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汝不识丁

分节阅读_27

木春忽而压低声音道“顾公子可曾想过昨夜为何要收留东家呢”若非顾射昨晚出乎意料收留,他也不会想出这样办法,将烫手芋头抛出去。
顾射斜眼,目光冷凝。
“我以为顾弦之应当是遇疑必解求知之人。”这句话他几乎是含在嘴巴里说。
由于两人说话越来越轻,陶墨等人不得不将脖子越伸越长。
顾射道“这个理由不够。”
木春道“那顾公子要如何才觉得够呢”
“你是谁”顾射直接了当地问。
木春想了想,手指轻轻在茶杯中醮,然后在桌上写下端木二字。
顾射道“目”
“访友。”木春不等他问,就径自接下去道,“老陶。”
顾射点点头,站起身对顾小甲道“送客。”
“”
谈崩了
顾小甲和郝果子都是脸喜色。
陶墨却难掩失望。
顾射径自往门口走,与陶墨擦身而过也未作停留。
陶墨忍不住转身,冲着他背影追出几步道“多谢你昨晚收留。”
顾射脚步不停,疏离声音慢慢传回来,“只是昨晚”
“”
陶墨茫然地回头看郝果子他们,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顾小甲脸饱受打击模样,嘴里喃喃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郝果子也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你家公子怎么了”
堂中唯老神在在便是木春。他悠悠然地站起,对陶墨道“东家,回家收拾行李吧。”
回县衙路上,郝果子嘴里不停叨唠着陶墨在邻县失踪之事。听他转述,陶墨才知事情闹得有多大。由于当时在席还有邻县县令,因此他被发现失踪当夜,县令就派所有衙役就将邻县翻了个底朝天。
陶墨听得大为愧疚。
话末,郝果子半幽怨半不甘地说“少爷,你若真想见顾射,与我们说声便是,何必偷偷摸摸,闹得这样劳师动众。”
陶墨百口莫辩。
车中唯知情人木春终于看不过眼,道“既然东家已经回来了,此事便作罢吧。”
他不开口还好,开口,郝果子立刻想起陶墨即将搬至顾府之事,心里头顿时窝着把火,道“木师爷你为何让少爷借住顾府”
木春道“县衙修葺,东家无屋可住。”
郝果子道“怎会无屋,我与他挤挤便可。”
木春道“东家是县令,与个小厮同住屋会惹人闲话。”
郝果子瞪大眼睛道“能惹什么闲话”
木春笑而不语。
陶墨想起自己断袖之癖,悄悄扯了扯郝果子衣袖。
郝果子不甘道“难道与我住又闲话,与顾射住便没闲话了”
木春道“顾射是锤先生高徒,与他拉进关系,日后自有东家好处。”
郝果子道“但是,但是我觉得那个顾射不像好人。”
木春朝陶墨使了个眼色。
陶墨对郝果子道“莫要随口中伤,顾射若不是好人,又怎会答应收留我。”
“谁知道他葫芦里卖是什么药”郝果子气得口不择言道,“他这个人,寡言少语,什么都放在心里头,以后过日子也定然是闷葫芦个这样人怎么能做少夫人”
木春惊奇地看着他。
陶墨几乎想将头埋进袖子里。
好不容易熬到县衙,他逃命似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奔进县衙。
郝果子在踌躇半晌,才对木春道“我家少爷虽然有分桃断袖之好,但绝非滥情之人。你,你莫要多想。”
木春道“男欢女爱也好,男男生情也罢,都是人之常情。”在这方面,他称得上见多识广。
郝果子见他脸
38、千丝万缕二
上果然没有鄙夷之色,悄悄舒了口气道“我家少爷是好人。”
“我知道。”若非好人,卢长老又怎么可能对他死心塌地。
郝果子突然叹口气道“我有时真希望少爷喜欢人是你。”
木春身体微僵,半天才从容笑道“是啊。真是可惜了。”自己果然有先见之明,看来将陶墨丢给顾射才是劳永逸办法。
39
39、千丝万缕三
县衙屋顶果然破了几个洞,最严重莫过于陶墨屋子,几乎露天。
掉下来碎瓦片已经被收拾走了,但房间各处都可看出被破坏痕迹。陶墨头次发现自己房间竟然如此明亮,时难以适应,举头望青天,半天回不过神。
“少爷,天灾人祸在所难免,你莫要放在心上。我替你收拾行李吧。”木已成舟,纵然不甘愿也是枉然。郝果子便拿出搬来谈阳县时用包裹,心意地收拾起来。
陶墨看着他忙碌身影,有种不真切感觉。难道真要搬入顾府想到顾射,他心头就冷热得来回变换。
“少爷挠痒棒带不带”郝果子将挠痒棒纵放横放,却总是露出头来。
“我想,”陶墨慢吞吞道,“还是不去了吧”
郝果子眼睛亮,“少爷可想好了”
陶墨道“去了也是添麻烦。”
“少爷哪里麻烦少爷当了县令之后不直替他们解决麻烦吗”郝果子见他犹豫不定,知他心中十分想亲近顾射,终于有些不忍,松口道“其实只是借住几日,也没什么打紧。照木师爷说,那个顾射在谈阳县也算有点人脉,若是能与他结交,对少爷今后在谈阳县扎根也有好处。”
陶墨道“其实我与顾射并没有什么交情。”即使百般想要亲近,但越是靠近越觉自己矮小。顾射仿佛座不可逾越高山,可仰望,可钦慕,却始终难以接近巅峰。
郝果子嘴唇动了动,低声道“我看那个顾射对少爷还是不样。”
陶墨眼睛微亮,随即沮丧道“他是好人。”
郝果子实在无法将那个脸冷漠之人与好人联系起来,但看陶墨副泥足深陷模样,也不忍泼冷水,只好道“少爷若是再不想去,不如住我房里,我随便找个地方挤挤就是。”
正巧木春从门外进来,看到包裹眼睛亮,“已经收拾好了”
郝果子道“少爷不想去了。”
“不想去”木春笑容和蔼,“为何”
陶墨道“我与顾射非亲非故”
“县令是父母官,顾射是本县百姓,怎能说非亲非故”木春道。
陶墨道“可是我与顾射交情不深。”
木春笑道“我看出顾公子与东家是交浅言深。”
陶墨纳闷道“可他也不曾说过什么”
“真不曾”木春老神在在道,“顾公子虽然惜字如金,却绝对字字珠玑。”如顾射这样人绝不会说废话。既然不是废话,当然字字珠玑。
陶墨想了想,果然觉得顾射对自己说话虽然不多,但细想起来,又确大有深意。
木春道“男儿立于世,诺值千金。你既与顾公子在顾府有约在先,便该守诺。出尔反尔非大丈夫所为。”
陶墨被说得满心愧疚。
郝果子狐疑地看着木春道“木师爷为何心将少爷往顾射身上推”
木春面不改色道“东家既然聘我为师爷,我少不得要为东家出谋划策。谈阳县讼师云集,锤先生与林正庸两只手几可这天。他们二人虽然私底下水火不容,但他们工于心计,精于算计,绝不会给东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机会,若东家想要左右逢源,说不定还会被他们联手驱逐。”他这番话倒不是危言耸听,之前确有县令是因此而被贬被迁。“所以,与其游走二人之间如履薄冰,倒不如先借其中方之手站稳脚跟。”
郝果子听得有理,连连点头。
陶墨皱眉道“我不想利用顾射。”
“顾射其人精明聪慧恐怕不下于锤先生,东家想要利用他怕是”木春收口不语,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郝果子被他弄得头雾水。“你刚刚不还说要借其中方之手站稳脚跟吗”
木春道“当然,这只是我看法,却是知易行难。想要做到除非东家比顾射更加精于算计。”
郝果子不说话了。这次倒不是他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有自知之明。论算计,他家少爷在这谈阳县怕是排百名都未必排得上号。
“或者,”木春慢悠悠接下去道,“以诚相待。”
陶墨忙道“我对顾射绝无半分玩弄之心。”
“”
郝果子抬头看天。
天很高很蓝很清澈。
木春干咳声道“我相信东家。”
陶墨自知用词失当,尴尬道“我是说,我并无利用之心。”
“君子坦荡荡。东家既无利用之心,又何必怕去顾府小住呢”木春绕了个大圈子,终于将话题绕了回来。
陶墨欲言又止。他虽无利用之心,却未必无图谋之意啊。
郝果子见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脱倒像难以在谈阳立足了,也反过来劝道“只是住几日而已。少爷只需晚上去那里睡,半天回县衙办公便是。”
木春挑挑眉。
陶墨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许久才点头道“那便如此吧。”
不过为显借住诚意,他与郝果子同上街亲自置办了份薄礼,这才提着包袱上门。
顾小甲似是知道他们几时会来,早便在门口候着,看到他们大包小包拎着,根挠痒棒还露出了半个头,不由撇嘴角道“你们该不会是将所有家当都拿来准备常住了吧”
郝果子正想回呛,就被陶墨拉住袖子。
陶墨托着礼物上前步,“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送礼顾小甲见多了,但这么寒碜却着实不多。但他知道自家公子对他另眼相看,不敢留难,朝站在旁门房点点头。
门房立刻接了过去。
陶墨这才松了口气。
“随我来,我领你去客房。”顾小甲转身朝里走。
陶墨和郝果子急忙跟上。
顾府宅院众多,顾小甲特地挑了栋离顾射所在清音居最远留仙居安顿他们。
郝果子被他左拐右拐地拐得头疼,忍不住道“为何住得这么远”
顾小甲道“没办法,府邸就是这么大,随便走就半个时辰,我已经挑了栋很近了。你若是记不住,我就画张地图与你。”
陶墨微笑道“多谢。不过我记住了。”
顾小甲微微吃惊。他刚刚故意来回绕了很多路,让他自己重新走遍都未必记得住,他居然全记住了“你确定”他将信将疑。
陶墨颔首。
郝果子得意地朝顾小甲投去眼。
顾小甲道“既然你记得了,那黄昏时分我便不来接你用膳了,你自己顺着刚才路找到正堂就是了。”
陶墨连声道谢。
等顾小甲走后,郝果子抱怨道“明明是个下人,偏偏骄傲得好像自己皇子皇孙似。”
“不许胡说”陶墨轻斥道。
郝果子道“少爷真把那些路都记得了我怎么觉得有路好像还走了两遍”
陶墨道“那个花园,还有那两条桥确都走了两遍。”
郝果子恨声道“我就知道那个顾小甲不安好心”
陶墨道“我们是寄人篱下,莫要计较。”
郝果子看着他,心中满是欣慰。虽知自从老爷事情之后少爷成熟了很多,但此刻这种感觉却分外强烈。“是。少爷。”
日头西落,华灯初上。
陶墨带着郝果子穿过重重拱门,终于来到顾小甲所说正堂。
他们原以为堂上只有他们两人用膳,不想顾射竟也在座。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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