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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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了过去,渐渐安静下来,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这一次,梦魇没有再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隐隐听到开门关门声,低低的说话声。林虹的脑袋里像煮着一锅开水,开水里有无数小鱼小虾在上蹿下跳,搅得她只能木然的接受着声音,却完全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有脚步声走了过来,一只手轻轻贴上了她的额头,微暖而清爽,让人感觉舒服。停了片刻,那只手移开了,林虹轻轻咕哝了两句。又过了一会儿,手臂被握住了,然后袖子被捋了上去,有东西紧紧缠上来,手腕被勒的发痛,林虹意识到那是止血带,难受的往回缩了一下,喃喃道“莉莉,不打针”。
那人并没理会她的抗议,稍稍用力固定住她的手腕,在她手背上拍打了几下,然后有东西擦在皮肤上,湿湿凉凉的,碘酊的味道飘散开来,跟着一丝尖锐的刺痛扎进手背,止血带随即松开了。
好疼林虹不满的哼哼起来,也许是因为头太晕,也许是因为嗓子太干、眼睛太痛,又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只手太温暖,让人留恋,这并不严重的疼痛突然让她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眼泪便慢慢顺着眼角流下来。
“你真让我大开眼界,这么大人了,又是医生,居然会怕打针”,略带着调侃的声音让林虹微微吃了一惊,她勉强睁开了眼睛,定了定神才看见输液的瓶子挂在床架上,唐斌正弯着腰用胶布在她手背上固定针头,因为靠得近,林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来苏水味道。
“唐斌”林虹的声音嘶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唐斌调整着点滴的流速“洪莉莉说你病了,都是昨儿那场雨淋的”。
林虹挣扎着想坐起来,唐斌竖起食指摇了摇“大夫说现在你得闭上眼睛睡觉”。
林虹无力的笑了一下,听话的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有点犹豫的看着唐斌,唐斌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温和的笑道“快睡,我在这儿看着你”。
晚饭时,洪莉莉回来过一次,林虹虽然头还是晕沉沉的,浑身无力,但已经清醒了。洪莉莉看她的情形不错,又有唐斌在,放心的上班去了。
唐斌看看温度计,表情很满意“烧已经开始退了,你得吃东西,不然没力气”。给林虹输完液后,唐斌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拎了大包的食物水果。
林虹很是不安,但拗不过他,只得靠坐在床上看他忙碌,倒水,烫杯勺,将奶粉包装剪开。奶粉是浅浅的黄色,细腻如沙,有淡淡的甜香飘过来。
唐斌看林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一脸小孩子看着糖果的表情,有点好笑“想吃干奶粉”
“你怎么知道”林虹有些意外,“我打小儿就爱吃干奶粉”
“看你馋的那样,哈,我小时候也爱吃干奶粉”。唐斌索性盛了一小勺送到林虹嘴边,林虹觉得耳朵有点发烧,不好意思地微微撇开头,唐斌不说什么,也不收回手,就那么笑笑的看着她,僵持了片刻,林虹终于张开嘴,谁知嘴里太干了,一下就被呛到,唐斌赶紧端水给她,一连喝了好几口才算顺过来。
唐斌叹气,假装发愁的说“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林虹嗔道“还不都怪你”,话出口才觉得造次,看着唐斌含笑看着她,不由得连耳根都红透了,心如撞鹿,故作若无其事的转开脸,心里却觉得很高兴。
刚冲好的牛奶有点烫,林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热气蒸了上来,熏的脸上红扑扑的,熨的五脏肺腑好象都舒展开来,额上浸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唐斌一直陪着她,给她讲自己小时候的事。
“还记得游泳池那边那个造纸厂吗军部自个儿办的那个”
“当然记得,那厂子后头有个废纸堆,高的跟山一样,”
“对,就是那儿,有一次我跑那儿去玩,不知怎么在纸堆中间睡着了,一直到吃饭时间都没回家,把我妈给急的,以为我被拍花子拐走了,几十号人满世界的找,连车站都去了好几趟。我睡到天黑才醒,回家一看,嚯,爷爷奶奶,亲戚朋友全在家里呢,我妈眼睛都哭肿了。”
“后来呢”
“后来一看见我回去,先是我妈搂着我哭,接着我爸就给了我一顿胖揍”。唐斌呲牙裂嘴的比划当时的情景,看得林虹笑个不停,
“还有一次和人打赌比爬树,就是锅炉房后边那棵,差不多三层楼那么高,结果爬上去后,我们俩都不敢下来,在树上哇哇大叫,最后找了我爸爸来,动用了消防云梯才把我们救下来。”
往事的回忆让人感觉分外亲切,林虹当然知道军部男孩子的淘气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
唐斌边讲边给她剥桔子,桔皮的清香从他的指尖一点点散了出来,他的手指干净修长,线条清晰,指甲剪得与指尖齐平。林虹想起洪莉莉曾说过,那双手像是天生就应该用来拿画笔或弹钢琴的。
唐斌细心的一点点撕掉桔瓣上的白色丝络,完全清理好了才递给她。
林虹觉得奇怪“我好像记得你说过这丝络有营养,应该一起吃的”。
“但我好像记得你说过不喜欢吃”。
林虹莞尔,确实,她吃桔子,从来都是要剥得干干净净才入口。接过来放了一瓣在嘴里,林虹立刻酸的皱起了眉头。她的怪样让唐斌大乐,拿过她手中剩下的桔子“行了,酸就别吃,我给你削苹果”。
“不用,你把苹果切成两半就行了”
林虹拿着半拉苹果,用小勺细细刮成泥,放进嘴里慢慢抿着。
唐斌把剩下的桔子放进自己嘴里,果然酸,他裂了下嘴看着林虹说“我以为婴儿才那么吃”,林虹白他一眼,他又接着说“不过没关系,你反正和婴儿也没多大区别,打针还会哭”
林虹瞪着他,脸又开始发烧了,苹果泥面面的,舌尖轻轻一碾就化,甜甜软软的,好吃的让人叹气。
第 8 章
林虹第三天销假去上班,完全看不出是才生了病的样子。洪莉莉说“精神头儿不错,多亏了人家唐斌。”又压低的嗓子调侃她“你这场病真生得值”。
换了白大褂出来,连平时很是严肃的何头儿也好好打量了她一番,突然冒出一句“小林气色不错,谈恋爱了吧”
洪莉莉咯咯笑起来“看不出何头儿,眼光蛮好的”。
何头儿难得露个笑脸,颇有几分自得“那是,我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多呢”。
洪莉莉故意道“那么请何头再算算我们林虹究竟花落谁家啊”林虹不由瞪了洪莉莉一眼。
看得出何头儿今天心情不错,居然果真伸出手来,仰天故做严肃的掐算个不停,然后指着正往这边走的唐斌“那不是”。
众人哄堂大笑,唐斌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笑得莫名其妙,只有林虹大窘。医院小,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何况唐斌本来就没打算瞒着。
晋阳山的自然生态非常好,后山是成片的老林,有些已有上百年的树龄,飞禽走兽隐没其间,是绝好的狩猎场所。据说在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还有狼出没,但至今无人有幸遇到。靶场占了差不多整个前山,原本是一个旧弹药库,后改建成训练场,经过多次整修扩建,五年前正式定名为晋阳山靶场,之后仍不断进行更新改造,一应设施日益完善,逐渐演变成为赛场,现在除了军队内部的演武练兵,基本上已不再用作进行常规训练。
吉甫车沿着公路迂回而上,远远望去,靶场高大的拱门如一弯新月镶嵌在翠玉丛中。靶场的围墙和大门都是年前才重建的,看着还非常新,为了这门面,还专门请了西华大学的专家教授来设计。唐斌对此却颇有微词“也不知道想什么呢,这门儿看着就跟一游泳池似的”。林虹不禁莞尔,相处的久了,发觉唐斌有的时候也非常孩子气。
林虹想起那天,洪莉莉笑得一脸贼兮兮的样子,对她“严刑”逼供,要她老实交代“说,进行到哪一步了”。林虹有点哭笑不得,自从上次生病,医院里上上下下全知道了她在和唐斌谈对象。可是天知道,虽然她明白唐斌对自己是很好了,可两人之间连手也没碰过,更勿论其它,打针的时候当然不能算。
洪莉莉对这样的结果很是不满“你别傻了,林虹,像唐斌这样的,要人才有人才,要家世有家世,难得的是还对你这么好,你还犹豫什么,我可告诉你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地儿了。你再这么绷下去,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
阳光开始强烈起来,林虹给晒得皱起了眉头,微微眯着眼睛。正在开车的唐斌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一阵,递过来一副太阳镜。林虹接过来拿在手上,小巧的框子,蓝色的镜片,秀气的式样一望可知是女士戴的,她只顾打量着,唐斌直视着前方并没看她,却好像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说“是新的”。
到了靶场门口,门卫确认了身份后放行。唐斌将车停在进门右边的停车场。车还没停稳,已经有人迎上来,热情的握着唐斌的手,拍他的肩膀,两人寒喧一阵。唐斌介绍说是邓处长,林虹笑着点头。
唐斌笑着说“今儿就不打扰你了,我自个儿带了枪,等会去后山走走就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邓处长有点不放心“去后山要不我派两个人跟着”
唐斌摇头说不用,同时眨眨眼,又看看林虹,邓处长明白“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行啊,你们玩高兴点,有事尽管说话”,笑着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还是老规矩,没人跟着”。“不能进入2号地区”唐斌接口,“放心吧,我们不走远,就在边儿上转转”。
唐斌从车后拿出一个长型背包背在身上,又交给林虹一个小背包和一个水壶“你负责后勤”。
两人出了大门往后山走。路很平整,一色儿的青石板路,想是经常打理的缘故,看着非常干净。走过一段距离后,路边的草丛渐渐茂盛,树木也开始多起来。进了树林后,阳光没那么强烈,路也开始变窄,周围非常安静,偶尔滑过几声鸟鸣。林虹第一次来,不停的东张西望,问唐斌“你经常来”。
“偶尔,差不多都是陪朋友来,上次卫彪来的时候,我有事走不开,他还偏偏就出事了”。
林虹听到那个名字,沉默了片刻。唐斌敏锐的盯了她一眼“怎么了”
林虹忙笑笑“没事,我在想,等会儿我可能只有看你表演了。”
“不要这么没志气,好歹你也是个军人,难道你没摸过枪”
林虹偏着头认真的回想“军训那会儿,总共摸了不到十分钟的枪”
“怎么会”
“当时太阳太大,我中暑了”
唐斌回过头来仔细的打量着林虹的脸色“你现在没事吧”
“现在是秋天,唐大夫,医学上认为,秋天中暑的可能性非常小”,林虹故做严肃的说。
唐斌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林红也笑了,唐斌不穿军装的时候,显得活泼了许多,他的笑容明朗,好像是在阳光灿烂的花园里,而所有的花都一起开了。
唐斌突然停下,抬手“嘘”
林虹也听到了,两人蹑手蹑脚的绕到树后,草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循声望去,一只野兔探头探脑的从石头后面冒出来。
唐斌迅速打开背包,取枪,上膛。然而仍是迟了,那只兔子显然已经发现他们,立即飞快的跑掉了。唐斌耸耸肩,关上保险,摊开手自嘲道“我今天好象不在状态”
林虹笑道“出师不利哦,也许今天什么也打不到”
阳光从树叶间透下来,似一束束金线交织,无数细小的微尘飞舞其间,像一片金色的雾霭,衬着林虹纤细的身子单薄如剪影。
唐斌看得出神,轻轻叫了声林虹。她转过头来看着他,他们离的很近,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珠是琥珀色的。
唐斌伸手抬起林虹的下巴,她的眼睛微眯了一下,随即睁开,目光灼灼,似有水波闪动,白晰如雪的皮肤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闭上眼睛”唐斌说,然后轻轻吻下去。
这是一个温柔而悠长的吻,不带任何情欲,轻柔如花瓣飘落。半晌,林虹才睁开眼睛,微微有些怔忡,原来吻也可以是这样平和,这样柔软,不带半点侵略,不会令人感到一丝疼痛。她再次闭上眼睛,将唇贴了上去。
第 9 章
一切都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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