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瘠的年代里那种纯真和朴实的美好,在当下无论如何也不足以表达得清楚,田里的泥鳅,湖里的虾蟹,那些一角的毛票就足以换回的小吃食--
张晨在梦里都会笑醒,竟能够再次躺在这个黄金年代的被窝里。【】
“爸爸,都2月初了,塘里鱼够不够卖的?”
饭桌上张文林父子面前就两个菜,今天是周六,鱼塘放了假,张文明夫妇回去了,这小半年来,夫妇俩也帮了不少忙,一直到鱼塘里的鱼换成大把的现金之后,张文林才真正体会到当初儿子那句“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作用。
偌大的鱼塘如果没个得心人帮衬,绝不会如此顺利,尽管有时候石秀红那婆娘有些脾气,但是总归还是好的时候多些。
夫妻俩回去的时候,张文林不仅兑现给了两千块钱的年礼,还额外多加了两千的奖金,允了他百多斤的鲜鱼,过年的时候直接去网格箱里捞,这等于是足足给了他起半个家的本钱。
老张家如此仗义,夫妻俩也不会说什么话,张文明拍着胸脯保证来年还在老张家帮手,有什么差使绝不含糊。
还有不到十几天就是农历腊月三十,鱼塘里上个月拉的鱼已经卖掉了将近大半,月底还剩下的不过两三万斤的样子,虽然还有两口水塘的鱼没有拉起来,但是按照现在这个样子,够不够卖还真不知道。
如果仅仅是这十里八乡的,那倒不是问题,关键是到后来县里的,外面的客户都拉着卡车到鱼塘边上去装,这一次就是两三千斤的货,就是存货再多也不够卖的。
像老张家这种规模的鱼塘,不往远里说,就是整个百崇县恐怕也找不出一家,产值超过百万的养殖户,无异乎后世年产值超过千万甚至数倍于千万的产业。
2月初的时候只好再次起网把之前拉过的水塘重新拉了一边,虽然不多,漏网之鱼也足足拉起来几千斤,更别说虾蟹了。
前几天刚从大湖的养殖中心买了将近小二十万块钱的鱼苗,没等开春就先放了下去,足足二十万的崭新蓝灰票子,养殖中心几年的出货量也就这样了。
如此大的一笔单子,养殖中心甚至连鱼苗都是直接送到张湾,更别说额外送的那些个种类稀奇的苗种了,有些鱼苗别人不认识,张晨却清楚,这是把宝贝当成了废柴。
光是那千多尾稀奇的外来品种,只怕长成了都值好几万,其他的一些比较不常见的新品种也值钱得紧。
这一次的鱼种,张晨打算让老张一直养到97年底98年初的时候,98年的洪水上辈子是一个祸害,这辈子未免不是老张家的一个机遇。
“嗯,今年差不多够了,还有三万多斤的样子,扣掉手里积压的订单,到年前还剩下一万多斤,正月买鱼的人肯定没现在多,你让留下来的那两口塘里差不多还能拉起来万把两万斤,够明年零零散散地卖了。”
张文林看着半大的儿子心里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不知不觉竟把这小子当做正儿八经能说上话的了,而脑子里转即一想又发现过去的大半年里儿子出的主意竟比他这个当老子的还要多。
可以说,老张家有现在的局面还真是这小子的功劳,老张家莫不真是祖坟上烟冒三丈,还出了个人才。
张晨也不知道老张心里想的是这些,闻言扒拉几口饭,脑子里就想开了,现在放下的鱼苗,最少要养到一年以上才有出货,也就是说96年鱼塘根本就没有货出去,最早也要等到97年的秋季,等鱼苗长过两茬后才能起网。
自家最早的那块水塘里的鱼已经养了一年,96年秋季的时候估计就能起网,但是这次起的鱼多不了,往多里算顶多就两三万斤的样子,相比于庞大的市场,还不够塞牙缝的。
如今家里的存款加上还剩下的尾款以及那两口塘里和剩下的存货都卖出去,扣掉工资和买鱼苗的钱,恐怕还有奖金70来万的样子,这是一笔不少的财富,可以说在这个年代绝对是巨额财富。
这笔钱总不能放在合作社里涨利息,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时之间还想不出来该做什么,张晨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养鱼的事情,其余的一时之间没有理顺,脑子里的记忆也有些模糊。
腊月里鱼塘边上的棚子屋里到处都漏风,2月初年前的这几天正当冷的时候,父子俩也没处去,家里的那点家当恐怕也没人惦记着,全部身家就都在这棚子屋里了。
张文明夫妇第二天就从娘家回来了,天还没亮,就有县里来的车拉鱼,一直忙活到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才把今天三批货都出完。
草草算了一下,三车鱼整整拉走了五千多斤,收了三万多块钱,另外那近千多斤的河虾和几百斤的王八倒是卖出了个好价钱,这过年的价格也高。
张文林当天下午就清了账,年前一连五天,天天都出货,网格箱里最后也只剩下几千斤的鱼,鱼出去换来的是大笔的现款,如今张家也算是小有家业了。
除了水里还剩下10万左右的鱼货,存在合作社里的现金已经增加到了60万出头,对于95年的张家来讲,这已经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
换做以往,张文林做梦都能笑出来,但是这大半年以来,手里走过的款子少说也有百万,看见手中合作社存折上的一连串数字,如今竟然都没什么激动。
“爸爸,我家今年肯定没什么生意,你看家里的鱼都卖得差不多了,上半年就那两万多斤的存货,尽量少卖,开春了还能长一茬。
等到年底的时候,最早的那口塘里估计也能起几万斤,到时候年底还能卖上个好价钱,刚下的鱼苗肯定要等到明年年底才能起网,家里这些钱你总不能放在合作社吃利息吧。”
张晨有一茬没一茬地胡说,他也不指望他老子知道把钱拿去做什么大事,但是不管做什么总比吃利息强,这年代是发家致富最好的年代,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后来多少知名的企业家就是在新世纪前后的几年里积累起了资本,这才能够搭乘国家整体经济发展的顺风车成长为经济巨人。
“你念你的书,瞎操什么心,今年考初中要是考不出好成绩你看我不抽你。”
知子莫若父,儿子张晨撅起屁股他就知道拉的什么屎,这小子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搞不清楚,反正别的孩子书包里装的都是玻璃弹珠、《黑猫警长》,再不济都是《葫芦娃》,他儿子倒好,书包里装的没一本小孩子该看的。
不是《毛选》就是马恩全集之类的大部头,那种泛黄的老白页纸,一看就知道是从大舅子装书的蛇皮袋里偷回来的东西,不要说半大的小子,就是他一个高中毕业生,这东西都没看过多少。
这些书还是大舅子刘叔华在交大读大学的时候买的老书,毕业后留在老家,没想到倒是被自家儿子给翻了出来。
张晨自然知道老子翻过他的书包,这也怪不得他,一个三十几岁的人还要去跟一群小学生上课,本来就兴趣全无,上辈子没读过毛选,头回去桃园外公家翻出了老早就堆在家里的书,看到这东西一时好奇都“借”了回来。
不能说这些东西可怕,实际上里面的东西都很有道理,而且是大是大非的道理,经历过许多之后再来看更是觉得非同凡响。
但是儿子的话倒也让张文林动了心思,家里的情况他知道,毕竟是上过高中的人,而且当年还在农场学过机械开过车,在大上海折腾了好些年,想得自然要长久些。
树挪死人挪活,这钱也是,不挪不长,挪吧又没有什么好出路,毕竟不是什么事都跟养鱼这么简单,还能碰上这么好的运气,思来想去,不是儿子张晨当初点了头脑,兴许也没承包白湖湾,心里不免动了些心思。
“你说说看,我看看你这个小学生有什么想法。”
见老子难得开明了一回,张晨随即便在脑中思考起来,他自然看得出自家里老子有些放不下身段,说这话无非就是抹不开面子,毕竟每次都让十一岁的儿子出主意,这对一个大男人来讲还是有些心里障碍的。
“爸爸,你不如去上海看看再说,那里是大城市,肯定有很多发财的事情能做。”
张文林一想也是这个理,对于儿子没能拿出个明确的注意反倒是长须了一口气,儿子还是那个儿子,没变成妖孽。
殊不知张晨却是有意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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