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管局这两日的气氛很凝重。
一下子死了两个宫女,大家都不敢再说去金华殿的事了,个个都默默地忙活。
默言有点难过,若是她追上了知琴,也许她不会跳湖了吧?
如意过来的时候,默言微微一惊,这丫头脸色怎么那苍白?她被宫里的残酷吓到了?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去。
“如意,怎么了?”
如意也没有了往日的机灵,一双眼睛也失去了光彩,“默言姐姐,刘姑姑让你去她房间。”
说完,也不管别人喊她,无精打采地走了。
默言本想去哄一下她,却又担心姑姑找她有什么急事,就打算去了刘姑姑那再去找如意好了。
她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刘姑姑的房间。
刘姑姑面带微笑地迎了上来了,牵住她的手,“这么久呀,我还打算过去找你。”
这么急?
默言疑惑地望着姑姑,说道,“姑姑不是去了太后那边么?司设房的百鸟朝凰太后满意吗?”
司设房用江南双面绣刺成的百鸟朝凰,栩栩如生,那手艺连默言都自愧不如。
刘姑姑脸上的笑容很平静,默言却察觉到她眼神的阴霾,心中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知道姑姑为了宁淑仪一下子要了针管房两条人命的事不开心,也知道刘姑姑在宫中打磨了那么多年,已经把性格中的好胜变得很温和,骨子里还是不甘愿轻易被摆布的。
“太后很满意,默言,过来坐,姑姑有话对你说。”
两人坐在了凳子上。
默言微笑:“姑姑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你记得太后身边的蝶玉么?”姑姑笑着问,阴霾一扫而空,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她一怔,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到蝶玉。
蝶玉是太后最信任的贴身宫婢,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现在应该有十八了吧,斯文甜美,最难得的是人也很厚道,从来不欺负她们。
听说,蝶玉的爹是太后的远房侄儿,当过七品县官,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死了,太后怜蝶玉孤苦无依,于是送进宫来,当亲女儿一样看待,还教她识字。
后宫那些嫔妃都不敢得罪蝶玉,相反还拼命讨好她。
“蝶玉她怎么了?”
她用狐疑的目光望向姑姑,难不成蝶玉也存了什么小心思,和皇上扯上什么关系了?
“蝶玉在宫里算是最体面的宫女了,太后三年前做媒,将蝶玉赐婚于新状元,今天状元郎已经向太后提亲订下了成亲的好日子了。”刘姑姑笑说,“太后当蝶玉像亲女儿一样,让各房把新年的物品尽快做好,然后开始为蝶玉做新婚的衣饰。”
默言沉默了。
蝶玉真是命好呀。
同是宫女,她就有太后做主给她嫁了个好郎君,而她们,这一辈子都只能留在宫里至死。
刘姑姑继续说道,“也难怪她们,一听到哪个得宠的娘娘缺人,就争破脑袋的争着进去侍候,确实,主子得到皇上的恩宠,主子过得快活,她们也过得体面,主子如果哪天高兴,别说作主让她们嫁个好门口了,就算赏赐一些放她们出宫,那也是自己的造化了。”
默言沉默地听着,听到后来,她终于听出了姑姑要表达的主线了。
她抬眼,认真且担忧地说,“姑姑,你已经有了打算了?”
刘姑姑敛了笑意,很坚定地说,“宁淑仪虽然是娘娘,针管房还轮不到她来管,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她大张旗鼓地想要你,并且还非弄死两个人来警告我不许逆她的意,但是我刘好虽然只是宫女,我的命还不是她能掌握的,她想要你,我偏不如她所愿。”
默言暗苦,不管如何,自己成了她们斗争的工具,倒霉的还是自己。
她只想低调地活着,期待有一天能出宫,自由是她现在唯一想要的。
她努力忍住想皱眉冲动,问道,“若是那样,姑姑日后做什么更是举步难行了,宁淑仪会针对整个针管局的。”
姑姑微笑,“你一定觉得姑姑意气用事吧?”
默言不否认,她觉得两个人既然站在同一阵线上,坦诚相对是重要的。
姑姑很安慰,只觉这么多年来不枉她信任这个小姑娘,也不枉她想尽办法让太后留意了默言。
她说道,“当年的事,你也不用告诉我。但今日宁淑仪要把你要回去,你觉得对你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默言摇头,“对她来说,我是她的工具。”
本来她不明白刘姑姑的那番话,也猜不测宁淑仪为什么突然想起她来。
但那晚,那位谢采女的偶遇,她突然明白了??宁淑仪一定希望像三年前那样,利用她的身体来把皇上的宠爱稳固住。
刘姑姑握住她的手,笑容很肯定,“我不会任由你陷入绝境之中,默言,你是个好姑娘,我也知道你从来都没想过要攀什么枝头,所以我很喜欢你,为了你,也可以不惜和宁淑仪翻脸。”
“姑姑不把默言送回宁淑仪身边,默言真的很感激,只是这样一来,姑姑算是彻底得罪宁淑仪了,恐怕她不会放过姑姑。”默言担忧地问。
为了她不惜翻脸?
呵,恐怕她是她和宁淑仪翻脸的借口吧?
肯定还会有下文的。
刘姑姑的笑容深了些,“因此太后已经答应了,你会代替蝶玉去侍候她老人家。”
默言震惊,不可思议的望着刘姑姑,一时说不出话来。
永和宫(太后的宫殿)若是缺宫女,内务府会负责挑选,作为太后身边的宫女,太后更应该由自己亲自挑才对;就算太后不亲自挑选,皇后也会很慎重地挑选一个适合的姑娘,哪里会轮到他人插手。
刘姑姑居然有办法说服太后答应让她补上去,她真的不能不震惊姑姑的能力,作为一个宫人,能得到太后如此大的信任,不能不佩服她的本事。
不过,就算到太后身边做事,恐怕宁淑仪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宁淑仪的狠辣她是亲眼见识过的,何况她还怀了皇上的骨肉,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你细心体贴,也很聪明,在太后身边的姑娘都是人精,若是讨得她的欢喜和信任,她就会心疼你,也许也会像蝶玉那样,会放你出宫呀。”
默言承认她的心动了。
正如刘姑姑所说的,只要太后信任自己,就一定会心疼她,也许运气好起来,还真的会获得太后的恩典,放她出宫别觅生活。
默言连忙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姑姑如同默言的再生父母,默言一定不会忘记姑姑的大恩大德。”
刘姑姑笑着受了这三个响头。
宁淑仪只是一个妃子,虽是怀了帝裔,但生的是女儿还是儿子都不知道,就算她再嚣张,还能嚣张到太后面前?
默言是个聪明人,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得到太后的信任,就像当日,她千方百计获得自己的信任一般。
刘姑姑在后宫生活了近二十年,后宫的一切规则很清楚,对于看人,她有自己的一套,默言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很专心,意味着她想要做的话,一定会达到目的。
也许将来,她还要依靠这位小姑娘。
宁淑仪面色铁青地听着锦荷和锦菊禀告上来的消息。
“刘姑姑向内务府推荐了默言,据说太后很喜欢她,昨日已经被调过去永和宫那边了,蝶玉姐姐在教她规矩,昨日太后已让永和宫的宫人都和她正式见了面,待蝶玉姐姐走了后,她就正式代替蝶玉姐姐侍候在太后身边。”
她说完,大气也不敢呼吸一下,悄悄地看了锦荷一眼。
锦荷说道,“那个谢采女扮成了小太监的样子在花园撞到了皇上,皇上很喜欢她别有心裁的打扮,赐了合欢殿给她,还一下子把她提成了良媛。”
宁淑仪的脸色更阴沉了。
两人都噤声,再也说不下去了,连安慰的话都想不到。
最后还是锦荷忍不住了,“娘娘,你别生气,这些狐狸妖媚就是看你有身子,这才有机可乘,等小皇子生了下来,皇上就会像以前那样宠爱娘娘的了,娘娘只要忍几个月就好了。”
忍几个月?
岁月就是后宫女人最大的敌人,不要说几个月,就算一个月,几朝天子几朝臣,君心难测,谁知道皇上下一刻宠幸的是哪一个?谁又能保证她现在拥有的就可以长久?
宁淑仪声音寒冷,“本宫当然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如果本宫因为这些事和皇上翻脸,岂不是让那些巴不得本宫出丑的人得意?”
她当然知道,这宫里永远都是只见新人笑,气愤的是,连一个小小的针管局也敢和她作对。
那小宫女是她的杀手锏,既然三年前小宫女能替她夺到皇上的宠爱,那么三年后,她一定也能让皇上开心。
只要那个小宫女学了一些床上献媚的功夫,再加上她的推波助澜,别的女人就算再见缝插针也没用。
没想到刘好那贱人敢坏她好事!
她的手紧紧地握着茶杯,若是力道大一点的话,她绝对会气愤得把杯捏碎了。
敢看不起她!
刘好以为有太后在背后撑腰,就以为她就治不了她?以为她就没办法坐上凤位?
叶皇后也病得太久了,那女人为了自己的儿子,死都不断气!
“娘娘,那个默言在太后的身边,会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锦荷比较担忧地问。
宁淑仪轻哼,“她敢?”
锦菊说道,“她不敢的,说出来,她自己也会性命难保,就算娘娘放过她,皇后也不会放过她,叶皇后最恨不正经的宫女在皇上面前晃来晃去。”
“根据默言这三年来在针管局的生活,她和一个叫如意的小宫女最要好。”
“很好,锦荷把这事办妥,明日就让那小宫女到金华殿做事。”宁淑仪说道。
“是的,娘娘。”
“不管刘好用什么借口,你拿本宫的牌子去,若是她不肯,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放心吧,娘娘,刘好保得了车,未必保得了卒。”
“什么卒?爱妃在下棋吗?”
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一个身穿明黄龙袍、挺拔修长的男子,墨玉般的眼眸清冷如雪,看见宁淑仪,本来冷峻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臣妾见过皇上。”
“奴婢见过皇上。”
“爱妃,免礼,朕不是说过了吗,以后这些俗礼你就不必了,要注意身子才是,如何呀?腹中那个顽皮有没有欺负你?”
玄光帝大步向前,扶住了宁淑仪。
此时宁淑仪一改铁青之色,艳美的脸上绽放着盈盈笑意,眸中闪烁着温柔的波光,柔和的嗓音缓缓地响起,“陛下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就过来了,臣妾也好打扮一下,就这样真是太失礼了。”
玄光帝坐了下来,伸手一搂,宁淑仪被搂进了他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
锦菊和锦荷低头鱼贯而出,只留下了两个人。
“不用了,朕觉得你很好看。”
玄光帝说着,凝视着她的腹部,伸手摸了摸还是平坦的腹部,又说道,“太医有没有按时来给你检查?还有没有想吐或者什么不适的?”
宁淑仪脸颊微绯,媚眼如丝地把头靠在玄光帝的怀中,“还是吐啊,臣妾整日都疲乏无力,陛下是不是嫌弃臣妾了?”
玄光帝浅笑,用手指挑着她的下巴,说道,“怎么会?朕的心里是有你的,你看,一有空就过来看你和我们的孩儿了。”
宁淑仪心里不以为然,若真是心里有她,她才怀孕两个月,他也答应会一直陪她到分娩,才说了半个月不到,已经耐不住寂寞了。
脸上却笑得非常的甜蜜,“陛下的关爱,臣妾还真无以为报呢,不如天天晚上替陛下按摩,可好?陛下不是说臣妾的手艺很到家么?”
玄光帝微笑,他又怎会不知道宁淑仪是什么意思,想把他留在金华殿罢了。
这后宫每个女人都想要把他留下来,每次见到他都使出浑身解数,百般温柔、万般诱惑来把他留下来。
他不落痕迹地说,“那是当然的,朕不是来了么?”
“陛下今晚可要宿在金华殿?”宁淑仪显出了刻意的期待。
“爱妃身子不适,朕不想你太劳累,何况明日是大年夜,朕陪爱妃用膳后,爱妃早点歇息吧。”
依然是不落痕迹的拒绝,说得那样冠冕堂皇,她只能说感激的话了。
宁淑仪站起来,盈盈笑道,“陛下对臣妾如此关怀,臣妾亲手煲了一盅炖汤给陛下,锦荷,传膳吧。”
“哦?爱妃真是有先见之明,居然猜到朕会来?”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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