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泠风开口就要十万两黄金,别说小娘子愣在那了,连跑来看热闹的宋晓都觉得她有点趁人之危,过分了。
“你又不缺钱,你家可是”
“宋晓”宋晔厉声呵斥住他,这孩子怎么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呢,口无遮拦
小娘子抿嘴有些为难,他们都是贫苦人家,别说十万两了,就是十两黄金也没见过,可是岩哥,小娘子咬牙又向慕容泠风哀求,“神医,能不能”
“不能。”慕容泠风扭头望向窗外,根本不理睬这一屋子的人,当他们不存在。
“夫人,”楚晋扶起小娘子,“我家小弟大病初愈,实在不宜操劳,夫人若是不嫌弃,在下也略通医术,可否让在下瞧一瞧。”
“对对,他们是一起的,这小哥的医术说不定更好呢”店小二在人群里嚷嚷道。
四个衙役让开地方,让楚晋给李岩诊治。
楚晋把着脉,眉头越皱越深,看脉象李岩并没有中蝎毒,而是楚晋扯开李岩的上衣,一只青紫色的手印赫然浮现在他胸口。
“这是”
难不成不是天灾是人祸李岩这是遭人暗算了
宋晔站在一旁看得清楚,江湖中有如此功力的并不多,九王爷的寒霄掌、玄宁大师的无极印、黑蝎老妖的引尸破,还有传说中湛天宫主的独门秘技贺兰功法。无论哪个,提起来都能让当今武林为之一振。
楚晋看着这手印也是头皮发麻,得,摊上大事了,哪个留下的掌印他也解不了呀大话说出去了,还能捡回来不
慕容泠风不动声色地斜眼瞅了瞅,只见她手指微动,弹出一颗黑色的小药丸,丢进李岩的嘴里。整个过程除了待在她身边的云漠也只有离得最近的楚晋和小娘子看到了。
小娘子不解地看向慕容泠风,然而后者已经把脸扭回窗外了,仿佛那一瞬只是他们的错觉,她一直是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
小娘子也是位聪明人,想来是神医不愿惹麻烦,她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便是了。
不知慕容泠风给他吃了什么灵药,刚刚还出多进少的李岩,终于把气喘匀了,面色也平静了许多。
楚晋给李岩把着脉,瞧着他的胸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手印子比之前浅了许多呢。
这一颗药丸下去,李岩从棘手的濒死绝症变成了一般的气滞血瘀。楚晋开了个行气活血的方子给他,又将他胸口被筷子捅出来的血窟窿包扎好,嘱咐了两句,让他们两天后再来瞧一瞧便打发走了。
这下,大小神医的名声算是在梅州府传开了。都说小神医医术高明能活死人肉白骨,但脾气真是不怎么样,想看病的,先准备十万两黄金吧。而大神医不仅医术好,人还温和,找他瞧病的,伤风感冒也好,顽疾固症也罢,没有嫌弃的。不收诊费不说,有时还倒贴药钱。小伙子长得也俊,于是乎找上门来的不仅有病人,还有媒婆,都想着能把大神医留在梅州府当姑爷就好了。
宋晔把看了一天的病坐得腿发麻的楚晋架进屋,朝宋晓挑挑眉,“知道慕容为什么狮子大张口了吧要是没有那十万两黄金的震慑,以她九殇谷传人的名号,早让人生吞活剥了。”
“唉,哥哥我就是一个不忍心,成了替死鬼喽。”楚晋仰面躺在床上拽着宋晔非让他给揉腿,“你们说我要是把真相说出去,那人根本就是慕容救的,我俩的水准其实差远去了,还能不能逃过一劫”
宋晔冷哼一声,“你敢吗”
楚晋捂脸,这事要搁三天前,有什么不敢的,但现在他家王爷可是把小神医当祖宗供着,简直是要星星得连着月亮一块儿拿来双手奉上。
“要说王爷也太容易沦陷了,我之前都以为他要打一辈子的光棍呢。”
楚晋勾勾手指一脸奸笑地看着他俩,“哥可是知道内幕的哦。”
宋晓立刻狗腿地跑过来给楚晋揉手,“阿晋哥,什么内幕”
“嘿嘿,”楚晋左右看看确定没外人在才低声说道,“这门亲事是咱王爷自己定下的。”
宋晔不相信地瞥他一眼,“拉倒吧,璃郡主失踪都快十七年了,这亲事至少也是十七年前定下的,那时王爷才多大”
“真事”楚晋一听他不信,急得坐起来,抬手比划着,“你们也知道,我打小是在武王府长起来的,我可是亲眼看着王爷,嗯,也就这么点大吧,拿着两只玉猫屁颠屁颠地跑去找璃郡主要媳妇。郡主也是够没谱的,她自己当时也不过十七八吧,还没出阁呢,就敢把闺女定出去,还一定就定了俩,也不怕生不出来。不过咱王爷也是倔脾气,小时候的一句戏言,他就跟真事似的,记了快二十年了。”
于是,当年拿着玉猫讨好丈母娘的较真小屁孩,如今又端着盘子讨好媳妇来了。
慕容泠风挑着炒饭里的虾仁,“想不到号令天下的圣王爷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居家旅行必备良伴啊”
云漠端着最后的蛋花汤挨着小公子坐到厨房门口的板凳上,就着晓风残月、油米之香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云漠摸摸她的额头,“不烧了,嗓子还疼吗”这两天慕容泠风的嗓子一直哑着,云漠心疼了许久,今天才见点好转。
慕容泠风拉下他的手,不满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把面具还给我”
“你这戴与不戴有区别吗”云漠忍不住又掐了一把,“残像什么时候能消下去”
“早了”慕容泠风明白他不会轻易交出来,也懒得再问,趁机从他碗里夹了个大虾仁丢进嘴里,边嚼边得意地看着他。
云漠主动将虾仁都挑到她的碗里,完了还问了句,“还喜欢吃什么”
慕容泠风咬着筷子默默地注视他,“传言圣王爷面如冠玉、凛若冰霜、只手擎天、杀伐决断,是北阳王见了都要放低姿态,不敢高声与之的存在,”小公子的眼神中满是怀疑,“这说的是你吗”
眼前这个男人离奶爸也就一线之隔吧,还是因为她已经十六岁了,一只脚已然踏进了成年人的行列。这两天天围着她转,伺候她衣食住行,完全不假他人之手。大陆第一世家的少主在家都没享受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到了这儿都快成襁褓里的婴儿了。
云漠举杯尝了口酒,慕容泠风在一旁歪头看着他,别说还真是赏心悦目呢,“既是传说,自然有误。”
慕容泠风点点头,她就觉得传错了嘛,根本与事实不符。
“当初杀到北阳王宫,北阳王根本不敢出来见我,躲在一群太监中间打算趁乱逃走,”云漠想起当时的场景不觉轻笑出声,一国之君连最后一点与国共存亡的尊严都没有,北阳亡国是迟早的事情,“倒是他身边的大太监不卑不亢,是个人物。”
北阳王的昏庸无能,慕容泠风也听说过一些,“那你为什么不一举收复了北阳,让四国平分天下变成三足鼎立呢”
云漠摇摇头,小孩子还是太天真,“北阳是四大国之一,四国平衡的局势屹立数百年之久。虽说到现在已经强弱分明,却没人敢轻易打破,你知道为什么吗”
慕容泠风摇摇头,她虽然是以慕容氏少主的身份长大,但慕容家人才济济,慕容宇又是个护犊子,一直秉承着两个宝贝闺女健康幸福就好。每天拉着她们调皮捣蛋胡作非为,只要看到女儿开怀大笑,慕容家主就觉得这一天没白过。所以,什么尔虞我诈,什么朝局国事,什么为君之道抱歉,他家宝贝为什么要知道这些这么溺爱居然没把孩子养残了,只能说是慕容家和安家骨子里的血脉就好
“这么说吧,若是南楚吞并了北阳,不会三足鼎立,而是南楚占据半壁江山与东罗、西华分江而治,到时候便是一国独大,东罗、西华就会从四大国之一沦为小国。两国为求生存必会合力抗楚,面对两大强敌夹击,纵使是南楚也要掂量掂量。更何况当时南楚内政不稳,伯文王与北阳勾结扯旗谋反,皇上派我去对抗北阳也只是为了断绝伯文王的后路,让他孤立无援。谁会想到北阳军如此不堪一击,竟让我一路打到了梁京,可惜南楚实在自顾不暇,只得放北阳一马。不过,此战之后北阳元气大伤,也算老实了这么多年。”
慕容泠风听得蒙蒙的。也是,她一小丫头片子,哪里会懂这些。不过,是不是走神得太厉害了,云漠抬手在她眼前晃晃,“喂喂,你”
慕容泠风一把抓住云漠的胳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她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发颤,“好~好大的蝎子啊”
云漠回头,院子里果然趴着一只一人高的大蝎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伺机进攻。
此时的梅州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之前在山林中为祸村庄的大蝎子肆无忌惮地跑到了城里。几百只大蝎子从各个角落钻出来,进了院子叼起小孩就跑。街上女人的惨叫声、孩子的哭喊声、男人的咒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云漠一剑将大蝎子劈成两半,纵身上了屋顶。慕容泠风跟在他身后也爬了上去,看着街道上乱糟糟的情况皱起眉头,“这蝎子别是真成了精了吧,还会摆大雁阵,那边是玄门阵吧,比郭家寨那群草包摆的都标准。”
蝎子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出其不意掠夺幼童,有打掩护的,有分散注意力的,有强抢豪夺的,有负责断后的。打得梅州百姓措手不及,一个个孩子落入了蝎子军的手中。
“待在这儿别动。”云漠飞身过去挥剑打散了蝎子军的布阵,然而蝎子军并没有与他正面对抗,而是留下十来只与他纠缠,其余的带着幼童迅速地撤离。
宋晔和楚晋那里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蝎子卷起小孩钻进事先挖好的土道,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晋趴在土道口,用剑戳了戳,哗啦哗啦往下掉土渣子。这土道口还是太小,他们进去肯定会卡在洞口被活埋的。
“蝎子应该是往梅山里跑了,我们不如去山里找找看,带着这么多孩子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下。”
云漠点点头,将墨影召来,“去将铁骑营调来,围住梅山给我一寸地一寸地的搜”
“是,王爷”
然而,眼下更棘手的却是梅州府内的情况。蝎子军这一闹不仅咬伤了不少百姓还弄塌了许多房屋。有些人被埋在了倒塌的屋梁底下,生死不明。
“宋晔,把黑骑营调来,一半协助铁骑搜山,一半留在梅州城内帮助衙门清理废墟,搜救伤员。楚晋,你去召集城内的郎中、医女,准备救护工作。一会儿黑骑和铁骑调来,军医全归你调配,一切以救人为先。”
宋晔点头离开去忙黑骑营的事了,楚晋却站在云漠身边指着后面耸耸肩,“我想这些应该不需要我安排了吧。”
云漠闻言回头望去。不知何时,慕容泠风已经从屋顶爬下来了,组织衙役将伤员分级安置,一人一颗解药喂下去大多数人体内的蝎毒都解了,剩下的外伤却更是糟糕。
两世为医,纵使再怕麻烦,也抵不过生命高于一切的信条。慕容泠风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镇定,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救护工作。
云漠站在人群外看她将独门解药毫不吝啬地分发给百姓,锦绣白衣随着她一弯腰一起身的动作晃动着,在月光下闪现出暗绣的纹路。不少人都被她夺去了目光,一瞬间,人们都觉得,只有这身白衣才配得上清贵的医者,干净、纯洁,带着希望撑起世间一切的美好。原来有医术没医德的小神医,一夜之间成了万人传颂的活神仙。梅州府的百姓不自觉地望向她,那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是他们在这突如其来的灾祸中最后的救赎。
云漠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却愈发的不安起来。楚晋也过去和城里的大夫一起帮忙处理伤员,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只有他一人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总有种感觉,仿佛他们二人站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中间隔着的不是人群而是时空,打不破更跨不过去,只能就这么站着看着,看她越走越远,最后连影子也被微风吹散,消失在云雾中。
他似乎不是第一次这样看着她离开,刻骨铭心的痛楚再次从灵魂深处钻出来,将他拽进黑暗的深渊。
“喂”
云漠突然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怒视他的小公子有些晃神。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抬人”
云漠被她拽着往前走,眼神停留在两人紧握着的双手上,终是清醒了过来。圣王爷反握住她的小手,就算隔着一整个世界又怎样他南宫云漠认定的人只能待在他的身边,他的手中,他的怀里,逃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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