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可怜

50.50

当岑然在视频新闻中再一次看到林子瑶,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视频中的林子瑶一身西装优雅而干练, 面对记者的采访她神色自若游刃有余, 谈笑间都展露着她作为女企业家巾帼不让须眉的风度。
当有人提及“林总是否有考虑婚姻大事”的时候她也只是淡定回答——
“目前的确还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不过顺其自然罢了。”
对此所有媒体的评论都与柯文蕊当日的说法持相同的立场:不外乎是因为林子瑶作为女强人的确太过优秀, 她自身的条件允许她在终身大事上肆意挑剔,能找到与之相配并且尚未成家的男人并不容易。
在晃动的聚光灯下, 林子瑶眼底的神情令人看不真切。
她的脸上挂着大方得体的笑容,却没有人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
这条新闻很快也就过去了, 自动跳转了下一条, 有关最近房价的涨势。
岑然退出了视频, 拿起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条消息来自“木可可”——
“岑然, 你在吗?”
她回她:“在。”
“那个……你晚上有时间吗,能不能一起出来吃个饭?在学校门口的串串火锅, 就咱俩。”
“好啊, 我晚上有空。是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
“也不是……嗯, 我到时候跟你说。”
“嗯。”
岑然没有再问什么。既然她说晚上再说, 那么自己也便晚上再听罢。
大概六点不到,岑然从宿舍出发去了学校门口的“超级串串”。这家店平时生意兴隆,很多s大的学生喜欢来这边三五成群吃个火锅聊聊天沟通感情。
她一眼就看到了穿白衬衫外面套着鹅黄色小马甲的柯文蕊, 她三两步就走到了柯文蕊的桌位这边, 在她对面坐下。
“你来啦?”
“嗯。”岑然放下手中的包, 淡淡笑了笑, “突然找我出来吃饭, 是有话跟我说,还是有事想请我帮忙?”
柯文蕊犹豫了一下,想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
“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木可可其实不是我的真名。”
“……我知道。”
“诶?!”
岑然给对面的女孩倒了一杯大麦茶,“我早就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
“在我们加了微信好友之后。”岑然淡淡说道:“我们共同的好友除了林子瑶以外,其实还有林嘉怡,只不过他从来没给我点过赞也没评论过,所以你不知道。”
“啊?林嘉怡?我去这你都认识?”
“我俩是初中同学。他在拍《公主爱上假王子》这部剧的时候我还去客串了一个角色。”
在柯文蕊披着“木可可”的马甲给她点赞的时候她收到了来自林嘉怡的私信,他问她怎么会认识柯家的大小姐。
所以柯文蕊就这么轻易地掉马了。
“那,你有想过,我可能是心怀不轨有意接近你么?为了拆散你跟……”
“如果是这样,那我便只能见招拆招了。”岑然不置可否,接着又哭笑不得地补充了一句:“更何况,我倒是觉得你弟弟更让我困扰啊。”
提到柯其言,柯文蕊也是一肚子槽点,“他就是从小浪惯了,你无视他就行。”
火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柯文蕊一边往锅里下肉一边说:“其实一开始,我是真的只想过来看看我的情敌长什么样子,然后我想跟你宣战、想打败你,夺回我男神的心。可是现在我又觉得……唉……”
岑然听着柯文蕊说这些,沉默不言。这个时候她自己不适合多说什么,说“对不起”显得矫情,说“祝福你找到更好的人”显得更矫情。
肉片在锅里翻滚了几下,熟了。
“秦佑一直对我冷冰冰的,就是那种礼貌的疏离——你知道吧?但是说实话他真的很好,在我眼里他是仅次于我哥完美的男人……我以前很仰慕他是真的,可是……唉……”
煮熟的肉片在火锅料里蘸了几下,可以吃了。
柯文蕊一边吃一边继续说:“但是我现在又觉得,怪不得他不喜欢我却喜欢你……算了算了不说了,越说越尴尬……”
直白地说出口可能会膈应,但是不把话说开吧……感觉可能更膈应。
柯文蕊是个讨厌把事情憋在肚子里默默膈应的人。更何况这种事儿早晚对方也会知道,不膈应自己搞不好也膈应人家。
岑然微微垂眸,睫毛轻轻动了动。
柯文蕊吃完了一片肉之后又捞了一片,“你俩挺好的。我就是说……呃,他真的挺好的,你好好珍惜,我的意思是他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说完这几句柯文蕊自己都有点想笑,她突然后悔了自己当时怎么不好好学学语文,语言组织能力这么差,表达一句话竟然能词穷到这种地步。
“我知道……谢谢你。”
岑然轻轻扬起唇角,“你也很好。”
柯文蕊听她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视线与她的眼神错开,一下子瞥到手机屏幕上刚刚收到的一条消息,来自苏世祺——
“什么?你请岑然吃饭去了?姑奶奶你不是要去投毒吧?杀人犯法啊!”
顿时起了把他拉黑的冲动。
毫不夸张,苏世祺真的是一个能令她瞬间就怒气值max的男人。
他应该庆幸他本人现在不在现场,否则的话柯文蕊很有可能一把端起火锅汤就泼到他身上……
岑然坐在柯文蕊对面,看着她那丰富的表情变化,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回到宿舍以后岑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了个澡,毕竟火锅的味道很重。下晚自习的时间还没到,所以宿舍是空的,其他三个人还没回来。岑然洗完澡刚刚走出浴室,就听见了桌上的手机在震动。
她披着浴巾过去拿起手机,是秦佑打来的视频电话。
因为还没来得及穿好睡衣,她本来想按“切换到语音接听”,结果一不小心手滑,直接就点了通话,于是自己裹着浴巾刚刚出浴的形象就这样出现在了摄像头中。
在另一侧,秦佑勾起唇角,眼底笑意浮动。
岑然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你……你等我一分钟,我把衣服穿好。”
“不,我想看你。”
“……”
“害羞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岑然的脸更红了,她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就到。你最近还有课么?”
“还有两门没结课。”
“有考试?”
“都是小论文。”
岑然坐在书桌前,把手机立着放,她便解放了双手去拿睡衣。
刚把睡衣拉过来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下意识就把手机屏幕倒扣在了桌子上,于是秦佑就只看见了一片漆黑。
他能听见那边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啊,美人出浴哦。刚刚是在跟男朋友视频聊天吗?”
“唔,我嗯……”
他虽然没有看到,都能够想象到此时的女孩那脸颊泛红、不会撒谎而又羞于隐瞒自己的可爱模样。
好在,他明天就回国了。他几乎已经是在数着小时等待着与她重逢。
第二天是周三,岑然上午有课,公共英语。下课后她去图书馆借书,却无意间看到了柯文蕊和柯其言两个人在研讨间里说话。
隔着一层玻璃门外面听不太清楚里面在说什么,不过看起来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严肃。
但为了避免尴尬她也没有过去引起他们的注意,只默默找到了自己要借的书就转身离开了。
而研讨间内的两个人确实都没有看到她。
“你别去招惹人家了。”
柯文蕊劝告柯其言:“你喜欢玩,就去找和你一样喜欢玩的女生。岑然她不是那样的,你不要纠缠她。”
柯其言只觉得有些好笑:“姐,你到底在为谁说话?她是你情敌!”
“人要懂得尊重对手,知道不?”柯文蕊不想跟柯其言抬杠:“不能因为她是我情敌,我就把她往火坑里推。”
柯其言无话可说。柯文蕊把自己比作火坑,他还能有什么话说。
“她其实……比我适合秦佑。同样的,秦佑也比你更适合她。”柯文蕊说:“她曾经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两个人从小就认识,他们彼此了解,而他更是参与了她的成长。秦佑并不是那种会轻易对人动心的人,他动了心,又心甘情愿在她成长的过程中默默守护着她……那便是已经认定了。”
柯其言听完她这一番说辞,皮笑肉不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我说,姐,觉悟这么高而且又对这俩人的经历如此了解的长篇大论……你应该想不出来吧?”
“你的关注点这么奇怪干嘛?”
“……这些话,是苏世祺跟你说的吧。”
“呃,是啊……不过那有什么关系?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就直接拿来教育你了,不可以吗?”
“……”
柯其言不说其他,只看了一眼手机里苏世祺发给他的最新一条消息——
“你只是想利用你姐来拆散他们而已。你明知道秦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喜欢你姐,又何必为了你自己的目的而强行把她拉下水。她心思很单纯,你这样做,只会让她受伤。”
“喂,你小子想什么呢?”
柯文蕊见他一直发呆,就又敲了敲桌子:“喂,我说,你别去纠缠岑然了,你听见了没有啊?”
……
岑然回到宿舍以后换了件衣服。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今天却是难得出了太阳,温度也一下子升高。她脱下了长袖衬衫和牛仔裤,套上了一件白色连衣裙。
在图书馆偶然看到柯文蕊姐弟俩的一段小小插曲,她也没怎么太放在心上,只是给秦佑发了条消息——
“你到了么?”
不过一分钟,他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岑然接起电话,问他:“你到哪里了?”
“刚下飞机,就看到了你的消息。”
电话另一端他在笑,“心有灵犀。”
“我在宿舍呢。”
“我过去接你。”
“去哪儿?”
他问她:“你吃过午饭了么?”
“还没。”
“那先去吃东西。”
“嗯。”
放下手机,岑然本想趁着这个时间看一会儿书,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她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十二点一刻。
窗外的迎春花已经开了。有学生在花簇附近拍照。
她看见一对情侣——似乎是一对情侣,男生转身要走的时候女生上前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似乎在跟他说什么。男生的眼神很温柔,含着淡淡的笑意。
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在某个圣诞节的夜晚,她拉住了哥哥的衣角对他说:“哥哥,我给你做草莓派。”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真是傻乎乎的。
除了“草莓派”她好像也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报答他从国外给自己带回来的小礼物——虽然她现在已经很清楚其实那时他不过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她还记得那是一串粉色的贝壳手链。
十二点半。
那对情侣牵着手离开了,只剩下迎春花的花枝在原地颤动,偶尔会有一两朵花被风吹落。
一点差一刻。
他们又回来了,女生手里拿着一串棉花糖,还没吃几口,风一吹就把一大块都刮跑了,男生就在她旁边一直笑,笑个没完没了。
看见他笑得那个样子岑然都有点想笑——有这么好笑吗?
果然紧接着女生就上手要去打他,那男生就一直躲,躲着躲着突然“转守为攻”,手臂一伸就把女生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啧啧,说浪漫也浪漫、说俗套也俗套的爱情啊。
真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在他们拥抱的时候,谁能知道下一秒两个人会在一起、还是会分开呢?没有人能预知到未来,只是在当下,他们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他们彼此拥有,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一点整。
她的手机刚从12:59跳到13:00没多久就响了起来。
岑然接起电话。
“我在你们宿舍楼下。北门。”
“嗯,我下来了。”
岑然拿了一把遮阳伞下了楼。几分钟后她到了北门门口,看见了他的车。
秦佑此时正站在车边,见她过来就先一步上前,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想你……先给我抱抱。”
岑然俏脸一红:“……讨厌,这么多人看着呢。”
“走,上车。”
他松开她,给她拉开车门。岑然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以后,车子缓缓启动。
秦佑专心开车,她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突然说:“昨天柯文蕊找了我。”
他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她跟你说什么?”
“他说你特别好,叫我一定要好好珍惜你。”
他只淡淡笑了笑,“……你啊。”
语气中颇有些宠溺的味道。
“她还说,你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你只对我好。”
秦佑依然笑而不语,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岑然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打量过他了。
他真的很好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觉得他好看,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
那一年,她十二,他十六。
那是在秦建与岑文华的订婚宴上。秦建对她说:“然然,那是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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