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株常春藤

章节_2

角,她惨淡一笑。
想起什么,她跑到床边,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没有盖子的木箱,上面只遮着一块布,拉开——
一个破旧的洋娃娃,裙子上还有个被火烧出的窟窿,娃娃的右臂已经没有了,只留下一个孔,她还记得小时候把大拇指放进去刚刚好。这娃娃留给她的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于是连忙放下,除却一些小孩子的玩物,剩下的一个角落都是她的日记,数了数,八本,再加上抽屉里没写完的那个,一共九本。
泛黄的日记本被打开,随之开启的,是一段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往事。第一本的字迹幼稚可笑,大大的几行字就几乎占满了整页纸。她看着完全没有印象的字迹,阅读着曾经的自己,忘记了太多太多,可夹藏在这字里行间的回忆,却轻而易举的把她带回那些年……
第四章
其实每个人能为自己决定的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一直相依为命的母亲在一然七岁那年去世。小女孩听话地让人为她套上白衣,有人说,跪下给你妈磕个头吧。
母亲的葬礼上,叶一然第一次见到外公外婆,而这双老夫妻却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她一眼。关于母亲的旧事她并不十分清楚,只隐约知道妈妈当年似乎与家里决裂,怀着她独自离开家,从此再也没回去过。
可是,最后的最后,母亲毕竟还是回去了,依旧是把她带到这世上的两个人又把她带走。母亲走了,而她,却被留下。
有那么一瞬,她是后悔的,也许,她是真的该跟妈妈一起走的。
灵堂的人渐渐少了,她坐在垫子上,曲着腿,下巴搭着膝盖。有人冲她投来闪烁目光,那么明显,而他们却要假装掩饰。其实她那时并不懂这些眼神是什么意思,只是心里乱糟糟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但心下却有几分清楚,现在除了自己,已经没有人会帮她了。
等到傍晚,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摊开手里攥了半天的纸钞数了数,对于钱,她从来都没有概念,妈妈在的时候,偶尔会给她些小钱去买零食,可是这样大面值的钞票她一向摸不到的。看着这些钱,她有种难以驾驭的混沌。
“小然……”
她抬头,看见房东太太正端着一碗面走进来。
房东是个中年女人,家里有个比一然大几岁的女儿。夏天的时候,她经常看见房东女儿坐在下面的庭院里看书,手上总拿把扇子,她曾经借来看过,一把檀木做的镂空小扇,扇起来谈不上有多凉快,只是有种淡淡的香气。她很喜欢,觉得拿着那样的东西像极了电视中的世家小姐,也曾向母亲索要过,但却一直没有得到。她知道,手上的这些钱可以买好多好多把那样的扇子,但是现在,她却已经不想要了。
“小然,你今后……准备去哪呢?”房东太太是个好人,给她送饭吃,问她今后的打算。
喷香的面条因为这句话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她摇摇头,放下碗看着房东太太。
“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亲戚?哦,路费你别担心,我可以帮你。”
再次摇摇头。
“你外公外婆不会忍心就这么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你把电话告诉我,我帮你跟他们说。”
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房东,“是不是欠您房钱了?这儿有钱,刚才那些人给的。”她把手上那些刚折好的纸钞递过去。
“可怜的孩子……”房东太太一把拦过女孩儿抱住,声音有些沙哑,“你妈心狠,怎么能扔下你一个人?”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反驳,但终究还是没说口。
正在这时,有个人走进来。
房东太太放开一然,转身拿起碗筷,手背抹了抹眼角,回身冲那人道:“您是?”
刚进门的男人眼睛直望着高台上的遗像,好一半天才轻轻吐出一句话:“一个旧识。”
房东看了那男人一眼,见他表情木然,眼神悲怆,自觉一个外人便也不好在这里,草草交代她几句就下楼去了。
这男人自从进来就一直站在那里,她有些心慌,也不敢开口,就只等那人先说话。
男人一身风尘,显然是刚从远处来,他捻出几根香燃上,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哀愁。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蹲下身,两人隔着半臂距离,可还是让她有种压迫感,不自觉向后移了几寸。
她告诉男人自己的名字,他微微牵动嘴角,于是坐在地上。
一然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于是含糊着开口:“你是谁?你认识我妈妈?”
“我是你妈的一个老朋友,很多年没见的朋友。”
“哦,那你来晚了。”她很小心的措辞。
“能告诉我你妈的墓在哪儿吗?我想去看看她。”
“我不知道。”她实话实说,看见男人的表情,又补充道,“真的不知道,不骗人,嗯……她的爸爸妈妈把骨灰带走了。”
男人似乎很意外,语气有些急切:“你是说你外公外婆来了?”
她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没有跟他们一起走?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他们不带我走的。”
那对老夫妻对于她来说完全就是陌生人,即使身上流着相似的血,可毕竟生疏。对于未来的迷茫与困惑,在这一刻更加深重。
留意到男人听后沉重的叹息,看着她,却不说话。
“你以后打算去哪?”男人问她。
打算?
她一向都有问必答:“嗯……嗯……”去哪呢?她想啊,很用力的想,搜刮着脑袋里的所有,却没找到一个答案。
七岁的叶一然在这个问题中终于让自己的心承认,她从此变成孤儿,再无安身的地方。
她,无家可归,无亲可依。
“为什么答应跟我走?就不怕我是坏人?”列车上,男人微笑着问她。
扬起最乖巧的笑容对他,小女孩儿摇摇头。
“小家伙!”男人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顶,语气轻快。
叶一然偷偷看着这个男人,方正的脸,浓黑的眉毛,眼睛注视人的时候并不闪躲,他有双让人心安的眼睛,手掌宽厚温暖,牵住她的时候,她有种被父亲宠爱的错觉。
男人问她为什么愿意跟他走。
她没说出口的是,因为只有他愿意带她走。
叶一然没有什么故乡的概念,妈妈曾经带着她走了很多地方,每次都是过不久就离开,时间长了,便对什么也没有留恋。
但是这次有点不一样,因为男人告诉她,这里是你母亲的故乡,如果没有猜错,她最后也会葬在这里。
于是,她开始暗暗记住这个城市。
“别的卧室还没打扫,你今天就睡这个房间。”男人把她领进一间干净的卧室,招招手让她过来。
她走近,看着男人把窗户打开,风一吹,带动轻柔的窗帘,这一刻,她终于有种踏实的感觉。
“过两天我带你去办一些手续,以后你就在这儿生活,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可以叫我叔叔,当然,我更希望你喊我爸爸。”男人温柔地看着她。
“爸爸!”她随即便叫他。
叶一然从来都不是什么有原则的孩子,况且她也没有爸爸,现在多了一个父亲,又肯收留她,她知道自己要怎么做,而且,是必须要这么做的。她知道,让人喜欢自己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事,如果这个人也是真心对她好的。
男人在这声娇滴滴的呼喊中松动了表情,那神色更加的柔软。她看见,心里偷偷高兴。
“你可以先洗个澡,我去做饭,等会你洗完了正好下来吃。”帮她把洗澡水放好,男人下楼去了。
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敢在这房间里到处走动看看。
很明显,这间房间的主人是个男孩子,这里到处都是男生的东西,她并不喜欢这些,但与原来相比,这里好过她住的任何一处。
虽然猜测是男生的房间,但是这里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凌乱,相反,倒是整洁的很。井井有条的桌台,上面是一些书和几个模型,桌上有个相框,她拿起来端详。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男主人是那个刚刚上任的新爸爸,女主人美丽高贵,怀里一个小婴儿。这是多美满的一家,一然看着看着,眼睛里渐渐雾气蒸腾。
初夏时候,临近傍晚却很凉快。窗帘被风吹的来回飘动,她拢去,坐靠在窗台上,手上是那张全家福。
这时,她心里感到无错,再乖巧也并不能掩饰自己身为外人的尴尬,她懂得这点。
窗帘又被风卷起,蹭到她的脸,痒痒的,飞扬的纱帘间她隐约看到门口一个少年。
少年一身干净打扮,眉目清朗,他的眼睛明亮,也不会闪躲,就这么定神看着她……
第五章
少时的记忆随着日记被一点点开启,又随着它的关闭而封存。她把日记放进抽屉,转身看着窗外初生的光芒。
一点点拨开常春藤的枝叶,打开窗户,绿色植物特有的味道窜进身体,那是凝着湿露的气息。
被打断的睡眠让眼底出现一层浅浅的灰色,让她不得不扑上更多的遮瑕霜,女人呢,一过了二十五岁就不得不依靠这些东西留住颜色。
出门的时候,特意看了眼隔壁的房门,还紧闭着,她愣着看了几秒钟,便轻手轻脚地下楼。
“阿姨。”一然走到厨房,看见已经有人比她还要早。
正忙着做早餐的陈芳转身看见她,“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
一然笑着摇摇头。“我帮您弄吧,这几年我自己一个人学会不少。”
看着旁边陈芳利索的忙碌着,一然发觉自己竟然还是有些怀念她的。
这个女人不是墨玉的生母,他的亲生母亲在他刚出生不久就不幸过世,之后爸爸一直独身,直到一然来到这个家的第二年,爸爸再娶,陈芳走进这个家。她和墨玉一直喊她“阿姨”,她好像并不介意,总是笑着答应,从未要他们改口。
陈芳是极为传统的女性,嫁进来之后便不再出去工作,一直安心做个全职主妇,她比爸爸小一些,可却没有生育自己的孩子,因为爸爸说,这个家有两个孩子就够了。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这个家就果真只有她和墨玉两个。她不知道阿姨为何会凡事都依从爸爸,即便是在生孩子这样原本就是每个女人的权利的问题上都无条件的妥协。即使感到奇怪,却也在某种程度上让她安心。这种安心有些不厚道,她与墨玉不一样,她本来就不是多么宽容的孩子。
“昨晚墨玉回来了?”陈芳一边熬粥一边说,“刚才我看到他的车停在外面。”
“嗯,很晚才回来,说是医院有事耽误了。”
“他也很久没回家了,总是一个人住外面,你爸心里惦记他,可嘴上还不说,这父子俩,一个样儿。”
一然觉得这样的清晨很不错,听着阿姨说些繁琐的小事,不一定要回应什么,只当个耳朵也能让彼此开心。这时候,她才真正有回家的感觉。
餐桌上,难得的四个人又坐在一个桌前吃早餐。
“小然,这次回来就别走了。”身为一家之主的程父看着小女儿,一脸无奈道,“一走就是七八年,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在异乡总是不好,也不想想年纪,你今年都二十七了,以前是学业,后来是工作,女人独立一点不是不好,但是总得为自己以后打算打算吧,你终归要成家的。”
她只学着日本女人那样“嗨、嗨”了两声。
一家之主不接受这样的敷衍,“你别只摆个耳朵出来,告诉你,最好在三十岁之前给我嫁出去,否则我就给你安排相亲,你自己选条路走吧。”
难以相信这样的话竟然会出自爸爸之口,她有些纳闷。旁边的阿姨凑近她,小声说:“你爸自从退休后就一直在家觉得无聊,后来有次无意中给别人牵成了红线,牵着牵着就上瘾了,现在跟几个社区的红娘组织联系的挺紧密,墨玉都已经被他暗算过了呢。”
一然偷偷看向对面那个正埋头吃饭的人,实在想象不出他被暗算去相亲的样子。
“还有你!”某位“月老”又把矛头指向一直安静吃饭的儿子,“都说三十而立,以前托词说上学上学,现在都工作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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