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咻!打了个小喷嚏,倪小珂抹抹鼻子跨坐上她那辆高龄十岁的小绵羊机车,在将钥匙插入钥匙孔之前,习惯性的低头看了仪表板一眼。
瞪大了眼,她在心底喃喃的嘟嚷着:啧!是谁那么没公德心,在别人的机车上面吐槟榔汁呀?
咦?
伸手摸摸已经干涸的红色痕迹,她再仔细看看。这不是槟榔汁,而是行道树上果实掉落迸开后的汁液。
一只附近人家豢养的灰鸽从倪小珂的头上飞过,她觉得牠像是个标点符号,往远处窜去,点缀了冬日阔寂的天空。
阵阵寒风吹得她拢紧厚外套的襟领,不禁在心里疑惑着。
才刚进入冬天不是吗?
电视新闻的气象预报明明说有道冷锋逼近,怎么一棵棵行道树都吃错药似的,以为春天已经来了而急着播种呢?
若不是学生时代的死党佩佩,连续一个小时每三分钟便打来一通电话,将她从被窝里催出来,像这种冷风飕飕的假日,不拿来闷头大睡一场,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唉!
倪小珂告诉自己都已经答应要替和男朋友出门约会的丘佩佩,陪她刚回国的表姊到处逛逛,再抱怨也是枉然,还是认命的快出发到约好的地点吧。
寒风一阵阵吹着,周遭随风摆荡的行道树发出沙沙声。
倪小珂傻愣愣瞪着嵌在公园大门石碑上的圆形大钟已经超过二十分钟了,丘佩佩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她的手机也没开机,她决定再等十分钟才做最后打算。
佩佩说她表姊看过她和佩佩的合照,所以认得她,但佩佩的表姊长得什么样子呢?
是个年纪稍长的美人吗?还是活泼健谈的大姊呢?可别是个不爱说话又难沟通的长辈才好啊。
倪小珂垂下眼睫偷偷瞄一眼站在自己左边,好似也在等人的女孩,心底不禁对她轻声称赞着。
她的个子高高的、头发又长又美,前凸后翘的身材好得不得了,又会打扮,长得真是漂亮呢!
只是这么冷的天还穿那种短得快露出屁股的短皮裙?听说今天只有十度而已,这位小姐还真是……「勇」啊!
正当倪小珂在惊叹高个子女孩的不怕冷时,忽然,女孩闷不吭声的直挺挺昏倒在地上。
「啊?妳怎么了?小姐?」
倪小珂慌张的立刻蹲下,注视着女孩紧闭双眼的惨白脸庞,考虑着该不该学电视上的急救人员对她施行心肺复苏术。
突然几个男人跑了过来,围着倪小珂和女孩争论不休。
「我会cpr,你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我没带手机,cpr我来,你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我来、我来啦!」
原来这个长腿妹妹长得太靓、太引人注目,惹得一群早在一旁虎视耽耽想塔讪的年轻人,全都抢着想一亲芳泽当上救美英雄。
其实倪小珂也长得很可爱,心形的小脸上嵌着一对圆滚滚的大眼,天生就微微上勾的唇角不说话时也是漾着甜笑,是个很有亲和力的女孩。
只是昏厥过去的女孩艳丽得像朵耀眼玫瑰,所以她身旁的其它女性相形之下,都突然变成了不起眼的小草。
人聚集得越来越多,被挤到人墙外的倪小珂立即当机立断,跑去打公共电话叫救护车。
一阵忙乱后女孩被送上救护车,倪小珂捡起了女孩遗落在地上的一束祭祀时常
用的白菊花。
「白菊花?她原本是约了人要一起去扫墓的吗?」她纳闷地拍拍包装纸上的灰尘。
她再抬头看看石碑上的圆钟,发觉丘佩佩的表姊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低头将鼻子凑进菊花花瓣里,她觉得自己等得够久、也够仁至义尽的了。
「小妮?」
听见叫唤声,倪小珂猛一抬头,映入眼里的不是个大姊姊模样的女子,竟是个正在打量她的高大男子。
「呃,你是?」这人是谁?她不记得曾见过他啊,而且认识她的人大都是叫她小珂。
「我原本是过来回绝小邱的好意,但没想到……妳长得比我想象中还可爱。」男子温和地笑着,露出一口与他淡褐色皮肤成对比的白牙。
好多疑惑同时浮现她的眼里。小丘?难道佩佩说的是表哥,而不是表姊?大概是她早上睡迷糊时听错了吧。
「那我们走吧。」男子拉着倪小珂的手腕就要离开公园大门。
「走?」
倪小珂还未从丘佩佩的表姊竟变成表哥的错愕中恢复,脚下像生了根似的无法动弹。
他扬起眉道:「妳今天不是应该陪我一天?」
「是……是啊……」虽然和一个陌生男子出游很奇怪,但是没办法,她已经答应了佩佩。
「再确认一次,是小邱要妳来的?妳是他……」
「同学,我是她的同学。请……请问你怎么称呼呢?」佩佩没跟她表哥说她们以前是同学吗?
「小邱有妳这么年轻的同学?我是吴隶,今天多指教了。」
无力?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取这种名字?低下头,倪小珂尽力憋住笑,不让吴隶看出异样。
「那妳呢?」多少明白眼前的女孩是对他的姓名感到好笑,这种情形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嗯,我叫倪小珂,朋友们都叫我小珂。」还好他不介意她偷笑他的名字。扬起一抹善意的笑,她直觉身高腿长的吴隶是个性情好的人。
除了两丸圆滚滚的眼珠子之外,削瘦的骨架、不超过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站在身高一八五的吴隶面前,倪小珂果然显得很「小棵」。
相较于倪小珂之前憋笑扭曲了的表情,吴隶风度极佳的仅是牵动唇角露出温文的微笑。
「有没有想去哪里?」他和善的问。
「啊?去哪里?应该是你有没有想去哪里才对,你才刚回国不是吗?」倪小珂偏着头,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带归国华人上哪观光才好。
「我是刚回国,但也没妳想象中对台湾那么陌生。」这小妮子以为他是外国人吗?吴隶失笑地回答着。
「那……那我们去……」
倪小珂眼神左右飘移着寻找灵感,恰巧在呼啸经过的公车车身广告上看见海洋馆的海报。
「海洋馆!我们去海洋馆好不好?」
「食人鱼、鲨鱼、魟鱼、电鳗、翻车鱼、鲽鱼、海胆、海参、水母、雀鲷、河豚、帝王蟹、罗氏沼虾、海宁……」
倪小珂边望着玻璃壁里的游鱼,突然脚下一个踉跄,还来不及出声惊呼便往后落在一具温热的胸膛里。
「累了吗?」
吴隶富磁性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让她莫名觉得头皮发麻,猛地泛起的红潮迅速渲染了她原本白皙的颊颈。
「呃……不,我不累,谢谢你。」倪小珂慌乱的回答着。
穿过她两腋的手臂,圈拢的时间似乎稍微过长了些,正当她有些不知所措考虑该不该拨开他时,他随即将她扶稳站直了。
倪小珂在心中暗念自己。是她多心了吧?他是好心才伸手扶她一把,怀疑他吃她豆腐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点呢?
「章鱼!」
「电鳗耶!真的会电人吗?」
「翻车鱼?怎么长成这个样子呢?」
淡淡的尴尬弥漫在两人之间,倪小珂只好以略带惊讶的口吻说话,并将眼光移向玻璃壁,以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
咕噜咕噜!一阵类似肚子饿的声音响起,音量足以让两人都听到。
「饿了?去吃点东西吧?」温文的微笑使吴隶像个邻家大哥般的可亲。
「好……」不争气的肚皮害她没办法假装客套。
「想吃什么?」
虽然不至于是她要请客,但是各付各的也是应该,忖度着自己口袋里好象剩五百块钱,那该吃什么好呢……
踌躇了片刻,倪小珂看着玻璃壁里优闲的鱼群咽了一下口水。「海鲜炒饭。」
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吴隶忍不住的露齿笑了。
四周的气氛和装潢告诉倪小珂,牛仔裤口袋里的五百块钱,只能在这间餐厅喝到一杯白开水——或许还不够。
她摊开双掌,在看来价值不菲的桌巾下擦去手心的汗水之后,才敢伸手打开设计高雅的菜单。
呃……原文?可是看起来不像是英文,天啊,这是哪一国的文字啊?倪小珂瞪着眼前成串的陌生文字,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慌张。
「决定了吗?」穿著休闲,却看得出品味不俗的吴隶,像是非常习惯身处这种场合,他亲切的问着她。
「我……我不知道要点什么。」现在说老实话,应该比胡乱点菜,然后再后悔来得不丢脸吧?她决定要表现的率直点。
虽然很没出息,但这个时候她实在庆幸自己是个女生,不用主导用餐。
倪小珂的父母离异后各自再另组家庭,所以国中毕业后便半工半读独立生活的她,常对死党们嘲笑自已是个「后天的孤儿」。
学生时代忙着读书和打工赚取学费,使她没有太多出入高级场合的机会,顶多是和学长或打工时的男同事,单独在快餐店吃过几次饭,或到百货公司逛逛,然后赴几次不太像约会的会。
恬淡知足的个性让她不像一般追求时髦的女孩,对物质有特别的需求。日子过得去就好,是她信奉不渝的座右铭。
不知道是体贴还是真的不在意,吴隶态度自在的替倪小珂和自己向侍者点餐。其实,他一开始便没对她那套过时,而且洗得泛白的衣服表现出嫌恶。
「吴隶,你很有钱吗?有没有带那种会刺痛人眼睛的金卡出门?」
埋头连续解决掉几道看起来很贵、吃起来也感觉很贵的海鲜大餐之后,倪小珂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了,因为她实在有些担心厨房有着进口洗碗机的高级餐厅,不会让他们留下来洗盘子。
「妳放心吃,别担心。」吴隶只是温和的笑着。
倪小珂不自觉地回他一个微笑,心头却浮出几个念头。
看来他好象是要请客,佩佩的表哥这么凯,她怎么不早点介绍给她这个穷哈哈的同学认识呢?
只是,他们非亲非故的,他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呀?
嗟!她长得这么遵守交通安全,呵呵,真是想太多了!
果然是国外回来的,吃完饭就要到酒吧喝酒。倪小珂一副没见过世面似的紧盯着前方。
她和吴隶并肩坐在装演高雅的酒吧吧台座位上,看着长相俊秀、穿著笔挺的酒保摇晃出色彩缤纷的液体。
「吴隶,你在国外一定有很棒的女朋友吧?」倪小坷心底暗数着自己已经喝下了几种颜色的调酒,浅绿的、粉红的、淡蓝的、乳白的……
「哦?为什么?」浅啜着杯里淡褐色的液体后,吴隶将酒杯置于吧台的桌面上。
甜甜的,真好喝,她好象不应该再喝了,每个人都说女孩子不能在外头喝太多酒,可是难得有人请客,那……再一杯就好。倪小珂克制不住贪小便宜的念头。
「因为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又很有钱的样子。」倪小珂拿着冰镇过的水晶酒杯,贴向自己因喝酒而发热的脸颊。
是酒精的关系吗?吴隶为什么越看越帅呢?哈哈,原来她也是个喜好美色、重视外表的女人。
她摇了摇头。真糟糕,她……好象开始对佩佩的表哥想入非非了……
「长得好看、有钱,就该有很棒的女朋友?」吴隶失笑地伸手将倪小珂的酒杯拿开
「妳不能再喝了。」
点点头,倪小珂表示同意,但她仍是将酒杯抢回,嘴里嘟嚷着:「再一杯就好。」
向手持干布擦拭着杯皿的酒保使了个不可再添酒的眼色,他继而以纸巾拭去倪小珂唇旁的残余酒沫。
「喂,你别对我这么温柔,我一个人独居很久也寂寞很久了,小心我会对你有不轨的意图哦。」倪小珂不是在说笑,她很明白自己的话是说给吴隶听,也同时是在说给自己听。
没有佯装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吴隶仍是微笑,但眼神透着认真的问:「今天和我在一起觉得很无聊?」
眨了眨眼,试图将微微醺然的感觉眨掉,倪小珂无法说谎,只好老实地点点头,然后回答:「很快乐。」
一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忽然在倪小珂面前绽开,让她差点就以为自己要被眩得头晕了。
「那就好了。」吴隶的表情就像个孩子吃到糖那般的开心。
她的头变大了吗?还是脖子变软了?怎么觉得眼睛张不太开、头也好重……
「是……是呀,那就好了。」倪小珂意识不太清楚的点着头回答。
「小坷,妳还好吧?」吴隶眉头一蹙,开心的声调转为担忧。
「我?」看着吴隶俊朗的脸庞凑近眼前,倪小珂心中一动,嘟起粉唇喃喃的说:「不,我不好,我想……我想……」
「想吐?」吴隶转头面向吧台内的酒保,示意他拿个桶子过来。
「不是想吐,我是想……想……」
「嗯?」
「我想去看看你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藉酒装疯真可耻!
端坐在吴隶投宿的饭店套房沙发上,倪小珂在短暂的酒精效应作祟之后,极度窘恼的想扭断自己的脖子。
她的目光紧盯着前方的高大男人,仔细打量着。
背对着她的吴隶,宽阔的肩膀之下,修长有力的手指正因举着水壶倒开水的动作而隆动着,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在心里喃喃念道。
她一定是中邪了!
吴隶又不像偶像明星那么帅,她竟然会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她移不开眼睛。
哎呀!
他也不过是说话温文了点、长得比别的男人干净了点、样子好看了点、个子高了点、腿长了点、身材结实了点,笑起来也比较迷人了点,就……就这样而已嘛!
呃……可是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想一直看着他呢?
不会吧?难道她二十五岁才开始热血澎湃的青春期?
吴隶倒完水,迈开大步走了过来。
「温开水?」他将水杯递给她。
「啊?哦,好,谢谢。」回过神来,她赶紧接过。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她竟不知道?嗟!她这个花痴!
他体贴的问:「还会不舒服吗?」
「不舒服?哦,不、不会,我很舒服。」天啊!她很舒服?她在胡说什么啊?一时的失去理智,竟然害自己陷入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到一个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男人房里?她真是疯了!
紧挨着倪小珂的身旁坐进沙发,吴隶眼底闪动着笑意,以及一抹奇异的流光。
「妳很紧张?」
「我……我很紧张?呃,有、有一点。」
再度吞了吞口水,她力持镇定。她倪小珂不是个呆子、也没那么迟钝,当然明白他眼神里的热度代表什么意思,想想自己也是有人追过的咩!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吴隶温热好闻的气息侵袭进她的各种感官之中,越来越近、越来越热、越来越诡异。
她抵挡不了自己脑袋里清楚浮现的想法。
哇!一夜情?
她……只和以前的男朋友接过两次吻而已耶,这……这样好吗?
可是,他那么对她的胃口,她又可以用喝了酒来搪塞乱性的行为,呃……哎呀,好象也不错啦。
二十五年来最大胆的冒险?这算是发情所引起的冲动吗?
不管了,她是成年人了,她没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反正这个男人又不住台湾,以后老死也不会相往来,嗯,一次应该没关系吧?
嗯,一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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