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一直在这里,我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都是错的。没错,她是何子衿,可她已经是我的亲人了。
我可以远离这里,但是这里也并不是只留给我厌恶的记忆。子衿曾经给过我很多很多,我抹杀了一切,却不能忘了她。
之后的事几乎像在做梦一样,我终究还是结婚了,可对象却变成了子衿,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的把一切矛头都由她转向我。其实我一直没有后悔娶了她,并不是说我爱上了她,而是突然发觉自己的心原来还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硬,我如果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后悔。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我几乎不能入睡,只能不停地想着靳轻,完全控制不了自己。那天我爽约了,因为我没有勇气再见她。
父亲知道了,没说什么,但是从那时开始,他不再叹气。
半个月,我整整在靳轻的世界里消失了半个月,这次是音讯全无,是从未有过的。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懦夫。再见到她的时候,她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急急的询问我这几天到哪去了,为什么没有见她。我的脑子里正盘旋着几句我用了半个月时间想出来的话。
靳轻从来都是包容的,她不太会咄咄逼人,对我就更不会,也许是看出来我不愿多作解释,于是也就作罢。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她难掩兴奋地说。
“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那你先说。”她摇晃着我的手,似乎真的很开心。
“还是你先说吧。”
“不,我就要你先说。”
“……我要和子衿结婚了。”
不知道靳轻事后会不会后悔让我先说了,但是我却是的的确确地后悔没让她先说的。
一个巴掌,一扇紧闭的大门是她最后留给我的。
那晚我坐在她家门口一整晚,心口空空的,在那个夜里我迷迷糊糊的意识到,幸福终究还是离我而去了。
那一年,我二十四岁,得到了一纸婚书,同时,也失去了最爱的那个人。
靳轻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谎,她第一次骗我,竟然是这样。
强迫自己不去见她,每次想她都让我有种厌世的感觉。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该忘了她,忘了过去的一切和子衿在一起,这样对我、对她、对子衿都好。
三个月之后我开始意识到自己一辈子似乎都不太可能忘了她的,因为她已经融入我每寸血肉,若想忘了,就好像割皮剥肉一般的疼痛,我只能这样耗着,不能碰,一碰就疼。
如果不是那晚多喝了几杯,如果不是被思念煎熬得难以忍受,我想,我是不会再去打扰她的。
我坐在车里抽烟,开着窗,风吹进来,卷散了烟味。反复地看着表,又看看仍然黑着的屋子,已经快九点了,可她却还没有回来。有一瞬间我的脑子里晃过好多种猜测,也许她已经搬家了,也许她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也许她遇到了什么麻烦,甚至是意外……每一种可能都折磨着我已经不堪打压的神经,我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时候无论谁给我怎样的一个助力我都会一落千丈。
就在我即将被各种揣测逼疯的时候,路灯下一道浅浅的影子拯救了我。而当我忍着要推开车门的冲动的那一刹那——
平生第一次有窒息的感觉,那一眼之后身体僵硬住,头皮发麻直至脚底。
她的头发剪短了,原先的长发现在只及肩胛,整个人似乎微微瘦了一些,锁骨处深陷的地方随着她的每次呼吸都更深一层似的,感觉笨笨大大的单肩包担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可这都不是让我震惊的地方,真正让我不能再移开目光的,是她原本平坦的小腹如今竟然变成不能错认的凸起。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不是真的,但当我站在街灯下与她遥遥相望的时候,我看着她眼睛里蒙上的雾气,忽然明白了,这辈子,我是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再让她离开我了,即使这样的结果会伤害到她。
她看似一个精明的女人,其实有时候傻的可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看似她经常发号施令,指手画脚,可到关键的时候她还是会乖乖听我的;她看似很独立,其实却不太会照顾自己。可是这都是她愿意让我见到的一面,真当她不愿意让我见到的时候,她可以做到近乎完美。而那个时候,她可以完全不需要我,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自从知道她怀孕后,我每天早晚的例行共事就是到她租住的屋子门口“放哨”。有时候晚上就直接在车里将就一夜,虽然不能亲眼看见她,但至少还能感觉到她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心里总有那么一块地方是暖和的。
她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好到似乎真的不需要我一样,我心里是明白的,如果她真的不愿再给我打开一扇门,我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
我悄悄找了很多育儿的书籍看来,给她和宝宝买了很多东西,可每次都被她挡在门口,在第n次吃闭门羹之后,我靠坐在门口,抽出一支烟,刚要点上,想想又仍在一旁。
她在屋里唱歌,唱的是她家乡的一支小曲。以前,我经常听她唱起这首歌,如今,我还是很认真的听,可她已经不是唱给我的了。
我想如果不是这个孩子的降临,我们该是分散成陌路的。
她快临产的那些日子我几乎每天都守在她门口,生怕她有什么意外。她太过要强,这是我最头痛的,因为她总让我有种不被需要的感觉。
孩子是在一个深夜来到我们身边的。
她开始阵痛是从下午开始,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坚持自己一个人去医院,直到我强行把她抱上车。
开始她还坚持自己生,后来医生说她不适合顺产,建议手术。大夫看我一头大汗的递给我一张纸巾,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着:“第一胎都会有点紧张,别担心,没事儿。”
“拿过来,我自己签。”躺在病床上的她竟然挣扎着抢过大夫手上的手术协议,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护士一把按住她,大声道:“还是把力气都留在生孩子上吧,都什么时候了还瞎折腾,添什么乱呐!”
不久,又开始新一轮阵痛,她刚松懈的表情又开始紧绷起来,弄得我猛然心跳加速,又开始紧张了。
直到她被推进手术室,我靠着墙大口的喘气,周身仿佛虚脱一般,好像我才是那个生孩子的人。
凌晨四点二十分,我第一次听见她的哭声,小小的声音,不算洪亮,听起来让人觉得痒痒的。
我抱着小小的她送到那个年轻母亲身边,这是我从没见到过的一面,此时的靳轻仿佛一夜间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一个母亲,那样的表情,暖洋洋的哄得人心直发烫,只是她的温暖只留给了那个小家伙,对于我,她还是很吝啬。
我看着躺在小床上睡熟的小人儿,粉呼呼的小脸,五官都小小的纠成一团,我想像不出她轻声叫“爸爸”的样子。亲了亲她柔嫩的小脸蛋,帮她把小毯子盖盖好。
“这样不行。”
身后响起她的声音,我站起身,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能这么折磨我……这样不行……”
她哭了,我知道。
我回身,用她反应不及的速度紧紧抱住她,抱住一个年轻的母亲,她的身体甚至都是虚软的,我能感觉到。
“你就当我耍赖吧,再给我个机会靳轻,给我个机会,我不想……求你了,求你了……”我这辈子从没对人说过软话,唯一说出个“求”字也只是对她。我狠狠吻着她,她的嘴唇似乎要动,我怕她说出我不愿意听的,马上吻上她的唇,堵住她要开口的话。
在那一刻我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当时为什么不让她先说,想来那时候她要告诉我的就是她已经怀孕的事吧,如果当时我知道,无论怎样我是不会放开她不管的,即使会因为子衿的事后悔,但至少比这个要容易些吧。
但是现在一切都迟了,我把所有人都辜负了,我不能给靳轻名分,不能给子衿爱情,甚至不能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
“你给我几年时间,等我把何家的事都安顿好了咱们就离开这里,你等等我,等等我,好不好?好不好……”
我们像以前一样亲吻,就好像从来没分开一样。
最后还是她打破迷蒙幻境,用我的血和疼痛。她咬破我的唇角,轻轻地说:“如果有一天我决定离开,你也就不必再来寻我了。”
我把她拦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听见她小声却清晰地说:“顾谦,你混蛋。”
那一年,我二十五岁,我有了一个女儿,却不会叫“爸爸”。
番外二(子衿)
左手无名指上一道清浅的痕迹,如今没有了戒指的掩蔽,突兀的横在那儿。刚刚把戒指交给她的时候,我竟然有一瞬间的解脱感觉。
我坐进车子里,暖风开的很大,熏得眼睛发干,可是仍然觉得冷。最后一次看了眼二楼的某扇窗户,有个白色身影正坐在那儿,没过多久,纤细的女人靠过来,两个分明的人变成了一个。
安静了半天的车子突然开始发动。我看了身边的那个人,一脸严肃的看着前方,格外专注。
“你喜欢她。”
吱——
刚刚跑起来的车子猛地顿住,吓得旁边一个经过的护士小姐嗔怪地看了车里一眼,嘴上嘟囔着什么走过。
何子易,我的弟弟。
小时候,家里有一只刚出生的猫,喜欢黏人,总爱跟着人跑。子易很喜欢它,喂它东西吃,把它放进被窝里,跟它一起睡觉。后来,小猫偷跑出去走丢了,我哭的稀里哗啦,他却一滴泪都没掉,那时以为他不喜欢。直到有天我发现他躲在被窝里一边叫着猫的名字一边偷偷的哭,我掀开被子,他那时的眼神就跟今天一样,一种被揭穿的复杂情绪。
“你是我弟弟,这世上你是唯一一个跟我血脉相连的人,连你……连你也背叛我!”
“你胡说什么?”他不耐烦地重新发动车子。
“小易,你会撒谎了,你学会跟我撒谎了……”
一路上,我们两个人都沉默着。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人也会变成这样,还要让我经历比这更糟的事吗?我不知道。
晚上,一个人呆在这么一个大屋子里,即使这是我生长了一辈子的地方,但是它就像一只鸟笼,困着我。
我蹲在浴室里大哭,反锁着门,陈嫂听见了,着急地敲门。我大喊着让她走,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哭声。
我有一颗不够坚强的心脏,它偶尔会给自己放假,每次它罢工,我都会经历一场浩劫,即便这样,我竟然活到现在。不知道明天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不能想,是不敢想,因为何子衿是个没有明天的人。
没有人能明白这种感觉。
浴室的门终于被子易打开,他看着坐在地上的我,抱起我,我抱着他的脖子抽噎。
“姐,你别这样,好吗?”子易把我放在床上,握着我的手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的担心是真的,我知道他对我是一心一意的,但是为什么……
子易扶着我靠在床头,细心地为我摆正靠垫,斟酌着说:“已经找到那个肇事的人了,是戎凯的人,已经想办法让他答应作证了。”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我让顾谦离开,并不是我真的放下了,只是这次的事让我真的感到恐惧,不能再让他留在这里了,否则,总有一天,他还会经历这样的事,我知道的。
我看着他有些闪烁的眼睛。
他坐直身体,手指在床边上轻轻滑动着说:“姐姐,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何苦?以后这个家有我,不会再有外人欺负咱们,即使没有他,我一样可以守护你,守护这个家。”
“你不会懂,子易,你真的爱过一个人吗?”我反趴在床上,不想看他又开始若有所思的眼神。
“我从那么小就一直在他身边,他总是那么温柔,我要的他从没拒绝过。你不会明白这种感觉,在这世上我已经不再要求任何事了,我只要他。小时候,我喜欢看人家弹钢琴,爸爸让他跟着老师学,然后一遍遍地给我弹,我就喜欢他坐在钢琴前边的样子。我知道他不喜欢,后来我也不喜欢了,我只是喜欢看他皱眉的样子。
我知道他的心不在这里,但是我只要能看见他就开心。你以为我一直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吗?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只是我不敢捅破而已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