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文物成精了

第 1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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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得很, 在北京故宫推出青绿山水特展之后,台北故宫也举办了“书画菁华特展”, 拿出了不少压箱底的宝贝, 《快雪时晴帖》赫然在内。
所以那个自称叫雪晴的男孩才说,“可素人家真的不想就酱紫出镜耶!”
因为《快雪时晴帖》实在是被乾隆祸害得无从下笔了。原件短短四行28个字,让乾隆盖满大印不说,每次拿来欣赏都忍不住提笔点赞,题了70多处、上万字的弹幕,甚至在左右绫裱处挖出空白写字,可谓每毫米都利用到家。
什么“神乎技矣”, 什么“龙跳天门,虎卧凤阁”、什么“天下无双,古今鲜对”……
彩虹屁一个接一个, 对着书圣的脸狂喷。
他不仅自己写, 还让周围大臣写,到晚年老花眼了,还让别人替他写。
他不仅在上头题字, 还题诗,还作画——山寨了元代钱选的一幅《王羲之观鹅图》, 续在原作后面, 整得像小学生作业里的看图说话,生生把好好的书法作品变成了配图小人书。
乾隆在《快雪时晴帖》底下水了那么多层,以原本纸张的大小自然写不下;于是他一截一截在后头接纸, 生生把巴掌大的一张信笺接成了加长版卷筒卫生纸。
如今的《快雪时晴帖》,好比一条五米多长的大风筝,其中99%都是乾隆瞎涂的。往空中一放,天空为之捂脸,只有用望远镜才能找出王羲之的“二十八骊珠”。
最夸张的还在后头:乾隆对该帖欣赏备至,情不自禁在骑缝处写了个硕大的“神”字,跟王羲之的原稿肩并肩。
……
如今,话一急,弯弯腔就没那么明显,“像我这样一身陈年老伤的作品,也是乾隆发疯手欠之后的产物?只不过由于你们人类的记忆刷新,你们对我这副样子习以为常,从来没想过,我也许一直是干干净净的。
“其实我和被你帮助过的步辇图桑没区别。唯一的不同点就是,在你记忆里我们的模样。”
他这话说得绕来绕去,换了别人可能就晕了。
但佟彤好歹是受过各种好莱坞科幻大片教育的,一下就听出了他的重点。
“你是说……我可以扭转历史,把《快雪时晴帖》重归纯净?像妇联的平行宇宙那样?”
那摆在博物馆里,不知有多气派!大家再也不用在一片弹幕里寻找真迹了。
雪晴睁大一双无辜的眼:“妇联?台湾没这个部门哎。”
他失望撇嘴:“我造你不信……”
“我信我信,最起码得试试啊!”佟彤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大门,“我想起来了,希孟那小子确实对我说过,时间在创作层是可以回溯的!”
话音未落,房门开一条缝。
有人倚在门框上,半垂着眼皮扫了她一眼。
“希孟那个什么?”
佟彤假装四处看风景:“前辈。德高望重寿比南山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前辈。”
*
院门吱呀一声响,佟姥姥拄着登山杖进来了。
“小彤,今儿晚上不做饭了,咱出去吃……”
姥姥笑眉笑眼的喊了一句,眼看佟彤房间里走出一个移动的垃圾袋。
佟彤追在后面:“别乱走……”
见姥姥已经愣住了,佟彤赶紧解释:“这位吧、这个是……”
前几天那个“搞行为艺术的”小姑娘已经搬出去了,想来是洗心革面找到了工作。今天院子里却又来了个更奇怪的陌生人。
姥姥不禁皱眉:“这也是然然同学啊?”
佟彤:“不不,是……是……对了,是他们学校交换生。外国的,沙漠那边儿过来的。这不是响应一带一路吗,人家大老远来学中文,刚下飞机。宿舍还没批下来,先住这儿。”
娇娇还在首博展出。张浩然的老房子暂时空着。佟彤朝那大门一指。
雪晴很上道地朝姥姥鞠了一躬,眼睛一弯,黑头巾黑面罩底下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姥姥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行为艺术”。
佟彤在姥姥身后拼命打手势,不让他说话。要是姥姥发现他是男生穿裙子,非得立刻赶人不可。
姥姥拉住“外国友人”的手,笑呵呵地大声说:“远来是客,你瞧小彤也不跟我说一声!早知道我就在家里开伙了!——话说,姑娘吃得惯中国菜吗?哎呀小彤她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
*
自从全权负责了希孟的食宿之后——主要是食。其他方面他基本上不怎么花钱——佟彤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一个理财规划,不然半年后他老人家拍屁股走人,她的花呗可没人继承。
雪晴几十年没回大陆,闹着想吃涮羊肉,问她附近有没有高分餐厅;佟彤考虑再三,决定出去买菜。
当然她嘴上说得头头是道:“您这副模样出去,下一秒特警就来了——话说您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雪晴被勾起一点委屈:“本来想搭捷运,可是安检好严格哎,我又不想脱衣服,只好走过来的。”
佟彤为首都地铁安检员点赞。他们知道自己拦下的是《快雪时晴帖》吗?
*
饭桌前头的电视里放着新闻,正好播到台北故宫的“书画菁华特展”。
硕大的海报前面,记者拦住几个看展归来的游客:“请问你们对这次展出的镇馆之宝《快雪时晴帖》有什么看法吗?”
台北市民甲:“我以前只知道王羲之字写得好,没想到他还会写诗耶!还写了那么多首。”
台北市民乙:“而且他还会画画耶!”
台北市民丙:“而且还会刻印章。真是全才。”
得,这是把乾隆的涂鸦全当成王羲之的墨宝了。
记者: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jpg
……
雪晴听着新闻,望着一锅热腾腾的涮羊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佟彤轻声安慰:“我帮你,不变卦,我帮你!”
佟姥姥热情劝:“快吃,快吃!——小姑娘还不把面罩摘了,这儿又没外人!”
雪晴摇头笑笑,夹起一片羊肉蘸了料,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敏捷和准确送进了嘴里。
谁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
佟彤一乐,自己吃两口,转头一看,希孟看着那锅冉冉升起的热气,居然也若有所思,神态和雪晴相似,似乎是有些哀伤。
蒸汽氤氲之下,眼角那滴泪痣格外明显。
她偷偷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从容说,“我在想,怎么才能让你进入他的创作层。”
佟彤直觉觉得他有所隐瞒,但又不好意思刨根究底。
*
进入画中的方法,希孟已经给她演绎过了,看似很容易:在画中不留痕迹地添一个人物进去就行了。
要怎么进入书法作品呢?
“不难,就是需要点创造力。”希孟将毛笔蘸了墨,试了试浓度,自言自语。“想不到我堂堂千年文物,到人间被人当枪手使,还没薪饷。”
佟彤已经摸出几许哄他的门道,笑嘻嘻地说:“前辈就是前辈,四海列国,千秋万代,只有您一人有这个本事。我不找您找谁呢?”
他嘴角扬起一抹微微的笑意,又马上压了下去。
“没见过世面。比我有能耐的前辈多了……嗯,不过在人间,这话倒是不假。”
他抚着高清画册上的“快雪时晴”几个字,调了半天墨色浓淡,却始终不曾下笔。
佟彤有点紧张,问:“我要怎么进去呢?”
“给,”希孟忽然把笔递给她,“拿着。”
佟彤下意识接过笔。笔头上全是墨,忽然滴了一大滴,正好落在画册当中。
佟彤:“哎呀!”
*
“哎呀!”
佟彤拿着笔,不知所措。
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雅致书房。窗外秋色盎然。
房内一方小几,几张坐榻,周围堆了几叠纸,香炉里飘出一烟沉香。
一个中年男子慵懒坐榻上。他穿着随性的纱衣,衣摆随风轻动。他风姿俊朗,面相偏阴柔,但眼中精光两点,飘如游云,矫若惊龙。
他望着面前纸上的一大滴墨点,转头一看,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又走神了?给我换一张。”
这话是对着佟彤说的。
佟彤发现自己穿着晋代的襦裙,梳着简单的小环髻,跪坐在他身侧。一手拿着那支闯祸的笔,一手还握着墨,正在砚台上研磨。
敢情是个负责磨墨的书房小丫头。
那么那么,她伺候的这位老爷是……
窗外忽然一阵嘎嘎乱响,一队大白鹅昂首挺胸地路过。
美大叔精神一振,把面前的纸一推,起身到窗边去跟鹅群打招呼,目光里宠溺无限。
佟彤心中土拨鼠尖叫。
书圣,受俺一拜!
跑到跟前才发现,一个小酒吧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坐着个人。从那乱如钢丝球的长发上来看,应该是个女人。
她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什么制式,打满了青一块红一块的补丁,飘着七零八落的乌黑穗子,有点像过气多时的乞丐装;而她的脸上黑黑绿绿的,不知是脏污还是劣质眼影,总之有点像横店里那种化妆化得很不走心的鬼子尸体。
四周人头攒动,都是围观的。这女人应该出现有好一阵了。
酒吧门口支着落地伞,金属立柱,一人多高,普通人用力推不动。
她就靠着这个伞柱嘤嘤哭泣,哭到伤心时,竟然直接把伞柱举了起来,挪个位置,搂在怀里继续哭。
围观人众哗的一阵惊呼。这落地伞怎么也得上百斤吧!
光鲜亮丽的游客们看起来大同小异。突然出现这么一个辣眼睛的怪力神,十分吸引眼球。
说是乞丐吧,又不太像。北京公共场所早就规定不准行乞,有专门的流浪人员收容所。后海这块地方更是重点旅游监管地区,十年前就没乞丐了。
众人七嘴八舌。
“喂,姑娘,你怎么了?”
“……这是行为艺术吧!”
“别是精神病……”
“别过去别过去,这年头碰瓷儿的太多……”
怪力女眼神呆滞,看向虚空,对于人们的问话一概不回应。
忽然她身子一挺,举重若轻地放下落地伞,站了起来,脸上一道一道的淌黑水。
围观群众纷纷惊叫,你推我挤地后退,把“被碰瓷”的风险让给别人。
只有一个人岿然不动,反而上前一步。
“我是警察。”
梁湘迅速进入工作状态,亮出警官证:“这位女士先别哭,请问你有什么困难吗?”
怪力女瞪着她那张警官证,左看看又看看,试探着问:“……捕快?”
多么古朴的用辞。梁湘差点以为是电视台的整蛊真人秀。四周扫了一圈,没看见守株待兔的摄像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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