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百无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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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棺生子(1)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还带着些许凉意的风徐徐吹来。
莱阳县城外有座陡峭的高山,早年山上有间庵堂,里头住着数名尼姑,前来的善男信女不少,香火颇为鼎盛。
可不知哪一年,山上来了盗匪,一夜之间杀光了所有的尼姑,并烹其屍首果腹,然而此案始终悬而未决,历任的县官都无法侦破,百姓因为惧怕,鲜少上山走动,久而久之庵堂也荒废了,埋没在荒烟蔓草之间。
不久之后,在遥望的另一座山的半山腰,盖起了一间寺庙,名为「悬山寺」,它是依着山势建盖,一半在山里,一半悬空,仅以梁木在下方支撑,历经数十年仍巍然屹立着。
悬山寺声名远播,不少香客、文人雅士前来一睹风貌,并信仰着寺庙里的神只,一有困顿难解之事便会前来烧香拜佛,求菩萨指点迷津,三牲素果摆满漆红供桌。
渐渐地,破旧的老庵堂乏人问津,甚至已在人们脑海中淡去,仅老一辈的人隐约有些印象,却又说不出庵堂位于何处,久而久之,它便从百姓的记忆中消失。
那是座长满野草的废墟,再也找不回当年的盛况,被越来越茂盛的杂草树木遮住,荒凉地只闻呼啸而过的风声。
此时,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背上背了个大大的竹编箩筐,快要有她半个身长,可那纤瘦的身子却健步如飞,宛若生长在山里的野兔,轻快而惬意的走入只剩几座瓦墙的废弃庵堂。
当年的女庵主善医,故而有上门求医的信众,庵主从不收费,只开药方,任由信众们布施。
山上离城里甚远,若是步行,少说要大半天,为了给自身方便,庵里的尼姑们便在后院种起了菜,以及一些常用药草以救急,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有病痛,有备无患安能自救。
后来庵堂没有了,可当年种下的药草却还在,一月复一月,一年复一年,自会找出路的药草在无人照料的情况下,与野草杂草一同历经数十年的岁月,如今,那些药草已蔓延整座庵堂。
周静秋是棺生子,她娘佟氏在生她时难产,还没把她生下来就过世了,她爹周康生哀伤逾恒,将她娘置于棺木中,依照习俗,三日内下葬。
孰料,隔日在抬起棺木时,里头传出幼猫似的婴儿啼哭声,众人皆惊惶退避,不敢上前,唯恐屍变。
仅有她爹不畏怪力乱神,撬开棺盖,这才发现原来她娘并未死去,只是生得艰难,暂时闭过气去。
周康生抱起奄奄一息的妻子,并在她双腿间发现全身是血的女儿,他赶忙让人去找稳婆,好处理一下产后事宜。
虽然母女俩都保住了性命,可是在棺内闷得太久了,因而身子骨都不是很好,需要常年延医调养。
佟氏是地主家的女儿,嫁妆有上百亩土地,但是为了看大夫吃药,这些年陆续卖掉不少土地好凑钱。
三年后,佟氏又怀有身孕,周康生原本不想要这个孩子,怕伤了好不容易养出血色的妻子。
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佟氏死活不肯放弃这个孩子,又是汤药、又是补品的,勉强生下比女儿更瘦弱的儿子。
只是被这么一折腾,她的身体彻底败坏了,连奶水也没有,一直卧病不起,面容越来越憔悴。
由于周康生是衙门的仵作,不分白日黑夜,衙役们一来传人就得走,常常不在家,所以年仅六岁的周静秋一肩挑起照顾母亲和弟弟的责任,她让爹买来一头刚生崽子的母羊,用母羊的奶水一天三顿、五顿地喂食两人,她还得站在椅子上,对着比她还高的灶台煮饭烧菜。
周家的家境负担不起人参、雪蛤、何首乌等昂贵药材,周家母子俩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几乎快撑不过去。
不过人在危急中越能激发潜能,已经七岁的周静秋偷溜上山,想找些野人参或珍稀药材给母亲和弟弟补补身子,谁知误打误撞来到荒废的庵堂,并惊喜的瞧见在野草中蓬勃生长的药草,便兴高采烈地采了几株。
从此,她每隔三、五日便上山一趟,有时是将快枯萎的药草采集下来,再晒乾,以免浪费了,有时是摘山菜、捡栗子、设陷阱逮几只山鸡、野兔,收获甚丰。
只可惜即使耗尽家产,卖掉田地,在小儿子四岁的冬天,佟氏仍旧过世了。
八岁的周静秋没有哭,只有惋惜,她耗费了多年的功夫,还是没能保住母亲的性命,原本不爱说话的她变得更沉默了。
好在弟弟的身子是弱了点,但先天不足靠后天养,渐有起色,未追随母亲而去。
为了保住这根小独苗,周静秋更勤于上山,不仅亲自打理庵主留下来的小药田,还往更深的山里寻找野生药草,能移种的便移到庵堂后院她开垦出的小片药田,有的是自用,或是卖给城里的药铺,这些年来她就是靠这样的方式慢慢积攒银子,贴补家用。
仵作的俸禄并不高,一年也就五、六两银子,还有衙门配给的五十斤白米、二十斤白面,以及三十斤的玉米粉。
若是一般百姓们倒是够嚼用,三、五口人吃一年的口粮是绰绰有余,可是光花在周晓冬的药费、看诊费就不只这个数,有一段时间周家过得紧巴巴的,只能吃稀粥配野山菜。
周家从周静秋的祖父的祖父就是干仵作这一行,代代相传,成为祖业,而从周静秋的祖父至今,已三代单传,到了这一代本该由周晓冬继承衣钵,但是他的身子骨实在太弱了,走不了远路,再加上周康生不想儿子走他的老路,只能过着和死人打交道的生活,便送他去读书。
周晓冬颇有念书天分,而且越读越起劲,俨然是一名小书生,常见他捧着书,摇头晃脑的读着。
不过周静秋倒是乐意接下父亲的棒子,因为在重生前,她便是颇负盛名的女法医,在专业领域中无人不识。
换言之,十几岁的身体里装着三十多岁的灵魂。她是胎穿的,一穿就在棺材里,她吓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棺材中大声呼叫,只是她发出来的是婴儿的啼哭。
在前世,她对任何和医有关的知识都有兴趣,有空就会自行研究一番,没想到到了古代竟有这么大的用处,分辨药草也难不倒她。
「唉……我该不该将你挖起来呢?看看结果的情形和拇指粗的枝干,少说有五、六十年,我拔起来再清洗一番,至少值个四、五十两……」周静秋将装着山芋头、野生蘑菇,已有半满的竹编箩筐搁置在树荫下,她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裙,举止不雅的蹲着,对着一株约到她的腰高,长满白花红果子的小树,甚为苦恼的喃喃自语,似在考虑要留着救急,让它再长几年好增加药性,或是现在就拿去换钱。
其实她是倾向后者,家里的银钱不多了,又养了好几个会吃的人,她爹是大饭桶,弟弟是小饭桶,还有多年前捡来的夕奴和小敢,个个都很会吃,就只有她是小鸟胃。
要维持一个家不容易呀!什么都要用到银子,她还想买块地种粮食,好喂饱家里的大大小小。
佟氏的嫁妆早已卖光了,不过周静秋在她过世后的半年开始,又一次五亩、五亩的买回十五亩水田,她自个儿不会种田,便佃了出去。
秋收稻子冬收麦,一年两获,扣去该缴的粮税,她和三户佃农六四分,主家六、佃农四。
也好在有这些粮食储备着,要不然日子真的过不下去,周晓冬一年的束修是十两银子,要用的书籍和纸、笔、墨贵得要命,一刀质料不算好的宣纸就要一两银子,他一年便要用去五、六刀纸练字,更别提他补身的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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