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刻都不想呆了,”小秀才哭丧着脸:“那早晚的洗脸水洗脚水岂非不都是人家的大小便,还有吃的……唔……想吐了……”
薛寅松忙道:“你是不是早晨吹了河风受了寒,别看这风不大,带着潮气很容易生病的,快加件衣服。”
小秀才加了件单衣,脸色愈加难看,泱泱的躺在床上不说话。
薛寅松也没办法,去包裹里翻了两本他带的书递过去,秀才接过来随手翻开,没翻几页脑袋一歪昏睡过去。
就这样吃吃喝喝走了七天半,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屠老头来敲门:“客官,今天半夜戌时能到南孟,准备连夜下货。”
薛寅松忙跳起来开了门,只见屠老头手持一柄长杆旱烟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好啊,终于到了,这几天蹲在仓里都快发霉了。”
屠老头走进门,见秀才病恹恹斜躺在床上笑道:“这位小兄弟是第一次坐船?呵呵,像我们走多了就习惯了。”
“他哎,趟了好几天了,吃不下睡不着,真愁人。”薛寅松陪着坐下来:“不叫他来,他又想跟来。”
屠老头笑道:“这次坐了船恐怕以后请他坐都不会坐船了。”小秀才听了在一旁插嘴道:“再不坐船了,再不坐船了!”
屠老头失笑:“老朽不打扰,二位公子晚上早些睡觉,靠岸时我会使人来传唤。”
薛寅松将人送走,转过头却一脸忧色:“晚上上岸请个大夫,我看你脸色不对,也许是受了寒气。”
小秀才随口应了声,没什么精神的靠在床头看书。
傍晚气温骤变,天刚擦黑不久就下了场大雾,他们早在五天前就进入富春江,已经是运河航道,这么大的浓雾锁着江面,还真是少有的景象。
薛寅松有两千担米,下船至少要搬2-3个时辰,若是耽搁时间明天又要晚走半天,屠老头把心一横令人挂上四盏气死风灯,一面敲锣继续前进。
夜色宁静只听见河水缓缓的流淌,过了小半个时辰大船终于滑出浓雾驶进港口。
南孟是赵州四大重镇之一,城镇比德阳还要稍微大一点,他们刚停下抛锚,只听岸上有人举着火把问道:“这批船可有南孟扎爷的货?”
船工应了一声,只听岸上一阵吆喝,陆续从旁边的木屋里出来了十几个睡眼松惺的搬工。
薛寅松两人都没睡,等船一停靠便顺着跳板走下船,扎斤和强子都等在码头上,见他忙迎上来:“你可真准时,听说今夜航道起雾,还说可能会晚一天,我们准备再等两个时辰就去睡了。”
薛寅松笑道:“船家厉害,却是与我无关。”
扎斤忙跟旁边的说了几句,那监工忙着指挥人搬运堆放。强子见秀才歪歪倒倒的跟出来,忙道:“裴公子累了,那边准备好了床铺热水,我引你去。”
薛寅松迫不及待的问道:“田坝村如何?”
扎斤眉飞色舞:“咱们可算一炮而响,前面那三千担米运过去,村里人一天功夫就分了一千多担,我们按照你的吩咐没去城里,可有人有亲戚在城里互相介绍着,有亲戚的,有亲戚邻居的,有邻居熟人的……拉拉杂杂来了一大堆,他们互相通知,约莫来了有上千人,若不是后面限卖,这三千担米根本就不够卖。”
薛寅松兴奋的一拍他的肩膀:“好家伙,我本来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往城里渗透,没想到你们先做了。”
扎斤笑道:“我们是赶巧遇上,总之三千担米是全部卖光,后面又来了好多人,都被我们劝回去了,让他们十天后再来。”
薛寅松沉吟片刻道:“再这么卖一船,城里的米行肯定会得到消息,我还在迟疑要不要和他们正面冲突。”
扎斤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豪气的答道:“怕什么,咱们一不偷二不抢,做的都是正正规规的生意。”
薛寅松笑道:“这不一样,这是抢了当地米行的生意,得,这不还有两日么,容我再思量思量。”
搬卸一直到凌晨才结束,几人累坏了草草洗刷滚上床睡觉,薛寅松进了屋钻进被子,伸手之处一片滚烫,定睛一看小秀才眼睛紧闭,脸色潮红竟是发起了高热。
这下可把他吓得不轻,在缺少西药抗生素的年代生个病就是大事,绝对马虎不得。他伸手一摸热度还不低,估摸着怎么也有38、39度,可恨又没有温度计,忙起来拧了布巾给他敷在额头降温。
秀才也不知昏睡了多久,身上的小衣也湿透了,薛寅松忙掀开被子将秀才的衣衫脱去换了身布褂子,又拧了两把毛巾给他擦手臂和脸。
这高热一时半会退不下来,薛寅松自忖不吃药肯定是不行了,赶紧让强子请大夫,这边又到灶房讨了瓶二锅头,用干净的布巾沾了擦在秀才两只手臂内侧降温,一时间满屋浓郁酒味飘散。
小秀才醒过来,一面昏昏欲睡一面又觉得难受,还不住的强调:“我好热,是不是生病了,不要开苦药啊。”
半夜不好请大夫,强子过了很久才拖了个人回来,那老大夫恐怕有六七十岁,花白的头发配着一把白胡子满脸的愠色。
薛寅松客客气气将人迎进屋里,老先生见病人病重态度好了些,摸了会脉又沉吟片刻写了个小方:“先退热,这方子都是常用药,先吃两付。”
薛寅松千恩万谢送走老先生,强子又取方抓药,等三道药熬好放在桌上已是天亮时分。
幸而那药十分有效,喝过两次药到天黑时分已经退了热,小秀才只是难受觉得全身疼痛,躺在床上睡不踏实。
薛寅松熬得两眼通红,见他总算恢复正常体温这才倒头睡了个完整的觉。
码头的仓库是按日计算的,薛寅松不敢耽误,立刻要扎斤和强子依照原计划装车等明天一早出城。
到半夜小秀才终于醒过来,见薛寅松睡在一侧,自己起身倒水喝,谁想这病来得凶猛昏睡一天又手脚无力,刚起床就跌坐下去。
薛寅松惊醒过来忙扶他躺好道:“你想要吃饭是不是,我去给你端来。”
小秀才摇头,干涩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我、我想喝水。”
薛寅松忙去倒了点水来喂他,小秀才渴得很,一口气喝完两碗才抹抹嘴巴道:“我睡了多久?”
“快一天了。”
“还……还在南孟?”
薛寅松收了水碗摸摸他的额头道:“是,趟下休息,我们多呆几天,等你病好了再走。”
小秀才拒绝:“生个小病有什么关系,还是赶路要紧,德阳那边不是挺急的么。”
“我让扎斤和强子先押车去了,我们停两天再走,不会耽搁事。”
秀才不同意,想想道:“把药都熬上装罐子里,到时路上喝就是。”两人争了几句,薛寅松怕他费精神忙敷衍着答应下来,结果第二日凌晨经不住闹,只得随粮车一起往德阳进发。
☆、在雨中
南孟到德阳的路比较平坦,一路行来秀才的病渐渐好了,精神恢复得不错只是还吹不得风。
薛寅松也放了心,算算路程今晚就可以到田坝村,想着晚上给他熬点菜粥好好养胃。
扎斤骑马走在粮队前面,但不一会回身钻到马车里来:“薛大哥,我看这天不对,可能有大雨。”
薛寅松一阵头痛:“看准了吗?”
扎斤点头:“准,这雨恐怕积了有月余,真要下来说不定还得夹点冰雹粒子,咱们离村子已经不远了,若是加把油也许能赶得及。”
薛寅松忙道:“好,我这便去找车队领头。”
扎斤问:“要不要我先骑马回去报信?”
薛寅松沉吟片刻道:“要!让人准备好空屋,另外把村里能发动起来的牛、马、驴全部发动起来,让他们来帮一把,咱们的速度就能更快。”
扎斤得令正要下车,薛寅松抓住他又补充道:“顺便借些油布来,万一下雨还能挡一挡,这事你跟里正说,让他出面协调,前面才吃了咱们三千担低价米,是该他出力的时候了!”
扎斤高声答应着,只听马鞭劈空一甩枣红马吃痛扬蹄狂奔,薛寅松听他去得远了,跳下车快步往队伍前面走。
车队领头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壮汉,此时正坐在头一辆驴车上,若有所思的皱眉看天。
“杨领头,跟你商量个事,咱们能不能快些走?”
杨老板笑道:“今天夜里肯定能到村里,放心。”
“这天快要下雨了,我怕赶不及进村。”薛寅松笑道,“我家的小厮会看天,他说有暴雨,虽然车上都有油布但我的货小气,淋了雨可就麻烦了。”
杨老板有些惊讶:“原来田爷手下也有善观天象之人?”
为避着被有心人查出来,薛寅松一路都报的假名:“把握十有,我已差人先去报信,如果我们能快点最好,否则真要暴雨一下,行路都是大问题。”
杨老板看看天又沉吟了片刻,果断同意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是遇上夏日暴雨,到时人和牲口都遭罪,这次的货物又重,万一陷进泥坑就麻烦了。”
说着站起来,一扬手里的辫子,大声朝后面车队喊道:“车班的听令了!今趟有暴雨,不想半夜推车的都给我打起精神加快速度!咱们要赶在下雨前进村!”
后面一溜串的伙计都纷纷高声应着,一车一车的传话下去:“领头有令,全速前进!”
薛寅松舒口气望着天上,只见晴朗的天空中只有厚厚的几朵白云,怎么看都不觉得像有雨的样子,但扎斤是草原上出来的,听他的应该没错。
车队的前进速度立刻加快了至少两成,薛寅松回到车厢见秀才醒过来,笑道:“你这小懒猪睡了有几天了?怎么就跟得了瞌睡病一样睡不醒呢?”
小秀才刚睡醒,精神倒不错,笑嘻嘻答道:“这整日呆在车上不是吃就是睡,颠得厉害我又吃不下,只能整日介的睡了。”说着伸个懒腰问道:“今天会到了?”
“嗯,今晚肯定能到,”薛寅松心不在焉的答着,一面撩开布帘子看天,琢磨着扎斤和领头是怎么测云观雨。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暗下来,阴暗的天空中厚厚的云彩浓灰夹黑,边缘处还透着亮色,在大风的吹动下肆意的翻滚,微风中也带上了两分湿意。
“果然变天了,”薛寅松喃喃自语,现在就他这外行也能看出来情况大大的不对。
小秀才支楞个脑袋看了半晌,有些担忧的问道:“要下雨了,我们能赶得及么?”
薛寅松放下车帘笑道:“我们尽力在赶。”
车队清一色的白额大马驴,尽管强壮体健但也跑了一整天,脚程到底不比早晨更快。
薛寅松估计离下雨不会超过两个时辰,看看整个车队正在尽全力奔跑,心里只能默默祈祷。
不一会风渐渐开始大了,夹带的沙石吹起来能迷了人眼,驴子扪也吃不住风吹,纷纷开始撂蹄子。
杨领头看看天象,知道这场雨又大又急,心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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