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唰”的落了下来,抱着凌云哭起来。
凌云给她擦泪,“我真的好好的,姐,你别哭啊。”
凌虹离开龙行天下,取消了行程,打电话给父亲,不管多大,女儿第一个能想到去请求帮助的还是父母。她的弟弟受了重伤,快救救他。
凌卓天不是不知道他的儿子在一分一秒的衰弱,他在等,等待时间使衰弱停止。
从少年时期,凌卓天就一直在军队里生活。
在纯男性的世界里,对于同性之间产生的超乎寻常的感情,他并非一无所知。
缺乏异性的情况下,有些人会把同性当作对象。但只要回到正常社会,或者有女性出现,就会消除这种迷惑。
当然他见过只对同性有那种感情的人,可他的儿子并不是那种人,这一点,他很清楚。
等下去,时间能否愈合伤口,还是逐渐死亡?
凌卓天给儿子下了命令,要他搬回家住。
于是凌云回家来了,“凤凰”跟着他。
它是个不怕生的小东西,对于新鲜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兴高采烈的在院子里横冲直撞。
全家人都被这只小鸟儿迷住了,特别是孩子们,把它宠上了天。
凌云还是沉默的过着他的日子,与以往唯一不同的是,保姆取代了他照顾“凤凰”的位置,而他,也没有强要回来。
三个姐姐每个星期都回来,她们要守着他,保护他,救他。
凌卓天夫妇也忽然空闲了下来,一周至少有两天在家吃晚饭,这在以前简直是希罕事。
再加上家里的司机、警卫、勤务兵、保姆、孩子和袁秋丽,当然还有从早到晚小嘴关不住的“凤凰”,一向冷冷清清的凌家变得热闹,温暖,舒适,幸福。
深秋,天很高,很蓝,纯净,悠远。
院子里的枫树红了,色彩绚丽,和蓝天交织辉映,让人心旷神怡。
从里到外,这个家都是世外桃源般的美丽,温馨,安逸。
在这里,还能有什么伤痛抚不平呢?
失去主人的那所空荡荡的房子,终将成为“往事”的一部分。
袁秋丽觉得没有必要再闲置在那里,问凌云怎么处理。
话是在饭桌上问的,所以凌卓天说,卖了吧,家里不缺房子,以后有需要再买新的不迟,大家说是这个理。
凌云点头道,“好。”
凌虹说,“让你姐夫去,你别操心了。”
凌虹的丈夫忙道,“对,你就放心吧,我最近正好没什么事。”
凌云笑道,“卖了,就给小勇作学费,也别再给我。”
小勇是凌虹夫妇的儿子,快读高中了。
二姐凌月道,“得,咱们家也穷到卖房子置办学费的份上了。”
一屋子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凤凰”在凌云女儿手心里学道,“卖房子置办学费的份上了。”尾音有模有样,活脱脱一个凌月,把全家又逗得不行。
凌云微笑不语,小儿子爬到他的膝上讨要炸丸子,他夹给他。
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
那里的地价比当初凌云买的时候涨了好几倍,房子好卖得很,凌虹的丈夫只花了一周就把事情办妥了。
记忆失去贮藏空间,就会模糊,消失了吧。
初冬,菊花盛开,“凤凰”在长长的花丝上唱歌。
歌是新的,有人用心教,当然词曲准得很。孩子们带它去公园,总惹得大人小孩围成一团,啧啧称奇。
家里人成天教它说话、唱歌,不到一个月,它就会说许多新词,把以前他教的本就已经记不太清楚的几句话忘了个干净。
它忘了他们三个有过的家,忘了他教过的话,忘了他的手机铃声,不再是他和他的“凤凰”,在它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他留下的影子。
记忆最后的线索悄悄地断去。
伤口应该也随之慢慢地愈合吧。
春天如期而至,百花争妍,蜂蝶起舞,新生命替换了旧世界。
凌云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就回家,晚上早睡,清晨早起。
假日,陪孩子们去游乐园,去商场,去郊外。
生活平静,自然,家人再看不到有痛,甚感欣慰。
酥酥的细雨伴着暖暖的春风下了一夜,院子里落了满地的花瓣。
“凤凰”像往常一样起得很早,飞出自己的小窝,叫“起来了,凤凰起来了。”
雨后甘甜的空气让它很欢喜,东飞飞,西跳跳。
凌云站在院子里,它停到他的手上,叫“凌云,凌云。”
凌云摸了摸它因为玩耍弄湿了的翅膀,“凤凰,桃花落了。”
“凤凰”转着乌黑的眼睛,看他。
这是一年来,他第一次和它说话。对他的声音已经陌生了的“凤凰”没有学他的话。
凌云笑了,“难得你今天这么乖。”
微风一直没有停,暖暖的,带着湿。花片片的从枝头飘落。
凌云抬头,看向远处,视线很快就被丛丛的绿荫遮挡。
“桃花落了,他……不回来了。”他轻轻的说。
“凤凰”“呀”的尖叫一声,从他的手中飞走。
听到“凤凰”叫声的保姆出来,“啊呀!”的惊叫。
屋里的人急忙到院子里来。
没有到台阶,已呆在当场。
凌夫人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云儿!”
不知道是哪里的伤,凌云白色的衬衣上满是鲜红。
血不断的从嘴里涌出来,顺着衣襟滴落到地上,浸染了粉色的花瓣。
他笔直的站在那里,似乎完全没有感觉,脸上既没有痛,也没有苦。
眼睛,看着远处。
我已经决定要在你身边很久。
小骗子!
桃花落了,我就回来了。
小骗子!
合拢的缺口早已打开,交融的骨血生生抽离。
血一直在流,从开始到现在,未曾停止。
只是疼痛到了极至,就不再疼痛了。
每一个人都受着某种压迫,也压迫着别人。区别在于,两者的多少。
人制定了法律、政策、规章、制度、道德、主流文化、社会标准、大众舆论等等等等来赋予人压迫人的权利并保障压迫的存在和进行。
在阐述理由的时候,总是用上一个“大多数”,“大多数”压迫“少数”是“无需证明的公理”。
矛盾的是,压迫多,受压迫少的人的的确确是少数,受压迫多,有机会压迫少的人的的确确是大多数。
然而,人在任何时候,只要自己是“大多数”,就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压迫者的行列,而不考虑自己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少数”。
例如,人们谴责“第三者”,因为自己不是“第三者”,人们憎恶“同性恋”,因为自己不是“同性恋”;人们压迫“少数”,因为自己是“大多数”。
压迫者不是一个具体的人,甚至不是具体的一群人,而是抽象的概念,比如说,阶级、国家、舆论、合法、合理、正常。
没有具体的人或者具体的一群人能够担当这样的概念,人用自己制定的东西约束自己,以保证“大多数人的利益”。
这些概念渗入我们的身体和灵魂,最终成为生存的需要。
结果,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符合某个抽象的概念,而不是考虑实际的,具体的人。
甚至于幸福也变成概念,而与心灵无关。
概念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必须怎么做。
被自己编织的茧所困的蚕,是为了变成美丽的蝴蝶;被自己制定的概念僵化的人,是为了什么?
尤其可怕的是所谓的“共同的价值观”、“大多数人的审美观”,这是人吃人而不自知的最好证明。
无数悲剧的缔造者,挥舞着维护“共同的价值观”、“大多数人的审美观”的大旗,沾沾自喜。
“大多数”其实不过是党同伐异的借口,是强权的代名词,它任何时候都是对的、正义的、合情合理的。
强者之所以是强者,就是因为符合“大多数”,权势之所以压人,也是因为符合“大多数”,因为他们拥有维护“大多数人的共同利益”的能力。
要逆“大多数”而行,实在太难太难,所以世间挚情挚爱的人,坦率性情的人实在太少太少。
只有在悲剧故事中我们才能看到。
即使是凌云这样的的确确的少数,一旦脱离了某个概念,立刻就成为被压迫者。
正直的人,善良的人,爱他的人,为了他好的人,必须挽救他,将他拉回“大多数”的行列,压迫者的行列。
然而,凌卓天知道自己错了。
凌云不是受了重伤,而是受了致命伤。
时间不会愈合伤口,只会让血慢慢的流尽,直到死亡。
伤口可以愈合,缺口怎能愈合?
思念已经穿透心肺,无法挽救。
小彦
我很想你
“小伙子,今天不看报了?”卖报的老王见那个年轻人从大门出来,连忙招呼。
“到了?”年轻人问。
“下午就到了,给你留着呢。”老王递过报纸。
年轻人给他钱,“您老忙,明早见。”
老王点头,“明早见。”
旁边卖杂志的道,“这小伙子,和别人不同嚯。”
老王道,“看财经报的,我这儿还真就他一份。”
这是华东地区的一个小城,不太富裕。省城的财经报只有周末版在这个地方发行,基本上是机关单位和不多的几家企业定购。
大街上卖的不过是市里的晚报和电视报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娱乐报。买财经报这种专业性质很强的报纸的很少。
老王一直在这个小公司门口卖报,一年前这个外地来应职的年轻人问他有财经报吗,他就每个周末给他带一份。
翻开报纸,只花了五分钟就看完了。有一条关于龙行天下的消息,说是收购了国内某知名电脑公司,是近几年来电子行业最有影响力的大手笔。
至于其他的专业文章、市场预警、股票证券,他不懂,也不看。
他只是为了看看有没有龙行天下的消息,没有消息或者好消息都行。
所幸一年来没看到凌云的坏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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