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惊鸿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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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
苏修缅静静面向我们,似在注视,又似根本没看,隔了不算近的距离和漫天风雪,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着他淡淡一点头,算做应答。
我心内微微有些疑惑,他们两人都是名动天下的人物,彼此之间素有耳闻也是常情,可是看眼前的情形,竟像是之前就见过一样。
南承曜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侧眸垂首对我微笑道“我年少时,曾有一次和苏兄对剑眉山,那么多年过去了,当时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竟然一直都忘不掉。”
我尚未应答,他已经重又抬眼,依旧稳稳的搂着我,对着漓陌开口道“姑娘刚才说的中毒是什么意思”
漓陌冷笑“你自己王妃的事你不知道,倒要来问我这个外人不成”
我回想起她方才的话语,亦是觉得有些疑惑,若是说我中毒了,怎么自己半分感觉都没有,这样想着,不由得有些疑惑的转眼去看苏修缅。
他的表情印在风雪之中,我看不真切,只能听得他的声音淡淡响起“已经没事了。”
一旁站着漓陌忍不住冷冷开口道“你知不知道,就为了解你身上千日醉兰的毒性,公子耗了多少心力,他”
“漓陌。”
苏修缅冷淡的一唤,止住了漓陌未完的话,她纵然再不甘,也只是死死的咬住自己的下唇,然后垂下眼眸,不再多说一个字。
而南承曜搂着我的手臂倏然一紧,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听得潋的声音急急的响起“我姐姐怎么会中毒的”
“好了,潋,我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我出声止住了他的继续追问,心底,却止不住泛起冷意和深深的无力感。
“千日醉兰”,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混入食物,是很难让人发觉的,而服下之后,易是无痛无感,起止行为如同常人一般。
这毒其实并算不得稀罕,亦不阴狠,只要不被催入“归心散”做药引,对身体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害处,然而想要完全的解了这毒,却也是万般不易。
“千种风情闻醉兰”,这“千日醉兰”的毒,因着调制者配入剂量多少的不同,解法亦是各有千秋,若不知道具体配法,而要强行解毒,一个不慎便会引起血脉逆冲,让本沉眠于体内的毒瞬间致命。
所以一般而言,若不是配毒之人亲力亲为,这个毒即便是日后察觉了,亦是解不了的,然后我如今却已安然无恙,这普天之下,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苏修缅一人。
只是,我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对我下的毒,又是为了什么。
有些惶然的转眼去看南承曜,他弧形优美的唇边没有了惯常的凉薄笑意,此刻正微微抿着,面色虽然不变,然而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阴沉难测。
“看来是真的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开口问苏修缅。
“具体时间没法推出来,但她身上染毒不到半年,不然即便是我,也没有把握。”
南承曜闻言,面色更是冷峻了几分,揽着我的手也不自觉的加大了力度,半年前,正是我嫁入三王府的时候,这样说来,我身上的毒,便是嫁他之后才染上的。
苏修缅看着他的样子,缓缓开口“看来三殿下是一点都不知情了,那么清儿也没必要再跟在你身边日日不得安宁。”
南承曜亦是静静看他,慢慢勾起了唇角,一面稳稳的搂着我,一面从容开口道“我的妻子,日后必然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况且,有没有必要,也要问清儿自己才行。”
我整个人僵住,所幸他并没有真的来问我,而苏修缅淡淡看了我一眼,缓缓的拿起了他的剑,“沉水龙雀”。
我心下一惊,却听得他的声音冷淡而不留半分转圜余地的响起“口说无用,三殿下若是想要带清儿回去,便先接下苏某的三十招,如若不能,那即便是她自己愿意也不行。”
“公子”
我听见漓陌焦急的声音,然而只来得及唤了他一声,便被他冷淡的一个眼神止住,欺霜傲雪的美丽容颜上,带了些惶急与幽怨,却只是咬牙噤声,狠狠的闭上了眼。
我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南承曜的声音响在风雪中,淡淡带笑“当年眉山上那一场比剑,在下至今记忆犹新,今日一试,求之不得。只是,苏兄确定只定三十招吗”
苏修缅慢慢举步上前,眉目之间清绝傲然“三殿下能接下苏某三十招,已经足够。”
我有些不解,苏修缅的剑术自然了得,可我也曾听他赞誉过“转魄”剑势,他那样的人,从不轻易赞人,南承曜能得他这样的评价,剑术自然不弱。
我虽不懂用剑,却也知道,高手过招,常常是几百招之内都分不出胜负的,而他出言三十,又是为了什么
正想着,却听得南承曜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淡笑意“原来苏兄此举只为试探在下,并非夺人,苏兄对内子的关爱,在下代为谢过。”
苏修缅眉目间的清绝冷寂并未因着他的话有丝毫改变,他淡淡道“三殿下忙于政务,没有太多时间练剑,而苏某的三十招,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下的。”
这一次,南承曜只是微微笑了下,没有说话,揽着我的肩往潋身边走去“照顾好你姐姐。”
潋的眼中,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光芒,无论是南承曜还是苏修缅,他们的剑术已成为世人心中的传奇,然而这两人,即便是年少仗剑江湖时,亦是很少出手,而一旦出手,便足以让观者惊艳痴迷,永世难忘。
此番得了机会看他们比试,以潋爱武成痴的性子,如何能不兴奋难当。
他一面护着我后退到剑气所及的范围之外,一面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那两人的身影。
我心内纷乱,抬眸与他一道看去,却突然听到身旁漓陌冷淡微讽的声音传入耳中“能让这天下两大绝顶剑客为你比试,王妃的面子还真不小,就不知道他们两人当中,王妃希望谁胜谁负”
我微微闭眼,再睁开,没有转头看她,而是平静的直视前方开口道“诚如姑娘所说,无论谁胜谁负,我都还是南朝三王妃慕容清,这一点,不会改变。”
第60章
“转魄”一出,河山变色。
我还记得苏修缅说这句话时,眼中微闪的亮光。
在我的记忆中,只有这一次,他眼中亘古不变的寂寞,微溶为易于辩解的隐隐期待,他说,惟有“转魄”,方配得起“沉水龙雀”重新出鞘。
“沉水龙雀”是他的剑,十年前,他以孩童之姿,手刃邪医谷上任谷主,亦是他的授业恩师苏古稀,继承了这柄剑,也成了邪医谷新任的主人。
那是邪医谷代代相传的规矩,惟有强大到能杀死授业恩师,方算出师,而自苏古稀继任谷主以来,一甲子年间,邪医门下无一弟子。
也因此,当苏修缅以十三之龄,便杀古稀,承邪医时,整个江湖,一阵哗然惊骇。
自然有不少人以为这不过是个意外,提剑上门比试的人几乎踏破了邪医谷,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自此,他便以一柄“沉水龙雀”行走江湖,待到束发那年,除开邪医谷莫测高深的势力不提,江湖上已经无人不知“苏修缅”三个字,这三个字的背后,便是剑术、医术以及毒术的颠峰。
到了他十七岁的时候,“苏修缅”三个字却渐渐被人淡忘。正邪两道,即便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亦或是再张狂的门派掌门,见了他的面,也要规规矩矩的唤上一句“苏先生”。
及至弱冠,他便收起了那柄名动天下的“沉水龙雀”,先换寻常铁剑,再换竹剑,待到心中有剑而手中无剑时,他便彻底隐于江湖,在邪医谷前遍布奇门遁甲之阵,将漠漠红尘隔绝于外。
也因此,能听到他这样话语,见到他如此的神情,才会让我心生讶异。
那时的我,并不识得南承曜,只知道他是当朝三皇子,一柄“转魄”,便是幼时学艺后师承的名剑。
他的剑法如何我并没有见识过,但能得到苏修缅这样评价的,却断然不是寻常的高手所能做到。
后来我回到上京,嫁入天家,虽无缘识得南承曜的剑法如何,却是有机会见过他那柄同样传奇的“转魄”剑的。
其实严格说来,“转魄”与“沉水龙雀”一样,若论剑身精良,或许并比不上“湛卢”,它们之所以名动天下,大半得益于用剑之人。
苏修缅说,“转魄”从不轻易出鞘,一旦出鞘,势不空回。
只可惜局势突变,南承曜贵为皇子,朝中之事尚应接不暇,更无时间如从前年少时一样仗剑江湖,那柄“转魄”,虽从不离身,但却如“沉水龙雀”一般,鲜有出鞘之机。
可是如今,“转魄”剑出,而“沉水龙雀”的锋芒,亦是冷映雪色。
我不懂剑,只能看到他们最初的那一招。
枯林雪地里,“转魄”破空而来,带着妩媚风情,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慵懒的倦,可这慵倦之下,却是暗藏着致命的狠艳,持剑之人,白衣胜雪,风姿惊世。
漫天飞雪中,“沉水龙雀”横空出世,如同穿越千年的流星,那样美丽而温柔的一剑,惊起些许清风,带出一片淡墨之影,而那人清绝遗世,缓带青衫惊鸿若。
后来的比试,我便全然看不到了,他们的动作太快,剑光太过绚目,我只能隐约辨出一青一白两道人影,蛟若惊龙,迅疾如风。
身旁的潋和漓陌,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比试的那两人,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分惊动一分。
潋的眉目间是显而易见的痴迷神往,而漓陌面是,则隐现幽怨和担心。
疾风骤起,再停,我转眸看去,南承曜和苏修缅已经分开站定,漓陌早已经忍不住奔了过去,我和潋也快步上前。
走得近了,但见白衣青衫,安然如初,就连气息都尚算平稳,我的心略微定了定,至于谁胜谁负,我不知道,也并不关心,只要他们无恙,便已足够。
漓陌眼带关切,却只是静静立在苏修缅身后,不说一句话,也不上前一步,只那样深深的凝视他的背影。
我略微顿了顿,然后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勉力调整了一下自己复杂而不稳的心绪,垂下羽睫,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南承曜身边。
我看见他唇边原本漫不经心的笑意几不可察的一深,而对面的苏修缅,眉目间清绝如常,表情,却是极淡。
南承曜微笑开口“苏兄潜心武艺,不是在下这些世俗中人能比,若是继续比下云,“转魄”必然挡不住“沉水龙雀”之锋。
苏修缅的表情依旧很淡,声音亦是波澜不惊“三殿下能接下苏某三十招,已经够了,就此别过罢。”
我的心倏然一惊,不受控制的抬眼看去,却根本没有立场开口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恍如隔世的一见,却这么快,就要分离,还是说,此生能再见,我已该知足
虽是这样想着,却抑制不住心内的纷乱疼痛,整个人怔怔的,一动也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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