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从爬了起来,她想去抽屉里拿些安眠药吃,只想无声无息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她知道,唯有一死,才能得到女儿的同情。
她刚刚迈出一步,还没有扶到写字台的边。突然天旋地转,一头裁倒在地。她只是“啊!”了声,眼睛再也无法睁开。
慧琳终于在凌晨五点的时候醒了过来。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拔出手腕上的针头,何少豪坐在她的床边。她对大声怒吼:“滚,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有何面目在世上为人……滚……”她的吼声惊动了值班医生与护士,值班的医生对何少豪说:“病人心绪不稳定,请何院长离开这儿。对不起,她不愿意见你,我们也没办法。”
何少豪只能怏怏地离开病房,他坐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愣愣地出神。一切心绪都乱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干啥,只是觉得无颜面再见自己的妻儿,他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忏悔、自责、内疚……他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人,作出了有悖常伦的事情,哪怕自己死一千回,也不能解慧琳心头之恨,哪怕自己千刀万剐,也不能解慧琳心中之怨。
他好懊悔,岳母是一个善良眼的女人,他居然对她那么残忍,肆无忌惮地伤害她,一次又一次让她痛哭淋漓,让她饮尽耻辱。这样的事情如果传出去,他还有何颜面在这个世界上立足呢?
他慢步从医院的长栏走出,毫无目的像行尸走肉一样行走在冬夜凄凉的大街上,看着两旁稀疏的灯光,他在想,怎么还会有象他一样的吗?三更半夜不睡觉,是啊!兜兜转转,被冬雨打着,风吹着路旁那一排高大的香樟树,树叶随风摇摆。他脸上遮不住岁月留下的痕迹,极力想在心里的城堡内制造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在这仿佛绵绵无期的黑夜里,不管命运将来如何安排,他与慧琳,与素云这一段孽缘都会成为历史的尘埃。他是真的走累了,该找个地方落脚了。
在他四十多年的人生里,跟异性发生了如此多的关系,他知道那不是爱情,那是。有人对当今的爱下了一个定律:在错误的时间或地点,遇到一个错误的人,并且爱上了这个错误的人。在对的时间里遇上对的人,才叫爱情。他从来没有去想过,也未曾把自己往里面套。
他随手拦下了一辆身边的的士,他上了车,司机问他去哪里,他用手向前一指,司机开着车,在前方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老板,您究竟去哪里?”
“前面,就前面。”他无随口应答。
司机又把车子向前开了一千米,停下来说:“这三更半夜的,你不说去哪里,我怎么开呢?”
他瞪着双眼望着那个司机,那目光咄咄逼人。他怒吼着:“没钱给你吗?你怎么这么叨唠,你不会沿着城市转吗?”
司机被他一凶,不再说话。
他靠在车里想起了自己一生中的经历,除了少年时代吃过一点点苦,仕途人生一直很顺利。
尤其是跟慧琳结婚之后,可是说是平步青云,在“华夏传媒”,他可以呼风唤雨,受到万人的敬仰。
现场想想,这一切都似过眼云烟,因为,这就是一个梦,在梦中生活了多年,这个梦即将破灭,而亲手毁了这个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我不知道为何自己总会爱得如此绝望,总把爱情错失在门外,一个人在屋内遥遥相望,……是他不懂爱,还是注定他要每次被爱捉弄。千转百回之后,仍然回到原地,孤独一人,踽踽而行。
他是害怕伤害的人,同时也害怕伤害别人。于是,对所有有关爱的情节,都小心翼翼,同时也对一切犹豫不决。他从没想过,不管他用怎样的方式,到头来,伤害的得不仅仅是身边人……
在这场爱的游戏中,却只能是一种错误,一种错误的期待。犹如一个演员装扮好一切,涂满胭脂水粉,终于登台演出。却在剧中,发现自己一开始就入错了戏。
于是,这样的爱情还没开始,却已结束。
他只是为自己布了一个局,场景已定,主角已定,结局已知。
我知道自己太过残忍,一切都是宿命,他们无法摆脱爱情,难道真的是一个劫难?
他知道,他不可以再去伤害她们俩任何一个人。因为,他根本就不懂得爱,他只是在滥情。
上大学时老师曾对他说过:“生活原本就是一浪接一浪向前推进,起起伏伏的波浪是生活的痕迹,每一次的起伏都有所相似却又不尽相同,有时浪尖很低,有时浪尖很高。经历了站在浪尖上也不过漂浮了一段岁月,留下了记忆,于是有了更坦然的心情对待生活。人生所必须经历的困境或者逆境,两者之一都不会在你的人生中借居一辈子。或喜,或悲,于是我们的生活有多种丰富的色彩,如果可以选择只让其一来装扮我们的生活,大多数人选择的会是晴朗的颜色,谁会愿意让灰暗与阴沉来装饰生活的面孔呢?”老师真的伟大。
是啊!当局者迷。为什么好好的幸福生活就不懂得珍惜呢?不然,他怎么会在困惑在无助的时候才有所体会,体会到原来生活必须经历着那么多,但最后却也可以释然。曾经拥有那么多的快乐时光,那么多的美好记忆。但是,现在呢?自己竟然痛苦得不能自拔。
有人说,一生的长度很难度量。何少豪认为,一生的厚度更难以度量。有些人一生如几本厚厚的装订的卷子,而有些人的一生则空如白纸。在他的生命里该留下些什么?他细细地想着,一生中所经历过的女人太多了,可对于要轻意地放弃这个家,他感到何其之难。
慧琳在开玩笑时常说:“在生命的轮回里,谁会是谁的唯一,谁又是谁的永远?”妻子说得很对,他是妻子的唯一?他会是但妻子的永远?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他还能跟妻子和谐地生活在一起吗?还能象昔日一样过着风平浪静,柔情蜜意的生活?
现在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永远有多远,永远能带来些什么,这可是他一生的誓言,他是当着岳母的面发下的重誓。这样的誓言又意味着什么呢?只不过是骗人的鬼话。他想起了过往的岁月,眼角已是湿润,内心的悲痛无法抑制,但却依然忘不了慧琳给予他的人生一切富有。
他抬头看着车窗外,车子正好从岳母住的那个小区外经过,他看到了岳母的房间仍然亮着灯。于是,他大声对司机说:“停车,我就这儿下了!”
司机一个急刹车,把他从坐位上弹了起来。“老板,你不能这样喊我,会把我的魂吓走的。”
他没有说话,下车时,随手扔给了司机一张百元大钞。
他已走出了好远,司机开车追着:“老板,找你钱。”
他头也没有回对司机说:“给你吃夜宵。”
何少豪在走近岳母的公寓时,他担心岳母出事,他的心扑嗵扑嗵直跳,出了电梯,他立即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房间里仍亮着灯,把没有喊岳母,轻手轻脚向卧室走去。
他看到岳母躺在床前的地上,他吓了一跳,立马走过去抱起她。素云的呼吸微弱,体温在下降,她微闭着双眼,那头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胸前,丰盈的露出了两只白白的玉兔。
他使命喊她,叫她的名字,然后,做人工呼吸。她就那样安祥地睡着,一动不动。
他终于回过了神,想起给医院打电话。他掏出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他的手指在颤抖,一连拨了好几次都把数字拨错,电话终于拨通了,他又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总算表述清楚了。
急救车来了,他一同前往。
在救护车里,终于,他看到了素云艰难地睁开了双眼,那余光中似乎在告诉他:“少豪,我们的爱情已经结束了,我告诉了我的女儿,希望他能够原谅你,也希望你们好好地生活。”但素云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流泪了,一个中年男人的眼泪。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着,那意思是她收下了他的几滴眼泪,并且将会永远埋葬在她心底,没有人会在人前扯下面具,车上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事实上,一个快到死的女儿,依然对她钟爱的男子如此痴情,她错了,永远错了,但她不知道……
他只是几滴微不足道的眼泪,就让她如此的满足。而她所有的心血和梦想都会被他抛到九宵云外。
人们总是极力隐瞒自己的错误,当这种与绝望纠缠时,似乎在大声宣告某种莫可名状的心情。我的主啊!我的神明!不能原谅那些负心人!
在医院的急诊室外,他站在那儿不停地颤抖,他知道,这一次他真的要崩溃了。
他知道他在绝望中依然期待,正如他无法选择死亡,而使他的灵魂不能得以释放,痛苦的被囚进在他麻木而不能毁灭的,但他依然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夜,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等着急诊室里人员出来,他不想,也不愿意看到那悲情的一幕。他的心跳的加速让他的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震耳欲聋。
他整个人都僵直在那儿,一任繁杂的思绪像春蚕抽丝一样抽走他头脑里所有的内容,让心的天空变得苍白无力,他对未来感到绝望。
他终于清晰的知道,原来人生所有的东西都会有因果循环,在他头脑里闪过的镜头像是一部加快播放的影片。清晰,闪烁,让他明白:要走的方向,将会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也许从此,他将会一无所有!
他知道,他不可能逾越那一条鸿沟,仅凭他一人之力。一种自我的颓废与挣脱的失败将他湮没,置身于明知是输的赌局,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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