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阑珊

章节7

江涛拍案,卷起千堆雪,沉沉的夜色中,却只有潮水起起伏伏的声音,卷着点点星火而来,在心里上下扑腾,俗话叫,儿女情长。
儿女情长,呵……薄情如他,竟也逃不开这个劫。
烟卷在夜华中燃烧,一寸一寸,燃到指尖,烧尽愁绪,便是心灰意冷。
我的爱不见天日1
天气预报会降温,下了班出来脚踝上果然凉飕飕的,她裹了裹风衣,正走出写字楼,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回头,只见王琦一溜烟小跑着过来。
略了略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着问:“怎么了,跑这么急?”
王琦气喘吁吁:“大伙约了下班后一起聚餐,学姐你不去吗?”她跟王琦大学读的是一个学校,虽然不同系,这声学姐叫起来也算妥当。
她笑着摇了摇头:“给谁来当说客呢,我不去了,你们去吧,一会还有事。”
王琦一脸尴尬,却不死心,晃着她的手臂,一边软语相求:“吃饭后他们说要去泡吧,就是那家如烟,我前几天跟同学去了一次,他们的男主唱超帅,长得像阿信,一起去看看嘛。”
她呵呵笑了起来:“真的假的?那倒是要去看看,不过今天没空,下次我们一起去。”
话刚说完,秦莫尧的车就到了跟前,车窗打开,露出一张冷艳的脸。她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等一下,又跟王琦解释:“我朋友来了,先走一步,下次再一起去。”
王琦无奈,只能放手,看着她上车。车窗迅速关上,眼看着两张精致的容颜消失在眼前,她不由叹了口气,某些人呀,估计是没希望了。
秦莫尧朝她妩媚地一笑:“看来你行情不错,倒是男女通吃。”
她一脸惆怅:“姐姐,我良家妇女一位,您这话是打哪说起?”
秦莫尧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嘴角微翘:“还能开玩笑,看起来还不错。”
她斜了她一眼:“这话说的,我最近没干什么坏事吧?”
“还没干坏事,我家那位都要跟我急了。”
“曹辰峰?跟他有什么关系?”
“跟他没关系,跟傅四有关系,你们这又是怎么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她直了直身子:“四哥怎么了?”
秦莫尧却是一脸淡然:“他能怎么样,你还不清楚,不过是作践自己,让人看着不好过,怎么,闹翻脸了?”
她顿时泄了气,瘫坐回座椅里,闷闷地说:“摊牌了,尴尬着呢……”
秦莫尧一愣:“这么严重,我还以为顶多是你又在闹别扭,怎么回事,傅四就这么沉不住气?”
她缓了缓,闭上眼睛:“莫尧,你别这么说,是我对不起他,仗着他稀罕我,拿我没办法,这些年装聋作哑的,就没把他的感情当回事,我知道他很为难,可是如果我得不到幸福,我又怎么给得了他幸福,莫尧,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大姐骂我自私,我是不是真的很自私?”
秦莫尧沉默了一会,轻笑着说:“哪有什么自私不自私的,感情的事就是你情我愿,傅四他再为难,难不成还拿枪指着你霸王硬上弓啊,我劝你别把关系搞复杂了,现在看来,是越来越复杂了,你们这么近水楼台的,哪能不出事,我看着傅四也可怜,看得到,吃不到,难怪这心里扭曲的厉害,整天火气大得很。”
她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这又扯到哪了,要这么说我还同情常睦呢,他算是被你彻底打入冷宫了。”
秦莫尧却微微变了脸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我了?”
她无所谓地笑笑:“我也是就事论事,莫尧你说,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能行吗?”
秦莫尧笑:“行,为什么不行,爱情使人忘记时间,时间也让人忘记爱情,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你回来这么久,有些事也应该想清楚了。他都可以放着你不管心甘情愿地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你干嘛还为他守身如玉,值得吗?把自己和家人弄得这么不愉快,何苦呢?没有说你的心为他停留,他的爱就会回来,看清现实,你们已经错过了,已经没有可能了,而你应该好好的过日子,平阳,你知道吗……”
她一时怔忪,低下了头,说不出话来。
从前她看那么多武侠小说,最爱梁羽生笔下的张丹枫,长得山温水软,又博学多才,饱读诗书,却是一个慷慨激昂的狂歌之士,时露狂态,桀骜不驯,年少风流,别有一种浪漫情怀。云蕾一个仇家之女,可以叫他魂牵梦萦爱到发疯,痴傻成狂。十几岁的年纪,看他几乎就看痴了。这样一个男子,自此就成了梦中情人的标准。
可是后来她才发现,标准都是理想化的,一个阿布,就颠覆了她所有的标准。没有山温水软,也不饱读诗书,更不会爱她爱到痴狂,爱到为了她放弃一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那样无可取代?
沉默了好半晌,终于出声,没有一点底气,连声音都是软弱:“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莫尧,我越是想忘掉他,越是忘不掉……我没办法……”
秦莫尧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苦笑:“这下我是真的同情傅四了,他个死心眼遇上你个死心眼,本来就没什么可能,何况你对他,愧疚多过好感,现在又搞成这样,相处起来恐怕比陌生人还要尴尬,要不你搬来我这住吧,省得这事越往下去越复杂。”
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就住着吧,反正他也很少过来,现在搬不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被他知道了,反而更尴尬……”
“你说的也对。”秦莫尧听她这么说,就没再坚持。
秦老爷子过生,办了个家宴,只请了一些至亲好友。傅家会去,平家也会去,为了避免尴尬,她本来只选了份礼物,托秦莫尧送过去就算表了心意。没想到这次又是被点了名,老人家的面子却是一点都不能不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懊恼了几天,到底是被秦莫尧拉了回去。
秦老爷子念旧,礼物选的是地图,软精装珍藏版,并不贵重,只能算是投其所好。
果然很得他心,乐呵呵地看着她,故意嗔怪着说:“平阳呀,回来了怎么也不来看看秦伯伯,非得我亲自请才请的动你?”
她脸上闪过一丝惭愧,赶紧说:“还不是秦伯伯太忙,怕打扰到您工作。”
秦祈明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被秦莫尧一个眼神阻止,“爸……”
他宽厚地笑了笑,没再做声,见他们枯坐在书房里也无聊,于是挥了挥手:“外面热闹些,你们先出去吧。”
秦莫尧正巴不得要走呢,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开门出去。她朝秦祈明歉意地笑笑,转身出去。
秦伯伯跟父亲是老战友,待她一向跟自己闺女一样,甚至比她父亲还慈祥些,她知道秦伯伯不会为难她,反倒情愿留在书房里陪他聊聊天喝喝茶。
外面虽然热闹,但那热闹是他们的,她什么都没有。
到了走廊拐角处,她停了下来,说去花房走走。秦莫尧知她心意,便没有强求。
花房里很温暖,暗橘色的垂笑君子兰开得正盛,花朵下垂似低头含笑的女子,娇媚如许。她对花粉微微过敏,只隔了一米距离,静静观望。
“平阳……”后头有人出声叫她,声音低沉,隐隐含着一点威严。
她回头,见到来人有些吃惊,愣了一下,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二哥……”
傅旭清面色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问她:“都过来了,怎么不到前厅去?”
她沉默了一会,打算避而不答,只问他:“二哥怎么也在这?”
他微微皱了皱眉,说:“我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她又是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心里却忐忑不安。傅家四兄妹中,她唯独怕傅旭清,少年老成,喜怒不形于色,每次站在他面前,他还没开口,她就会觉得紧张。
那种说不出名的紧张感,犹甚于站在一向严肃的父亲面前。
而且,傅旭清知道她对傅旭东的不近人情,对她,恐怕一向没有好感。眼看他特地来找她,必定是有什么要跟她讲清楚的。
果然,傅旭清一出口,就叫她无以招架,他说:“我看老四最近不在状态,就知道跟你有关系。”
她脸色微变,心中闪过一丝不快,忍了忍,小声解释:“二哥,我跟四哥没什么。”
傅旭清却是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仿佛要将她看穿一样。她心头颤了颤,却努力平静地望回去,清澈如一汪潭水的眼波里,没有一点闪避。
他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分辨着她话里的意味,良久,转过头去,语气轻描淡写:“我知道你跟他没什么,要真有什么,就用不着我来找你了……”
她低下头去:“二哥,你想说什么?”
傅旭清没料到她这么直截了当,倒是一愣,思量了一会,凝视着眼前的垂笑君子兰,答非所问:“你看,这花倒是讨巧,垂着头开放,耷拉着脑袋,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偏偏就让人觉得欲拒还迎,心生怜惜……”
一句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然而弦外之音,她又怎么会不懂,顿时觉得手脚冰凉,心头一阵绞痛,呼吸难过,一口气提不上来,泪水就滞在眼眶里,盈盈打转,要掉不掉。缓了口气,才低声说:“二哥的意思,平阳懂了。”
说完,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出了花房。
傅旭清在花房站了良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僵持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傅旭东掩在花丛中的身形未动,却终于开了口:“二哥,你怎么能那样说她?”
他人早就在花房,只是靠在一棵紫薇旁,她进来时低着头,也没四处张望,根本没看见他。其实只要她抬一下头,她就能看到他。可是,她的眼里,从来没有他。
只因,她不曾将他放在心上。
他心下黯然,也不愿出声,只隔了几步,看她一个人茕茕而立,站着静静赏花。
低着头,齐眉的刘海扫下来,在额前盈盈荡漾。一眼望过去,恍惚间就正如那朵垂笑君子兰,含笑静立,娇媚中却隐含淡淡忧伤。低首垂眉之间,情意已经连绵。
只想这样望着她,隔了几步,安安静静地望着她是否快乐……
傅旭清的到来不在他意料范围之内,他的话更是让人觉得刺耳,那样指桑骂槐,怎能不伤人,他当时心头一滞,差点就冲了出来。却终究是忍住了,只等着她的反应。
敏感如她,又怎会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可是那句“平阳懂了”却像一块巨石,让他的心瞬间深深沉了下去,再激不起一点涟漪。
懂了,终于懂了,他背过身去,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冲出去,冲出去又能怎样呢,他跟她,“没什么”三个字就能做个了断,就能撇清一切关系,可是他竟然还会心疼她,心疼二哥的话太重伤了她……
傅旭清倒是轻轻笑了笑,带了点讽刺:“怎么,一句重话都说不得?她也是成年人了,自然分得清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你操什么心?”
他被他噎住,顿时说不出话来。
傅旭清接着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自己不死心,我只能从她那边下手,老四,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连这点事都看不清?”
他不悦他教训人的语气,顿了顿,却自嘲地笑了声:“不懂的,二哥,你不会懂的。”
傅旭清却怒了起来:“我不懂什么,你说说看平阳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要死要活的?她跟你一起长大,自然亲近些,你宠她疼她我也理解,她叫你一声四哥,不过是把你当成哥哥,你就不能把她当成妹妹看待么?”
他沉默良久,僵着脸,嘴角微微抽搐,却只吐出了四个字:
“悦之无因。”
《华山畿》里南徐士子见客舍女子,“悦之无因,遂感心疾而死”。他们小时候读乐府,平阳择了这句念给他听,他笑只是无稽之谈,谁知多年后,曾经的无稽之谈,竟是那样毫无防备地就脱口而出。
“好一个悦之无因!”傅旭清冷笑了声,“老四,你给我听着,你们之间不可能,不要说她对你没那个意思,我们傅家不同意,就是他们平家,也不会同意。她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劝你还是趁早收收心,给我正正经经地过日子。”
说完,竟是甩了手就走。
又是一句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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