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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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落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怒极反笑“呵你,不,允,许那我们走着瞧吧”原来经年坎坷,自己骨子里的骄傲仍没有死绝我乔落可以自甘堕落,但不能容许屈从他人意愿。
顾意冬看见她傲然的轻笑,只觉一把火熊熊地燃烧在血液中,他上前大力将乔落扣在门板上“乔落这是你欠我的”
“我不欠你。”乔落很平静地回答。
顾意冬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我不欠你。”乔落昂着头看着他,眼神悲悯,“顾意冬,我待在你身边,看他们的脸色受他们的刁难不是因为我觉得亏欠所以在赎罪。意冬,该赎罪的人在他该在的地方。我,只是因为爱你,想在你身边,所以我才在这里。”
“也许我父亲是导致伯父出事的元凶之一,可是他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你如果觉得这件事不公平不公正,你该去的地方是法院去上诉。在感情上,我对你是有负疚感,那是因为我爱你,我心疼你。但理论上来说,从我父亲被捕之时,你我两清了。”
“两清”顾意冬瞪着眼睛像要把她吃掉,额头上青筋暴起,“你拿什么跟我两清我爸爸无辜入狱,受尽污辱,含冤惨死我顾家名誉蒙尘、遭受无妄之灾,广受世人非议我母亲年纪不大就中风入院,几度病危,如今仍只能靠轮椅行走我的出国申请被拒,签证被退,我的前途我的梦想尽毁你以为我今天凭什么可以站在这里乔落你现在跟我讲两清我全心深爱的恋人明明知道真相却对我隐瞒,你可知道当我查到幕后主使是你父亲时我是什么心情为了报仇我甚至、我甚至连自己都出卖”
“意冬”贺夕尖叫,“你闭嘴”惨白着脸拉开门冲了出去。
乔落战栗得站不住,只觉心脏剧烈的疼痛让人瑟缩,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响起“我不也是,一样家破人亡我父亲入狱”
“那是他自找的他若不利欲熏心怎么会害人害己况且九年牢狱怎么换得回我父亲的一条命还有我母亲的一双腿”
“是,那我的母亲呢我妈妈也死了那句话怎么说的哦,对,客死异乡。呵,好吧,那是她自己所托非人,是她自找的。我呢我也是自找的是么你来找我讨,我去找谁讨顾意冬我这些年受的苦难、屈辱绝对不比你少我在异乡面对账户冻结房子被缴我怎么办我妈突然病发需要高昂费用的时候我怎么办我打工受人欺负累倒在路边谁来管我我吃不上饭睡不了觉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被糟老头压在身下”倏然打住。
“你说什么”顾意冬只觉脑袋里轰地一声炸开。
乔落疲累至极,拂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意冬,我爱你,一直爱你。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我人生最好的十一年,全部用来爱你了。意冬,这已经够了。我没有更多可以给你的了,没有了。放了我,让我走。”
“放了你那谁来放了我”顾意冬怆然后退,“这些年每每想你夜夜难眠,耳边都是你的笑声、说话声、撒娇声、耍赖声落,我那么爱你又那么恨你,我被自己折磨得快要发疯我每次受到打击,都跟自己说不可以倒下,不能输给乔落。我每次成功,都在心底跟你说乔落,你看见了么
“七年乔落,在我以为我们会在世界两端互相思念了却残生的时候,你竟然以我表弟未婚妻的身份出现你以为这些年我是怎么咬牙撑过的乔落你太残忍你现在让我放了你”
乔落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可是你至少有妈妈可以孝顺,承欢膝前;有如花美眷相伴左右;有辉煌的事业受世人尊崇。而我呢我呢你已经彻底地击倒了乔落,你赢了,你还想怎样你是不是真要把我这条命也拿去为你父亲殉葬才甘心哪”
顾意冬心痛如绞,合上眼“落,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明白的不是么我不过就是不能失去你,不能没有你。落,你非要逼我说么”
他哀然“乔落,我依然爱你。”
乔落扭过头,手握成拳死死抵在心口“你爱我你爱的是哪个我现在的,还是当年的
“意冬,你还记得我当年的样子么”
顾意冬心头大恸,茫然放手。他看着乔落萧索的背影决绝的消失在门后,踉跄后退。
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
那时他们均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两个人雄心万丈,想要开创一番事业,但觉只要他们想,世界都在他们脚下。
乔落身上从小便有一股身兼天下的壮志,善良、悯然且极富同情心。她撂下豪言壮语要倾毕生精力在慈善事业上,资助贫困孩子上学。
“我们有幸生在优渥的环境中,应知晓感恩,回馈社会”她慷慨陈词。
朋友起哄嘲笑,乔落扬起笑脸,傲然道“你们等着看十年之后我要在那些山沟里盖希望小学”小手一挥,又举到面前,“五所等着瞧”
她的脸闪闪发光,让人不能逼视。那样的高洁、真挚、富有激情。
第八章 命运的心血来潮
那一夜,那一片星光灿烂的白浪滔滔
你说我们很渺小,躲也躲不掉,命运的心血来潮
刘若英人之初
二十岁那年,乔落赶走了来送钱的贺大少爷。看着他穿着羊绒大衣手工小牛皮鞋怒气冲冲地坐回他新买的福特exorer sort车里,一踩油门扬长而去,她抽干了力气般跌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将脸久久的埋在掌心。
她的手因最近频繁的打工变得红肿粗糙,她的dior洗面奶用尽,去超市买了最便宜的牛奶洗面奶,她穿着臃肿的羽绒外套,她的球鞋脏得看不出ark可是她没有时间整理
但是那人如此的养尊处优、贵气雅然,他的每一处眉眼动作都让她觉得盛气凌人,呛得她眼鼻酸痛。
可是乔落连悲天悯人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由不得她多想。
很快乔落就站起来,慢慢移动冰冷麻木的手脚开门进屋,她跟自己说乔落,没有人可以击倒你昂起你的头
可是上天并没有眷顾乔落的努力,很快母亲的身体出现了脓肿并发症。
医院下达手术通知。
乔落再次搬家。
她跟原来的房东哀求了很久很久才拿回了一半的押金。这次的房子只有8平米,还是在阁楼上。她没有时间顾这些,她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总算凑足了母亲做切开引流的费用。
那时是冬天,晚上阁楼的温度堪堪到达六度,为了省电费,乔落不敢开暖气,她瑟缩着把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盖在身上却仍然发抖。
但当看到做完手术精神好了很多的母亲时,这一切苦累都有了回报。
她高兴地亲吻母亲的脸“妈,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我们可以熬过去的”
可是两份餐馆的工作远远不能负担高昂的住院费用,她甚至买不起下礼拜的抗菌药物。
她孑然地站在病房门外,看着在病床上痛苦呻吟的母亲,慢慢攥紧拳头。
她走了很久的路到达一个狭窄湿暗的巷弄,找到一个浑身刺青的男人,她说“我要卖肾。”
讽刺的是她的肾换不了母亲的,连卖也卖不出去,三天后那人跟她说“你必须长到五十千克以上,我们认为你的身体机能不够健康,你补好了再来。”乔落骂了一声娘狠狠地将电话摔出去,这些话她联系医院有偿捐肾的时候早就听过一遍了她去哪里弄食物把自己补出十斤肉来她没有钱她也没有时间等待
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贺夕发给她的邮件。照片里的订婚仪式隆重华丽,到处是她熟悉的尊贵面孔,英俊的男主搂着娇美的女主深情拥吻。
乔落真的承受不住了,她很想倒下,但是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崩溃的角落。
元月十九日,是她的生日。没有蛋糕没有蜡烛没有长寿面,她在病床前握着妈妈的手听妈妈为自己轻轻地哼着生日歌,她二十一岁了。
“落落,生日快乐,对不起,妈妈累你受苦了”
她笑着跟妈妈说“妈,我很好,你要专心养病。”紧咬的牙龈却尝到血腥味道。
母亲的身体开始浮肿,医院说必须要再动一次手术。
她又找了一份工作。
墨西哥老板娘上下打量着她我们这里可是要招待先生们的
乔落笑笑,撩起头发我可以。
终于攒下一点点钱,可是她再也吃不进去饭,哪怕一点点流食都刺激得她的胃部强烈收缩,每每像是要将胆汁都呕出来才罢休。
不知是第几日当她强颜欢笑地从医院出来时,晕倒在大门口。
她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贺迟。
贺迟惊痛地看着她“乔落,你怎么瘦成这样”乔落扭过脸去,她真的不想看到任何跟过去相关的人和物,尤其是顾意冬最好的朋友。
她躺在温暖的病房里,这样久违的干燥柔软的被褥,只想一睡不醒。
再也不要醒来。
可她仍是醒来了,胃部的刺痛让她身体痉挛。
“落落,听话,吃一点东西。”
她很努力地在吞了,可是她的肠胃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拒绝吸收任何食物。
贺迟每天守在她的病床前,关切并且焦急。他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说乔落,坚强起来乔落,不要放弃,乔落,要活下去
以前,无论她多沮丧的时候,只要听到贺迟那似笑非笑的声音她都会一个高儿蹦起来,特别的斗志昂扬。
可是,这一次连贺迟的声音都失灵了。
她不想再睁开眼睛,可是她一闭上眼睛眼前都是父亲的脸,顾意冬的脸,贺夕的脸,母亲的脸
乔落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并不清楚,整个人像是活在云彩里,飘飘忽忽的。
她只记得有一次她被换了衣服推着往手术室里去,她有些茫然,看向一旁憔悴的贺迟,他低声说“是胃穿孔不要怕,睡一觉就过去了。落,振作起来吧”
哦,原来是胃穿孔啊她这样想着又睡了过去。
她恍恍惚惚间好像听见贺迟在大喊大叫,她想告诉他闭嘴,美国佬不喜欢牛津腔的英语。她还听见医生反复说一个词“抑郁症。”她当时觉得没有更好笑的事了,她是谁开朗热情一帆风顺落落大方的乔落啊,她会抑郁不可能啊
最后,贺迟找人去了儿童福利院,他让孩子们写了很多很多鼓励的话。这些先天不足的孩子们用他们歪歪扭扭的字体或写或画表达对他们落落天使的思念和信任,那么真挚。厚厚的一个大信封,沉甸甸的压在乔落心上。
那是乔落第一次看见贺迟流眼泪,他握着她粗糙的、骨瘦如柴的手,哑声说“落落,你这样下去真的会死,你甘心么啊乔落,你甘心就这么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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