玺嘴上嗤笑,说出来的话却是虚软无力,没了底气。
“骗你的么”殊言轻轻地笑,苍白的脸仿佛落在泥中掉了色的蔷薇花瓣,“那便是骗吧。”
晏玺不知所措地后退了两步,紧紧地闭眼,记忆如同被那句话解开枷锁,蜂拥而至。哪一年那女子笑靥如花,窝在他怀中日日与他说要儿孙满堂,哪一月他疼惜她身子太差,搂着她说只要一个,那一个会是他最特殊的孩子,哪一日那女子在他胸口呢喃,那是叫他特儿还是殊儿他拍着她的脑袋笑说“只有你会取出那么傻的名字。”
那之后他回国,他让她等她。
那之后一别多年,再见已是十年之后。
那之后她便嫁给白玄景,有了一个十岁的孩子。
“娘说我早产一月,所以出生时正好是最为寒冷的腊月。”殊言笑着述说,终于将眼神落在晏玺脸上。
短短几句话之间,狂妄阴鸷的神情在晏玺脸上一扫而尽,仿佛一瞬苍老。
“你可知为何在月神山上我不肯说这些话”殊言的笑,突然有了几分少见的顽劣。
晏玺却已经再也听不下去,亦看不下去,蹒跚着挪动脚步想要离开。殊言突然睁大了眼,运气,插在心口的长剑飞离,鲜血喷洒,溅了晏玺半张脸。
“我要你记住怎样待过我,我要你,悔痛终生”殊言黑色的发随着他的倒下铺了一地,他垂目看着晏玺几乎是仓皇而逃的背影,笑得双眼都快拧出水来。
尽管白梦烟一次又一次地教他莫要恨,说是他给了他生命,说“恨”是人生最没必要的情感。可是,他这暗无天日的一生,让他如何不恨
每每在冰室内渴望阳光的温暖,他便恨一分;每每看到白玄景为了给他解毒而花白的头发,他便再恨一分;每每听到他是如何待阿倾,如何亲手送她到死亡线上挣扎,他便更恨一分。
这恨积累了十七年,无法消除,无法化解。
终于,解脱了,他这残缺的一生,无需在轮椅上度日,无需拖累他人,无需去恨一个与自己最亲的人。
殊言的眸色渐渐变淡,仿佛被清水冲兑过,瞳孔也开始放大,仿佛终于摆脱了这一生最沉重的束缚。
晏倾君被他们刚刚的那番对话震得跪坐在原地,半晌都回不了神。
那番对话她听不太明白,听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某人最特殊的孩子
晏玺么
“殊言,殊言”晏倾君踉跄地奔到殊言身边,双眼含泪地摇晃着他的手臂,“殊言,你到底是谁的孩子你为何不姓白你为何要姓殊你快起来,快起来与我说清楚。”
殊言的眼挣扎着打开,双睫不住颤抖,吃力地将眼神落在晏倾君脸上,微笑道“阿倾我们、我们是不同的我与你那些哥哥,终究、是不同的”
晏倾君的眼泪落下来,想到初见殊言时,她曾讥讽他,无需用“哥哥”的身份来与她套近乎,她有许多个哥哥。
“我们有同样的母亲,同样的父亲阿倾,我们体内流的,是一样的血”殊言吃力地维持着惨淡的笑容,看着晏倾君的眼里蓄着温暖。
“殊言,殊言那你那你不要死好不好”晏倾君的脸上是五年来从未有过的软弱,她双手抱着殊言,让他的脑袋靠在她怀中,小心翼翼地道,“那你不要死好不好今后我听你的话,你说是对的我就做,说是不对的我就不做,我都听你的,只要你活着,好不好”
殊言看着晏倾君,浓黑的眸子仿佛愈发淡薄,颤抖着唇,却说不出话来。
晏倾君一眼瞥见他心口不断流出的鲜血,拿出手中的帕子想要堵住,又觉得不对,擦去眼泪,手忙脚乱地拿出身上的药往伤口上抹,微笑道“你不会死的,上了药你就不会死了。死了就没有人教我为人处事,死了就没有人在乎我的生死,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晏倾君笑着,眼泪仍是不受控制地滑下。
或许,很久很久之前,从她遇见殊言开始她便知道,这个人是真心待她。只是她不承认,她固执地别扭地赌气地不承认。她有意出言相激,有意百般讽刺,有意与他作对,却忘了,若是不在乎的人,她会吝啬到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
晏倾君几乎将所有的止血药都抹在殊言的伤口上,可那鲜血还是如破堤的洪水般汹涌不绝。她扔掉手上的瓷瓶,无力地瘫坐,突然觉得头疼。
“阿倾,会有人待你好的”殊言又说出一句话来,不再如初时吃力,还带着淡淡地笑意,“阿倾会有许多朋友,会有夫婿,会有孩子会儿孙满堂”
晏倾君的慌乱的情绪渐渐平定,听着殊言的话,自嘲地笑了笑。
“阿倾,你你还未唤过我一声”殊言的精神好像好了些,说出口的话不再断断续续,“我是你哥哥,与其他哥哥不同,我是你独一无二的哥哥。”
晏倾君笑着点头,“嗯,哥哥。我独一无二的哥哥,也要丢下我一个人了”
“不。”殊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抱住晏倾君,“阿倾,我不会死我答应过,我还要过正常人的生活,要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说到这里,殊言的眸子又亮了起来,开始缓缓移动视线,呢喃道“燕儿
60、第六十章
晏倾君支起身子,举目望去,阳光依旧明媚,战火依旧在蔓延,只是东昭军已经随着晏玺的离开而退去,白玄景趴在不远处浑身是血,仿佛已经没了气息,而祁燕在刚刚那一剑后不知所踪。
“我会好好活着”殊言并没有看向晏倾君,而是看着天空雪白的云朵,好像透过那云朵看到了谁,眼里荡出温暖的笑意,“我会好好地活着,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黑色的瞳仁放大,涣散,没了光泽。抱着晏倾君的手臂,突然没了力气。
晏倾君觉得心头好像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剜得骨肉皆疼,却不见鲜血淋淋,而被剜走的东西,无人可以偿还,可以弥补。
她想站起身,却头疼欲裂,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战火和鲜血开始旋转,她闭眼,整个世界便被黑暗吞噬,而她的身子也在黑暗中下坠。
黑暗的尽头,她看见站在寒风中的白衣男子,对她微微地笑“我沥尽心血,十年用作百年才有了今日的南临殊家,不是为了哪日名扬五国,不是为了有权问鼎天下,不是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看到他如同踩着云彩般到她身前,看着她,目光坦荡而真挚,“我只想尽我所能,护你平安,达你所愿,偿你所损。”
她看到他对她伸出左手,净白如玉,“阿倾,你随我走,好么”
随即那双手消失,白衣男子变作烟雾飘然远去。黑暗中的晏倾君没有叫喊,没有追赶,只是想问一句,既然注定无法得到,为何要让她曾经拥有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对不起大家,这么久才更新t t
前阵子考试,考完又把文修了一遍,然后才开始写新的内容
可能下次我就会一口气放上结局,或者,大家想看白梦烟的番外不想看我就先放上来,反正写好了,否则就等结文以后了
先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我这里快凌晨四点了,困得不行了,脑袋都不好使了先去睡觉了祈祷我明天中午起来看到满满滴留言嘿嘿
61
61、第六十一章
倘若哪一日,我拉弓,让长箭穿过你的胸口,让冰冷刺破你的心房,你要相信,我不过想让你感知心口的温度。因为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我,是有心的。
晏倾君
“南临选婿”而引起的“四国之战”,因为祁国的突然离开,演变成了“三国之战”,而战鼓敲响的第二天,东昭皇帝晏玺便重病不起,两日内驾崩于军营,东昭军火速撤离。自此,南临与商洛两相对战。
晏倾君一觉醒来时,正好看到灿烂的阳光穿过白色大帐照得满堂生辉,接着她坐起身,有人给她拿来一盆水,她便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蜡黄而消瘦,眼窝深陷,唇色发白。
正常情况下,军营内是不会留有女子的,因此给晏倾君拿着水盆的是个小兵。她瞥了一眼他的服饰,再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亵衣,垂眼欲要继续躺下。
“姑娘已经昏迷半月之久,紧靠药物维系,还请姑娘起来用点膳食。”
晏倾君盖好了被子。
“姑娘若不想用膳,也需服用药物。姑娘的昏迷正是因为身中剧毒。”
晏倾君翻了个身。
“姑娘既然已经醒来,在下去禀报大将军,还请姑娘换好衣物。”
晏倾君拿被子蒙住了脑袋。
那小兵很是无奈,正常的人昏迷后醒来,不应该问问自己身上发生何事、昏迷多久、身在何方么这女子居然不闻不问钻到被子里继续睡
“参见将军”那小兵一个转身,见到商阙迎面入账,连忙跪地行礼。
商阙身着银白色盔甲,满面肃穆,眉间沾了尘土,左脸颊上还有一条手指长的伤痕。他入了营帐便摘下头盔,未看那小兵一眼,冷声问道“军医说她今日会醒,如何”
小兵忙答道“姑娘刚刚的确是醒了,不过刚醒了便又躺下了。”
商阙略略瞥了一眼榻上包裹在被子里的晏倾君,吩咐道“你先下去。”
小兵应了一声便退下,帐中只剩下商阙与晏倾君两人。
商阙面色仍是冷然,自行倒了杯茶水便悠然地坐下,半晌,才缓缓开口,“你不好奇自己为何会在我商洛军中”
榻上的人没有动静。
“你不好奇自己中了什么毒,能解与否”商阙继续问。
榻上的人仍是没有动静。
商阙皱了皱眉,复又沉声道“东昭皇帝已驾崩十日。”
榻上的人影终于颤了颤,但也只是片刻,重新归于平静。
“你在我攻破南临边城那日,毒发晕倒在边城的南城门处。”晏倾君虽没问,商阙仍是缓慢地解释道,“除了你,南城门处有两具尸体。一具为一名老者,身上有伤却并不致命,内力抽尽而死;一具为一名年轻男子,手脚俱残,周身是血”
“闭嘴”晏倾君突然坐直了身子,瞪着商阙,双眼像是藏了刀子。
商阙却好像浑然不觉,仍是缓慢道“致命伤在心口,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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