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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你长大,也许这样你就永远都可以这么没心没肺的了。
第十二章仙女
几场雪后,北京的天气已进入了全年最冷的时节,干冷干冷的,有人说这个城市除了夏天就是冬天,可地理书上明明写着“四季分明”啊。高三的上半学期已接近期末,到时候会有一次全区统一的模考,各科的老师们都恨不得把他们抽筋扒皮煮汤喝,可夏楠却完全集中不了精神。
最近她经常做噩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每次都被人追着跑,她想跑回家,远远地看到爷爷在槐树下等她,笑着朝她招手,可她怎么跑都跑不近,她嘴里喊着爷爷,等到了槐树底下,那里却没有了爷爷。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可心里却是惴惴不安。她想她是想爷爷了,哥哥说想爷爷了就给爷爷打个电话,可是她想见她家老爷子,好像见到了她就安心了。
晚自修的两节课已经完全被老师们瓜分了去,除了做题就是讲评,下课的时间老师只会说一句“要上厕所的去一下”,然后继续讲评。周生生偷偷告诉夏楠她现在每次都让她妈只买夜用的,等她冲破了高三的黑暗上了大学,能在白天正常上厕所了再给她买日用的。
数学老太太在讲台上讲得激情澎湃,坐在窗口边的夏楠却恨不得站起来围着教室跑上一圈,右边的窗户缝里嘶嘶地漏风,叶祁在后面不停地跺脚,不小心碰到她的椅子她就被颠一下。她心里本来就乱着,这下就更听不进去了。
好不容易第一节课的铃声响了,大半的人都想趁着“上厕所”出去跑一圈,再这么坐着手都不会写字了。数学老太太非常有经验地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说:“下面我要讲的这道题在历年高考中无论是难度还是命中率都可以排到前三位,那么哪位想上厕所的就去吧,我们继续。”
迈出桌子档的脚都纷纷收回,只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老太太愣了愣,说:“顾辰西,你要上厕所吗?”
“不,我就换个位置。”顾辰西冲老太太笑了笑,拿着几本书就蹭到了夏楠边上,还不忘指了指这位置,“这儿清静,老师您继续。”
老太太看了看他原本的位置,的确都是些闹翻天的小子,点了点头,就继续讲她史上排行前三的经典题了。顾辰西却趁她转过身去写黑板的空挡,转过头来冲夏楠眨了眨眼,一脸得逞的狡黠。
夏楠边上的位置一直是胖头坐的,只是学校突然来了任务,高三要派三个理科尖子去参加市里的一个物理竞赛,事关学校荣誉,高三实验班要出两个人。胖头这个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自然要去,本来另一个人选就是现在坐在夏楠的边上的顾辰西,这家伙是典型的文理不平衡,而且求胜心强,是个不错的竞赛型选手,但他却偏偏没有报名,学校在劝说无效后也只得选了另一个同学。这么一来参加竞赛的人一到晚自修就被拎去急训,好在都是成绩不错的学生,任课老师也就默许了。
夏楠转头瞪了一眼顾辰西,不知道这家伙又是来搞什么鬼的,好好的里面的位置不坐,坐到窗户边来吹风。他却只是冲她一笑,然后无比认真地开始听课。
老太太讲的经典题是一道有关男女生人数的排列组合题,只是老太太讲题一向激情,有时候为了追求速度,语言表达上都力求省略。
“来,我们来分男女排列一下,先(排)男,还是先(排)女?”
下面的学生被冻得都有些愣神,等到夏楠反映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全班男声都集体喊了起来:“仙女!我要仙女!”
顿时教室里笑作一团,连数学老太太都在上头笑着摇头:“你们这些臭小子,说这些就来劲了!”
高三的教室里难得有这样的时刻,很多人都夸张地笑趴在桌子上,顾辰西也趴在桌子上,突然转过头来看夏楠,清亮的眼里满是笑意:“小仙女,我给你捂捂手吧!”
夏楠还没听明白,他就伸手从桌子底下把夏楠的手拉过去,捂在他两手之间,柔柔地揉搓起来。夏楠到了冬天从来都是手脚冰冷的,今天坐在这位置上,两手早就冻僵了,被顾辰西捂在手心的时候,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男生的手到了冬天还可以这么热,就像个天然的热水袋。
她抬眼看了看讲台上的老师,脸颊红彤彤的,却不忍把手缩回来。这样的晚自修突然变得没那么冷了,这感觉就想小的时候爷爷给她买糖炒栗子,她抱着热乎乎的栗子,爷爷抱着她,暖着声音说:“囡囡,给爷爷剥一颗。”
香山一日游回来后,小六意犹未尽,生生和叶祁比之前闹腾得更没了界限,顾辰西却没再提那日的事,起先夏楠还看到他就不自在,可他却像一点都不恼。以前他在她面前就是一点就着的炮筒子,现下却总是看到她就笑,好象见着她,和她呆着,就算什么都不做,都是他最乐意的事儿。顾北还告诉夏楠,他三哥最近太不对劲了,她都怀疑是不是之前他三伯下手太狠了,把他打得都变了样儿,以前总是在外头闯祸闹腾,现在却天天窝书房里,大院里的几个浑小子来找他出去玩刺激他都没兴趣,把人家都弄得悻悻而归。
夏楠转过头看着就坐在身边的他,明明正在桌下给她认真地捂着手,时不时还在她的掌心捏一下,但眼前的侧脸却好象无比专注地听着那道经典的排列组合。
爷爷,这个人……他说喜欢我呢。他会在晚自修的时候给我捂手,会在雪天里把我的脚抱在怀里,爷爷,这种感觉真奇怪,不像爷爷,不像爸爸,也不像哥哥,可我很开心,喜欢我的人,是他,好象比吃了最甜的栗子还要开心。
第十三章他得为她做点什么
北京的冬天会下雪,会掉冰渣子,可从来不会打雷。
原本以为这个冬天也会如此,在高三模考的压力下匆匆而过。教室里叶祁还是喜欢逗着周生生说话,顾辰西偶尔会从教室的另一个角落绕过,不经意的路过夏楠的位置,窗口的角落女生们还是喜欢谈论各种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小六顶着熊猫眼借了胖头的作业一路狂抄,一切好象都是最平常不过的样子。
但就是在这样的冬天,夏楠的世界里一个惊雷劈裂了整个天空。
就在数学老太太的课上,班主任老师把夏楠领了出去,顾辰西看到了等在教室后门的夏梓,然后就是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
下课的时候聂铮问他夏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就把人给接走了。他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夏楠没来上课,聂铮却在叶祁那打听到,夏家的老爷子快不行了。“辰西,老爷子就住在军区医院,你妈应该知道吧?”
顾辰西看了他一眼,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看到夏楠在幼儿园里跟一个大胖子打架,人家比她高出一个头,身材更是她的两倍都不止,却被她摁在地上哇哇大叫,只因为那个小胖子说了简宁一句“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夏楠就像只小狮子似的冲了上去。辰西记得当时幼儿园的院长都来了,批评夏楠怎么可以打架,夏楠歪着个羊角辫一脸的不以为然:“我爷爷说了,饭要吃饱,架要打赢!”
她当时说这句话的表情就好象是在说着什么至理名言。
晚上睡在床上,顾辰西的心里却烦乱得火烧火燎,翻了几个来回,还是卷了一条羽绒服,跑去了她窗户的下面。窗户里没有透出一丝光亮,他还是不死心的捡了小石头敲上去,黑漆漆的窗户发出一声闷响后纹丝不动,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口中呼出白气,来回跺了跺脚,烦躁得想抽烟。
走回去的路上却隐约看到个黑影,圈成了一团蹲在那棵老槐树的下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整个脸都圈在了衣领子里面。辰西慢慢地靠过去,月光下的小人影,双肩不停地颤抖着,走近了似乎还能听到她呜咽的声音。零下十度的天气,她竟这么一直蹲在这里。
“夏楠……”辰西蹲到她边上,靠过去,手抚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夏楠慢慢地抬起脸来,冬天清冷的月光下少女的脸上还泛着泪光,连睫毛都湿漉漉的,那双倔强生动的眼睛里如今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悲恸和哀伤,如同受伤的小鹿一般。
“顾辰西……怎么办……爷爷……要走了……”
冬天的北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削,那双眼睛里的悲恸一下子撞进了少年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掀起一股揪心的疼痛,他匆忙地抬手去擦拭,却在心里懊恼自己的笨拙,手的笨拙,口的笨拙,思想的笨拙。他从来没有这么嫌弃过自己,嫌弃自己不能收起她脸上的每一滴泪水,每一个伤痛的表情。他从来没有这么急切的希望自己能够变得强大,强大到能够掬起她温热的泪水,告诉她别怕,有他在什么都别怕。而如今的他,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这天的夜空是真正的月明星稀,向来乖张的他变成了世上最笨拙的少年,看着心爱的女孩,束手无策,彷徨失措。
夏楠却看着头顶的槐树班驳地透着点点月光,像是过了一个漫长的岁月,然后幽幽地开口,絮絮地说起。
“小的时候爷爷说他就是咱们院里的这个老槐树,会陪着我一起长大,他说树比人好,虽然它总是静静地守在一方土地上,可是它却能看到更大的世界,它从来不会逃跑,比人坚强勇敢,他说我们家夏楠以后一定会长成一棵小树,爷爷会一直看着。”
夏楠说,顾辰西,你看到过脱水的植物吗?昨天我拉着爷爷的手的时候,老爷子的手就只剩下了宽厚的指骨,褶皱的皮肤就像干涸的树皮。顾辰西,你能想象吗?小的时候他一只手就能把我高高的举过头,然后我就可以趴在他的背上,老爷子一边笑一边走,好象一点都不累。
夏楠说,顾辰西,你知道的吧,老爷子的骨架很大,可医院的床太小了,那么小的床他怎么睡得惯。可他就这么睡在那里,好象睡得很沉,我叫他他都像没听到,旁边都是监护器,护士说他手上的血管都找不着了,可医院还是要给他扎针挂水,来看他的人进进出出,可没人能带他走,我怎么可以让他遭这份罪呢,我得接他回来。
夏楠说,顾辰西,你知道我家老爷子多纵容我吗?他早一个多月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可就是让人瞒着不让我知道,要不是昨天下午病情突然急转直下,他们还不敢告诉我。小的时候他就喜欢把我抱在腿上,大家都叫我楠楠,只有他叫我囡囡,他说那是奶奶家乡南方人的方言,就是宝贝疙瘩的意思。后来他教我下棋,手把手的教,我是坐在他的腿上学会的象棋,然后他就说囡囡去赢了辰西那个臭小子,所以你每回都赢不了我。
夏楠说,顾辰西,我家老爷子总是声高喉咙响的,可现在却连喝水都得用棉签,小的时候奶奶去世了,他告诉我奶奶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拉着他的手说爷爷您可千万别去啊,您得看着我,他就呵呵呵的笑,把我抱起来,去够槐树上的叶子。所以我总以为他就跟山一样,是我永远的坚强后盾,有他在我就可以肆无忌惮。顾辰西你知道山也会崩塌吗?现在我心里就在山崩地裂……
顾辰西,我还没来得及长大呢,老爷子怎么就要走了呢,我不能让他走,他说过,树是不会离开的,我得让他看着我,没他看着我铁定得闯祸,大学也考不上,工作也找不到,他得看着我……
那天晚上在那棵槐树下面,夏楠说这些的时候一直没再流泪,顾辰西在边上安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得没了力气,他把她背在身上,她还在絮絮地说:“我得让他看着我,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不能……”
后领子的脖子上越来越温热的濡湿,就像滚烫的岩浆,在这个寒冷的冬夜烧灼了这个少年的心,这般的钝痛。他回望向那棵依然屹立在大院里的老槐,寒风里它正发出沙沙的声响。曾经他们在那里嬉笑玩闹,老爷子们在那里下棋遛鸟,而年少的他们好象第一次感受到了书里说的那样,“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
第十四章海灯长明(上)
夏老爷子始终还是没有挨过这个冬天,在年末的最后一场雪后,老爷子走了,夏泽淳对院方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让老爷子走得太痛苦,所以夏德乾离世的时候也确实没遭什么罪。
夏楠一直陪在边上,自始至终都握着老爷子的手,直到它没有了最后一丝温度。夏楠试着把手放进老爷子的手掌心里,最后一次大手牵小手的姿势,牢牢握住。
“爷爷,您看,我长大了,以后就算您不再牵着我了,我也会知道您一直都在看着我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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