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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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衣食无忧,我却并不快活。
父皇与朝里大臣们都夸我天资聪慧,其实不然,我只是不敢睡觉,所以比旁人多了一倍的时间,用在读书骑射里。
我不敢闭眼,因为只要睡觉,便会重复做着一场梦。
梦境是那么的真实,一片火光,很灼热,让人睁不开眼,天空有一只巨大的凤凰在燃烧,落下的羽毛夹杂着血的腥甜,一瞬间便化为灰烬。有一种很难受的滋味绒入心田,就如同我手指触碰到画中人的脸庞时一模一样,那种感觉……
直到我二十岁那一年,才知道,它叫悲伤,凄入肝脾。
那一年,卿湮独自窝在霁雪怀里撒欢,她笑得好开心。
可我心里却翻涌着一股不知名的酸楚,心像是被他人握住,一点又一点施加着力度,痛到我想哭。
第一次见到霁雪,我就知道……
他的容貌让我震惊,却又略微的有些熟悉,心里却有些愤怒,不知为何会这么百转千移般的复杂……但我隐约知道,倘若与他相处好了,便能再次见到画中人。
二十岁,我终于见到了卿湮。
可是除了辛酸,难耐的激动外却还剩下迷茫……
我的体内,或许有另一个不被我所熟悉的人存在。
我是懦弱的,体贴温柔。
他是强悍的,霸气无助……
我只想呆在卿湮身边,每日等着,只为亲自给她泡一杯香茗,看她笑了,我便觉得天底下莫大的幸福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我体内的那个他,却怂恿我,喝下了皇兄专门为她准备的掺了春药的酒水,解下衣袍,看她勉为其难却又极心疼的抱着我……我只觉得,哪怕是死在了那一晚也是值得的。
可是他却说这还不够,远远的不够……
一步步让我,夺了皇兄的政权。
他让我知道,关心湮儿是不够的,还需为她分忧解难。
分忧,解难?
最后也只是后翎化为男人,成了温玉。
湮儿为了救他,命在旦夕,生死一线,我痛得撕心裂肺。
为她补精元的时候,是我最悲恸幸福与无奈的时候,我想红青他们一定也这么认为,明明都是那么爱她,想独自占有她的人,却要几个一起躺在被褥里,守着她,一个接一个……
看着别的男人抱他,再自己接手……日夜不停歇。
虽然我总是告戒自己不要多想,可是我知道体内的那个人暴躁得几乎将他们都撕碎,恨不得单独抱着湮儿,哪怕光景不在,哪怕心兀自颤得快要碎掉了一般。
每补一次精元,泄一次阳气,孩提时候的那个梦就愈发的清晰,我知道留在我体内的那个男人,在慢慢复苏,甚至在侵占我的记忆。
直到有一天,梦里的卿湮巧笑嫣然,唤我一声皇兄……
她拿着朱笔给我点守宫砂。
她说如果有下一辈子,那她只想做凡人,不再做天命女……
那只被化身烈火之中的凤凰凄厉的三声长鸣,我知道她已下定决心随温玉一起走,再也不回来了。
虽说只是个梦……却让人如刺心裂肝般的疼痛。
我知道,我就是卿湮的皇兄,名诗,单字一个斓。
可,前尘往事,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湮儿喜欢的是我如今的一片玲珑心。
“诗楠永远这般温柔体贴心思干净……”这是她对我的评价,她坐入我怀里,伸着胳膊挽着我,我看得出……她眸子里的欢喜。
这就够了。
自从她死里逃生,活了过来后,就处处缠着温玉……好无趣。我只是想找个和湮儿相象的侍女,平日里演戏刺激一下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可是世魅为何还要来招惹,扰乱这一份难得的清静。
世魅这个人,我是知道的……
前世是个好臣子,暗地里勾搭我的皇妹,对我却还是忠诚的,若不是他与我一起布仙鸣谷的局,卿湮也不会死,更不会被温玉抱走……以至就连她最后的时光,我都不能与她一同度过。
我与世魅都有罪。
卿湮凤凰涅磐时候的火焰让世魅半疯半魔,他也终究是帮了我,不然我哪儿还能保持这份执念转世。
一个人活得这么长真是痛苦,何况还是个半疯半痴的人,这么长的守侯,似乎让他走火入魔的更厉害,竟然想与湮儿同归于尽。
纵使我再容忍,也决不能任由他从我身边把湮儿带走……
一柄剑,离他心脏还差一寸。
这是我算计好的,我是靠他的神力。才保持这份记忆投胎转世……若他死了,神力散了,或许诗斓当真就成了诗楠……
我还舍不得……我还想守着湮儿,哪怕只剩下一辈子的光景。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刀,却让温玉起了疑心。
他不再让我靠近她,任由我怎么哀求,他都无动于衷。
世魅……这都是你的错。
我竟又起了杀你的冲动。
银发,黑瞳……你唤我皇上?
很好,这一劫竟让你恢复了神志,可是你别想再靠近我的湮儿了,记住,我已不是皇上,这世上再也没有诗斓这个人。
而你,终究是会要被扔去荒山野外。
一种穴位,一旦被点,人就会进入假死十二个时辰。
没人知道草席卷出去的是死人还是活尸。
哪怕我真的消失了,还有诗楠在,他会陪着湮儿……而你再也触不到她一根手指头……
我不及温玉,却终究是赢过了你。
第七章 魅舐之谜揭秘 [二]
一轮弯月高挂,处处闻有狼嚎声,清冷的月辉让这片荒郊野地凭添了几分寂寥。
乱石岗处,横倒着一卷残破不堪的草席。
草席一端的大花岗石上隐约有一抹血迹,分外醒目,还夹杂着几根银发,似乎也被血给浸染了,血痂泛着墨红,再往下看便什么也看不真切了,被草席裹得严严实实,磨破的席面上隐约能见大片的湿润,空气中都散着阵阵诱人的血腥味,不远处一双双绿色的兽眼隐没在林里,一阵呜咽声,渐渐的有狼围了过来。
树叶倏地纷纷掉落,石土飞扬,沙尘乱卷,一道冷冽的剑气扬起弧度,极具威胁的袭来,那群围在草席旁边的狼竟分尸,死了大半,剩下的夹着尾巴呜咽的溜了。
一席健硕的身影缓缓显现出来,墨色袍像是能融入这夜色一般,刚毅的脸庞,剑眉,冷俊的一张脸,不带一丝感情,他浑身散发着寒意,这是属于一个杀手的气质。
他是西域蛊王,赝狄。
这会儿,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踢开那些狼的残骸,径自俯下身子,撩开那残败不堪的草席,撑手缓缓半蹲下,食指弯着探了一下魅舐的鼻息,赝狄眉挑了一下,搁放了手里头的剑,小心翼翼的将魅舐半拥入怀,执着他的脖子,往他脑后看了一眼,这会儿像是自言自语了,“怎么回事,这死人撞到了脑袋,还能流血?”
他用手挑着魅舐发间的银丝,指间摸索了一下,抽手放在鼻下闻了闻,脸上的 疑虑更重了。
风徐徐的吹着,林里一阵轻微的声响。
突然,赝狄神情一变,朝远处的林里深处望了一下,匆忙放了手里的魅舐,手在他身上摸索了半晌,迟疑了片刻……
“我就说怎么会与死人无差,原来是被点了穴。”
赝狄的神色更是肃重了,手指齐并,啪啪几下击在他的身上,魅舐闭着眼,吐出了一口气,但仍是陷入了昏迷之中。
赝狄冷冷的望了他一眼,“我取你一样东西,但也解了你的穴道,算是扯平了。”
他也不知道摇了哪儿,终于弄出一块闪亮玄色的小玩意儿,纳入怀中,又朝林里望了一会,敛神,倏地一下飞上了树,一溜烟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半柱香的时间,
林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
几道人影窜了出来,全身黑色,脸上也蒙了面,他们一个个身手矫健,像是训练有素的人。
“怎么这么多死狼,是不是有人比我们先来一步?”
“喂,你过来,这人还没有死,有呼吸。”
“人是从那宅里丢出来的,神官大人有命,一切消息都要向他禀报,这人……把他扛回去,咱们看大人的意思再行事。”
于是乎,一伙人又风风火火的把身受内伤,胸口又有剑伤,撞了头,解了穴……将昏迷不醒的魅舐又重新拿草席裹着,扛在肩上,连夜奔往了凤国。
三天后。凤国神殿。
“那宅里最近的情况怎样?”空阔的神殿里,玉琢雕刻的大榻上,一个极俊美的男人,身穿一件黑色神官袍子,如水般滑的缎子却不及他白皙的肌肤润滑,他撑着手,半躺在榻上,庄重的黑袍袖口襟领处都纹有戏龙的金凤,格外的张扬,那双斜飞入鬓的修长眉微蹙着,那双狭长的眸子隐约有着无限的惆怅,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修长……反手滑过玉榻,发出一阵有节奏的清脆玉石声,“你们……不会又是什么也没查到吧?”
那侍人立马跪倒在地,吓得一动也不动,“回大人,那宅子戒备十分严,派去的人依旧进不去,也只能监视宅外。”
“罢了罢了,温玉是何许人也,”弘神官叹一口气,“……你们也只有这种本事了。”
“大人您心仪的那名女子虽没有出过宅门,可是据探子们回报,前几日那宅院里有打斗声,深夜的时候奴仆们把一人用草席卷着给扔在了荒郊野外。”
“哦?”红青撑起了,伏身问道,“你们可曾探到是为何事打斗,是否有人受伤,湮儿现在怎么样?”
“属下无能,消息也没能探出来。”
一双目射去的凌厉视线竟有三分坚决和七分魄力。
侍人吓得埋头直抖动……一声也不敢吭。
他低哼了一声,“废物。”
见他只是骂了一声并没有要惩罚的意思,那侍人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声音也很轻,“派去的人看到草席里面的人没死,还有点呼吸,所以就一并带了来,属下准备等他醒了,就严刑逼问。”
“那还等什么……”
侍人一愣。
“管他是死了活的,快带到殿前来,我亲自审问。”红青趴在榻上,神态姿势有些懒散。
“是,属下这就去办。”
于是浑身满是伤痕且又正在昏迷的魅舐被人搬到了神官大殿上,那草席还是原来的草席……
只是,破席上的腥味混着汗渍有些发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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