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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了一个令人讨厌的人3
“瞧你啊,干吗跟别人不同呢非要从人群中跳出来,还以为自己是天才,这下可好,睡不着觉,把身体弄垮了,什么都干不成,你还关心什么国家大事和天下大事啊动不动就是人类啊天下啊,我说这一下就是教训,还是做个俗人吧俗人有什么不好,像我们一样,有吃的,有喝的,能笑就笑,能哭就哭,有什么就享受什么,这多好啊”
张维从内心深处十分厌恶吴亚子这一点,他觉得她假极了,她为什么非要装出一副和他有距离的样子呢而所说的话唠唠叨叨又好像关系很近,知心知底的,何苦呢但是,张维从内心深处又喜爱她这一点。
吴亚子在表面上从来没有表现出对张维深情的关怀,可是她来得很勤,虽然每次来的时候总要拉一个尾巴。就因为这一点,张维觉得这种爱真的让他痛心。他有时候也萌发出向她再次求爱的念头,因为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他发现对吴亚子的那份爱还是没有变。吴亚子的假装使他也开始假装起来,他们都装着很平常的关系,可是他们内心的活动谁都看得很清楚。张维在看见吴亚子来的时候,内心中就涌上来一种无比温柔而强烈的冲动,他看一眼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后,就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了。
最后一个来看他的人仍然是李宽。总是在张维最关键的时刻,李宽就奇迹般地出现了。张维觉得,这是人生的奥妙之一,也是命运的奥妙之一。
李宽从张维口里得知,张维既去看了医生,又去找了心理博士,觉得再无计可施,就沉吟起来。忽然他说:
“你没有再去找过易敏之教授吗”
张维转过头去,低声说:
“没有。”
李宽听出张维的怨气,就对张维说:
“大凡名士,都有些怪毛病的。历史上这样的人很多,生活中也有啊。易教授就是一个。这个人呢,经历了很多苦难,对什么都有与别人不同的看法。他后来跟我说了你去见他的情景,他说你太刚,太刚很容易折断。我觉得这是有道理的。”
张维一听,心中一震。李宽继续说:
“易教授是一个才气很高的人,很多人都说他难以接近,我倒觉得他很平易,可能是那些说他的人他不喜欢吧。不过,他给我说过,他很想再见你的。”
但是,易敏之伤了他的自尊,这是无论如何难以逾越的障碍。他不想去找易敏之,他想即使他们要相见,也应该是易敏之向他道歉后才行。
失眠仍然在持续,系里已经有让张维回家治疗的想法。当苏菲跟张维谈这一点时,张维断然拒绝,他说自己能克服,能治好失眠。他不想让父亲为他烦恼。系里最后同意他继续留校,一边上课,一边治疗。这一下使张维更紧张了。
然而,在张维看来,这些征兆恰恰是他作为一个天才必不可少的经历。他知道尼采就曾长期失眠,有头痛病;很多诗人包括歌德都曾有过自杀的想法,而有一些诗人真的自杀了。只有天才才会有这样不同凡响的追求和痛苦。他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
期末考试张维参加不了,系里考虑让他下一学期再考。张维因为这个原因给父亲张继忠写了封信,只说他在学校里有事,不能回家,其他的一概不提。
流氓诗人雅克西教张维手淫1
他不回家的原因是不敢回家,他不想让父亲为他而担心。他想在宿舍里好好地睡一觉。可是,他哪里想到,等待他的是另一种灾难。
一个叫雅克西的诗人来找他,是外地来的。张维在杂志上见过这个人,诗写得还不错。张维也不问他来这里干什么,是什么地方的,只觉得是一个诗人,这就够了。雅克西住在张维宿舍。雅克西今年二十八岁,未婚,自己说是到这里来找易敏之的。
张维说:“易敏之我是再不想见了,你若要见,你自己去好了。”
雅克西对张维说,他每年暑假都在北京度过,因为他要在这个时间段里认识一些北京的诗人和编辑,他每年都会来找易敏之,可是从来也没见过。雅克西的确也认识不少诗人,这些诗人大都来北方大学办过讲座,张维都有一些熟。雅克西是那种很粗糙的男人,性欲似乎很强,因为他每天晚上都说睡不着,要张维给他介绍女朋友,张维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愿意。雅克西就说,他要去找哪个女诗人和女作家,他自吹那些女诗人和女作家都和他上过床,他说他床上的功夫很强。张维将信将疑,觉得自己真无能。张维也见过雅克西说的那几个女诗人和女作家,那些女人至今都是单身,张维在这个假期也曾有过要找那些女人的念头。雅克西在讲他和那些女人上床的细节时,讲得很生动,很形象,张维听得入了迷。他有时就闭着眼睛想自己也那样进入那些女人的身体该有多好,那是一种清凉的感觉。这种念头和感觉只有在夏季身体灼热时才会有。
雅克西晚上火苗一样到处蹿着,像一匹色狼。张维觉得他纯粹就是一只动物,一到晚上就饿了,就眼睛发绿地在女人的屁股和大腿上看,似乎只要是个女人或是只雌性动物,雅克西就要扑上去发泄。雅克西给张维说,每个男人都应该有几件风流案子,没有风流案子的男人是孙子,是阳痿患者,不是男人。雅克西的话使张维很难过,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
雅克西有一天带了一个女孩子来张维的宿舍,那个女孩子很丰满,穿着件短裙,坐在床上时两个大腿暴露无遗,张维也被触动了,一个劲地看着那白色的欲望。雅克西早已忍不住了,一个劲地冲张维使眼色,要让张维出去。张维舍不得,看见雅克西的短裤都湿了,就有些恶心地出去了。过了一阵子,张维看见那个女孩子出来了,雅克西在后面跟着。张维在宿舍里看了半天,只见床单有些乱,但仿佛没见他们在这里乱搞似的,过了一会儿,雅克西回来了,嘴里骂着:
“他妈的,明明是个婊子,还非要装。”
张维知道雅克西没得逞,心里也有些高兴。第二天,雅克西去找那几个女作家和诗人了。张维没去。张维要好好睡觉。虽然他也常常被欲望折磨,但他觉得自己还小,还不是时候。不过,很多时候,张维一直在想,他的那东西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张维很想试试,同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深处有一股难以抑制的热。他觉得,这热可能就是他睡不着的原因之一。
有几个女同学在学校里要准备考研和准备出国,正在学外语。张维无事可做,就去找她们聊天。张维觉得大家都很冲动,都好像在想那事一样。有一天早上,他正在睡觉。那是他惟一在后半夜睡着的一次。他听见敲门声时,简直要骂娘了。他开门一看,竟然是个女同学。他赶紧转回身穿衣服,那女同学却说:“这么热的,干吗啊”是啊,天气很热,身上总是黏糊糊的。张维就坐在床上,女同学也坐在他床上。他们就胡乱聊着。张维似乎看见她的短裤,又觉得她好像没有穿短裤。张维有些害怕,但又特别想要她。他觉得自己此时很明显是两个人。其实那女同学也一样。其实大家都在等待对方开口,但他们都僵持着,后来他们都放松了。女同学要去上外语课,走了。张维松了口气,但也有些后悔。
晚上,雅克西又回来了。张维问他昨晚上去了哪里,雅克西说在一个女诗人家里。雅克西说他们在一起是怎么做爱的,听得张维大张着口。
张维想,这是个流氓。但是要命的是,张维对这个流氓却很有好感,主要是因为他很真实,真实得像个动物。
雅克西是口语派诗人,1980年代中期在上某个师专成名的。到了1990年代,口语诗被海子式的诗代替,雅克西的诗发得少了,他只好把没有发表的诗全部印在一个小册子里,散发给大学生和文友们看。他也给了张维一本。张维在一首叫日子的诗里读到这样的句子:
欲望是我惟一的孩子
是我在文明中寻找回来的眼睛
是我再也不愿意放弃的灵魂
张维似乎有些懂他了,觉得他那样发泄欲望也有他的道理,但张维实在受不了雅克西的某些行为,比如,他在夜里睡觉前常常赤裸着身子在宿舍里转来转去,嘴里念着他要找的女人的姓名,而且当着张维的面手淫。张维觉得恶心,可雅克西非要让张维也赤裸着身子,当着他的面手淫。张维不愿意,雅克西就笑笑说:“你真是个纯洁的男孩”张维有些愤怒,他不愿意听到有人说他是个男孩。还比如,雅克西自从来到张维宿舍后,所有的一切都由张维供给,起初,张维觉得这没什么,远方的客人嘛,应该的,但后来张维就受不了了。雅克西在晚上总是对张维说:“我们去吹啤酒吧,在那儿看妞。”张维就和他到学校里的冷饮店里,出钱买了几瓶啤酒,雅克西就一直盯着来往的女生看。正是酷暑,女大学生都穿得很少,晚上都不愿意在宿舍里呆,大多都会到冷饮店里来喝冷饮。雅克西对张维说:
流氓诗人雅克西教张维手淫2
“你要学会一件事,就是把女的一定要当女人看,不要把她们当学生看,你看,她们都是女人,是女人就都有欲望,有欲望就得找个对象,这就是女人,你以为她们都很纯洁啊狗屁,什么叫纯洁那是禁欲主义,是他妈的道德主义的妓女,对了,这是我发明的,道德也有妓女,就是我说的那些为道德而频频献身的禁欲的女人。她们献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他妈的精神,比妓女更肮脏更可怜。妓女还可以浪笑,碰到一个情场高手时还有快乐,那些为道德献身的妓女有什么快乐而言。所以我给你说,当你把女的不当女人看时,你是在犯罪,在伤天害理。当你把她们当女人看的时候,你就会看见她们浑身都在笑,就连那儿都在笑。”
张维觉得雅克西说话的声音太大太粗俗,有点脸红,便看看四周有没有人注意他们,竟发现所有的人都冲他们看着,他有点窘迫。雅克西突然对着张维大笑起来:
“你羞什么啊你以为他们瞪着眼睛是在心里骂我们哪,其实他们的心里正在说,他妈的,这个人真厉害,把我们不敢说的话全说出来了。不相信你可以问问,你不相信我们可以过去问那个女的。”
雅克西指着不远处一直看着他们的一个女孩子,张维一看就赶紧把雅克西挡住了。张维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但他知道她是外语系的。张维赶紧把剩下的啤酒钱结了,拉着雅克西回去。雅克西从来都没付过一次账。回来后雅克西抱怨张维,说他看得出来,那个女学生对他们有意思,肯定也想那样。张维说:“我们认识。”雅克西更进一步地说:“那就更能说明问题,人家是看上你了。”然后雅克西就要让张维去找那个女孩子,说今晚准能得手。张维笑着说:“我还不是动物。”雅克西认真了,说动物才是最真实的。
张维和雅克西住了半个月后,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半个月来,雅克西花了张维的很多钱,但从来都没有请张维吃过一根冰淇淋,张维觉得这个人太小气了,不过这一点他倒不在乎,他在乎的主要是这个人从来不顾他的想法。
张维晚上睡不着,早上总要睡得很迟很迟,雅克西睡得比他彻底多了。张维给他买来吃的,雅克西这才起来,吃过后就拿起一本什么书来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直到下午四点多时才醒来,醒来后就开始骚动了。整个晚上,他就带着张维,准确一些说是带着张维的欲望四处游走。张维发现雅克西在半个月来什么也没做,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和女人睡觉。半个月来,张维本来就被失眠折腾得受不了,现在又被欲望折磨得更加痛苦了。
这一天,他对雅克西说,他没钱了,他要回家去。雅克西说:“你回吧,我住这儿。”张维说:“不行,门房里说不能留外人,要不,你就另外找个住处吧,这是我剩下的二十元钱,都给你。”雅克西一看,竟收下了钱,说:“那我就直接去住在那个女诗人的家里算了,反正那个老娘们儿天天和我一样骚,巴不得我去呢,我有时候就想,与其跟那种被男人弄烂了的女人做爱,还不如射到厕所里,他妈的,算了,这么一想,我也回去了。”
雅克西拿着张维的二十元钱走了,不知到哪里去了,张维却处于困顿之中。他确实只有二十元钱,他想彻底地把这个鸟诗人赶走。他到班上那几个学外语的同学跟前借了些钱,又一个人在宿舍里开始失眠的生活了。
雅克西走后的几天里,张维觉得清静极了,可是几天以后,他就开始想雅克西在晚上的情景了。他想起来最多的就是雅克西说的做爱的细节和声音,还有雅克西手淫的样子。这些情景把他俘虏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拼命地想像着做爱的样子,他把所有和他有暧昧关系的女孩子想了一遍,想着和她们在一起做爱的样子,然后他也拼命地手淫。当他手淫完后,就开始厌恶自己。他觉得自己彻底地被雅克西教坏了。不过,他能睡着了。
从那一晚开始,张维每天晚上都要在手淫过后才能入眠。一周以后,张维对这种荒唐的行为深恶痛绝。他的身体受不了,同时,他觉得自己真恶心,他从来没有这样恶心过自己。可是,他又要失眠了。他下了决心,再失眠也不能那样。
这一次的失眠仿佛比以往要严重得多,因为他感觉到不仅仅是头痛,耳朵也有些问题。有一天,他听到了易敏之的声音,易敏之说:
“张维,我给你说过,你要来找我,你为什么不来”
他看看周围,没有一个人。又过了一天,他又听到另一个声音:
“张维,我给你讲过,人类在世纪末要面临一次大的灾难,你必须要听我的话,好好地练习。”
是那个气功大师。从那一天开始,这两个人就一直在他耳边说着,在命令他这样或那样。他知道,这是他的潜意识在起主导作用了。他拼命地抱着头,捂着耳朵,但这些声音并非从外面发过来的,而是从他心里发出来的。他拼命地不想他们俩,但越是这样,那声音越大越急。
十五天以后,张维的脸像刀削一样,只有原来的半个脸了。这时,也要开学了。张维更加睡不着。他把开学要参加的那几门考试的内容看了几遍,但就是记不住。失眠使他几乎丧失了记忆力。这是现在最大的痛苦。学生报到的前一天,张维终于无法忍受,去找气功大师。他还是不想见易敏之。
流氓诗人雅克西教张维手淫3
大师一见张维时,就说:
“这一段时间你到哪儿去了,我让好几个人叫你,你也没来。”
张维直接问他:“你说你能在千里以外控制人,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你最近是不是在控制我”
“控制你你怎么了”
“我最近一直失眠,一直听到你和另一个老师在命令我做这做那,是不是真的”
“没有啊,我这个暑假去了海南开会,刚刚才回来。”
“那你既然没有控制我,我怎么总是听到你的声音”
“这我就不知道了。”
张维见大师的确没有控制他,失望地出来了。这失望是来自于他希望真的被大师所控制,然后在他的央求下,大师还他正常,现在看来不是,所以他倒反而失望了。
张维从大师家出来后,就想去找易敏之。他在易敏之家的门口犹豫了很久,敲响了易敏之的门。
易敏之起初没认出是张维,仔细一看才认出来。易敏之住的地方还是老地方。北方大学的住房一直很紧,易敏之一直住着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但易敏之很满足。他的房子仍然很乱。易敏之说:
“听李主任说,你最近患了脑神经衰弱”
“还很厉害。”张维笑了一下。
易敏之看张维始终不看他的眼睛,但凡看一眼时,总是有一种仇恨的成分,他说:“你还在为上次的事跟我生气我听李主任说,他让你来找我,你也不来”
张维笑了笑,不说话。他今天不想问这些,他要和易敏之探讨的是另一些问题。易敏之则一直含笑看着张维。张维终于说话了:“易老师,你说人真的有灵魂吗”
“不知道,因为我没见过。”
“没见过不等于没有,谁也没见过感情是什么,但谁也不否定感情的存在。”
“所以我说不知道。”
“你觉得世上有没有超自然的力量存在”
“不知道。”
“那你觉得一个人可以控制另一个人吗”
“可以。”
“怎么控制”
“在精神和信念上。”
“那你是不是最近在控制着我”
“没有。是你自己在控制自己,是你在精神上和信念上没有从别人那儿解放出来。”
张维觉得易敏之说得很有道理。他对易敏之前面几个问题的回答也很满意,觉得这才是一个学者真正的态度。易敏之奇怪张维怎么一进门就问这么些问题,对张维有了一些兴趣:
“你最近怎么了”
张维就把他最近一直听到易敏之和气功大师声音的事说了,易敏之一听,双眉一紧,说:
“有这等怪事”
易敏之看着他刀削过的脸,有些可怜他。易敏之给张维倒来一杯茶,说:
“在我这儿,你就当自己家里,你要自己倒水,自己找东西吃。想不想喝酒这几天我很少喝酒,心里有些闷,正好你来了,我们就喝几杯。喝醉了,你的失眠也就好了。”
张维这才笑了笑。易敏之拿出酒来,第一杯酒喝下时,易敏之说:
“你为什么要思考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
张维笑着说:“我从小就一直在想,上大学后,发现很多书上都在探讨这个问题,我也想弄清楚。”
易敏之说:“庄子曾经说过,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也许一万年以后会有人回答。也许后人会回答的。”
张维有些失望地说:“假期我遇见一个叫雅克西的诗人,他就在诗里面直接说,欲望就是他的心灵,现在人们只剩下欲望是可以相信的了,人人都在追求感官的刺激。”
易敏之笑了笑,说:“你知道一个人最厉害的凶器是什么吗”
张维摇摇头。易敏之说:“是思想。思想是真正的凶器。自从我们有了自己的思想后,就与世界格格不入了,就要求世界非要像我们所想像的那样,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就有了恨,就有了讨伐,战争,就有了牺牲和灾难。你现在就面临着灾难。你太固执了。”
张维不服气,脸红红地问:“易老师,我就一直想问,你究竟信仰什么你能不能给我说说。”
易敏之一听,知道自己被张维套住了,只好说:“当我们静静地观察宇宙和世界时,我们就会发现宇宙中有一种大精神存在,科学主义把它叫规律,人文学者将它称为精神,哲学家将它称为道或绝对理念,而艺术家把它激活了,叫灵,意思是她也是有感情的,有道德的,有善恶标准的,宗教则将她称为神。一般人是难以发现的,只有有悟性的人才能领会她。当一个人悟出这层道理来时,他也就和宇宙精神相遇了,也就是得道了,那么,他对生死就有与一般人不同的认识,他的一生也就与别人不一样。你的问题已经不是一般哲学意义上的问题,而是宗教的问题。宗教是无需论证的。你现在是用有知来论证无知,准确地说,你是用无知想知道有知。你不是宗教徒,你是知识的信徒,但知识往往是很不可靠的。你现在必须放弃从前的问题,进入一个相对理性的世界。”
小世界
张维的失眠奇迹般地好了一周。这一周,他的心情格外好,试也考得很好。李宽问他:“易教授那儿去了没有”他说:“去了。”李宽问:“有没有收获”他说:“还行。”李宽笑着问:“有没有想过上他的研究生”
张维早就想过,真要让他上研究生,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易敏之才配做他的导师。
张维的狂妄有他的道理。这道理来自于北方大学那些同样狂妄自大的写作者圈子。张维在同班同学和同系的老师们那儿看上去有点疯,有点神经病,但在那个不到十个人的写作圈子里,他是最正常不过的人,是那个圈子的中心人物和英雄。北方大学人才辈出,尤其是文科方面的人才,几乎都是各学科方面的领头人。在文学方面,北方大学更是文坛的焦点之一。北方大学每年都要出几个文学方面的人才,而且这些人每每以狂妄著称,当然,这狂妄也是有根基的。比如,北方大学最近几年出现的几个天才式的诗人和作家都先后自杀,在他们的遗作里,充满了狂妄的声音和不世的才华。北子是他们的代表。北方大学的学生为此而骄傲,他们从不为那些自杀的诗人而悲痛,相反,他们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英雄。这种观念尤其是在文学圈子里达到了高潮,张维的自杀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这种观念和情感推动的结果,而且,与张维同时要自杀的还有两个,只不过那两个一直停留在日记里写遗言而已。张维的退学和跳湖自杀早已被那些哥们儿写在文章里传扬于世了,张维后来收到很多其他大学的文学爱好者写的信,在那些信里,充满了对他的崇拜和赞美,他们把张维比喻为“天才诗人”,而张维也真的以为自己是天才。
张维在高年级的文人们毕业后,迅速就成了低年级学生崇拜的对象。这崇拜也使张维更加狂妄。他们几个人常常聚集在一起,在湖边一起朗诵伟大的诗篇。所谓伟大是他们觉得伟大,并非世人认为的伟大。当然大多是传世之作,但有些却是他们自己的。张维只有在这个圈子里才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的人,是一个在真正呼吸和生活的人。他把自己装扮成了英雄,加上他那北方式的英雄主义的悲剧诗篇和传奇般的经历,使他不折不扣地成为北方大学学生中的精神领袖。
但张维对他的那个圈子实际是很不满意的,他觉得那些人都很浅薄,也不思考什么重大的命题。他平时也不怎么多说话,但凡说话,都是些很深沉的语言,所以他在圈子里的威信很高。
总之,张维随着他在学生中地位的提高,对那些学者简直不屑一顾,他觉得那些人在大学里教书,简直是大学的耻辱。张维跟易敏之的僵持,也与张维的狂妄有关。
张维马上就要去实习了,他跟易敏之来告别。易敏之问:“最近还失眠吗”
张维说:“稍好一些。”易敏之说:“你要不失眠,就得彻底忘记你的问题,好好地去玩,放开去玩。我们现在为什么没有哲学家,就是知识太多,所以我告诉你,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放弃你的知识,获得你鲜活的生活,只有生活是最真实的,知识是最不可靠的。”
第三部分
只有张维,她是不允许别人分享的。她一个人慢慢地想,一个人静静地恨。是的,有一段时间,她特别恨张维。
鸳梦重温1
张维被分配到xxxx社实习时,发现同时分到这里实习的还有吴亚子。吴亚子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很高兴,但偏偏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们约好一起去报社。一路上,她一边挖苦张维一边又央求张维道:
“大才子,这下你可派上用场了,我告诉你,无论到哪里去采访,我都要跟着你,你知道我最讨厌写作,我也不会写东西,你可要帮我。我们这次是绑在一起了,逃也逃不掉。你采访的时候,我如果有时间就跟你去,我采访的时候,你必须去。”
女人就是这样无理,但无理的女人最让人喜欢。他侧眼看了看吴亚子,有点伤感。现在的吴亚子已经不是当初的吴亚子了,她的脸上抹着一层化妆品,眼睛里原有的那股纯情之水已经被风干了,身体也越来越性感。
xxxx离学校不是太远,坐公交车也就是半个小时。张维被分到社会新闻部,吴亚子却被分到专题部。中午下班时,张维去找吴亚子,就见吴亚子的旁边围了好几个人,都在跟吴亚子说笑。吴亚子见张维来了,对张维说:“你等一会儿我。”那些人就都斜着眼看着张维,走开了。路上,张维说:“那些人可能都觉得我是你的男朋友。”吴亚子转过身来看着张维笑着说:“难道不是吗”张维脸红了,心里高兴极了。
晚上,吴亚子要张维给她写稿子。两个人就在吴亚子宿舍一直写到很晚。宿舍里的四个人都去了外地,只有两个人在宿舍住。那一个见张维和吴亚子在,就出去找人玩。吴亚子给张维泡了一杯牛奶咖啡。张维的眼睛有些湿润。他觉得如果真的和吴亚子结婚,吴亚子对他可能会很好。吴亚子也动了情,认真地说:
“我妈说,女人就是要管理好家,男人嘛,就要在外面干一番事业,等他回家的时候,有人给他把一切都弄好了,像现在这样,有一杯热牛奶。那样多好啊”
张维不敢看吴亚子,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要求太高了,也太多了,他是无法满足她的愿望的。张维记得吴亚子对他说过,她就喜欢在自己的家里办各种沙龙和晚会。张维也似乎看见,在一个很大的大厅里,聚集着很多人,有作家,有官员,有富豪,也有一些末流人士,还有记者,大家正在说笑,就听见有人说,女主人出来了,只见吴亚子一身贵气,身上穿的衣服照亮了楼下所有女人的眼睛,而她的美丽则让所有的男人都倾倒,她的笑容能使一切都突然停顿下来,使一切呼吸都暂时忘了自己。她款款下来,一手提着裙角,一手则扶着楼梯,这时,一个男人上前搀住了她,她下来了,淹没在人群中。张维忽然发现,自己就是那些人群里面的一个,既不是那个上前搀扶她的男人,也不是第一个和她说话的人,而是一直坐在角落里,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厌恶的一个末流人士。张维一想起这些时,他就痛苦。他知道,吴亚子就喜欢那种生活,也应该过着那样的生活,但是,他不喜欢,他不喜欢那种奢华的场面,他觉得那种场面很假,很烂。那是富人们的游戏,是一群生活空虚的人们的宴会。他是一个穷人,一个从不会为贫穷而折腰的人,他是一个浪迹不定的诗人,他喜欢的家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只要一间房子,里面一览无余,有一个火炉,他美丽的妻子就在那火炉边做着针线活,或是给孩子讲童话,或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守候着他,而他则坐在不远处静静地思考写作,他累了时,会坐在她的身边,轻轻地吻着她美丽的脸颊,喝着她刚刚给他换上的热茶。他们并不富有,可是他们很幸福。他们为自己的正直而自豪,为自己的自由而骄傲,他们从不屈服于什么,从不,他们一直就住在大自然的身边,对闹市一直有一段距离。他们或许会周游世界,但他们永远都不分离。如果到了民族危难时期,他相信妻子会支持他上战场,他或许牺牲了,但他看见自己的灵魂微笑着回到了妻子身边。妻子也真的看见他回来了,她相信灵魂的存在。他们仍然每天都在交流,她仍然那样听他的话。她在那里抚养孩子,用他的传说教育他们的孩子,在孩子的身上种植他们美好的理想,直到有一天终于倒下,满足地走进坟墓,与他相会。
他们的理想相差太远了。说真的,他鄙视那种腐化的理想,所以他从内心深处觉得他们永远都相隔很远。可是,他又是多么爱她啊
吴亚子知道张维是真心地爱着她,在谈了很多男朋友之后,吴亚子始终觉得她爱的也是张维。她不大喜欢张维的忧伤,她觉得人必须要快乐,没必要非要思考国家民族什么的没边际的事,她觉得张维有些杞人忧天,但是,她知道,这样的男人才有大理想和大抱负,这样的男人才是男人中的男人。她特别喜欢张维那种不可一世的自负,但是又讨厌那种自负,因为她觉得自己老是得仰视他,而且张维在走过她面前时常常表现出一种对她不屑的神情。
她知道自己有点俗,但她有她的观点。她觉得女人天生就是很俗的,是需要男人养活的,是不应该受苦的,女人应该快乐,只有快乐才能使她们保持美丽,也只有快乐才能使男人幸福。她讨厌女强人,讨厌那些一直埋头于学习却对自己漠不关心的女生。她和她们也不说话,她觉得和她们之间有一种难以逾越的鸿沟。那些女生大部分都是长相平平,甚至说很丑,有一半是来自农村的。她们的生活都很拮据,从不用什么化妆品。她们在夏天也不穿什么漂亮的裙子,即使要穿,也是那种暗色调的,看上去很老,那是她们心的色调。她们在教室里也是静静地坐着,从不和男生调笑,看上去像是淑女,其实她们心里一直都在想着男人。她对这一点尤其看不惯。她不和她们说话的原因是,她不知道怎么和她们谈话,谈些什么。实际上,她也想和她们搞好关系,至少是同学嘛,应该有一些交往,但是她有点后怕,她怕她的什么话说得不合适会伤害她们。有一次,一个女生把她的自行车丢了要给她钱,她不要,那个女生不行,觉得那是看不起人家。后来,她们成了朋友。那个女生给她说了很多农村女孩子的事,她听后产生了无限的同情。她常常请那个女生去看电影,或是去外面玩,从不让那个女生掏钱。那个女生把她感激极了,以和她交了朋友而为荣。班上的很多女生实际上是用一种崇拜的心情来看吴亚子的,谁要是和吴亚子成了朋友,就是一起走上三天,谁在女同学中的地位就陡升。
鸳梦重温2
来找吴亚子的男孩子很多,宿舍里的同学都有点嫉妒,但她有办法。她把那些男孩子们拿来的东西在晚上分给每个人吃,在那里把那些男孩子评价上一番,还问她们的印象。女人仿佛都喜欢这种场面,她们纷纷发表自己的观点,赞美一个人的时候,把那个人捧到天上,恨不得都嫁给他,骂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把那个人都踩一脚,把他踩成一张照片。于是大家都分享了那个男人,满意地入睡了。
只有张维,她是不允许别人分享的。她一个人慢慢地想,一个人静静地恨。是的,有一段时间,她特别恨张维。张维也是一尊偶像,宿舍里最初说起张维的并不是她,而是别人。她想不起来别人是怎么说起张维的,但她记得很清楚,她当时对张维是持否定态度的,因为她觉得张维有一种目中无人的神情。当她发表完自己的观点后,她没想到遭到几乎全宿舍女生的反对。她们对他的印象很好。后来,她才注意起张维,并一举从她们的心里把他抢回来。她的美丽也是一种暴力。
但是,她是无法把握张维的。凭着她的手段,她完全可以赢得张维的心,但她发现总是在得到的一瞬间就立刻失去了。这是让她最痛苦的事。
是的,她的确有旧时贵妇人式的生活理想。这不能怪她。她的祖母是清朝王族中的格格,她的母亲一直收藏着祖母的照片。她们娘俩常常躺在床上幻想她祖母的范仪,常常想起她们在天津卫时的大宅子。上大学后,她最喜欢看的小说就是维多利亚时期的小说和英国更早一些的小说。在那些小说里,总是有贵妇人和她们的情人在幽会,总是有贵妇人在左右着时局,总是有贵妇人养着好多艺术家。她知道,她不是贵妇人,可是,她喜欢艺术。
她的父亲就是一个曾经狂热地追求过艺术的人,虽然后来放弃艺术走上仕途,但他总是向她说起那时候的理想。父亲告诉她,艺术家是最自由的,是最懂得人性的。后来她想,她始终不能忘记张维,大概与父亲有一些关系。母亲也曾亲口说,她喜欢父亲就是因为父亲上大学时给她写过几首诗。
吴亚子对张维的爱里面掺了一种同情。吴亚子出于一种母性之爱,对张维的一切缺点都能原谅。吴亚子一直还关心张维的原因,除了本身的爱之外,她始终觉得张维是她的一个亲人。很多时候,她觉得张维虽然不能和她相爱,但她还是不愿意和他切断感情。她给每一个谈过的男朋友都要谈起张维,那些男朋友也都要见一见张维。
班上的很多同学都认为把吴亚子和张维分到一处实习是张维要求的,实际上是吴亚子。吴亚子跟最后一个男朋友吹掉的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大哭了一场,也明白了自己最终爱的还是张维,所以她要求系里照顾她一下。她的理由很简单,她不会写作,希望张维能帮助她。系里竟然同意了。
实习的前半个月,张维每天在办公室里把自己的稿件提前写完交上去,晚上就给吴亚子写稿。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过去烦恼的事情现在一古脑儿全都想不起来,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死。失眠好像死了。
张维在写作的时候,吴亚子就常常在一旁看着他,或者把他们的衣服全洗了,一边洗,一边说,如果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张维抬起头来看着她,两人便不顾一切地拥抱在一起。张维像疯了一样狂吻着吴亚子,吴亚子把张维紧紧地抱住。
他们颤栗着,可是他们都知道,这是在宿舍,宿舍里还有一个人,马上就要来了。张维不愿意放手,也不想让吴亚子放手,但他还是理智地放开了。她也放开了。她问:
“你怕什么”
“宿舍里又不是你一个人,万一那样对你不好。”张维真诚地说。
吴亚子还一直抱着张维不放,一双眼睛多情地看着张维。张维回到了住处,躺在床上幸福地想着:不要管将来的事了,将来的事让将来决定吧他又想起吴亚子要和他那样而他犹豫的情景,他多么后悔啊
第二天,他们的一切都变了。他们手拉着手去了报社,在每一分钟都要想起对方。吴亚子在中午也要想方设法赶回报社,和张维在一起吃午饭。晚上的时候,他们又在一起写稿件,但这一天晚上吴亚子自己要写,然后要张维给她修改。她对张维说:
“为了你,我要改变自己。”
张维听了,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他从未想过,在几年以后的今天,他们还会相爱。吴亚子的稿件写得很好,张维惊诧地看着,不住地赞美吴亚子。吴亚子说:“这都是最近跟你学的。”他们在晚上又一次抚摸着对方,吴亚子对张维说,同宿舍的同学今晚不来。张维知道吴亚子的意思。他们再也抑制不住地把对方的衣服扯开,进入了。吴亚子紧紧地抱住张维,不让张维抽动。张维也紧紧地抱住吴亚子,只觉得有一股力量要在吴亚子身体里化开。后来,张维轻轻地抽动,吴亚子在轻轻地喘气,还有一些呻吟声。可是,张维很快要射了,他赶紧抽出来要往身体外射精,吴亚子却抱住他不要他抽出来。他说,不行,那样对你不好。然后他们躺在床上,一句话也没有,各自想着。很久了,张维问吴亚子: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的将来啊”吴亚子说:“我们毕业后最好就分配在一起,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然后我给你做饭,你就可以坐下来写你的东西。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
鸳梦重温3
张维听得感动极了。吴亚子说:“从明天起,我要学会做一个女人。”张维听了后,把吴亚子又紧紧地抱住。他们又一次进入了。
吴亚子真的开始了她的计划。她每天都勤奋地去采访,写稿,只是偶尔才让张维给她帮忙。一个月以后,报社正好赶上评奖,他们俩的稿件全获奖了。晚上回来后,吴亚子说:
“我现在自立了,以后你如果失业,我就一个人工作,你就在家里专心地写作。”
在那段时间,张维写了很多诗歌,有几首就是给吴亚子的,都发表了。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这种憧憬又使他们不计前嫌,共谋前程。吴亚子要张维去买避孕套,张维难为情地去买了。吴亚子不愿意张维在最关键的时候从她身体里突然出走,每一次那样的时候,她总是很沮丧。可是,有了这塑料薄膜,她还是不高兴。有一次,她把那东西从张维的那里取下来扔掉了,她要张维在最后不要抽走。张维有些恐惧地在她身体里第一次直起了身,他听到她的喊叫声时,满足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任何负担的男人。吴亚子说,这是她经历的他们中的第一次高潮。
为了爱,留在北京1
张维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很重,因为他还是常常想起吴亚子的那种贵妇人似的理想,他觉得他现在有必要让她实现那一切,但要实现那种愿望谈何容易啊因为这一点,张维对成名看得更重了。有一点他觉得现在必须要考虑,就是将来无论如何要留在北京。只有留在北京,他才能和吴亚子在一起。
有一天,他又想起易敏之来。他想考他的研究生,想继续留在北方大学。易敏之说:
“你要考,我当然非常高兴。”
可是太迟了。还有短短的两个月时间,何况他还要实习。他去找李宽,李宽听说他要考易敏之的研究生,也很高兴,就说:“你先从报社回来吧”但是张维还想着吴亚子,吴亚子怎么办呢他不愿意让她一个人在报社。吴亚子笑着说:“你就好好复习吧,我在那儿再呆上一个月就回来。”
一个月后,吴亚子真的不去报社了,他们都全身心地投入到张维的考研行动中。张维的外语学得并不好,甚至说很差,他要把大部分的精力全投入在学习外语上。这使他非常痛苦。他本来就对外语有一种强烈的抵触感,现在却要向它屈服。他怀着一种屈辱学习着。他常常来找易敏之,易敏之则把专业课的内容给他大概划了个范围,易敏之也希望他把主要精力花在学习外语上。易敏之还强调,必须得把外语学好,否则就无法看外国的哲学原著。
两个月以后,张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希望了。他不想去了。吴亚子失望地对他说:“你不是这样的人。”张维也觉得自从跟吴亚子在一起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他再也没有了自己的思想,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自信的神情,仿佛变成了情感的奴隶,变成了她的奴隶。他在各方面都改变着自己,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刷牙洗脚穿睡衣;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小声一些,要多吃菜少吃面,要表现出很高的修养;出门的时候一定要衣着整洁,穿的衣服一定要是名牌,头发要梳得有条有理;他还要在脸上涂脂抹粉,等等。他对这些要求非常反感,因为他始终感到自己是一个穷小子,是一个乡巴佬,他感到屈辱,可是,他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吴亚子又何尝不是呢她一个劲地要求自己变,变成张维喜欢的那种女人,变成她过去讨厌的那种女人,不过,她倒是对自己很满意,因为她发现了一个新的自己,她对自己有了信心,也觉得自己决定自己的事很过瘾。
张维为了吴亚子去赴试。考完后,感觉差极了。他想起了北子。他回到宿舍后一句话也不说,吴亚子问:“你怎么了”张维仍然不说话,吴亚子说:“你到底怎么了”张维说:“我们分手吧”
吴亚子一听急了,忙问为什么。张维满含泪水地说:“我失败了。”
吴亚子说:“这也没什么啊,你可以在这里找工作啊”
张维说:“我没有什么后台,学校一定会把我分到下面去的。”
吴亚子说:“我让我爸帮我们不就行了。”
一说起她们家,张维就更感自卑。学校里早已放假,张维觉得也该回家了。吴亚子说:“要不你就别回了,我们乘寒假可以找工作啊”张维一听也对。于是,他又给父亲张继忠写了封信,告诉父亲他要在这里找工作。
他们先去了健康时报社总编家里,总编告诉他们,明年他们社里有几个大学生的分配名额,可以考虑。两人高兴地回来了。吴亚子对张维说:“一定要给那个老家伙送东西,否则没希望。”张维起初不肯,他觉得没这个必要。吴亚子就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个人不贪”张维也觉得吴亚子说的对,可是张维无法启口向父亲要钱。吴亚子看出了他的心思,说:“我先让我妈给咱们垫上。”张维不愿意。吴亚子就骂他太迂,张维说:“这怎么是迂呢这是正直。”两人说着说着竟吵起来,不欢而散。
张维真想回家,可是又觉得必须得跟吴亚子说一声。吴亚子跟张维赌气,早已回家了。张维知道她家的电话,但是他始终怕她的家人接电话。吴亚子的父母一直不同意她和张维的事,吴亚子也不愿意跟父母吵,她和张维早已商量好了,他们好好地奋斗,等张维做出些成绩时,他们再跟吴亚子的父母说他们的事,所以吴亚子在家里始终不提张维,她父母也以为和张维断了。
张维无事可做,就去找易敏之。易敏之半天才开门,看样子才起床。他进去坐下,和易敏之说着考试的事。易敏之说:“不要紧,今年不行,明年一定可以。”正说着,卧室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张维一看,觉得面熟。易敏之说这是辽宁的某某诗人。那个女人冲张维笑着。张维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曾经在北方大学的一次诗歌沙龙上出现过。张维受不了。他觉得易敏之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生活作风还是这样他坐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他庆幸自己没有考上,他觉得易敏之实在让他失望。易敏之是个流氓。
回到宿舍时,吴亚子正好来找他。他们又和好了。张维给吴亚子说易敏之的事,说他庆幸自己没有考上易敏之的研究生,否则他觉得无法忍受。吴亚子不同意张维的说法,说只要人家两个人都愿意,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张维心里很难过。
吴亚子来是要告诉他,他们必须得去找一下xxxx的老总,张维只好说:“要不等过完年再说。”吴亚子说:“就现在去吧,过完年以后很可能就有别人了。”张维说:“再等一两天吧,我父亲就会把钱给我寄来。”吴亚子说:“先花我的吧。”张维说:“不,那是你的钱。”吴亚子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两个人又是不欢而散。
为了爱,留在北京2
第三天,张维终于收到张继忠寄来的钱。他想给吴亚子打电话,但又不愿意。他不知道买什么东西合适。他在百货公司里转了半天,买了些酒和烟,就去找xxxx的老总。老总收下了礼物,并对他说:“这几天来找工作的大学生有好多,大部分都是有后台的,你的条件很好,但是,我也把丑话说到前头,我尽量地争取,你呢,也到其他地方再找一下。”张维回来后,心里没底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思前想后,觉得命运未卜,爱情未卜,想着想着就又失眠了。
吴亚子自己来了。她一进门就冲张维说:“你怎么去了人家老总家给我也不说一声,害得我去以后人家那样看我。”张维心里又感动又难过。张维说:“我的事我想自己处理。”吴亚子一听不说话了,她想,她再说下去,就又是吵架。她耐心地给张维说:“现在的世道都变了,要找好一些的工作,就必须得给人家送东西,否则人家干吗要帮你呢”张维说:“他们是国家干部,这不明摆着是受贿吗”吴亚子说:“现在已经很正常了,我家里天天都坐着要给我爸爸送礼的人,我爸爸只愁怎么不收礼,你明白吗只要是有人收你的礼,你就有希望,如果人家不收你的礼,就说明你根本没戏。”
张维也觉得吴亚子说的有道理,但他始终觉得送礼是件很丢人的事。吴亚子说:“昨天正好市外贸的人事处长来找我爸,我爸顺便就把我的分配托给那个人了,人家说没问题。咱们现在就跑你的事儿吧。”张维认识很多搞写作的,想从明天开始逐个找个遍。吴亚子说:“我陪你去吧”
第二天,两人就开始从早到晚地去找人,请人吃饭,或是给人拜年。所有的人都没有拒绝他,都说自己不是要害位置的,得跑跑看。
一个假期就这样匆匆过去,张维觉得很累很累。他常常失眠,精神一直不好。吴亚子陪他一起去看过医生,医生说要按时吃药。在失眠的这大半年里,张维的记忆力下降得很厉害,他总是忘记自己看过的东西,也总是忘记很多事。他为此非常痛苦。
新学期开学时,张维的心情更加难过。只有一家报社愿意要他,其他报社几乎都把他推辞了,但那家报社说,张维在第一年是不可能进去的,因为报社今年没有指标,只能等到明年再说,所以这一年也基本上没有工资,只有一些补助而已。与此同时,张继忠也来信,问张维回不回地方,如果回地方,他就想去找一下熟人。张维一想父亲被第一个老婆弄得不愿意再见过去的故人时,也不愿意父亲受苦,就写信说,他在北京可能会找上工作,让他别着急。
考试成绩下来了,张维的外语成绩很差,其他的成绩都很高。吴亚子让他去找易敏之,他死活不去。吴亚子说:“反正你已经考了,说透了就是拿个文凭嘛,去看看吧”他便去找易敏之,看能不能破格录取。易敏之说:“我去找找研究生院的人说说看。”两个人一见面,张维又仿佛能原谅易敏之了,觉得那是人家的私人行为,关他什么事。几天以后,他又去找易敏之,易敏之说,他给校长林志高把情况说了,林志高让张维把自己发表过的文章全都准备一份,研究一下再说。易敏之说:“应该没问题。”
又过了半个月,他去找易敏之,易敏之气愤地说:“不行了,他们说你写的诗他们一个人都看不懂,这帮猪头。”张维失望至极。易敏之说:“你如果真的要上,明年再考吧”
张维只好这样了。现在他该做的就是等着时间快点过去,然后让命运来决定他吧他的失眠有点严重了,不过,比起去年夏天好一些,所以他觉得还可以支撑。吴亚子很早就到市外贸上班了,他们一周只能见一次面。大部分同学的实习都已结束,等着学校的分配。和张维一样,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找过工作,但最终成功的不多。学校并不赞成学生自己找工作。有一部分同学忙着要出国,对分配也不关心。吴亚子有一段时间也想出国,可是她母亲不想让她去,说是到国外要受苦的。吴亚子在张维的影响下也想早点自立,不想再依靠父母。
张维发现吴亚子上班后的第一周就发生了变化。那时,外贸工作很热,吴亚子上班后每天都跟着人进出大酒店和星级宾馆,对大学里的这一切开始厌倦了。吴亚子总是给张维说,哪家大酒店的法国菜做得好,哪家宾馆的服务态度好,哪里的小姐漂亮,张维觉得自己很土很土,什么也不知道。张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随着吴亚子的工作而渐渐地拉大了,吴亚子倒并不这样认为,她只是觉得张维应该开开眼界,她还是觉得张维是真心对她,她现在也离不开张维。
转眼半年过去,他们都毕业了。班上有三分之一的人出了国,十分之一的人上了研究生,剩下的都回各地上班去了。苏菲也转到教学上去了。吴亚子顺利地分配到市外贸部门工作,张维被分配到地方去,他不想回去,就只好去当时找的那个报社当临时工,等待明年转正。吴亚子本要找她的爸爸给张维帮忙,张维不愿意,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目的。吴亚子对张维的这一点自尊和固执非常讨厌,认为他完全没必要在任何事情上都这样认真,可是她又喜欢张维的这一点精神,她觉得张维是真正的男子汉。
张维想回家去看一看,反正打工也要一年呢,但是他又觉得工作没着落,回去怎么跟父亲说呢,于是就决定暂不回家。暑假期间学校里的研究生培训班很多,张维听别人的话,也参加了。他已从宿舍里搬了出来,暂时住在一个老乡的宿舍里。他想到秋天的时候再去那家报社上班,而吴亚子认为,他没必要在那里上班,就专心致志地考研吧。易敏之则认为,如果外语能补上的话,他倒是应该去报社干干,可以了解社会。张维想,还是做好两手准备,一边去上班,一边复习。
在火车站,张维终于找到了母亲1
八月底时,外语培训班结束,张维去了报社。他在报社的工作倒是很轻松,也不坐班,也不用按时上班。张维也从学校里搬了出来,在报社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住。吴亚子离他那儿也不远,有时在他那儿过夜。
张维没回去,张继忠却来了。阔别几十年后,张继忠再次来到北京,已经觉得自己是一个十足的乡下人了。他看了看张维的住处,想让儿子跟他回到地方去,可儿子死活也不愿意。后来他见了吴亚子,吴亚子虽然对他比较殷勤,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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