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告你听见她两个儿子有希望吗”
“现在怎么知道听口气没有多大希望。”
周秋秋得意的一笑:“现在不知道,再过几天就知道了。”
“现在都蒙在鼓里。”赵告告很冷静地说。
村里这几日,每个人都疑神疑鬼的。母亲每到一处,总有人问长问短的,大部分都是问志成兄弟俩的考试情况。他们听了,像掉进山洞里一样。村里人都不敢乱说话,但是赵志成心里明白,今年的希望很渺茫。继父更是纳闷。
农历六月十九日,这天是菩萨诞辰。距离志成家这儿有两个地方最热闹,一个是江林县城沙子垇大明寺;一个是凤凰山的十八个寺院。这天县城和凤凰山比任何时候都热闹,大约有七八万人来为菩萨祈祷,同时也向菩萨诉苦,许愿。他们是佛教的信徒,他们都带着一颗虔诚的心来到这儿给菩萨祝寿。这天大街小巷都是欢乐的笑声,你见不到酒鬼,见不到无赖在街头挑衅恣肆,每个人都很可爱,平易近人,每个人都盼望永远活到这一天。
志成的母亲每年都盼望这一天,去年她因为田里稻谷有害虫作梗,忙给稻谷除害虫,没时间去给菩萨祝寿。去年志成没考上她非常后悔,今年她决定活再忙碌,也要去,求菩萨向玉皇大帝求情,让玉皇大帝网开一面,给志成兄弟俩一个机会,考上大学。
母亲求菩萨回来,没有一天安心过,她每天都在默默地向菩萨祈祷。
十几天过去了,高考分数已揭晓了。志成兄弟俩没有上线。
赵告告听见儿子赵正云从江林中学回来说,心甜得像吃蜂蜜,像炎夏喝一杯冰冻啤酒那样舒坦
赵志成没有去看,他知道今年没指望。
赵告告这几日春风得意,逢人便说,志成兄弟俩没有考上学校。
傍晚,太阳西沉了,秋蝉已吊在柳树枝上休息了。村子里那些累了一天的庄稼人吃了晚饭该坐下来闲聊了。秋庄今晚却不同往常,他们不会扯龙门阵,他们男女婆娘都围在大晒谷场边,议论志成兄弟俩高考落榜的事。
杨玉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冷冷地说:“你们大家看,她儿子今年考上了吗不是她妈那狗命,考上也坐不稳俗语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打地洞”
杨秀健蹲在一旁,讥笑:“我曾经说,别送了,家庭那么贫寒,即使考上了,出来工作还帐也要还一辈子,不划算。她说,由他们去了。更何况她两个儿子不聪明,那有我儿子再遥聪明啊我再遥混到今天,虽然没上过大学,只读过高中,但他比她家两个儿子聪明”
周秋秋提着竹篮去河边洗衣服,听见他们说赵志成兄弟今年高考没考上的事,也钻进来凑热闹。
杨玉容看了看她一眼,问:“秋嫂嫂你去洗衣服啊天黑了哩”
“我才几件,黑了我摸着也洗了。”
周秋秋眨了眨干瘪的双眼,明知故问:“你们在这儿谈什么”
杨玉容凑在她耳边说:“人家骂我无能力送子女上大学了,才叫我女儿出去打工,儿子去学武,说我儿子没奔头,别去浪费钱。我儿子虽然不好,但比他兄弟俩有出路,莫说其它的,关系我比她强。”
杨玉容有两个孩子,大的是儿子经一个亲戚的介绍学武术去当保安,结果被亲戚骗了,没办法又送去当兵,听人说,退伍了国家还有一两万块钱。小的是女孩子,她看见那几年去沿海打工比读书划算,更何况他们听人说,现在读书毕业国家不分配,找不到工作同样去沿海打工,就这样不送去读书了。
周秋秋附和道:“她有什么能力她只是丢了钱不在意,巴倒身子滚罢了。她儿子聪明,早就考上了。”
“她还夸她儿子聪明哩”杨玉容得意地说。
第二天早晨,晨曦穿过白雾,好像很安静。屋前志成孩时栽的几个青松直立着,地上的蚂蚁向一辆辆跑车往它肌肤上飞奔,这不像下雨的前兆。蚂蚁瞬间从树端又往返飞奔,若是人很无聊,它却很有趣,有时会停下来和几个相熟的交头接耳,相吻,相拥。不远处是几块大田,稻谷还没有熟,有些甲虫早以驻扎进去享用了,它们即使浸泡在露水里,看上去很悠闲,很幸福,根本忘记了这是别人辛苦得来的果实。几块田过去是一条小河,河水清清澈潵,河里的鱼儿可数可点。若是一个画家经过这里,他一定会流连忘返,叹息在这里是神仙生活的地方。志成一家却不羡慕这里的一切,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山山水水和一群变了态的秋庄人。
赵志宏从县城回来了,家里人还在睡。赵志宏在大门外便喊母亲。
母亲听见志宏的声音,顿时大骂:“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去上门当女婿了”
赵志宏听见母亲的话,不敢吭声。
母亲起床,打开房门挑剔地问:“今年考上哪所名牌大学”
“我我和志成今年都没希望。”志宏低声说。
“我们还在等你的好消息呢怎么没希望”
母亲看着志宏,接着说:“你今天和这个女生耍,明天和那个女生玩。我叫你干脆喊一个女生回家来结婚算了”
赵志宏看来包庇不住了,母亲晓得他的事情,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任由母亲责备。他知道肯定是志成给他们说了。他很生志成的气。
继父想了解过水落石出问:“你们到底考得怎么样”
“没有学校。”
“看来,告告没说错”
“是我叫他正云回家来给你们说的。”
母亲涨着脸说:“你担心别人不知道你们没考上,叫他们来宣扬,闹得满城风雨的”
继父看见志宏很委屈,却咧着嘴笑着问:“你女朋友是哪儿的”
赵志宏红着脸,看了母亲那严肃的脸,不敢说。
“是不是同一班的”继父继续问。
赵志宏又看了一眼,看见母亲想笑,说:“不是一班,她低我一级。”
母亲听志宏这一说,转念一想,觉得家里贫寒,有人看上,内心也是很幸福的。她微笑着说:“我还以为志成是撒谎的,果然有这么一回事”
“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母亲顿了顿问。
“去她家了。”
“你不晓得害臊呀你脸皮真是越来越厚呢”
“没什么嘛”
“她家住在哪儿”
“民顺,离县城有三四十里路。”
“你去她家,她爸爸妈妈喜欢你吗”
“怎么不喜欢呢每天三餐都是吃鸡鱼蛋哩,没让我去干活,呆在家里玩耍。”
“你女朋友家庭好吗”
“她家很有钱。她爸爸正在承包她们那儿百多万的水利工程做呢。”
“但女生低你一级,你不怕你若考上了,她变心啊”
“她今年考上农校了。是她老爸拉关系,走后门去的。”
“你又不是枉然的呀她考得工作,你没得工作,她不变心”
“没考上有什么她不喜欢我,我去找别人嘛”
母亲和继父只是干笑,但不知这样放纵,他酿成了大错。
“你真不知羞”
赵志宏看见母亲和继父在笑,冁然一笑。
继父说:“说归说。如果你们兄弟俩没考上怎么办”
“明年两弟兄复读,不相信考不上”
继父心里很愉快,非常反对他们兄弟继续去考试。如果他们兄弟俩真的考上了,自己苦了,害怕毕业出去工作,不理睬自己。村里的一些人常在他耳边说,招父养子,上门讨死他想,这话不完全错。红楼梦上的好了歌曾说“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他是继父,又不是亲父亲,即使是亲父亲,天各一方,生病谁来照顾他还是想他兄弟俩留在家里,老了,病了,不用担心。
“你们不必读了再读也没希望”
母亲白了他一眼心,说:“有什么办法我问你”
继父看见母亲白他,板着脸吼:“若你们再继续读下去,你妈被你们害死五月份,我和你妈去县城医院检查。医生说,你妈的病很复杂,有胆结石,肾结石,尿结石和肝炎病及妇科病。我们大家知道要钱医治没有钱只有挨死”
赵志成兄弟耷拉着头,很惭愧,泪水轻轻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母亲看着兄弟俩流泪,好像流在自己心里,好生痛
母亲噙着泪,呜咽地说:“你们在学校一定要用心读书,不再三心二意的。其它的事不要想得太多,将来出人头地了,什么女朋友,什么男朋友,自然会有的。若没跳出龙门,什么都是枉然。我们家庭这么穷,说实话有几人瞧得起我们别人现在瞧不上是没关系的,将来别人瞧得上就可以了。我的病虽然重,但是只要你们考上大学了,慢慢地医治,万一医治无效,死了也值得。”
赵志成听了,泪河东注,每个毛孔像针刺。
“妈,我不去读了”
“这个娘也不忍心让你们在家里干农活,和你们读书的同学都考上了,你们没考上,我这个当娘的心里好受吗况且,秋庄这一寨人没有你们的立足之地。你们没考上,他们乐的手舞足蹈。我就是要争一口气,偏气他们”
赵志宏没吭声。继父挟着大烟斗走开了。赵志成看见继父揪着脸,噙着泪说:“妈,我不去读了,我在家里学习。”
“我去学校读给他带点资料回来,让他在家做”志宏在一旁说。
“没有老师教,怎么行呀”
“妈,今年老师也只是讲一些基础”赵志宏也希望志成不去读,自己去。
“总比没老师辅导要好多了。”
“老师也只不过照本宣科罢了,课本早已经上完了。”
母亲擦着泪说:“没办法。若抓得着钱,还是让他去学校里读。在家活又多,又忙,那有什么时间去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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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跳龙门 第六章 迷茫人生
九月的天空虽然还是很闷热,但很美丽。满山遍野五颜六色的树叶和绚丽多彩的野花,像一小块一小块的彩色纸片,从天空泻下来落在绿色的地毯上。小河里随处可以觅见被艺术家们抛弃的落叶和残花瓣,鱼儿争先恐后的追逐宠弄。这个季节像童年的梦,如梅花瓣纷纷扬扬,洒落在充满自由,向往和爱做梦的人的心里。
母亲每天东奔西跑,傍晚才回家,志成每天坐在屋前青松下看着她的影子从前面几块稻田的田梗上飘来,始终不会听到有奇迹出现,母亲会用同样的话对志成说:“今儿又没借着钱。”耳旁又是一阵叨絮。凑不起学费。赵志成决定不去上学了。
报名那天,赵志成站在屋前的青松下看着村口的小孩子从迂回的小河边那条小路上兴高采烈地上学发呆。志宏安慰他:“妈,让哥在家少干点活,多看点书。我在学校里找一些资料书给他复习。”
母亲只是惋惜的点着头。赵志成则心里念叨:复习看书,何时才能摆脱这苦海,飞到几辈人梦想的山外去
赵志成每天收稻谷,看见小孩们蹦蹦跳跳地去上学,心思会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一幕一幕忆起自己走过的路。虽然短暂,像流星,但是很艰辛。童年的梦想是在大山外去看梦,每日每晚的梦。山外在山里人的眼里是天堂,那里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的人生归宿。志成想着,思绪上占领他的整个大脑,瞬时脑子里乱七八遭的故事浮现在眼前,他得控制往下想。他清醒后,喃喃自语:难道自己真的一辈子走不出这穷山里吗
秋收,村里人忙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但是他们不像蚂蚁那样愚钝,知道回家的路。志成不得不混在其中,他每天没有时间来思考未来的路,只要把庄嫁收回家,不要忘记回家的路即可。从早到晚只知道割稻谷,挑稻谷,晒稻谷,真疲倦,便躺在床上,顾不上吃饭睡了。
继父很快乐,傍晚还去小河里洗澡清凉清凉,回来听母亲说志成睡了便高声大骂:“没有吃饭就去睡了,不知穷瞌睡多少看见父母忙得团团转,也不伸手帮着干”
赵志成听见继父骂,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继父看了一眼:“不知是什么人一天到晚只知睡觉”
母亲听见继父嚷,责骂:“不知你的话这么多人累了想睡就睡吗”
“累妈的老子们一年从头累到尾啦我们是铁铸的”
“他们年轻人能和你比呀他们是嫩骨子,不耐压了”
“他们二十多岁了,还不耐压我们寨里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孩就有两三个了,难道他们天生是铁铸的”
“他怎能和他们比呢他们从小就锻炼出来啦你去比,人比人气死人赵秋二是继父,你怎么不和他比呢他一年砍了几屋子柴,喂了七八头猪,还有三四头牛。两个儿子在温州打工,他一个人在家做得有条有序的。我们在家里连嘴糊不上你从早到晚还呼天抢地,像是骨头压碎了似的,别人听了还说我三母子整天让你背着上刀山下火海了。”
赵秋二不是秋庄人,小时随母亲从外县逃荒来的。他的母亲是大地主人家嫁出去的女儿。解放后,文化大革命,她当然是批斗的对象,每日每晚都被绑着走东街游西巷的。她受不了了,就逃了出来,来到秋庄,请人做媒嫁给了秋庄瞎子赵德昌。
赵德昌双眼失明,作为一个女人嫁给这样的男人,大家都知道图不上什么,一辈子绝对苦。但她图的是他穷得叮当响,而且是瞎子,想过上清静日子,从此再也没人敢碰她了。
可是赵秋二长大后,他和秋庄寡妇潘金莲潘金莲三年前患骨病,双腿腐烂了,依迷信,请大法师在家敲锣打鼓几个月就死了。沾上了,有人看见赵秋二每晚从她家房门里钻出来,寨上人都挤眉挤眼的议论。后来,他害怕别人说闲话干脆和潘金莲一块过日子了。赵秋二自从和潘金莲住在一起后,就忘了母亲,不管他们两个老人冷与暧,生与死。志成十五岁那年赵德昌去世了,有人劝赵秋二叫他母亲一起过日子。赵秋二还骂村里人多闲心,想闹他们家鸡飞狗跳不和睦。志成上高一那年夏天他母亲去世了,志成听母亲说死在家一个多月了,有人从屋前过路闻到臭味,推门发现尸体已腐烂生蛆了,后来村里人拉出去埋了。
继父听母亲把自己和赵秋二相提并论,气极了,吼道:“一年他们读书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是你找的吗我是在家里玩耍银行和外面欠起一屁股的帐不是钱还好意思说得出口一年全是靠我喂猪来供他们读书每晚半夜三更是我一个人忙着,你吃了饭倒在床上像死猪。人家赵秋二一个人忙里忙外的。他是人,你也是人两个都是继父老子,你为什么比不上他”
继父板着脸,把烟斗一扔,去睡了。
母亲仍然还在唠叨:“有什么本事啊干会发牛脾气”
母亲见继父去睡了,凑到志成耳边说:“你自己去看书,不要理他,以后出外工作就好了你看他每晚睡觉,脚不洗就去睡了哪怕脚上沾牛屎。他气不死人,他不罢休我是忍他,你们把书读出来了,由他去”
秋夜朦胧,秋虫鸣啼。月亮已经偏西了。村里人大都睡了,志成家猪圈里的猪嗷嗷地叫。母亲提着木桶高一脚,矮一脚地走,边走边骂。猪听见她的声音嗷嗷地叫得更厉害。志成立刻用火点干竹篙去给母亲照亮。
“妈,你别走让我给你照亮。”
“习惯了,我摸得着。”
赵志成点着竹篙去照亮,母亲用破木瓢给猪喂食,瓢漏水,猪又不时伸过头来接食,咬住木瓢不放,猪食荡得一地。母亲用瓢打猪,嘴不停地乱骂。“一年喂猪累死人,也气死人了明摆着喂猪不值几个钱,一年的油盐钱糊不上,还送你们读书要钱去哪儿找你叔还常发牛脾气,他吃了饭就睡了,哪管我喂到天亮也装着没看见。没有水了是你妈自己挑,没有猪菜了,无论天晴,还是下雨,都是你妈自己去抓,晚上累了还要来砍了煮,还要摸着喂。你现在回家来了,我要轻松一点。”
稻谷收回家,急着又忙耕地种油菜。继父不懒不管的,赵志成看在眼里,默在心里,自己扛着耙和犁下田。村里的人看见了,都指手划脚地嘲笑。
“你看志成大学没考上,田又不会耕。”村里的周秋秋在她田里看见赵志成耕地和过路的杨玉容说。
杨玉容在一旁嘲笑道:“真蠢他们说读书的人聪明,我说读书最蠢”
“谁说读书聪明过去老辈子有句俗话,只有锅里煮米饭,哪有锅里煮文章”
秋耕,播种后,赵志成忙着砍柴。他每天的生活好像钟一样,只能在那个圆圈里转动,不会想跳出这个圆圈。他早上起床去挑水,接着他去山上砍柴,吃了午饭就放牛上山,傍晚顺便带柴回家。志成脑子里逐渐淡忘了自己的理想,也淡漠了村里人的冷眼旁观,狼狈为j。有时反而觉得心里安静多了,社会原本是复杂多变,矛盾是周而复始递变的。
赵志宏刚开学的第一个星期回来了。他和志成说,他没有和廖德志住在他二哥的宿舍了。因为上学期,他们为隔壁的那个女生而闹僵了,成了情敌。当时那女孩子廖德志先去追,其实这女生喜欢志宏。廖德志认为是志宏暗地和他争女朋友,心里总是有一层隔膜。今年他俩都没考上,起初还勉强住在一块,可为一些小事常吵。志宏觉得自己很受委屈便和一个名叫周炳圆的同学去住了。
廖德志和志宏仍然在同一班,一块上课,但互不理会。这时,又有一个女孩闯进志宏的怀里。这女生,志成认得,复读时就插在她们班上。而和志宏玩的那个低一级的女生考上农校分手了。
“哥,我们复读班有一位女生喜欢我。她原来是三2班的。她说认识你。”
赵志成有些莫明其妙地问:“谁呀”
“张惠芳”
张惠芳,志成不但认识,而且很了解她。因为志成去年在她们班上复读,所以她的身份早有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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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跳龙门 第七章 表妹亚娟
光阴荏苒。志成看着山坡上的枫叶从青变黄,又从树梢旋动舞姿,飘落在黑得发亮的土地上,腐烂随雨露注入土壤。燕群拖儿带女迁徙,从屋檐上唧唧喳喳消失,令人失落和悲凄。屋前青松上的蚂蚁也渐渐地疏远那有趣的奔跑,只有几只秋蝉蜕变下来的模型留给世界那些无聊无趣的人观赏。志成这时他不会观赏,他心里有一个结待他去解,或许不是结,或许是一个诺言,兑现母亲的诺言。无论他的未来是怎样,不管天空是飘散着绚丽的燕雀留下的羽毛,还是那枫叶绯红的梦,他不会思索太久。他知道来年,这一切会循规蹈矩,来时再把它珍藏在梦里,闲时让它来慰藉久未愈合的伤口。
这一天赶集,赵志成正在看书,半掩的门突然伸出几个女孩的脑袋,志成神经紧绷突兀疑惑是不是走错路了。他镇定下来时表妹杨亚娟推门进来了,唤得几个女孩子来到他家。
杨亚娟跨进门,没有见到母亲和继父害羞地问志成:“大哥,姨娘们到哪儿去了”
赵志成正在羡慕她美貌时,突听到她在耳旁唤他,心思缩了回来,忙起身让座,顺手挪了几把椅子给她们坐。
“快坐,我妈们去街上了。你们来没有遇见”
“我们是从小路走捷径来的,可能他们走大路。”
赵志成也有点害羞,每个男人未碰过女人见到女孩在眼前撩拨长发心会发热发涨,难免心脏负荷加重,血液运转加快,这时只有支吾着。
“可能吧”
表妹觉得有点拘束,低着头不语,长发垂直下来随着她不自由的呼吸的气流在她的眼前晃动,仿佛是神女峰上女神在凝思。几个女孩子年龄还小不过十三四岁,脑子装着永远勾画不完的童话,知道灰姑娘的故事是真实,但结局是错误的,她们在寻找一个更有绚丽色彩的童话,让现实统统装进去。她们还不知道未来要和男人有什么纠葛,男人到底有多少心事,只是无言,无聊遂伸着头东张西望。
赵志成坐了好一会,不像一个上了结婚年龄的男人,虽然心里有千言万语,但是从来没有时间来把他理顺,不像那些讲台上的会讲故事的人。他闷在心里的语言若是挖掘出来几代人也读不完,可惜它现在像一团乱麻,自始自终找不着线头。为了表示对婊妹的亲近只有随手拈来一句来堵住暂时的突兀。他顺便问:“你们来街上的人多吗”
“很少。”
“姨娘们上街去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也是去玩耍。”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你忙什么。”
“我得回家,家里有事呢”
几个女孩坐得不耐烦,感觉作业本上的童话有了新的结束,想把它立刻写下来交给审视这世界的老师。她们头像上了发条的木偶,伸着头东张西望。突然,他们从门缝往外看,看见母亲和继父回来了,兴高采烈地对亚娟说:“亚娟,你姨娘们回来了”
“你们认得”
“认得,往日她常去你家。”
表妹伸过头去看,说:“果真是姨娘们回来了。”
瞬间,母亲和继父己经进屋了。母亲一推门便问:“志成,亚娟到我家来了吗”
“来了。”志成笑着说。
亚娟听见声音笑着叫:“姨娘,你们回来了”
母亲看见亚娟就笑了:“我一上街就碰见你婆,说你到我家来了。我们转一圈就来了。刚才你婆说,你爸爸来信了,是不是真的”
亚娟扭过头,笑得像墙角里久未见过阳光的紫萝兰,在经过黑夜和阴暗的白昼囚禁后,突然从返大自然看到了太阳,得到了家的温浸。可从她的脸上看得出这封信她已期盼很久了。
“是的。”
“他说今年冬月回来”
“他信上是那么说,但不知是不是事实。”
“可能是真的。”
“也说不清楚,我爸爸这人我是知道的。”
“他可能听见你们在家里吃苦,说他出来了,别人总有个畏惧。”
“可能是”
“要是他真的回来就好了。”
母亲看了看亚娟,接着说:“你爸爸回来,你和亚梦出去扛工,家里很快富了。即使我们现在这样子,将来还是没有你们家富裕。”
“你家主要是送两个哥哥读书”
“别去提了你大哥,二哥俩害死人了”
“他们出来工作就好了。”
“他们不知何时才能出头,我打算不送他们读了。”
母亲瞅了志成一眼,说:“不送他们了,也觉得可怜,回家来帮不上什么”
“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没考上可以做其它的事业,况且他们有知识,随便做什么都有前途的。”
“你看他人有那么高了,脑子却笨得很”
亚娟听母亲说看着志成,只是笑了笑。
亚娟和母亲坐着闲聊了半天,看了看天,像有心思似的。母亲知道她害怕弟妹们在家里闹事,便不多留她了。
亚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妈妈看见她爸爸常年在外干一些不法生意,得钱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块吃喝嫖赌,家里想要用一分钱用也没有,眼看着五个孩子在家要吃没吃,要穿没穿,为了这个家,她想尽了一切办法还是不能支撑下去。那时志成家也很贫寒,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姨娘听人说外面打工找钱容易,便和一些婆娘出去了。不知一去不复回,后来有人打听她被拐卖了。亚娟的爸爸也知道,但他不去接她回来。他说,既然要离开我,我也无话可说了,以后不允许孩子们提起她。不久她爸爸蹲了监狱,从此家里的活都压在她的肩膀上,她又当爹又当娘。亚娟做事是会动脑子的人,虽然没父母在家,但是家里干干净净,有条有序,而且还送三个弟妹上学读书。她想,自己没有读书,决不能让弟妹们跟我一样,不然以后五姊妹是受别人欺的命。她和亚梦私下商量找一些事干。
天公偏偏折磨受苦人就是她爸爸和她妈妈不在家那年,亚梦去山坡上砍野竹卖,渴了在山坡上喝了冷水,感冒了。为了节约钱,她们舍不得钱去医院治疗,每日每晚的咳嗽,把肺管咳破了。
母亲听见了,心紧得发慌。她在村寨上借了四百元钱,匆匆去她们家,急得像自己的孩子患重病一样。
亚娟们族人和志成们家族一样,都是一些没心没肺的铁公鸡。不过,亚娟的祖母还活着,几个伯伯不得不听这老人几句话。
几个婶娘去请巫师占卜说,亚梦的魂己被抓走了,无法救治了。这不知是巫师学术不精,还是几个婶娘说谎。母亲虽然是个佛教信徒,但是她认为是人,是命,更何况最聪明的人都要犯错误,更别提菩萨了。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是几个婶娘在撒谎,她觉得菩萨永远是爱护穷人和受苦人的。她决定那怕还有最后一口气,她都不会放弃,而且他们没送医院去治。她就在族人面前骂了他们,一定要送医院去治,她出四百块,要求亚娟一族人每家出四百块钱。大家都知道志成的姨娘不在这儿,许多人都议论母亲良心好,不然她可以不管。族人出于面子害怕别人议论,都出了钱让亚梦去县医院治疗,不到一周亚梦的病治好了。
亚梦治好了病,回到家,婶娘们逼她几姊妹还钱。没有办法,亚梦十三岁就出沿海打工去了。
亚娟坐了一会对母亲说:“姨娘,我要回去了。”
亚娟起身准备想走,母亲知道留不住,于是说道:“等一等,给你拿点菜油去吃。”母亲知道家里没什么拿的,只有刚收割的油菜榨出的油,让她拿点去。
“用不着了,家里还有哩。”
“你们今年没有种油菜,那里还有油”
“我前几天在集市上买的。”
“拿一些去,这几次赶集我在街上没有遇见你。”
母亲说着去拿瓶子装油。
母亲装好油给亚娟。亚娟便走了。
“亚娟,你有时间上来玩几天嘛”
“有时间,我会上来玩。”
母亲转身和继父说:“不留她,若家里出事,自己疚谦。”
母亲边说,便进屋。赵志成盯着表妹远去的背影对母亲说:“妈,亚娟很少来我家玩呢。”
“这姑娘,她心厉害往日,你们上学没钱,亚梦打工汇钱来就没听见说借点钱给我们,他怕我们还不起她。今天她婆有意思在我面前说:姨娘,亚娟找婆家了。问我是不是知道。我说,不知道。她悄悄地凑在耳边说,放到曾家港,恰恰那男娃娃站在我旁边,她婆就指给我看。人没什么,又矮又瘦,脸黑黑的。”
继父问:“她婆还说什么”
“说亚梦要回来过年。”
志成听见亚梦要回来过年,知道自己家把曾经亚梦汇来的钱用了。“妈,看你们怎么办亚梦的钱你们从哪儿得还她。”
母亲提到钱,就生气:“钱钱那些钱是我用了吗问我,我去问谁现在买除草剂就没钱,以后油菜长起来全是草,哪里有油菜我叫你们在学校读书努力一点,你们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一些钱全堆到你们身上去了”
母亲知道亚娟的心很厉害,怕亚梦打几年的工到后来一分钱没有,就写信给亚梦自己要存储点钱。亚梦听母亲说,觉得很有道理就把钱汇给她。但是志成兄弟读书没钱母亲就把她的钱取出来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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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跳龙门 第八章 表妹亚梦
这天天气晴朗,暧风吹到脸上,像一道暧流从血管一端冲向心脏。母亲看着天空,心里准备着今晚杀猪,明日好到街上去卖。她知道明天下午志宏回家来拿钱。这是没有商量的,志宏开始在消遣这来之不易的时光,对一切不在乎。他只要得到一点能让他度过一天的钱,很乐意了。
下午,志成放牛回来母亲对他说:“今晚杀猪,你去请唐二娃来吃饭,请他帮忙。”
“妈,你怎么又去叫唐二娃嘛你去请他,他全家人在我家来吃几天”
“去请谁呀只有他肯给我们帮忙了,只要他肯来,吃几餐饭不必大惊小怪的。”
“妈,我不去请唐二娃我去请运付,周老四和佰松怎么样”
“他们不会理我们的只看你们弟兄的情面上如何”
“我去试一试”
赵志成去了。不久他回来了,看上去无比兴奋。他走到母亲身边气喘吁吁地说:“妈,他们都答应了”
母亲听了很得意,笑了笑说:“你们现在已经大了别人怕以后用得着你们,不来不好但是别人帮你们,以后你们不要忘恩负义”
晚上,杨秀健来了。他问母亲:“你们请人帮忙吗”
母亲想显示自己儿子长大了,说:“你问志成吧”
杨秀健不知其意,便问志成道:“志成,你请谁来帮忙”
“运付、老四和佰松。”
杨秀健在心里自己低估了赵志成,平时他们家只有请唐二娃,其他的人是请不动的。在秋庄人有三类人是香饽饽的:一类人是有钱有势的人,如杨明元一族人;二类人是弟兄多,劳动力多,每家有事都得求帮助如陈家一族,何运付和陈海峰几兄弟;三类人是有手艺的人如杨秀健兄弟俩。其他人是别人喜欢时和你搭讪几句,不高兴懒得理睬。
杨秀健问:“你要去喊他们吗”
“他们说三四点钟来”
“三四点钟迟了”
“他们说尽量早一点”
果然不到三点钟,他们都来了。母亲乐得叫志成拿烟给他们抽,急着加柴让他们烤火。
何运付笑着对志成说:“你叫我们早来点,我们准时不误屠户到,我们就到了”
何运付转身问杨秀健:“我们帮忙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可以,还有谁行”
他们都笑了。
佰松突然盯着志成说:“志成,你表妹打工回来了。”
母亲眼睛顿时一亮,好像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一样惊讶。
“你怎么知道你昨天在和志成赶雀鸟呢”
“我弟弟佰林说的。”
“他打工回来了他怎么知道呀,他在温州,亚梦在广东了”
“佰林在县城碰见她。”
“他认识”
“他怎么不认得她常来你家。”
母亲对佰松说:“已是三年了。她出去时才十三岁,现在肯定长变了。她长变了肯定不认识”
“他说牙齿长得稀”牙齿长得稀的确是表妹的特征。
“莫非真是她回来了因为她爸爸今年出狱。她肯定想回家来团年。”
继父听见谈志成的表妹亚梦,揉了揉睡眼,问道:“你认识”
“怎么不认识,她常来你家,她不会变得那么快吧”
“那么今天留点肉若她上来玩,家里没有肉不好。何况她出去三年了。”
母亲小声说:“我知道,说我们杀猪没留肉,说出去,别人要骂呀”
赵志成听说表妹回来了也很兴奋,把肉挑到街上,叫继父和屠户收钱,自己便回家了。
母亲在家忙得不亦乐乎。她知道亚梦回来一定上来玩上几天的,便决定炒几样好吃的菜给她吃。毕竟亚梦七八岁就没爹妈疼,在外面又没亲人心疼她。
赵志成看见母亲忙碌的样儿,像办大喜事。
“妈,你怎么了忙碌成这样儿”
“你没听见佰松说吗亚梦回来了。如果是真的,她一定上我家来的。”
“你怎么知道她今天一定来呢”
晌午,太阳那柔嫩的小手舔抚着每个山里人的脸。山峦在太阳光的抚摸下像要出嫁的姑娘添了倩妆,一片绯红,一簇嫩绿;小溪涔涔,可以看到几只被暧媚的阳光误导的分辩不出春夏秋冬的小青蛙爬到小溪边来戏水。不几时几只画眉鸟停在屋前松树上唧唧喳喳唤了起来,它们的羽毛在阳光的妩媚呵护下格外炫耀夺目。一群鸭子也懒得在水田里觅食,难得的好天气便卧在田坎上梳理着自己凌乱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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