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先生

第六回 大翰林无奈小里正 小儿戏办成大事情

高衍去向蒲柳借祠堂做书舘,大家把他送出门来,小松龄跑在最前头,临别时,他说:“高叔叔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高珩回头招手道:“如果我大翰林败下阵来,就看你娃娃的啦”
第二天,高珩就带上从北京带回孝敬父母的全聚德烤鸭,去找里正蒲柳,受到老族长一家的热烈欢迎,族长夫人下厨做了菜肴招待他。喝酒间,两人谈笑风生,可是,高珩一提借祠堂办学堂的事,老族长总是说混话。两个人从早上一直喝到日头偏西,高衍,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把祠堂拿下来。因怕蒲槃等得不耐烦了,不得不铩羽而归
这回他没喝醉,与其说是怕喝酒误事,倒不如说是拿不下祠堂,压根就没心思喝酒。他对蒲槃说:“我质问蒲柳:蒲家祠堂的闲房那么多,除安放祖宗牌位的正殿外,还有两厢配殿,特别是那五间宽敞明亮的大南屋,先人们本来就是为教育子孙后代准备的书馆,现在办学堂急用了,你为什么霸着不让使蒲柳找借口说:“祠堂是祖宗灵魂安息之所在不准孩子们在里面吵吵闹闹,搅得祖宗在天之灵不得安宁”停了停又说:“他蒲槃不是能么又掏钱买粮赈灾,又兴办义学,风头都被他抢尽了现在又打祠堂的主意,没门你高翰林是朝廷命官,管的是国家大事,这祠堂是我们蒲家的,我这个族长说了算,甭说你是个六品进士,就是当今万岁爷亲自给蒲槃做说客,我蒲柳也抗旨不遵我看他蒲槃到底有多大能耐”
蒲槃冷笑道:“一语道破了天机论年龄,他长我一岁,我事事敬着他;从来背后不说他的不是。论家产,他比我富,财大气粗,论身份他是里正兼族长,是独揽族权、村权的土皇帝他的目的就是让全村人都得按他的眼色行事。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不说别的,就拿祖间专为春秋祭祀、祠堂修缮,置下的三十亩义田来说,他一直享受着租息。可我呢,却把积蓄都拿出来赈济了灾民。相形之下,人心天平自然向我这边倾斜。如果再让他交出祠堂大门的钥匙,他这个里正族长就徒有虚名了。所以,他认为只有死死把着祠堂不放,才能维护自己最起码的尊严。为了不把事情弄僵,我们只好后退一步,放弃借用祠堂的打算。”
高衍说:“校舍解决不了,办学计划岂不落空”
蒲槃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减少学生数量,还挤在我家里。”
“不行”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从门外飞进来:“爹昨天分大米的时候,一再强调:谁不让孩子上学不分米给他,如今人家让孩子上学了,我们却又借口书房狭小不让人家孩子来,岂不是出尔反尔不讲信用老族长不给祠堂用,我有办法制服他”
高衍拍手欢呼:“我早说过,如果我这个大翰林败下阵来,就看你这娃娃兵啦我相信,你人小鬼大,一定把祠堂的大门钥匙拿过来,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
小松龄诡秘一笑:“这个嘛,暂时保密,只要金锁明天来上学,我就有办法。”
第二天早晨,小松龄一见族长孙子金锁背着书包出现在家门口,就急忙迎上去,郑重其亊地向他宣布告:“因为你爷爷不让用祠堂的房子,俺家房小盛不开,把你除名啦。”
金锁一听吓坏了,连忙作揖打拱,求小松龄帮忙,小松龄说:“你求我没用,快回家去求你爷爷,只要他同意把学校搬到祠堂里去,全庄的小伙伴都能上学读书。”
“可是,我怎么跟爷爷说呢”
他见金锁为难,就伏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嘀咕了一阵,只见金锁笑着点点头,转身就往回跑。来到家门口,见爷爷正在扫天井,进门把书包往爷爷怀里一扔,趴下就打滚,口口声声吵着不念书了。老族长慌了神,扔下扫帚,拉起宝贝孙子搂在怀里,问:“为啥不念书了”金锁说:“蒲家书房那么小,同学们挤得老打架,自己个子小挤不过他们,所以不念了”他埋怨爷爷;“念书的差不多都是蒲氏家族的孩子,你为什么霸着祠堂宽房大屋不让用偏偏让孙儿在人家小屋里挨挤受欺负你答应让学校往祠堂里搬,我就念,不然,死也不念了”
蒲柳平时谁都不怕,就怕孙子金锁,因为他家三代单传,儿子英年早逝,只留下金锁蝈蝈屁股一根毛娇得捧在手心怕化了,举到头顶怕吓着。别看只是个六岁顽童,俨然以一家之主自居:说一不二,他想要的,除非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不下来,项上的恼袋舍不得割,其他要啥给啥。不然,就哭闹不休老两口害怕孙子万一折腾出病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断了香火
金锁趴在地上撒泼打滾,蒲柳刚洒了天井还沒扫完,孙儿一身新衣滚成泥条
蒲柳被小祖宗闹腾得心烦意乱,跺着脚气急败坏地吼叫:“哭哭哭我死了,让你哭个够”孙儿说:你死了正好让槃爷爷把书房搬进祠堂里”
闹到这步天地,蒲柳只有唉声叹气,一点办法也沒有了老伴既怕折腾坏了孙子,又怕难为老伴,提醒道:“亏你还是里正族长,在蒲家庄叱咤风云半辈子了,这么点小事反倒没了主意。何不去祖宗神位前烧柱香,求个谶语,听听祖宗的意思:祖宗若同意,就赶快打扫房子做学堂;如不同意,也好堵住众人嘴巴,小孩子嘛,闹腾一阵就过去了。”
蒲柳恍然大悟,转忧为喜道:“人说家有贤妻,男儿无祸事。这话一点不假,若非老婆指点,我可真是没辄了”
老伴催促:“快去吧,别让小祖宗折登出病来1”
于是,蒲柳换身干净衣服,带上纸、香、蜡烛,来到祠堂。开了大门,先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然后进殿,点上蜡烛,照得栖息在屋里的蝙蝠扑啦啦满屋乱飞,弄得大厅里尘土弥漫,呛得他打了一通喷嚏,好一阵才定下神来。就蜡烛火焰上点着香,作揖跪下,祷告:“列祖列宗英灵在上,不孝子孙蒲柳本不愿打扰祖上先灵,无奈那蒲槃强出风头,一意孤行,竟然冒族间之大不敬,动用先灵安息之所开办学堂。祖孙怕孩子不懂事,吵吵闹闹搅得祖宗先灵不得安宁,一直没答应他,招致全族乃至全村人指责,祖孙搪塞不过,故来请示祖宗明示。”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得殿堂里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说:“蒲柳听着,兴教办学是我蒲家的家风祖训,先祖注重家教,故科甲连第、辈辈出官。自从你当了族长,贪婪钱财,荒废了教育,致使族无私塾,后人失教。天怒人怨,神鬼共愤本当予以严惩,念你还有孝心,既往不咎。快让学堂搬到这里来,吾等乐意听子孙后代的朗朗读书声不然,一意孤行,一旦激发众怒,就大祸临头了”
蒲柳埃了祖宗一顿训斥,心中又怕又愧急忙找人打扫房屋,粉刷墙壁,还特意请画师画了张孔子俏像,悬挂在书房正中墙壁上。然后,去找蒲槃商议搬迁学堂的事。
话说到这里,看官不禁要问:当老族长跪在祖宗牌位前虔诚祷告的时候,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何而来难道死人的灵魂真的会说话吗其实,这都是小松龄藏在暗中捣的鬼。
原来,金锁一听爷爷要去祠堂,高高兴兴的跑去告诉了小松龄,小松龄悄悄来到祠堂院墙外,爬上墙根那棵大柳树,抓住枝条荡秋千下到院子里,悄悄进了灵堂,藏在安放祖宗灵牌的神龛后面。当老族长跪在牌位前祷告时,他在暗中发话了,由于老族长认为祠堂大院里并没有其他人进来,所以对祖宗魂魄显灵说话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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