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大反应十分丢人。但凡是个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被惊一跳,但是有伊恩和辛妮亚的对比,他琢磨着自己仿佛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个。
于是,他强行把自己的理智扭到跟这一老一少同一水平面的位置上,状似淡定地问凯文:“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好像凯文是从床上起来的,而不是从棺材里一样。
凯文低着头,一手抓着棺木的边缘,一手冲他们摆了摆,而后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又敲了两下太阳穴。
他看起来似乎极其不舒服,闭着眼睛眉头紧皱,一副晕得厉害的模样。
老管家伊恩站在一旁,目光跟着他的手上上下下地移动,最后终于反应过来道:“哦对!水!我去叫侍官倒点水来!”
米奥叹为观止地看着伊恩慌慌张张地出去了,他认识这位曾经庄园管家、现在的内侍总官日子也不短了,这位老人向来一副严谨刻板的模样,还是头一回手忙脚乱成这样。
门外等着的内侍官们很快准备好了水,还有一些精致简单好嚼咽的食物和浓汤。伊恩端着银质托盘步履匆匆地进来。
凯文被轻拍了两下,这才松开揉眉心的手,一脸疲惫地撩起眼皮又闭上。他确实渴得厉害,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才彻底睁开眼。
他冲米奥撇了撇手指,声音嘶哑地道:“你别站我面前,我有点想吐。”
米奥:“……我就这么令人作呕么?”
凯文:“别耍嘴皮子了,我头晕得厉害。”
米奥“哦”了一声默默让到了一边。
没有一个大型物体挡在面前,视野一下子开阔许多,那种晕乎乎的难受劲儿也好了一些。凯文喝完一整杯水,终于出了一口气,眉头舒展了开来。
米奥这才猛地想起来这货是诈尸的,直接冲人家问“你怎么死了还能活”实在有点找打,于是他委婉了一下,道:“你知道你之前呼吸停了,心脏也不跳,整整毫无反应一个月么?”
凯文看了他一会儿,没好气道:“你昏迷了还能数日子?”
米奥:“……”也对。
“不对,都一个月了你是怎么醒过来的?”米奥想想觉得自己又被绕了,就不说没呼吸没心跳了,光是棺木加盖都已经四五天了,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就算活着也该闷死了,怎么还能自己把棺木盖子推开来诈尸?
凯文懒洋洋地逗他:“你怎么好像不大欢迎我醒过来的样子,干嘛,副指挥官屈才了要造反啊?”
米奥:“……滚滚滚。”
伊恩老管家在旁边一哆嗦,米奥余光捕捉到了他的动静,狐疑地看过去:“您怎么好好地打抖啊?太累了?”
伊恩面色古怪地朝凯文的方向瞥了一眼,但是目光又没落在凯文的脸上,就那么一触即收,一脸“罪过”地垂下目光,摆了摆手:“咳,没什么。”
确实没什么,他就是一想到米奥究竟在对谁说“滚滚滚”,就忍不住有点腿软。
老管家伊恩是个非常严谨的人,他不会贸然对谁嚷嚷说“我还有残留的印象,还记得镜岛和上面发生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我记得凯文·法斯宾德阁下就是光明神法厄”,因为据他这一个月来的观察,所有曾经跟他一起在镜岛上呆过的人,对这些都毫无记忆了,唯独除了巡骑军指挥官彼得。
然而彼得只含含混混地念叨了几回,就差点被医官认定为脑子震坏了。
伊恩是个对神很敬畏的人,但是他的敬畏又跟大多数人不大一样。他并不祈求神帮他保护什么人或者实现什么愿望,只是单单纯纯地认为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神明是需要敬畏的。
旧神是初始,而后神是延续,所以他的敬畏也就顺其自然地从旧神过渡到了后神。
现在经过了镜岛上的一系列事情,他对后神的所有敬畏自然就全部转移到了凯文身上。他觉得世间的一切存在和变化都是有道理的,既然大多数人都不记得镜岛上的事情了,那么必然是凯文,或者说神祇们不希望大家记得。
于是伊恩老伯尽管抱着个大新闻,却还是决定装傻充愣,对谁也不说。
米奥见他一副眼观鼻鼻观口的模样,也没再追问,而是又把目光转向了凯文:“我就是单纯觉得不可思议而已。”
凯文笑了一下,没急着回答,而是冲伊恩招了招手,非常不客气地从他手里的银质餐盘中捏了个甜果丢进嘴里,一边缓着刚醒来的低血糖,一边问他:“诶?我之前在南海岸那边,还没问你呢,你带队伍去静默谷后来怎么样?”
“别提了!”米奥摆了摆手,“在佛利亚山道撞上……额……哦对撞上沙鬼了,好不容易来场暴雨把沙鬼融了,我也半死了。后来又……嘶——又干嘛来着我记不太清了。我只大概记得晕过去前我都快变成干尸了,手臂只剩这么点儿粗!”
他说着还跟凯文比划了一下细如麻杆的直径。
早就知道这些的凯文点了点头,而后回了一句:“所以,你变成干尸都能活,我活了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米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但是他更纳闷了:“那我为什么变成干尸了还能活?”
“谁知道,下雨泡发了吧。”凯文依旧满嘴跑着火车。
米奥:“……”
就像镜岛的人已经不记得镜岛上发生了什么一样,陆地上的人对缠住他们吸取他们生命力的长藤也印象模糊了,甚至他们对沙鬼也有了遗忘的迹象,或许再过几年,这个由梅洛创造出来给他们带来百年恶梦的荒漠怪物,也会渐渐从他们的回忆淡去甚至消失。
这是那些神格散去之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是……”凯文转头敲了敲他旁边的乌木棺材,问道:“奥斯维德?”
老伊恩和米奥的脸瞬间又耷拉了下来,凯文醒了确实值得高兴,而皇帝却迟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凯文一伸长腿从棺木里爬出来,绕到奥斯维德躺着的棺木边,二话不说把盖子给推了,十分笃定道:“我都醒了,他也死不了。来,帮把手,把这家伙抬回他自己床上,我刚醒手上没什么劲,他太重。”
米奥“哦”了一声,帮凯文一起把奥斯维德从棺木里弄了出来,搬回了悬宫内院的皇帝寝屋。
其他人对镜岛的一切都记忆模糊甚至完全忘了,但是凯文可清楚得很。镜岛最后的那点影响足以让奥斯维德死而复生,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自我适应和修复罢了,只要结束这个过程他就一定会醒过来。
对此,他几乎没有丝毫怀疑。
就这样,原定于第二天的葬礼因为死者诈尸的缘故,全部取消。凯文自己以“晕了一个月才醒,手脚发软全身无力”为借口,理直气壮地当了回懒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赏赏花翻翻书,把所有“解释权”授予了倒霉催的米奥。
于是,可怜的米奥每天都得就“法斯宾德阁下为什么会活过来”这个问题重复个百八十遍,他不断解释着同样的话诸如:“之前是处于假死状态,现在醒了而已,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你问老天嘛问我有什么用。你好像很不希望他醒过来?希望?希望那你这么究根问底地干什么,欢呼就好了嘛!什么?陛下?陛下也是假死状态,过几天也能活。过几天是几天?我哪知道!”
好在这些事情都还只限于悬宫内部以及军营大臣之间,民间对此是不知道的。当然也有一些语焉不详的传闻在市井之中流传着,但是因为相互矛盾或者太过神乎其神,大家也都没当真,八卦完了也就不当真了。
而悬宫内部也只是热议了几天,米奥统统解释了一遍后,这股劲头也就慢慢散了,反正活着就好,不是么。
唯一始终惦念着这件事的,就只有巡骑军指挥官彼得。三天后,从医官手底下跑出来的彼得跟着米奥去内院看望不省人事的皇帝,恰巧凯文也呆在皇帝的寝屋里,正坐在床边的扶手里懒懒散散地翻着书。
彼得一见凯文腿肚子就软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冲凯文结结巴巴道:“光、光明神。”
米奥:“……”
凯文抬头看了他一眼,失笑:“这在说梦话还是说胡话?”
米奥呵呵干笑一声,解释道:“他从醒过来开始就非说看到了光明神,还说你就是,不然你怎么可能躺了那么久又醒了,说实话,你醒过来的一瞬间我还真想到他说的这话了,差点儿就要信了。”
“见过躺在棺材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光明神么?”凯文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要是光明神我还坐在这里啊?早上天发光发热去了。”
米奥:“……”
彼得:“……”
“说真的,自带光源,从此天上两个太阳,白天一个晚上一个,不亮不要钱。”凯文睁着眼睛信口胡说,边说边翻了页手上的书,显得非常自在且非常欠打。
刚进门的伊恩老管家听了他这话,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原本记忆就模模糊糊的彼得被他这么一搅合,忍不住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一点怀疑,他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是在做梦……光明神怎么可能是这幅样子!
于是,“凯文是光明神”这个谁都不信的梦话从此再没被人提起过,彻底翻了篇。
凯文本来想像以往一样,住在隔壁的青铜军大本营里,但是辛妮亚死活揪着不放他走,伊恩老管家非但不阻止反而助纣为虐,以“方便照顾阁下”为由,跟辛妮亚一起把他拦下了,就住在之前奥斯维德给他安排的那间寝屋里。
指挥官阁下被伊恩领到寝屋的时候感触良多,撑着门框道:“上一次住在这里的时候,我还被你们陛下用铁链锁着呢。”
伊恩:“……”
见老管家一脸尴尬,凯文摆了摆手道:“哦,我没有介意的意思,只是回想起来觉得挺有意思的。”
伊恩一脸古怪:“……”
凯文其实只是想说以前的那些事情现在想来跟做梦似的,冷不丁回忆起来还挺逗。但是表达方式着实有点问题,怎么听怎么都容易想岔了。
于是,仅仅是两句话的工夫,特别会聊天的凯文·法斯宾德阁下就把严谨保守的老管家给聊跑了。
凯文在悬宫里的日子闲得很,刚好让他忙惯了的一把骨头松散松散。不过他也很少在内院里走动,大多时候都在自己的寝屋和奥斯维德的寝屋之间来回,两点一线。
这样的路线可谓单调又枯燥,放在以往,凯文早就该腻了烦了,但是这会儿,他的耐心却出奇地好。
一天两天,凯文淡定极了。
一周过去,他依旧不慌不忙,边翻着书边等奥斯维德醒过来。
但是半个月过去,奥斯维德依旧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时,凯文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难道镜岛的影响真的没有覆盖到奥斯维德身上?他忍不住冒出了这么个想法,旋即便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他否定得很快,甚至没让自己沿着这个可能性多想一秒。
床上躺着的皇帝陛下皮肤是从未有过的苍白,就连嘴唇都毫无血色,白得泛灰。凯文皱着眉又捏了捏他的手指,一把惊心的凉意落在他手心里,怎么也不像是活人会有的温度。
人一旦开始有了一点胡乱的猜测,哪怕刻意按捺住,也会时不时冒个头,就像是墙脚石缝里一不留神就会滋生的苔藓一样,防不胜防。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他感觉奥斯维德的手指比之前还要僵硬一些,好像再过两天,就彻底掰不动了似的。
他目光停留在手腕骨下面皮肤上,那里有一块淡青色的斑点。
凯文死死盯着那块斑点看了很久,居然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是之前就有的,还是最近才出现的。
天生感情淡漠的前光明神殿下活了上万年,头一回体验到了“关心则乱”的感觉。他漆黑的眼珠一转不转,目光直直地凝在那一处,直到他终于开始感觉到有些闷的时候,他才恍然惊觉,自己落在床上的左手已经快要凉到跟奥斯维德一个温度了,而右手里的书页也在不知不觉间被捏皱了一大块。
不可能的,奥斯维德离他那么近,没道理他醒了而奥斯维德却醒不过来……
凯文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缩回手出了一会儿神,而后看着床上毫无动静的奥斯维德,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手指的关节。
“咔吧咔吧”的关节脆响节奏很乱,隐隐透着股烦躁感。
凯文来回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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