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天旋转第一部之居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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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在那个太阳被遮蔽的时代,牧人像失去主人的羊群,在无边的黑夜里流浪。伟大的莫笃单于之后裔,乌宗。祖拉勒汗之孙,唐脱。孛尔顿汗之子,光明的圣主乌德勒汗,伴随着阳光降生在草原深处」
披着旧羊皮袍的老人坐在火堆旁,弹着两弦琴,慢慢吟唱着古老的长诗。
坐在熊皮垫上的主人拿起银制的酒碗,用粗豪的声音说道:「尊敬的行吟者,你是在唱我们的圣主乌德勒汗吗这一个太长了,用上三天四夜也无法唱完。喝杯马奶酒,润润你纯金的嗓子,给我们唱一首短些的吧。」
一个十二三岁的侍女捧起马奶酒,跪下来递给行吟诗人。老人接过银碗,微微颔首向侍女致谢,然后站起身,恭敬地把银碗举过头顶,唱道:
「用宝石和金银制成酒具,盛满芳香的琼浆,过路的吟游者唱起祝酒歌,先敬给尊贵的零特汗,再从右至左,一一敬给诸位伯东和英雄,祝福马匹兴旺,牛羊肥壮,部落每天都有新生儿的降生」
伴随着行吟老人的祝酒歌,大帐内的零特汗和部落贵族们满意地喝完了酒。老人浅浅喝了一口,放下银碗,重新拿起两弦琴,「尊贵的可汗和诸位伯东,你们想听些什么呢」
零特汗摸着浓密的胡须,「给我们唱一段圣主乌德勒汗手下的英雄,打败敌人的故事吧。」
「那么就唱一段赤诚的英雄铁由,如何打败黑黄脸腾格汗手下凶残的妖魔居桓汗。」
零特汗兴奋地拍着胸,朝左右说道:「是铁由我们的祖先英雄无比的铁由他七岁就开始为圣主乌德勒汗作战,征服了上界和下界九个地方你竟然会唱他的故事赶快唱起来吧,行吟者这是我们部族的光荣」
老人施礼道:「能遇上英雄铁由的子孙,这是我的福分。愿我歌声能带来快乐,永远传诵英雄的传奇。」
两弦琴缓缓响起,老人用沉缓的声音吟唱道:
「英雄铁由和他的父亲铁什干,
在圣主乌德勒面前立下誓言:
我们将生命和热血,统统交予刀锋和枪尖,我们将前程和愿望,统统托付给圣主乌德勒,为了圣主的光荣,我们甘愿披肝沥胆。」
「那是第三十个猪儿年的三月,威名远播的圣主乌德勒,召集了四部卫的君主,召集了骏马中的骏马,召集了勇士中的勇士,举行声势浩大的宴会。」
「英雄铁由划破拇指,流出比一只羊羔还多的鲜血,
大声对圣主乌德勒说:
伟大的乌德勒汗,你还记得十五个脑袋的黑黄脸腾格汗吗在第十七个羊儿年,他命令九十九个妖魔,带领五百万疯狂的野兽,进入我们的草原,屠杀我们的族民,掠夺我们的土地,把我们向西逐出一万里路程,使我们看不到日出和日落。」
「圣主乌德勒划破拇指,流出比骆驼还多的鲜血,
用令大地震颤的声音说:
我怎么会忘记呢四季长满青草的牧场,祖先祭祀青穹的圣地,还有苍狼奔行的青湖,都被贪婪而凶残的腾格汗掠夺。高贵而勇敢族人成为他的奴隶,连天上的黄鸟也被逼为他唱颂赞歌。」
「英雄的铁由把鲜血涂在脸上,至高无上的圣主乌德勒。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草原深处,我们已经躲藏了十九个猪儿年。你可知道,今天黎明时,营帐中降生了第一百万个孩子。这是青穹和苍狼的呼唤。作为你最忠诚的猎犬,我愿跨上枣红的战马,越过高山和沙漠,打败黑黄脸的腾格汗,和他手下九十九个妖魔,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
老人停下来,喝了口马奶酒。零特汗和贵族们都听得入神,那小侍女跪在一旁,眼睛像寒星一样闪亮。
老人继续唱道:
「勇敢的铁由从猪儿年四月出发,越过二十二座高山,跨过三十三条河流,在猪儿年十月来到博格多山。这里曾经是膏腴的牧场,现在却成了妖魔的土地。英雄的铁由纵马飞奔,
听到有人在喊:
红脸膛的英雄铁由不要再往前走,前面是黑黄脸腾格汗的领地,由他手下的妖魔居桓汗把守英雄的铁由跳下他的枣红马。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出现」
「我们是贫苦的牧民,青穹和苍狼的子孙,自从腾格汗把它十五个脑袋伸向这里,我们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凶残的居桓汗派出他的爪牙,每天掠夺我们的牛马和子女,我们的族人曾经比羊毛还多,如今只剩下我们几个。」
「英雄铁由回答:
我也是青穹和苍狼的子孙,圣主乌德勒汗是我的主人,他聚集了一百万子民,一千零一位英雄,命令我把光明带回牧场。」
「听到他的声音,妖魔居桓汗立即派出他的爪牙,十万头青铜打造的猛兽,喷吐着腥臭的毒汁。英雄铁由一腔怒火,挽起他用一千头牛才能拉开的巨弓,把博格多山当作箭头。他座下的枣红马发出四十九条龙的怒吼,一箭射倒了十万头毒兽。英雄铁由没有停下看一眼,就闪电一样越过了博格多山。」
「居桓汗住在蒲昌海边,铜制的黑房子里。与他住在一起的,还有恶毒的妖婆。英雄铁由派出他忠诚的罕多尔,进入妖魔的黑房子。」
「有着百灵鸟的舌头,苍鹭的耳朵,浑身是胆的罕多尔,
向妖魔居桓汗说:
圣主乌德勒汗和英雄铁由派我来,要你立即交出夺取的财富,掳掠的牧民,最后滚出我们的土地。」
「坐在居桓汗身边的妖婆,腾格汗的女儿,她有着宝石般的容貌,却有着蛇蠍般的心肠,她眼珠一转,命令割下罕多尔的耳朵」
小侍女惊呼一声,连忙掩住嘴巴。帐内的零特汗和贵族们愤怒地咆哮道:「该死的妖婆罕多尔苍鹭的耳朵能够听到七重山外的鸟叫她竟然敢割掉英雄的铁由是怎么惩罚他们的」
老人弹了两下琴弦:
「英雄的铁由大声恸哭,把罕多尔的鲜血抹在自己脸上。居桓王的黑房子有三十八丈高,里面有三十八道青铜制的大门,屋顶聚满了黑乌鸦。英雄的铁由鼓起腮帮,用力朝黑房子吹去。黑色的乌鸦立即变成火焰,烧得黑房子吱吱响。他折断二十人才能合抱的巨松,打碎了三十八道青铜门。他跟居桓汗打了一个白天,又一个黑夜,终于制服了残暴的居桓汗。」
「居桓汗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他跪在地上,像一只羊羔向英雄铁由讨饶,愿意归还金银财宝,肥沃的土地和子民,丢弃他夺走的汗位,作个最低等的奴隶,只求能保住性命。」
「英雄的铁由把妖魔装在车上,送到圣主乌德勒汗座前。乌德勒汗指责了他的暴行,命人砍下他的头颅,用头盖骨制成酒器,祭祀青穹和苍狼。」
「伟大的圣主乌德勒汗」营帐内的男人们同声欢呼,举杯共饮。
「那个妖婆呢」零特汗问:「英雄的铁由杀她,给罕多尔报仇吗」
老人调了调琴弦。
「腾格汗的女儿,残忍而恶毒的妖婆,跪在英雄铁由脚下,苦苦讨饶。罕尔多摘掉她的王冠,撕掉她恶魔的衣裙,剪去她毒蛇的头发,用锁链锁住她的脖颈,免得她再喷吐毒汁,用铁镣扣住她的手脚,不让她再使用魔法,像牵条狗般把她牵回毡房,关进牢笼,再用刚出炉的烙铁,在她身上打下鲜红的烙印。」
众人开怀大笑,为他们的英雄打败敌人而高兴。零特汗有些遗憾地说道:「这样恶毒的妖婆应该割掉她的耳朵,用马踩死。」
夜色已深,客人们酒足饭饱,又听了这段故事,一个个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营帐。
送走客人,零特汗意犹未尽地说道:「尊敬的行吟者,感谢你带来的欢乐。这会儿虽然晚了,我却没有睡意,能不能再给我唱一段呢」
行吟老人鞠躬道:「听从您的吩咐。」他用略显嘶哑的声音说道:「让我把最后一段唱完吧。」
「哦」零特汗挺直身体。
小侍女捧来烛台,熄灭火炬,然后悄悄坐在阴影里。
「残忍而恶毒的妖婆,跪在英雄铁由脚下,
像狡猾的蛇施出诡计:
我是腾格汗的女儿,在这里只是客人,请求你释放我,我会在父亲面前称颂你的力量,夸耀你的仁慈。
英雄铁由没有听信她的花言巧语:
邪恶的腾格汗是你的父亲,残暴的居桓汗是你的丈夫,虽然你有鲜花一般的美貌,在我眼里却是毒辣的妖婆。你的丈夫已经沦为奴隶,你还想逃出苍狼的惩罚」
「英雄铁由大声命令:罕尔多摘掉她带血的王冠,撕掉她恶魔的衣裙,剪去她毒蛇的头发,用锁链锁住她的脖颈,免得她再喷吐毒汁,用铁镣扣住她的手脚,不让她再使用魔法,像牵条狗般把她牵回毡房,关进牢笼」
「英雄的铁由愤怒无比,无耻的妖婆,不知道贞洁的魔女赶快用刚出炉的烙铁,在她身上打下鲜红的烙印宣告她成为毡房内的罪奴,让所有人都唾弃她的恶毒。」
「妖婆伏在英雄脚下,不知羞耻地扭动身体,受到这样羞辱的惩罚,她没有因羞愧地死去,却为保住性命而欣喜。她接受了英雄们的惩处,带着耻辱与罪恶的烙印,向每一位流血的战士们赎罪。」
老人没有表情地诉说着英雄的传奇。这些故事他已经吟唱过太多次,在他之前,在英雄们驰骋在这片草原的时候,这些传奇就已经被所有的部族传唱。光明的圣主乌德勒汗,他手下的十二大英雄,一千零一位好汉,在传说中一次打败敌人黑黄脸的腾格汗,他手下九十九个妖魔,数不尽的小鬼爪牙,还有恶毒的魔女和妖婆。
「九个月后啊,妖婆结出头颗带毒的果实,英雄铁由亲手粉碎这颗毒果,然后设下一个谜局再九个月后,妖婆结出第二颗果实。英雄铁由把它带给父亲铁什干,与另一颗果实比较。」
「这是一个难解的谜局:
母亲的女儿是母亲的母亲,女儿的母亲是女儿的女儿,女儿的女儿和母亲的女儿,该如何称呼这谜局连圣主乌德勒也无法解开,他大笑了三天三夜,然后说」
老人停了下来,把问题留给主人。
零特汗捻着胡须思索,「这个谜局太奇特了圣主乌德勒怎么说」
「圣主乌德勒说:
只有恶魔肮脏的毒血,才会结出这种果实,把这个难题交给腾格汗,想破他的十五个脑袋。英雄们只管设下毡房奴帐,不用为无耻的妖婆烦心。」
零特汗哈哈大笑,拍着腿道:「说得太好了让黑黄脸的腾格汗头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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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喝了口水,润了润发疼的喉咙,然后舒展了一下膝盖。毡房虽然狭小,但足以遮蔽草原深夜的寒风。他走过太多地方,唱过太多乌德勒汗,此刻,他已经觉得疲倦了。
小侍女铺好厚厚的干草,在上面摊开羊皮褥子,又给老人倒了水,却没有离开。
她眉眼小巧而又精致,乌黑的长发又直又光滑,显示出异样的血统。裹在羊皮下的身体弱小而又单薄,就像南方珍贵的瓷器,与草原女子的豪放大气迥异。
老人温和地问:「你是外面买来的吗」
小侍女摇了摇头,「我在这里出生的。」她抬起眼,大着胆子问:「尊敬的吟游阿爸,您是草原上最有智慧的人,您吟唱的故事连大汗都听得入迷。您能不能告诉我,您最后吟唱的谜题是什么意思」
老人轻拨着琴弦,「你还太小了,长大就会慢慢明白。」
小侍女没有作声。过了会儿小声说道:「您累吗能不能再唱一段」
老人想了一会儿,「我给你唱一段没有人唱过的吧。」
老人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星天旋转,诸国争战。连睡觉的工夫都没有,
互相抢夺、掳掠
没有余暇,只有拼命战斗。没有逃避的地方,只有冲锋打仗。没有平安幸福,只有互相杀伐」
楔子终
居桓,去京师万一千里。其北至金微山,南至若羌水,西至大漠,东临蒲昌海。神龙十四年,其主遣子入侍,封居桓国王。大安九年,以镇边有功,封西陲诸国长,赐婚宛氏。都居桓城,临山面海,有桑麻,多出金玉珍宝
隐史居桓国记
01
天瑶三年。居桓城。
黎明来临前的刹那,竞夜震响的战鼓声突然停止,令人不安的静谧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黑暗中,火焰燃烧的红光不住闪动,映出一张张白色的面孔。
以往这个时候,宫殿西侧的钟楼会敲响第一声钟鸣,宣告新一天的来临。在第二声钟鸣前,宫内的侍女会服侍她起身,然后捧着银盆、巾帛、香露、丝囊、刚摘下仍带着露水的花瓣伴着佩玉相击的轻响,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廊,来到后宫的温泉进行晨沐。
温泉位于山脚,一年四季,温润的泉水带着细碎的气泡从石隙中涌出,宛如淌出一串串珍珠。经过历代修葺,整座泉池完全用居桓特产的碧玉铺成。为了显示王国的财富、对天朝的忠诚,还有对王后家族的尊敬,居桓的先王从遥远的帝都请来玉匠,在泉池中间雕出一条从未有人见过的生物。
母亲告诉她,这是龙,天朝至高无上的象征。
一百年来,居桓的王后都来自帝都的宛氏天朝一个古老而尊贵的家族。十六年前,居桓的大臣恭恭敬敬来到帝都,为刚刚继位的居桓王求亲。经过一番冗长而繁琐的礼仪,宛氏年仅十五岁的幼女来到居桓,成为新的王后。而她的姨母,这一代居桓王的母亲,已经在一个月前,按照风俗为先王殉葬。
殉葬并不符合天朝的礼仪规范,但出于对异族风俗的宽容和居桓多年来的忠诚,他们默认了这一行为。
「你比母亲幸运。」
有一次,母亲对她说:「将来你会嫁到帝都,成为一位诸侯的妃子。而天朝是不要求女人殉葬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和母亲在浮满花瓣的温泉中晨沐。然后侍女们捧来巾帛,为母亲擦拭身体,再用香露涂抹,接着将她丝一般的长发盘成富丽堂皇的高髻,带上王冠,换上崭新而华美的宫装。梳妆完,母亲乘上肩舆,由如云的宫女们簇拥着,作为居桓王后和天朝王族,到宫中接受贵族眷属和西陲诸国的朝觐。
在母亲行使王后的职责时,她在内宫由女官辅导读书习字。居桓是西陲与天朝最亲密的王国,不仅历代王后来自天朝,居桓的公主也同时嫁入帝都,成为天朝诸侯的妃子。这两者,都是居桓王族的骄傲。
天朝的文字和礼仪,成为居桓王宫的规范。但西陲民俗与帝都的巨大差异,往往使这些来自天朝的王后们也无能为力。女人们对奇特神灵的崇拜,男人们对掠夺的热衷,都是她们难以理解的。
「西陲和蛮荒都有自己的规则,只要无损于天朝的尊严,作为居桓的主人同时也是客人我们都必须接受。」
女傅,她的老师这样说。
她并不很清楚什么是西陲的规则。正如每年三月,她都很高兴有一批女孩进入宫中成为她的侍女和玩伴,却不知道居桓骑兵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越过金微山,在北方的草原上肆意掳掠。
她听说过北方像海一样宽广的草原,也听说过那里贫穷、野蛮,同时又疲弱、不堪一击的游牧部落。自从百余年前,皇赫王朝无敌的军队席卷大漠以来,曾经显赫一时,崇拜苍狼与青穹,以骑射称雄的草原帝国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牧民,成为居桓骑兵随手采撷的战果。
所以当那些肮脏而矮小的骑手出现时,居桓骑兵只报以轻蔑的手势,他们挥舞了一下华丽的长矛,就准备像通常那样,吓走他们的男人,轻松进入他们的营地,收割自己的战利品。
第一波箭雨落下,居桓傲慢的骑兵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是第二波箭雨。将近一半的骑兵摔到马下,惊慌的骑兵们这才拨转马头,拼命逃走。
小侍女说的时候,她觉得很好奇。
「我们的骑兵败了吗」
小侍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两天前左固侯带着军队去打仗了,肯定会赢的。」
这个黎明,钟声再也不会响起。因为高耸的钟楼整个被火焰吞噬。即使她所在的内宫,也能清楚看到远处木梁上吞吐的热焰。在她周围,王后、女官和侍女们,一个个都面带惊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王后光洁的玉颊黯淡了一下,没有回答。
「殿下,居桓要亡国了。」女傅平静地说道。
就在居桓满足于每年一次对草原的掳掠时,大漠深处正酝酿着一股风暴。天瑶三年,这股风暴正式进入王朝的视野,西陲的居桓首当其冲。
最初居桓的骑兵把那些骑手当成零星的牧民,接着居桓王室把敌人当成一个不服从的小部落正如此后英明的皇赫王朝把敌人当成一支新出现的,无知的野蛮民族一样。
没有人听到冥冥中苍狼的嚎叫。
作为居桓最出色的将军,左固侯带领三千骑兵越过金微山,进入草原。当天中午,他们遇到了第一批敌人骑着矮马,穿着肮脏的皮裘,头顶剃发,下颌留着刀痕,用石头和兽骨作箭头的野蛮骑手。
依居桓人的眼光看来,他们的座骑都是劣等马匹,马身矮小,毛色驳杂,装备更是差得可笑。那些野蛮人的马鞍几乎就是一层粗砺的皮革,用一根皮绳作马镫。相比之下,居桓骑兵用的则是精心制作的雕花高鞍,坐在上面既安稳又威武,甚至连马镫都是包银的。武器上,居桓骑兵用的都是铁制箭头,每人携带两袋,八十支利箭,同时配备有制作精良的长矛和短刀。
但那天仅仅两个时辰,居桓三千骑兵就全军覆没。那些从大漠深处突然出现的野蛮人,骑着劣马,使用着原始的武器,却有着居桓骑兵无法企及的战斗力。
刚一接阵,野蛮骑手就向两边散开,与居桓骑兵保持着一百步的距离,从两翼将居桓军主力围在中间。事后证明,这是一个致命的距离。因为有高耸的鞍桥,居桓骑兵用的是适合马上施射的短弓,而敌人的弓身却比他们长了一倍。那些野蛮人轻易将简陋的柘木弓张成满月,在疾驰的马背上,隔着二百步的距离,将箭矢准确地射在居桓骑兵的颈中。而居桓骑兵匆忙拉开他们精心镂刻的短弓,箭矢还未飞到敌人马前,就纷纷落地。
假如只是这样,居桓骑兵的铠甲还可以抵挡一部分劣等箭头,但随后出现的骑手将他们彻底击溃。这些骑手使用的武器虽然粗糙,但已经有铁制品。其中一个矮小的骑手戴着一顶几乎遮住整张面孔的巨大铁盔,发出恐怖地吼叫,像鹰隼一样逐杀着居桓的骑兵。
面对敌人令人震惊的力量,还有近乎疯狂地攻击,居桓骑兵很快就陷入崩溃。左固侯立即命令撤退,希望凭藉金微山的关口阻击敌人。但那些被居桓骑兵耻笑过的矮小劣马,却显示出惊人的耐力。在两个时辰的追逐战中,居桓骑兵被如影随形的敌人逐一射杀。作为主帅的左固侯,座骑刚刚踏上金微山,就被敌人用一柄粗糙的长刀砍下头颅。
来自草原深处的骑手仿佛嗜血的狼群,他们径直越过金微山,经过一个夜晚又一个白天不知疲倦地奔驰,在傍晚出现在居桓城下。
居桓可以调动的战士超过八千人,但在金微山外就损失了将近一半,剩下的还来不及召集。当敌人在居桓城下搭起毡房作为营帐时,城内的守军只有两千人。
金微山之战的消息还未传来,王国上下都认为敌人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左固侯错过了敌人,很快就会率队返回。而这些敌人,看上去并不可怕。他们人数不足三千,仅有居桓城居民的十分之一,即使城内只有两千战士,高大的城墙也可轻易阻挡住这些野蛮的牧民。
下个月,是居桓王登基十七周年,依照惯例,王宫要举行盛大的庆典,西陲九国都将出席,甚至还有来自帝都的使节光临。因此这些敌人出现使居桓王十分心烦。要赶走他们大概要花上好几天。
经过一个不那么安逸的夜晚,天亮时,居桓人惊讶地发现,城下的营房不仅扩大了一倍,而且那些野蛮人正源源不断地越过金微山来到城下。人群中不仅有作为战士的男人,还有老人、妇女和儿童。他们骑着马,拉着笨重的大车,带着牛只和羊群,在蒲昌海边建起一座座破烂的毡房。
「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居桓王的质问,没有人能够回答。
也许是回应他的愤怒,敌人的毡营前树起一排木杆,杆上累累挂满了砍下的头颅。
居桓王脸上失去血色,为庆典受到影响的烦心烟销云散。他认出最上面那颗头颅。左固侯。
他面对的不是庆典延期,而是一个更大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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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一名使者要求进入城内。居桓王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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