,林琛坐的太久,此时已觉连后颈都是僵硬的一片。在烟缸里碾灭了烟蒂,起身去编辑大厅巡视了一圈,照例是社会新闻版组和要闻版组的编辑记者还在,并没有看到顾颖鹿的身影。
林琛看了看时间,站在走廊落地窗前,俯望着城市的灯火繁华,歌舞升平。
终于还是调出手机里的电话号码,看着“周雪灵”的名字,却仍是迟迟没有按下去。正犹豫间,手机忽然一震,倒把他虎了一跳,看了来显竟是岳少楠。
林琛定定的看着屏幕上“是否接听”的提示,一直看着它响到第五声时,才终于接起,语气淡然:
“少楠,经年不见,昨天怎么说走就走了。”问句,却是以似是而非的陈述语态说出来。
那头只是短暂的沉默,回过来的话却仍是他惯常的简洁明了:“不走开,又怎么能碰到好戏。”
纵是时光荏苒改变一切,这样的语气在林琛的记忆里倒并不陌生。
林琛无声的笑笑:“哦什么样的戏码”
既然已经决心打来了电话,他知道岳少楠也必不是闲到只为了在电话里来跟他磨磨嘴仗。于是耐心等待着话落后的再次沉默,却没想到耳边只传来他一声微微的轻叹,难得耐心的跟他说着:
“林琛,这些年,我们联系的少。有些事情,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
林琛却有些忽然失了耐心,手指在眉间捻动着,倦怠的应到:
“少楠,你何时跟我说话也需要这样客气。你找我,不过是为顾颖鹿。”
似乎是没料到他的直截了当,岳少楠明显有些迟疑。在他的记忆里,林琛总是不温不火,内敛沉和的一个人,他此刻的反应不由使岳少楠脑中念头一闪,当即也有些动了怒气:
“林琛那几年你在英国,很多事情你并不清楚。但是你既然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动她”
林琛也按耐了一下,避过他的问题,答道:
“少楠,我不想因为这个跟你起争执。我的确并不太清楚你过去跟她是怎么一回事,我只知道你现在身边毕竟有了雪灵。顾颖鹿去开始属于她的生活,大概也并无需征得你的同意吧少楠,你该知足。”
岳少楠楞了一下,突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大“哈”,仿佛听到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笑话:
“知足林琛,你有没有试过,用六年的时间来等一个人的重新出现”
三言两语,噬骨穿心。林琛也听得有些动容。
世间万物,其实无所谓缘浅缘深,都抵不过一个流年平淡,只需要一份漫长的寂寞,就足够用来幻灭一切。六年,已是半个轮回的等待,两千多个日夜里,除了生老病死,如果到了连时光都不可易改的地步,那又该是用尽了何等坚决的力量才能够抵御。
时间如白驹过隙,名利场里从来不乏逢场作戏的故事,歌台舞榭之中,像他们这样的出身,又有多少人能够守住最初的纯真而不变的。
林琛并非不信他的苦,因为这些,他亦是感同身受。却还是淡笑相诘:
“那么,你六年前干什么去了”
爱如硝烟散如酒修
六年前,六年前。岳少楠这辈子最听不得的一句话,就是有人声称对自己的人生不后悔、不难过。有一次跟海关的人吃饭,酒下去几巡,话也密了,一个相熟的处长忽然神神秘秘的凑过来:
“岳少,你说,人这一辈子到底图啥活着钱,权力,女人,你敢说你不爱干我们这行的,是天时地利。啥叫原则没原则的事我干的多了,说三尺之内有神明,我信。可我也没杀人放火、掖着藏着。我早就准备好了可能有那么一天,这些都可能会噗的一下变成个肥皂泡。可我不会后悔,我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先享受了再说。”
隔了几年,却已是在电视上再见到。很有名的法制节目,墨黑的背景,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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