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昨夜那两个丫鬟领着一个太监来到了祖庙殿前。太监年约四旬,面白无须,圆滚滚的身材昭示着他在宫中的地位不低。只听他气喘吁吁的说:“公主,你可让老奴好找请速速同老奴回宫更衣洗漱,别耽误了给太皇太后请安的吉时。”
杨公公,太皇太后安排到萧宝儿身边的奴才,也是萧宝儿唯一没打过的奴才。宣泽说了,杨公公圆滑刁钻,打他等于打了太皇太后
宫里奴才都明白,萧宝儿是个草原蛮女,根本不懂中原礼仪。太皇太后册封其为公主,只因天子年幼,她老人家希望天子亲政之前,北辽与中原能够和睦共处。在她的暗示下,宫里所有人都对萧宝儿比较纵容。投桃报李,萧宝儿怎么胡闹都不会主动招惹太皇太后派来的奴才。
今日有别往日,为了证实自己真的窥见了未来,她主动和杨公公套近乎,“公公,你可知冷宫在何处”
杨公公诧异的说,“公主,天子尚未娶妻,宫中暂无关押失宠妃嫔之所。”
“那前朝呢”
前朝天子荒~淫无度,巴不得将天下女子皆纳为妃,又怎舍得让娇滴滴的美人独自待在冷宫这话,杨公公不能说,只道:“公主,前朝天子勤政爱民,英年早逝,未曾有过失宠妃嫔。”
萧宝儿迷糊了,萧卉婷既然说她身处冷宫,想来这宫中定有一个关押失宠后妃的地方。她继续追问:“前朝之前呢”
前朝之前确实有那么一个地方被称为冷宫,太皇太后没有掌权之前就曾在那儿住过。杨公公踌躇了,这地方至今还关着人,要不要对萧宝儿说呢
“公主,时辰不早了,冷宫的事儿待奴才回去问问,也许是有的吧”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也许有你可是宫中的老人,这话我不爱听。”
萧宝儿原本已穿上绣鞋,披好外衣,听到杨公公这么一说,她推开伺候的丫鬟,抱着青铜麒麟的腿就不走。杨公公一看这阵势就知道她要撒泼耍赖了。这儿是祖庙,若她一会儿爬到了麒麟身上,那可犯了大不敬之罪。到那时,太皇太后不会拿她治罪,最终倒霉的还是他们这群奴才
“公主,老奴突然想起有那么一个地方可能会是冷宫,不知公主要去那地儿干嘛”
“我听说冷宫很漂亮,心里不信,打算过去看看呗”她的解释,杨公公不曾怀疑。草原蛮女,除了脾性不好整日胡闹外,却是个没有心机的。
“公主,跟老奴走吧到地儿之后你可得听老奴的话,那儿有侍卫看守,易进不易出,容不得你胡闹。”
真的有冷宫萧宝儿收起耍赖撒泼那一套,拉了拉身上的外披,有些忐忑的跟在杨公公身后。行至御花园,迎面走来一个容姿出色的男子,杨公公定住脚步,高声道:“老奴见过青山君。”
萧宝儿没料到会在这时碰见宣泽。后者尚显稚嫩的面庞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与梦中那个心机深沉的男子无一点相似之处。
恍惚中,她想起在梦中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她那时已在别院待了三年,日日都得喝下太医熬制的汤药,苦涩的汤汁败坏了她的胃口和意志。曾有那么一段日子,她不想宣泽,不想孩子,只想平静地看看蓝天,幻想自己正躺在草甸子上等待着前来寻她的侍卫。
这般模样吓到了看守她的护卫,他们请来了宣泽,年过三旬的他开始蓄须,笔挺的腰身因为安逸的生活圆润了不少。大夏摄政王,宋国国主,所有加诸在身的权利光环让他看着有些陌生。他坐在床边,皱眉诉说着公事繁杂,眼神里全无往昔的情谊。
那日的情形至今想起依旧清晰,她没有撒娇,没有哭诉,只问:如果没有孩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宣泽回答:傻瓜,等我坐稳了帝王之位,又有谁敢拿子嗣一事儿为难你
她相信这话,只因宣泽眼底又有了她的影子。那一日,宣泽因为政事匆匆离去,此后两年,除了书信,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秋日的御花园并没有太多景致,同白衣胜雪的宣泽相比,那几丛盛放的金菊看起来倒成了背景一般。
萧宝儿垂下眼眸不去看这个深爱的男子,梦中感受到的痛楚至今还朝着四肢百骸蔓延。
“青山见过公主,看公主的模样,是不是又闯祸了”
萧宝儿披头散发的模样与身边打扮整齐的宫人相比着实狼狈。她局促的朝杨公公身后躲了躲,小声说:“太皇太后寿辰,制衣局给宝儿裁了新衣,宝儿一时兴奋尚来不及洗漱就跑了出来青山君入宫可是为贺寿而来”
“天子今日召见新科进士,特嘱我前去为太皇天后寿辰赋诗几首。”
“宝儿不耽误青山君了,请”
萧宝儿作势让宣泽先行,后者不掩惊讶的多看了她几眼。胡搅蛮缠的小公主怎么了,今儿居然如此识大体
吃惊地不仅仅是宣泽,一直伺候萧宝儿的奴才也被她这番举动吓了一跳。这个视礼仪为无物的刁蛮公主怎么开窍了难不成昨夜在祖庙那儿感受到了大夏威仪,终于明白了草原民族的鄙陋
萧宝儿嘴角挂满了苦笑,一梦十年,她对大夏繁琐的宫廷礼仪确实不屑。直至嫁给宣泽,成为宋国皇后,为了融入中原不得不学习和接受这儿所有一切
宣泽走后,杨公公忍不住问:“公主为何要对青山君说谎,莫不是青山君告诉了公主冷宫的事儿”
萧宝儿是个直肠子,心里根本藏不住话,面对杨公公的质问却是有口难言。她瞪了杨公公一眼,“公公这话问的,你是主子,还是我的主子”
杨公公抬手就给自己一耳光,“老奴失言,还请公主原谅。”同昨夜那两个侍女相比,杨公公确如宣泽所言奸猾无比。逮住时机就套话,套不出来就自己打脸,都不给萧宝儿发火的机会
复行了半盏茶时间,杨公公指着一条甬道说,“公主,路的尽头就是您想去的地儿。”
萧宝儿出神的盯着甬道尽头,想找出那么一点点熟悉的感觉,那地方囚禁了她五年,可惜她只记得院内的景致,完全不知院外是何模样。都怪她太信任宣泽,只知要去别院调养,被其抱上龙辇那时光顾着赖在他怀里哭诉。根本不曾注意别院位于宫中何处,更不知道别院是否有名字。
“公公,前方为什么有侍卫看守难道冷宫中还住着人”
“回公主话,淳王爷居住在那儿。”
“淳王爷那是何人”
淳王爷是什么人只要太皇太后活着一日,淳王爷就是这宫中的活死人。先前杨公公就因这事儿而顾虑,现在更是骑虎难下,只得掐头去尾的说,“公主,淳王爷是当今天子的叔叔,先帝的幼子。”
萧宝儿拔脚就朝甬道尽头走去,只有走进那座宫殿才知道昨夜那个梦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真的窥见了未来
“公主,”杨公公匆匆拦住萧宝儿,“您这是要去哪”
“拜见淳王爷,顺带参观一下冷宫该是什么模样。”
“公主,你既然知道那儿是冷宫,就该知道冷宫只许进不许出,没有太皇太后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入。”
萧宝儿对杨公公的话语置若罔闻,一把将其推开,小跑着去到了甬道尽头,来不及看匾额,对着朱红色的院门就是一阵猛拍。
门外守着的侍卫被萧宝儿风风火火的行为吓了一跳,这里可是除了祖庙之外的另一个禁地,平日鲜少有人会来,今儿发生什么事了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朱红色的院门从里往外拉开了一条缝。
开门之人穿了件天青色的直裰,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在这讲究威仪虚礼的大夏皇宫,很难想象能有人穿得如此随意。他将萧宝儿上下打量一番,语带犹豫的问:“不知姑娘为何敲门”
“我找淳王爷。”
萧淳满脸惊异的看着萧宝儿,眼前的姑娘尚未及笄,乌压压的黑发编织成几条发辫,鹅黄色的锦缎披风下还穿着白色中衣,一双绣鞋更是沾满了晨露湿哒哒的贴在脚上。
大夏皇宫如此不讲礼数的估计只有那个来自异邦的刁蛮公主了,“不知姑娘找本王何事”
萧宝儿目瞪口呆的看着萧淳,这个手持扫帚之人竟是王爷清俊的面容看不出年龄,普普通通的站在门后,整个人似乎与宅院融为一体,看着就像院里的一棵树,一朵花,一根梁,而非一个人。
胖乎乎的杨公公总算追上了萧宝儿,他擦着额头渗出的虚汗,笑眯眯地对几个侍卫说,“诸位大人见谅,宝儿公主孩子心性,一会儿就走。”侍卫们早已猜出萧宝儿的身份,对于这个敢把马匹骑入御花园的野蛮公主,只要她不犯大错,睁只眼闭只眼才是良策。
杨公公不敢同萧淳对视,聪明的避到一旁,小声说:“公主,时辰不早了,太皇太后还等着您呢”
萧宝儿没搭理杨公公,一双漂亮的杏眼不断朝萧淳身后的院子看去。
萧淳见她那么辛苦,索性来开院门,“公主可是有什么物件儿落在了飞花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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