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父笑着说:“那倒没再说别的了,冷不丁就冒出一句爸爸,我就急吼吼地给你打过来了,萧然啊,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程萧然歉意地道:“爸,现在还不行,正要紧的时候,三天后还得去首都,不过这次忙完了就能休息很长时间了。”
“那就好,我们都在家等着你,还有工作固然要紧,身体才更重要,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老程家的骄傲。”
程父又说了一堆关心程萧然的话,程萧然乖乖地一一应下,电话最后程萧然仍不死心地想要哄恩恩叫一句爸爸,无奈那个小东西怎么也不肯开口,沉醉在他的小玩具里,程父说他头也不带抬的。
程萧然挂了电话,靠在墙上发呆,他微垂着脸,嘴角挂着有些傻气的微笑,一只手机在他手里被摆弄来摆弄去,只要是有眼睛的就能看出他此刻的喜悦和努力压抑的激动。
然而这份喜悦激动渐渐过去之后,一种遗憾和歉疚就涌上心头了,这么重要的时刻他都没陪在宝宝身边,他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
傅之卓就这么看着他神情不断变化,那么警觉的一个人,居然完全没发现有人在暗中悄悄地窥视他,可见其心绪起伏之大。
傅之卓心情略微复杂,不过和以往相比,这次的复杂反倒没有那么强烈,让他更在意的是一种疑惑——小家伙的孩子都会说话了?
是不是太早了?一般小孩子不该快一岁了才说话?
因为做好和小家伙一起养孩子的准备,傅之卓没少看幼儿书籍,他记忆里又好,不可能记错。
他正想出去问一问,这时小会议室的门又开了,傅之卓下意识地推上门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完了反应过来,他躲什么?
又不是做贼,也不是故意偷听。
刚想大大方方地开门出去,他就通过门缝听到一个声音:“谁的电话,是关于恩恩的?”
是徐谨行。
傅之卓心头浮起一抹怪异。
早就知道徐谨行和小家伙关系不错,不然当时就不会一起在国外了,可是关系有好到这么熟稔吗?听徐谨行的口吻,不仅和小家伙熟,对小家伙的儿子也不陌生。
小家伙对儿子宝贝得什么一样,自己几次想见都没让。
一种异样的情绪让他选择继续留在原地听下去。
程萧然抬起头,嘴角依然带笑,眼神明亮如星辰:“嗯,他会说话了。”
“是吗?”徐谨行也跟着高兴,“这下你能放心了吧?我就说孩子说话有迟有早,耐心点等待就行了。”
程萧然心情极好:“我这不是关心则乱么,不过等这次交流会结束,还是得请你给他做个体检。”
“随传随到,不过那时候应该有人陪着你一起带孩子去做检查吧,说不定就用不上我了。”和傅之卓坦白之后,孩子的身份也不用藏着掩着,自然可以上正规的大医院去,去那里做体检也更全面更准确。
程萧然沉浸在自己的好心情里,下意识摆摆手:“再说吧。”徐谨行诧异地问:“不是吧,你还不准备和傅之卓坦白?要拖到什么时候。”
程萧然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那个啊……”他猛地打住,骤然响起傅之卓就在休息室里呢,他刚才打电话、说话都没有控制音量,不会被听到了吧?
他吓得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忙对徐谨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休息室的门。
徐谨行立即明白过来不说话了。
程萧然悄悄挨近休息室紧闭的门,轻咳一声,推门进去。
傅之卓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唯一的书桌后面,对着电脑处理手里的文件,见门被推开,他才抬起头来,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丝意外,语气温和地道:“这么快就开完会了?”
程萧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男人的语气有点奇怪,是不是太温和了?
不过也许只是他的错觉吧?
他摇头:“没有,来拿杯子喝个水。”
他走到茶几边拿起自己的玻璃杯去倒水,眼角偷偷地瞄,书桌离门口还是有点距离的,加上这休息室的门比较隔音,应该没有听到什么吧?
正这么想着,忽然就听到傅之卓问:“刚才好像听到外面有你的声音,在打电话?”
程萧然僵了僵,若无其事地说:“嗯,我爸的电话,他们怕我累着,每天都要打电话问问。”
傅之卓了然地点头,很理解的样子。
程萧然直起腰握着杯子喝了一口水,暗暗回想刚才自己电话里没说很奇怪的话吧?
仿佛有一句担心孩子迟迟不说话什么的。
七个月大的孩子不说话就要担心了吗?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不过应该可以理解成他初为人父没经验吧?
傅之卓一个大男人应该也不会闲着没事去了解小孩子的生理特点吧?
然后后面和徐谨行的话,就那么两句,他应该没有听到什么吧?
程萧然心里自我催眠地侥幸着,完全不知道他的微表情微动作已经把他的心虚出卖得一干二净,傅之卓目光微变,突然问了一句:“萧然,你没有什么瞒着我吧?”
程萧然险些呛住,干笑道:“那个,怎么突然这么问?”
傅之卓一手抵住下巴,身体微微靠前,肘部撑在桌面上看着程萧然:“就是有一种预感。”
呵呵,您的预感可真够强是。
瞒着他本来就不安了,程萧然说不出口“没有”,但此时此刻没做好准备又交流会在即,他也说不出真相,只好打个哈哈:“那个,老师那边该等急了,我先过去。”
落荒而逃。
傅之卓看着他溜出门,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那棱角分明的薄唇轻轻抿住,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将非常有质感的钢笔灵活转了两圈,然后清脆地敲在桌面他的眼眸微微垂下,敛住了所有情绪,只是泄露出来的些许反光却显得有些清冷。
……
转眼交流会就要开始了,程萧然等人提前一天回到首都,然后程萧然才和刘老他们道别就被傅之卓带上车,理由是要给他选合适的衣服。
程萧然心想要不要这么夸张,还要郑重其事地挑选衣服?虽然他确实没有什么正装,唯一那套上档次的就是上次记者会穿的了,不过再去买一身同样号码的就行了,需要特特地再去试穿吗?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傅之卓没有带他去店里,而是去了一个高级公寓小区。
程萧然看着电梯上的字数一直往上涨,好奇道:“现在卖西装的都开在这种地方吗?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私家高订店,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那种?”
傅之卓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然后电梯停在26楼,程萧然看了看,嗯,顶楼。
走出电梯,然后就看到傅之卓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开门,拉开,侧看他:“请进。”
程萧然看着玄关和一小部分的客厅,这才后知后觉:“这里……是你的地方?”
“在你来首都之前,我一直住在这里,进来吧。”傅之卓笑着侧侧头,程萧然迟疑一瞬,还是迈步进去:“不过不是说要给我买正装?来你这里做什么?”
啊,天快黑了,私人领地,孤男寡男,所以不会是这位终于等不住也不打算等了,就把他拐到这里来预备做什么什么吧?
不会不会,傅之卓知道自己明天有一场仗要打,这男人行事稳重有条理,是谋定而后动的一类人,不可能突然做出那么冲动的事来。
程萧然想着,略略安心下来。
傅之卓见他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着,虽然不能完全看出他的想法,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还知道紧张,也不会反感,傅之卓相信他对自己是有感情的,一年之约也不是随口说说,他真的有在兑现诺言,努力且用心地在试着接受自己。
想到这种情况,傅之卓心里好受了些。
他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两双崭新的拖鞋,给他一双:“进去吧,衣服在里面。”
“?”程萧然看着地上的蓝色拖鞋,心里叹了口气,都已经进来了,他也不会扭扭捏捏的,干脆利落地换了拖鞋,他身体健康,男人十之都会有的脚臭与他绝缘,值得庆幸的是,傅之卓也没有那种臭味。
程萧然心里点了点头,很满意这个发现,不过想了想,脚气又不是不能治,傅之卓这种钱多得没处花的人怎么可能会得那种绝对会减分的小毛病。
说到有钱,随着走进客厅,程萧然才发现这是一个楼中楼的户型,而且面积很大,光下面这层就至少一百五十平,都说室大则多阴,别说傅之卓这还没有什么装饰品,满眼是冷色调的家具和装潢,让人看着都觉得冷了。
他忍不住问:“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
傅之卓给他倒水:“我不常在国内,不过只要在国内基本都会住在这。”
程萧然接过水,叹道:“太大,太冷清了。”
傅之卓笑道:“所以我不打算在这继续住下去,你现在的公寓,我就住在你楼上。”
程萧然想到那个公寓,六七十平,确实比这小多了,布置起来还格外显温馨。
傅之卓走在前面:“过来,试衣间在这。”
程萧然跟着过去,然后就怔了下,土豪的试衣间真是大啊。
四面衣橱,各种各样的衣服,不过西装居多,鞋子也占了一个柜子,领带和皮带也是一面柜子,手表袖扣钱包什么的也占了很可观的面积。
其实星际时代,但凡有点钱有点地位的人家里的试衣间都不会比这个小,只会更大更壮观,不过程萧然不是耽于享乐的人,衣服对他来说永远是能穿就行,又因为常年沉迷在研究当中,为了避免某些仪器的辐射,他穿的都是特质的防护服,舒服又方便,本身又已经具备了一定的造型,所以乍一看到眼前的布置,他还真有点意外。
“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一种款式好多件,天天换着穿的人,完全不追求造型的呢。”他笑着道。
傅之卓道:“有些场合不得不庄重点,而且对于一个成熟男人来说,外在形象很重要。”
他挑出一套黑色条纹的西装,衬衣和领带之类都搭配好了:“去换。”
程萧然看着这衣服,伸出食指挠了挠脸:“真的要这么复杂?”
傅之卓没说话,但扬了扬眉点了点头,表示这事没商量。
而程萧然多少有些感觉到,他似乎有点不大高兴,他不清楚这人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了什么而不高兴,不过察觉到对方情绪的他不大想背着他的意思,只是换个衣服嘛,既然这是他强烈要求的,那就换吧,又不掉块肉,就当娱乐大众了。
傅之卓退几步坐到沙发上静静等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换衣间,目光幽暗难明,很快就很敏锐地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
光是听着这个,想到里面的人正在做的事情,他的身体就发热起来。
一再试探,一再隐瞒,傅之卓自然不可能再轻而易举地说服自己不去计较,他也是人,甚至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濒临极限,但这个人是程萧然,他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去忍、去等,哪怕已经过了一年之约,既然对方还没有做好准备,他也愿意继续迁就。
那天在休息室里听到了不合理的对话之后,他再一次动了去挖掘去调查的念头,用了最大的毅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今天带程萧然来自己的住处,是那种心情之后的让步,也是一种决心,更是对自己的一次试探。
他对程萧然的喜欢,到底到了哪种程度,当他来到自己的地盘,真的有那么强烈地想要与这人共同生活的吗?
答案是,是的。
当他跨入这间房子,他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满足感,这个人进入到充满自己气息的领地,而多年来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地方,也渐渐染上了这个人的气息,想让这个人永远留下来的念头如此的强烈,傅之卓也明白了,为了这样的期待,他必须忍耐下去。
他眼眸深处情绪翻腾,忽然站了起来,打不走过去,一把拉开了帘子。
本来在他自己的家里并不喜欢这样的帘子隔开,这道帘子更多只是一个装饰,所以连扣子都没有,傅之卓一扯就扯开了,程萧然诧异转身,身上的衣服倒是都穿上了,只是衬衣太大,第一颗扣子还没扣,那敞开的领口就大了些,而西装裤也略大略长,没有皮带,他得自己扶着裤腰,正准备出去说号码偏大了,傅之卓就闯进来了。
程萧然觉得他眼神有点不对,暗想这人不会突然发疯吧?干笑道:“你不会拿了你自己的衣服来吧?给我码子不合。”
傅之卓上下看了看他,这衣服当然是他的,虽然是崭新未穿过的,但看着喜欢的人笼罩在自己的衣服里,那种刺激还是很厉害的。
傅之卓走上前,一把将程萧然按在墙上,低头就吻。
程萧然:“……”
这一言不合就亲吻的节奏是怎么回事!
他就知道这家伙把自己带来他家有问题!
程萧然象征地反抗了几下就没怎么挣扎了,毕竟是个男人,像个女人一样拳打脚踢大喊大叫的也太难看了,而且两人怎么也该算半情侣的关系了吧,反正只是亲一下,虽然这个吻来得没头没脑,他也暂且忍了。
不过当自己嘴唇感觉都破了,舌头被吸得发麻,然后腰背被两只魔手揉得都发疼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踩在傅之卓鞋面,用尽力气推开他,带着火气道:“你行……”
“我知道。”
这男人被推开又仗着自己力气大又回来,一手搂住程萧然的腰,一手撑在他脑袋边上的墙上,气息急促地在他耳旁道。
程萧然的火炮顿时熄火,你知道什么?
这话什么意思?
知道我要吼你吗?
傅之卓接着说:“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
程萧然浑身一僵。
“很多事情瞒着,萧然我不是想揭穿你,也不是不给你个人空间,但其中特别重要的事情,我该知道的事情,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交代。”
程萧然抬头,脸还红着,气息还乱着,他眼里有震惊也有心虚:“我……”
傅之卓抬头摸了摸他的头发,像对待一个太过任性倔强的大小孩,微带无奈地道:“我不喜欢欺骗,但隐瞒有时候就是一种欺骗,你最近很忙,我理解,交流会之后我再给你三天,超过这个期限你还要保持缄默的话,我自己去查。”
程萧然怔怔地看着他,过了片刻问:“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查?偷偷地查,我又未必会知道。”
“可是你不会喜欢,我也答应过你,会尊重你的。”
“那为什么现在又非要知道?”
傅之卓眼神加深,低头下来,他本就比程萧然高了十公分,现在一个穿着鞋,一个赤脚,身高差越发大,他低头深深地凝视着他,用坚决强硬的口吻道:“因为我想要拥有你的一切,太多关于你的事情我不知情,这让我感觉离你遥远,这让我无法忍受。”
分明是霸道的口吻,程萧然却笑了起来。
他也是一个男人,他能够接受一个男人当做伴侣是上辈子性别所限,刻入灵魂的认知让他完全无法接受一个女人,但这并不是说他多么喜欢男性,或者喜欢被压、成为某人的从属。
事实上,程萧然的性格也是强硬居多,他不需要一个男人在他的身上实践对方的霸道、专横和强势,那只会让他反感厌恶,所以最初他真的挺担心和傅之卓在一起的话,两人的性格合不来,注定过不长久。
但傅之卓一再地证明,他不会那样对他,在傅之卓身上,程萧然看到的是包容,是宽厚,是坚忍,是妥协,对他的一再妥协。
而这正是他最喜欢的,正如傅之卓的声音戳中了他的软肋,这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也是他最能接受的,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个伴侣。
偏偏程萧然心知肚明,傅之卓在别人面前绝对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所以他的这份温柔就显得尤其珍贵。
对这样的人,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恩恩的出身,真的没有必要隐瞒了吧?
他低头想了须臾,抬头眼神明亮语气轻快地说:“我确实有一件事瞒着你,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傅之卓神色一正,背脊都挺直了,严阵以待。
“因为不仅关系到我个人的安危,甚至一个不慎,我的亲人都会因此陷入危险,而当时我并不信任你,所以我选择了隐瞒……嗯,或者说是欺骗,但我觉得现在应该可以告诉你了。”
“我绝不会做出不利你,不利于你的亲人的事。”傅之卓郑重道,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待着。
程萧然感觉自己嘴唇舌头又麻又疼,对这人的粗鲁的恼怒后知后觉地浮上来,又见他如此紧张,不禁起了逗弄之心,横了他一眼道:“不过呢,我今天特别累,嘴巴也疼,腰也酸,只想好好睡一觉,要不还是等到明天交流会过了之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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