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设立州牧
各人的心思暂且不提。随后,刘宏立刻更改了任命,下诏免去刘表的监军使者一职,仍以侍御史的身份,前去犒劳慰问正在班师还朝途中的太尉张温。
至于新的监军使者,刘宏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本来,按理说,此时董扶就该主动出面,向刘宏举荐刘焉才是。然而,看清了刘焉本性的董扶,却选择了沉默不语。
刘焉自然不会就此罢休,董扶不替他说话,他就自己找机会。不过,对于散播流言一事,刘焉还是难免有几分心虚的,因此,他也就不好像刘表那样,主动站出来请缨了。
好在,刘焉身为太常,最近又在负责祈福禳灾之事,有的机会面见刘宏。这一日,刘焉向刘宏禀告了最近举行的几场祭典的情况之后,刘宏高兴之于,顺口就跟刘焉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其实,刘宏与刘焉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话题可谈。刘宏喜好的那些东西,什么经营产业,聚敛财物,歌舞百戏甚至是房中秘戏,又怎么能和刘焉谈起呢?唯一比较高大上的诗赋文艺,又因被鸿都门待诏给坏了名声,刘焉也得顾忌自己的名声,不好陪着刘宏聊这些,免得传出去落下个幸臣之名。
因此,刘宏只好跟刘焉谈谈时政。尽管对于刘宏来说,这也并不是什么好话题,身为皇帝,却把天下治理得灾害频发,叛乱四起,刘宏本能的就对朝政有一种逃避的心态。
但是今天,刘焉一心想要讨刘宏的欢心,因此,说话的时候,难得句句都不露声色的维护着刘宏。见刘焉如此配合,刘宏也就乘机将胸中的苦水往出倒了一倒。
刘宏抱怨的,无非就是四方叛乱频起,闹得他不能安心,而地方上的官员,也一个个昏庸无能,讨贼不利,纵容得叛贼不可收拾。
刘焉一听,心道机会来了,赶忙道:“陛下所言甚是,如今地方上的许多官员,一个个贪浊过甚,辜负圣恩,一味的盘剥治下的百姓,才闹得天下叛乱四起。陛下,依臣之见,想要安定地方,必须得选朝中清廉正直的大臣,去地方上担任州郡的长官,才能使地方平靖安定。”
刘宏一听刘焉把责任都推到地方官员身上去了,心里自然十分受用。对于刘焉的建议,刘宏听后倒也有几分心动。刘宏虽然任性,却并不糊涂,他也清楚,那些从自己这里买了官职的,或者走了自己身边诸常侍、黄门路子的官员,大多都是些既无品行又没本事的家伙。而朝中那些清廉正直的大臣,尽管也有只擅清谈,不通实务之辈,但同样有卢植这样德才兼具的能臣。
只是,刘宏对于如今的朝政,持一种敷衍了事,得过且过的态度。天下略略太平了,他便放纵一点,天下乱得有点不可收拾了,他就收敛一点。
如今,虽说荥阳之乱与凉州之乱都已经被平定了,可对太平道、黄巾军心有余悸的刘宏,却一点不敢小看了益州的米贼。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异族的叛乱,甚至是入侵,对自己的皇位并没有根本性的威胁(在五胡乱华之前,还没有胡族入主中原,建立政权的先例,故而刘宏才有这种想法);可是,农民起义就完全不同了,无论是高祖皇帝,还是光武帝,可都是趁着农民起义,才在乱世当中出头、崛起,最终夺得了天下,这可对皇位有着致命的威胁啊!
所以,刘宏心中暗下决定——先暂时收敛了一年半载,按照刘焉的建议,任命一些清名重臣,担任州郡的主官。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让这些重臣外出担任刺史、太守之职,未免会给人们一种贬斥大臣的感觉。虽说在汉代,朝廷的九卿、列卿转任太守,算不上是降级,但在朝中为官,毕竟离皇帝更近,更有机会得到提拔重用,因此,份量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想到这里,刘宏只能将心中的疑虑,再说与刘焉,请他帮自己参详一二。而刘焉听了之后,眼中精光毕现,赶忙低下头来,接着行礼、回答来做掩饰:“臣以为,刺史位卑权轻,昔日设立此职,不过是为了监察地方而已。如今,天下叛乱四起,经常需要刺史领兵平叛。然而,兵者,国之重事也,古之命将,必先筑坛会众,赐白旄黄钺、印绶兵符,以宣示威仪,然后方能威行令肃。如今,刺史秩不过六百石,位卑而权轻,恐怕很难胜方面之任。”
刘焉的这番话,可谓虚实参半,一方面,刺史的职责,明文规定的,的确只有案“六条”问事,监察地方这一项,品秩也确实很低,说其“卑微权轻”并不为过;但另一方面,在东汉,刺史的职权,早就或明或暗的扩大了许多,虽然品秩没有发生变化,但是其地位,已然位居太守之上了。
在东汉,诏书中提到刺史与太守的时候,必云“刺史、两千石”,在礼教森严,十分讲究尊卑秩序的古代,诏书中出现的官职排位,绝不是随意而为的——即便是到了今天,在各种大会上,七长老的排名先后,可是万万不能弄错的。刺史在诏书中的排名,位于两千石之前,这就是刺史的实际地位,已经位居太守、国相之上的表现。
然而,这种地位的提升,更像是一种“潜规则”,在这种潜规则之下,刺史的职权到底能有多大,完全取决于刺史本人的威望和手段,厉害的刺史,能把州中的太守、县令,吓得主动辞官避让,而一般的刺史,那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行使自己的监察之权了。
所以,刘焉一再强调刺史“位卑权轻”,倒还真把刘宏给忽悠住了,一时间,刘宏还果真觉得,刺史的品秩太低,职权有限,无法胜平叛之任。
“卿可有良策?”刘宏只能向刘焉问计了。
“书曰:咨十有二牧,食哉惟时,柔远能迩,惇德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上古之时,舜帝于天下设立十二牧,镇守地方。前汉之时,朝廷亦曾改刺史为州牧,品秩两千石。因此,臣斗胆建议,请陛下恢复州牧之职,授予其方面之任、专杀之权,如此,方能尽快的平定叛乱,使天下归于安靖。”刘焉答道。
刘焉建议恢复州牧制度,倒也不完全是出于蓄谋。只是州牧制度早就在他心里酝酿了很长时间了,如今见刘宏问到了这个话题,自己刚好有合适的机会可以推出这个想法,刘焉这才顺水推舟的说了出来。
其实,在每个人的心目当中,都会有一个理想国,有了理想国,自然也会滋生出一套理想中的官职制度来,据后世的考证,大名鼎鼎的《周礼》,其实并不是周公姬旦所作,而是战国时期的一些学者,委托周公的名义,自行构想出的一套“理想制度”。
刘焉自然也有这方面的构想,只不过在以前,这些构想更多是刘焉的自娱自乐而已,而州牧制度的提出,也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但是,身为皇帝,刘宏对一切可能威胁到皇权的事物,有一种本能的警惕。赋予了专杀之权的州牧,那可就真的成了一州的最高长官,权势在某种程度上,比起西汉初期的藩王,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旦设立了州牧,朝廷还能控制得住地方吗?
似乎是看出了刘宏的疑虑,刘焉再次进言:“陛下,州牧权重,自然不能每个州部都设立,应当首先在那些边远的和有叛乱的州部设立州牧一职,以观成效。”
“也好,那便先在益州设立州牧一职,持节督诸军平定米贼。若是真有成效,再在其他州部设立也不迟。”刘宏本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州牧制度到底是好是坏,他也懒得详细探究,一切以平定益州的叛乱为要。
不过,很快刘宏又为益州牧的人选发起愁来,他在心中将朝中的重臣一个个的捋了一遍——有些人名望虽高,却没有实干之才,派去担任州牧,恐怕无济于事,平定不了米贼;有人虽然才德兼具,奈何名望、功劳都太高了,要控制使用,不宜再使其建功立业;而有些的人威望,却未免有些欠缺,担任州牧恐怕难以服众。
刘宏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正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一眼瞥见了殿下默不作深,眼观鼻,鼻观心的刘焉,不由得心中一动。
刘焉是宗室,从忠诚度上来说,比较可靠(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刘宏一直对刘姓的宗亲大臣,有一种特别的信任);素有清名,也不虞他到任之后,贪婪无度,逼凌百姓,使益州的局势愈加恶化;见识非凡,应答有序,可见是个有本事的人。一条条的优点数下来,刘宏突然觉得刘焉还真是个不错的人选。
“君朗,”刘宏亲切的呼起了刘焉的表字:“对于益州牧一职,你可有人选推荐?”
“陛下,州牧乃是要害显职,应该任命何人,全由陛下做主,臣不敢妄议。不过,只要陛下有什么差遣,臣愿肝脑涂地,为陛下效死!”刘焉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哈哈哈哈,卿忠心可嘉,忠心可嘉啊!”刘宏心情大悦,继续闲谈了一会之后,便命刘焉先行退下。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刘焉回到了家中。今天的奏对,刘焉可谓是费尽了心思,但出于心虚和矜持,一直到最后,他也没敢主动向刘宏请缨,出任益州牧一职。如今倒好,一场辛苦,极有可能又替他人做了嫁衣裳,而这一回,他可未必再有把柄,能够阴掉自己的对手了。
但上天终于眷顾了刘焉一回,第二天,刘宏下诏,向朝野宣布了设立州牧一事,并任命刘焉为益州牧,持节都督益州诸军,讨伐叛贼。
对于州牧的设立,朝野上下,也各有不同的看法。以卢植为代表的一批大臣,出于公心,出于对大汉长治久安的考虑,并不赞同州牧的设置。汉代的人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藩镇之祸”,但近有前汉吴楚七王之乱,远有东周诸侯并起,王权衰落的教训,汉人对于地方权力的增强,还是有足够的警惕的。
以袁隗为代表的另一批大臣,则敏锐的看到了州牧的设置,对于他们这些世家阀族好处。不用说,州牧一职,位高权重,不是普通出身的人有资格担任的,到时候,瓜分掉州牧职位的,肯定是各个世家阀族。这样一来,各个世家阀族手中所掌控的权力,可就更大了。
就算不出任州牧一职,各个世家阀族也能包揽家族所在州部的掾属之职,同样可以利用这些职位来操控一州的军政要务,其中的利益,可要比操控一郡一国,更为丰硕。
因此,袁隗等人纷纷上疏,请求在其他州部,也设立州牧一职,由刘姓宗亲、清名重臣来担任此职。
奏疏一上,不仅让刘宏生出了厌恶之心、忌惮之意,更让诸常侍黄门逮住了机会,纷纷向刘宏进言,渲染、夸大士人集团的威胁,请求刘宏再次禁锢士人,免得他们威胁到皇权。
对于一干权阉的私心,刘宏是再清楚不过了,他们夸大士人集团的威胁,不就是想让自己只能依靠他们么?
尽管刘宏没少被一干权阉当枪使过,但是,那不是刘宏被一干权阉巧言蒙骗了,就是刘宏与一干权阉有相同的目的和利益,因此乐意被一干权阉当枪使。
但是,这一回,刘宏自己心里拿定了主意,自然不会受一干权阉的蒙骗,同时,这一次他跟一干权阉的目的和利益也不尽相同。因此,刘宏这一次才不会给一干权阉当枪使呢!
何况,卢植等人的反对,也向刘宏表明,在这件事上,士人集团并非全都是结党营私之辈,自然让刘宏放心了不少。
最后,刘宏驳回了袁隗等人的请求,不过,对于这些元老重臣,刘宏也不好一口回绝,只是说先设立益州牧,看一看成效,如果设立州牧果真对平靖地方有积极作用的话,再在其他州部设立也不迟。
获得了益州牧之职的刘焉,则志满意得的踏上了前往巴蜀的路途。临行前,董扶向刘焉详细介绍了蜀中的地理、人物,并修书数封,嘱托蜀中的几位英豪之士,好好辅佐刘焉,以期能早日平定米贼之乱。
尽管因散播流言一事,董扶对刘焉的感观大为下降。但是,董扶心中更为牵挂的,是家乡的安定。刘焉气度小也罢,有野心也好,只要他能还益州一个安定,其他所有的一切,无不可让。
董扶推荐给刘焉的人才,第一位,乃是蜀郡贾龙,字云卿,时任益州从事,精通兵略,当初米贼进犯键为郡,就是被贾龙率军击败的。只不过贾龙素来看不起依靠贿赂权阉而得官的郤俭,故而也就得不到郤俭的重用,被一直扔在犍为打酱油。按照董扶的建议,刘焉入蜀之后,首当重用的,就是贾龙,因为想要尽快平定叛乱的话,就得有善战之人为将,而贾龙,就是最佳的人选。
第二位,乃是蜀郡任岐,字存周,时任犍为太守,他曾与贾龙一道,击败前来进犯的米贼,虽然在用兵方面不如贾龙,但也足堪担当方面之任。
第三位,乃是蜀郡张肃,字君矫,时任益州别驾,其人素有清望,是蜀中士人的表率。同时,蜀郡张氏也是益州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有他的支持,刘焉一定能尽快在益州立足。
第四位,乃是广汉任安,字定祖,他是董扶的同门,曾任益州治中,但因厌恶前刺史刘隽的贪婪,辞职归乡,在家乡绵竹设帐授学,从各地慕名而来的学生,多达千人。若是能请他出山相助,那益州各地的人才,将无不踊跃向前,争先恐后的来为刘焉效力。
本来,董扶还有一位同门,巴郡周舒,字叔布,其人无论是品德操守,还是五经学问,都是益州当地的佼佼者。更难得周舒也精通图谶之学,擅长观气,能够预测胜负成败之数,这对刘焉本是有极大帮助的。
只可惜,周舒乃是巴郡首屈一指的豪族,家财巨万,奴仆众多。因此,周舒也就懒得出仕州郡,过那种往来迎送,奉承上官的日子。对于州郡的征召,他从来都是一概不予理会。所以,深知周舒脾性的董扶,也就没有向刘虞专门推荐周舒。否则,一旦刘虞的礼聘被周舒一口回绝了,那气度颇为狭小的刘虞,肯定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除此四人之外,还有广汉王商字文表,秦宓字子敕,汉中祝龟字元灵等人,皆是益州本地的英杰之士。
对于董扶的热心推荐,刘焉再三道谢,并竭力邀请董扶与他一道奔赴益州。但此时的董扶,更感兴趣的,却是当年那场日月同现的奇异天象,以及导致这场奇异天象出现的原因。所以,董扶便婉拒了刘焉的请求,想继续留在洛阳,暗中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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